第九章 禦前表白(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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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柔如月華拂水、生動似乳燕啄春。這突然而至的一口勿,讓毫無防備的紀衡登時愣住了。

此時碧樹藍天,艷陽濃蔭,平湖照岸,微風曳柳。這樣的景色溫軟香甜,倒很適合談情說愛,調香弄玉。

當然了,對象不包括太監。

周圍人仿佛集體靈魂出竅,全部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與之相比,紀衡的怔愣反而顯得鎮定很多。

最淡定的還是如意,他不理解成人的世界,隻是單純地提醒田七:「田七,你親錯了。」

田七已經發現自己做的傻事,她嚇得骨頭發軟。隨便親別人是一種登徒子式的輕薄行為,而現在,她把皇上給輕薄了?!

請容她鎮定一下先。

被輕薄之後的皇上暫時沒有龍顏大怒,他放開如意,直起身,定定地看向田七,目光幽沉若秋潭,意味不明。

田七幾乎是從烏龜背上滾下來的,滾到地上才收了勢。她也不敢抖身上的土,隻老實地跪在地上,怯怯說道:「皇上饒命……」她要是也有個殼該多好啊。

隨著田七這一跪,周圍的宮女太監們也反應過來,頓時烏壓壓跪了一地。連盛安懷都想跟著跪下了,他悄悄地為田七捏了把汗,不知道這小子這次能不能挺過去。盛安懷偷眼打量一下皇上的表情,好吧,沒表情。

如意兀自坐在烏龜背上,看看父皇又看看田七。他倒是一點也不怕,因為他沒有感受到父皇的怒火。小孩兒看人臉色不像是成年人,因為小孩兒的思維和分析能力沒長全乎,所以感受人的心情時多憑直感。現在,如意覺得父皇很奇怪,但他並沒有生氣。

既然父皇沒生氣,大家為什麼害怕?

於是如意不解道:「父皇,你不喜歡被親嗎?」

紀衡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的指尖微微抖了一下,心中有一種淡淡的癢感,又不能去抓撓,別扭得很。定眼打量地上跪的罪魁禍首,此刻嚇得瑟瑟發抖,低著頭,連求饒都不敢了。

田七的恐懼讓紀衡略微有些煩躁。都伺候他這麼多天了,他是那種被親一下就要人掉腦袋的昏君嗎,何至於怕成這樣?

其實紀衡的重點搞錯了,這不是親不親的問題,這是觸犯聖體的事兒。就算是個宮女,想媚主也隻敢拋個媚眼,不能擅自觸碰皇帝,何況是太監,這樣冷不防往皇帝臉上吧唧一口,像話嗎。

田七怕的也是這個罪名。最重要的是,現在大庭廣眾,這麼多人,又不比當初她拿皇上衣服擦鼻涕的時刻。這時候許多宮女太監圍觀著,皇上的威嚴總要顧及,能那樣輕輕鬆鬆一筆帶過嗎?盛安懷的臉都沒那麼大,何況她田七!

紀衡終於也發現了問題所在。他並不想罰田七,可是當眾被人冒犯,這麼多人看著,總要做做樣子,要不然以後什麼奴才都想騎到主子頭上,不成體統。

可是怎麼罰?打吧,這小身板也禁不住幾板子,不打又不能懾眾。他心中犯難,麵上卻陡然沉了下來,問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田七太熟悉這句話了,這就是讓你臨終交代遺言的節奏啊!

她不想死,心一橫,豁出去了,膝行幾步抱住紀衡的小腿大哭道:「皇上饒命!奴才不想死,奴才還想好好伺候您呢!」

如意被這突然的變故嚇到了,看到田七哭,他也跟著哭,邊哭邊道:「求求父皇不要讓田七死!」

如意身邊跟的人一看,小主子都哭了,他們怎麼能不給麵子乾看著呢,於是也跟著哭,邊哭邊求饒。

禦前的人裡不少把田七看作二當家,這時候便也求饒。

盛安懷見這陣仗,也就順水推舟求道:「皇上請息怒,田七雖莽撞,然而今兒是端陽節,奴才們都盼著皇上高高興興地過節,看到血光總不好,不如等過了節再算他的賬?」

紀衡十分鬱悶,誰說要他的命!

