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1章(1 / 2)
沈星星高考的那天,是從醫院直接去的考場。
當時沈拓已經到了彌留之際,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昏沉。
曾經那麼堅韌蓬勃的人,不到一個月時間,瘦得如同即將腐朽的枯木,紙片人似的靠在病床上,說一句話都要喘上半天。
就這樣,還改不掉他囉嗦的毛病。
「中性筆…帶的夠不夠?」
「…鉛筆…橡皮……」
「哦,身份證…準…準考證…一定不能……」
「沒忘沒忘,東西都帶全了,我檢查過好幾遍,不信你看看?」沈星星聽他上氣不接下氣的說話都替他感到累得慌,索性把書包打開來,送到他眼前讓他自己看。
沈拓垂眸,氣若遊絲地喘了口,隻朝裡瞟了一眼,就知道她忘了什麼。
「天熱,帶水。」
沈星星服氣地朝他豎起大拇指,將差點忘記的涼水杯塞進書包側邊,整理好一切,臨出門前,到底也不放心他,回頭看了眼靠在病床上的人。
沈拓沒病的時候,是個很帥很酷的男人,一身朋克風,手臂上紋著野性又溫柔的『虎嗅薔薇』,喜歡他的女人從街頭排到了巷尾。
可他一直到三十歲,都沒談過一場戀愛。
沈星星跟他保證說:「舅舅,我一定能考個好大學,將來掙很多錢,給你娶媳婦兒給你買房,以後等你老了,我也會像女兒一樣給你養老送終。」
沈拓就喜歡聽她說這樣哄人的話,很開心,乾瘦凹陷的臉上,露出一抹欣慰而狡黠的笑,最後的最後,還是在嘮叨。
「阿閃,那你可得好好考?」
沈星星耳邊仿佛就是貼著他這樣的一句話,陡然從最幽深的夢裡驚醒過來。
醒來後,她茫然了十幾秒,才伸手按開床頭的燈。
看了眼時間,淩晨兩點半。
她是極少失眠的人,卻因為這個夢睡意全無,她從床上坐起來,盯著燈下那團暈開的光圈發呆。
沈拓去世八年了,她也早不是欣然赴考的十八歲少女,沈星星覺得有點莫名,即便沈拓剛走那會兒,無論多傷心,也從未在夢裡夢到過他。
這麼些年過去了,要不是剛才那個夢,她都快忘了他的樣子。
兀自坐了一會兒才回神,她套上睡衣,從床上起來。
左右是睡不著了,沈星星走到書桌前打開電腦,準備將白天約的那個紋身手稿畫完。
客戶想在月匈口紋個『拈花佛陀』,沈星星在網上大量瀏覽各種菩薩佛像找靈感。
有了初步想法後,便動筆打底稿。
還是以前畫漫畫時留下的工作習慣,一旦拿起畫筆,腦子裡就容不下任何人和事,甚至時間都失去了概念。
從淩晨畫到上午十點多,在此期間,她連坐姿都沒換一下,沈拓也沒再往她腦子裡鑽。
直到手稿完成後,鋪天蓋地的疲倦睡意襲來,她才終於心滿意足地放下筆。將圖片發給客戶,她匆匆淋了個澡,出來倒床上就睡死了。
…
這一覺無夢,一直睡到下午四點半,才被秦右嵐的電話吵醒。
意識蘇醒,強烈迫切的飢餓感瞬間傳遞到大腦。
沈星星艱難地從被子裡拱出來,扌莫到手機劃開接聽,順手點了免提,然後滿床的找睡衣。
她習慣裸睡,睡相又極差,這會兒也不知道睡衣被踢到了哪裡,愣是找不到。
「你怎麼才接電話?」
秦右嵐不耐的聲音傳過來:「在乾嘛呢?」
沈星星撓了撓頭,迷糊地『啊』了聲,隨後乾脆起身去衣櫃裡重新翻了件睡裙套上。
她一個人獨居,也沒什麼顧忌,裡麵除了一條內褲,完全真空。睡裙輕薄又透,將她玲瓏有致的身材勾勒得更加曼妙誘人。
秦右嵐聽這人的動靜和反應,隻沉默半秒,便篤定道:「你昨晚又熬夜了?」
接著不等她回應,就開始喋喋不休的數落:「沈二星,你這熬夜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以前通宵趕稿那是沒辦法,你現在都不畫漫畫了,還這麼熬,網上那麼多年輕人熬夜猝死,你是不是也想加入這個逐漸龐大的隊伍?」
沈星星被訓得聳了下鼻子,隨即嬉皮笑臉的說:「那不能,你酒吧裡還有多少花樣美男等著姐姐我寵幸,我哪兒舍得死?」
她攏起頭發,在淩亂的桌子上扒拉了支鉛筆,利落地在後腦盤了個蓬鬆又溫柔的發髻。
然後一邊去衛生間洗漱,一邊聽秦右嵐繼續叨叨。
「可拉倒吧,嘴裡成天寵幸這個寵幸那個,也沒見你正兒八經談場戀愛,你丫就嘴炮打得山響。」
沈星星正刷牙,含著一嘴泡沫哼笑了聲,反唇譏道:「怪你們業城的男人長得不帶勁兒,但凡有一個讓我心動的,我能讓你訓狗似的罵?」
「你少來,要真遇上個心動的,你還能怎麼著?」秦右嵐也不以為然地哼哼,等著看她怎麼吹。
沈星星聞言頓住動作,想了會兒,果然沒讓她失望:「要真遇上這麼個人,看上第一眼就拿繩子捆了。」
秦右嵐:「哈?」
沈星星擦完臉,吐出後半句:「扛回家,睡到飽!」
「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
秦右嵐在這邊笑得被口水嗆了下,咳得直不起月要。
沈星星開始抹水乳,也不著急,等她慢慢咳完,然後才問:「還有事嗎,沒事我掛了,餓得不行想去弄點吃的。」
「咳咳。」
秦右嵐清了清嗓子,仿佛才想起一開始打電話的目的:「我是問你晚上來不來酒吧,關猛調了幾款新品,前調好後勁兒足,叫你過來嘗嘗。」
沈星星帶著手機走到廚房,踮起腳翻冰箱,不確定的答:「看情況吧,我在等客戶的手稿反饋,滿意的話就過去,不滿意估計晚上還得繼續改。」
「勞逸結合勞逸結合。」
秦右嵐又老媽子似的囉嗦:「你都多久沒出門了?你上次還是半個月前來我這兒的。」
她一直就這麼個生活狀態,秦右嵐不是第一天嘮叨,也沒指望她立馬就能『改邪歸正』。
「那成吧。」她習慣性地念叨完,又習慣性地妥協:「要來提前說一聲,你不來我也懶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