可這樣的話他又說不出口,乾脆指著田七示意後頭幾個太監:「你們,把他扔進湖裡去,有多遠扔多遠。」

田七一邊哭著一邊豎起耳朵聽動靜,聽到紀衡的命令,終於放下心來。扔進湖裡沒關係,她水性好。

盛安懷也知道田七會遊泳,於是麻利地指揮那幾個人的行動。

田七做戲做全套,兀自抱著紀衡的小腿不撒手,這時候流的眼淚都是假的了:「請皇上饒命,奴才以後定不敢再犯!奴才盡心盡力地伺候您,一定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最後一句話太容易讓人想入非非,紀衡又想起方才的錯口勿,驀地臉上一陣刺熱,禁不住怒道:「還不快點!給朕扔遠點!」

幾個人不敢耽擱,扯開田七,抬著她的四肢向湖中用力一拋。

因為沖力太大,田七一入水,濺起一人高的白浪花。她紮進水裡,一時不敢向上鳧,好在此處離岸邊挺遠,水夠深,她也沒磕著碰著。

如意哭了個撕心裂肺。

紀衡想把如意抱起來,但小家夥這次豁出去了,推著紀衡不讓他抱,非要下水找田七。紀衡無奈地捏了捏額角:「他死不了。」

如意不信。他已經下了地,這會兒誰也不讓抱,自己一個人倒騰著小短腿向著慈寧宮的方向去,要找太後去告狀。

紀衡被兒子氣得沒了脾氣。他追上去幾步,突然又掉轉回來,踢了踢戴三山的大硬殼:「把這破烏龜也扔進水裡。」

盛安懷欲言又止了半天,他想說一件事,但從頭到尾總是找不到恰當的時機。看到紀衡吩咐完又回去追如意,他也快步跟上去:「皇上……」

「何事?」紀衡走得遠了,回頭看向湖中,發現田七果然已經冒出了頭。田七看到他看,趕緊又把身體沉下去。

紀衡淡淡地哼了一聲,扭回頭來不再看他,手卻不自覺地扌莫了扌莫臉上方才被親到的地方,不經意間觸碰到一些軟軟的沙沙的異物。

拿下手來一看,全是豆沙。

盛安懷默默閉上了嘴。

田七等到人都離開了,她才從湖中爬上岸。戴三山就在她身邊遊,不知道她在玩什麼,看到她上岸,它也跟著要爬上來。

田七拍了拍它的大硬殼:「你先回去。」

戴三山仿佛能聽懂人言,昂著它的大……頭,緩緩退回水中。

田七找人打聽了一下,知道皇上帶著如意去慈寧宮了,她才敢回乾清宮,擦乾身體,換了身衣服,怕皇上回來,不敢久留,出了乾清宮,向著和慈寧宮相反的方向溜達。

溜溜達達地就來到禦花園。

禦花園裡挺熱鬧,過節嘛,大家都出來玩。有些嬪妃其實挺期待和皇上來個偶遇什麼的,畢竟是過節,皇上也是需要放鬆身心的。可惜她們翹首期盼了半天,隻盼來一個太監。

托皇上的福,大家都認識田七。凡是接近皇上的人,妃嬪們都會高看一眼,若是此人能幫著說上句話,比她們自己苦等一天可管用得多。於是主子們對田七都客氣得很,紛紛給了賞。

扌莫著鼓鼓囊囊的荷包,田七一下就樂了。她沒想到自己現在已經這麼有「威望」,反正是別人主動給的,她又沒答應會怎樣,不要白不要。

轉過假山,路過一座涼亭時,田七看到涼亭中三五個宮女伴著一個娉娉婷婷的宮裝女子。她便假裝沒看到,低頭猛走。

那女子卻叫住了她:「田公公慢走些,什麼急事,也不怕日頭毒,當心中了暑氣。」嗓音柔甜,含著淡淡的笑意。

田七不能再裝看不見,身體一轉,走上前去躬身說道:「奴才請婉嬪娘娘金安……隻因怕熱,便想快些走到涼快處,竟沒見到娘娘在此,還望娘娘恕罪。」

婉嬪捉著手帕掩唇而笑:「本宮沒那個閒心治你的罪。大節下的,你們也不容易。這幾個錢拿去喝茶吧。」說著,向身旁的宮女看了一眼,那宮女會意,取來兩個小金餅子遞到田七手裡,田七接過來,道了謝。

婉嬪雖見過田七,卻是第一次與他搭話,今天見他並不如傳聞中的那樣伶俐善言,還當是這小太監勢利眼看不起她。畢竟她最近一次承寵還是在兩個月前,奴才們慣會捧高踩低,望風使舵,何況禦前這些天天被捧的閹豎。

因此婉嬪心中便有些堵,麵上卻還保持著笑意,免了他的禮,放他回去了。

其實婉嬪猜錯了。田七不是那麼短視的人,再受冷落的妃嬪,她都不願意得罪或是顯露輕視之意。

田七不愛搭理婉嬪,是因為此人是孫蕃的表姐,孫蕃的娘是婉嬪的親姑姑。

婉嬪的爹爹官兒當得不大,一家人仰仗孫家鼻息,田七既討厭孫蕃,自然也就不會喜歡他這位表姐就是了。

這會兒婉嬪還不知道自己表弟被坑是因為田七,她隻是暗暗咬牙,心想有朝一日我若得誌,定要將看不起我的小人們踩在腳下。

如意最終沒有告成狀,因為父皇告訴他,如果他跟太後告狀,田七就死定了。

如意既不信又不敢,被紀衡強行抱著走進慈寧宮時,已經哭得直打嗝兒,話都說不利索,隻能一個字一個字地向外蹦。

太後心疼得要死,把他攬在懷裡,急忙問是怎麼回事。

紀衡麵不改色地幫忙解釋道:「田七掉進水裡,如意心疼,便哭成這樣。」一番話每一個字都沒騙人,偏偏巧妙地把自己擇出去了。

太後撫扌莫著如意的後背,幫小家夥順氣,一邊嘆道:「我們如意是個有情有義的孩子,隻是那個奴才也太冒失了,怎麼會掉進水裡。」

如意抬手指著紀衡的方向,因為勇氣不夠,食指微微蜷著:「父皇……」

紀衡眯眼打斷他:「朕怎麼了?」

「你,你,」如意感受到紀衡威脅的目光,他把頭靠在太後的頸側,說道,「你,四歲,還,尿床……」

紀衡:「……」

太後:「……」

看到父皇臉色黑沉,如意終於解了口氣,雙手摟著太後的脖子,垂目不語。

太後覺得挺尷尬,低聲問如意:「不是說好了不許告訴別人嗎?」

「母後……」紀衡深吸一口氣,「朕最後一次解釋,那不是朕尿的,是奶娘灑的茶水,她不敢告訴您。」

太後從來不信這個解釋。她不相信四歲的孩子能把事情記得這麼清楚,當然了,為了照顧皇上的麵子,她每次都假裝相信。

現在被如意情急之下道出,她乾咳一聲,低頭幫如意理了理頭發,又用帕子擦乾淨他的小臉蛋,然後抬頭鎮定地看著紀衡:「不過是跟孩子幾句玩笑話,他當真,你也當真了?你也是個孩子?」

紀衡便不言語了。他就算是九五至尊,也是從娘肚子裡爬出來的,被親娘編派幾句,他還真是沒辦法。

太後又扌莫了扌莫如意的小腦瓜,看著他一身漂亮的小裙子,感嘆道:「我的小如意,要真是個小公主該多可愛,」說著又幽幽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哀家還能不能活著見到小孫女出生了。」

紀衡說道:「大過節的,母後何必說這樣的話。」

「哀家這樣說也是為了你,你年歲不算小了,還隻有如意一個孩兒,這可怎麼是好。」

紀衡不愛聽這些話,硬著頭皮勸了太後幾句,之後便告辭了。

回到乾清宮,用過晚膳,紀衡去浴房泡了個熱水澡。浴桶裡盛的不是一般的熱水,而是用蘭草煮過的浴湯。端午節這一天素有用蘭湯沐浴的傳統,所以這一天又叫浴蘭節。

紀衡在蘭湯的熱氣蒸蘊中舒服地眯著眼睛,看著眼前來去忙活的宮女,不自覺地便想到白日裡落水的田七。他禁不住哼笑,倒把一旁正在添水的宮女嚇了一跳,手一抖,不小心濺起幾朵水花,落在皇帝陛下的臉上。

宮女慌忙放下水桶:「皇上恕罪!」

紀衡毫不在乎地抹了把臉:「去給田七賜些蘭湯,讓他沐浴。」

宮女得了旨意下去了,另有一個宮女上前繼續添方才未添完的水,添好之後垂首侍立在一旁,等候吩咐。

那宮女梳著個雙椎髻,和白天如意的發型有些類似。紀衡想到了打扮成小公主的兒子,繼而又想到田七,接著腦內便湧起一個十分可怕的念頭。

田七要是穿女裝會是什麼樣的?

他定睛打量眼前的宮女,一身淡粉色衣裙,骨肉勻稱。不過,如果田七穿這一身衣服,定然更添幾分風致。

意識到自己這想法不大正常,紀衡不自在地扌莫了扌莫鼻子。

田七被賜浴蘭湯,知道皇上這是原諒她了,於是精神抖擻地洗了澡,第二天按時上值,假裝什麼事兒都沒發生。

下值之後出宮玩,這回她又在錢莊遇到了守株待兔的紀征。

紀征這次不是來找田七玩的,而是有事要和她商量。

當然,在開口之前,他帶著田七逛了不少地方,錢莊布坊、酒樓茶館,還有香料鋪、藥材鋪,等等。

田七逛得暈頭轉向:「王爺您到底想買什麼?」

「這些都是王府的產業。」紀征答道。

田七果然瞪大眼睛,艷羨道:「王爺您真有錢。」

「哪裡。你方才看到的,隻是十之一二。我還有許多鋪子和田莊,都是剛建府時置辦的,但是現在沒人打理。」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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