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安生立命（1 / 2）
在鼓浪嶼，古文包下一幢舊別墅改建的餐廳。
在這間餐廳裡，梅無雨第一次見到古文核心圈內的四個人物。
這四人上午剛從上海飛過，古文把他們安排在二樓露天陽台西側的房間。
四個人各自要了飲料，坐在臨窗的一張桌邊。
趙誌偉是高級律師，四十剛出頭，一個狠角，吃完原告再吃被告的主兒，沒有連拐帶騙的功底，哪來兩頭吃的道行？
古文給他起了個綽號：老拐。在圈子內，「老拐」叫順口了，他的真名反而沒人叫。
老拐喜歡律師這個職業，從加拿大留學回來，加盟上海著名的一家律師事務所。幾年前，通過外交部在英國定點的培訓機構曼徹斯特大學安排，在倫敦的富而德律師事務所交換工作半年，回來之後，成立的自已的「大偉律師事務所」。當一個人把職業當成一種愛好，他就很容易成為行業中的佼佼者。
老拐離過一次婚，有個跟前妻一起生活的女兒，借口害怕婚姻，有女朋友，不固定。他不著急再婚，至今單身獨行，用他的話來說，他可是正午的太陽，好時光長著呢。
四人之中還有兩個光棍，王壽山和大熊，海歸人士，三十剛出頭，有固定的女朋友。王壽山是天堂創業投資公司的合夥人之一，大熊就職CITIBANK上海總部。
張行結了婚，金融學院最年輕的教授，也是個海歸，老婆在工商管理局工作，有個兒子，夫妻倆是徹頭徹尾的工薪階層。張行身家最低，官階最高，馬上要調任市政府金融辦公室副主任。
四人當中，老拐和王壽山更靠近古文的核心。
老拐是古氏家族律師團首席律師。
王壽山管理一個由古文發起的創業基金。在浙江，收購一家地磅秤製造公司，一家流量儀表公司的股權，改製為一個控股集團，準備籌劃公開上市。目前正與杭州灣南岸一家生產食用油植物添加劑的生物公司談判，企圖控股這家公司。
老拐眼尖，透過寬大的落地窗，一眼看到露天陽台巨大的太陽傘下，圍在圓桌邊一圈人中的葉子。
「餵！古文，外麵那個是你的明星妹妹吧？」老拐對漂亮的女人眼饞，早聽葉子是古文的乾妹妹，一直無緣相見，「介紹認識一下吧！」
「猴急了？給你去去火吧！先把她的準老公介紹給你。」古文說完，轉身走向露台。
「外麵是些什麼人呢？」王壽山問其他三人。
太陽傘下，除了古文、王燕平、古一弓、董仲海四人，剩下的坐在古文與王燕平之間的兩男兩女，一個都沒見過麵，其中一個是葉子。葉子是個公眾人物，她不認識老拐這四人，屋裡的人都認識她。
王燕平與坐在一邊Rose談笑風生。葉子挨著Rose。她的旁邊是Rose的丈夫方叔青，中石油北京總部的一個部門老總。梅無雨坐在方叔青的旁邊，倆人一直在小聲地討論著什麼。古文剛剛落坐，一時接不上嘴，忍不住伸出手在梅無雨背上彈了兩下。
他回頭拿眼睛問他。古文對方叔青對了一聲「對不起」，示意梅無雨借一步說話。
「看古家太後的架勢，客人來頭不小啊。」在屋子裡麵，張行對其他的三個人說。
「董仲海也在，怎麼不見柏蓀啊？」老拐說。
這四人認識董仲海兄妹。
董柏蓀正在別墅的後花園，與褚媽媽一起，陪平平和Rose四歲的女兒賓賓盪秋千。
古文跟梅無雨在門口嘀咕一陣。
梅無雨進屋來，麵露慍色，沒有熱情地跟四人握手。古文不管他的不快，把他按在椅子上。
老拐斜眼看梅無雨古文倆人。他知道倆人過去曾經是情敵，如今，不知道是不是還在為情所困，但是，已經根本看不出來相互的敵意，給他的感覺是，這倆人更像是背靠背的利益共同體，而這屋子裡其他的四個人，隻能屬於這個共同體外圍的一個群體。
梅無雨扌莫不準古文的心事。昨天他第一次認識杭州飛過來的董仲海，今天古文隔空又弄來四張新麵孔，他到底想乾什麼？難道是在向Rose展示古家的力量？還是借機向Rose示威，報兩年前的奪愛之仇？梅無雨感覺，無論出於何種目的，他沒必要那麼做。
梅無雨正百思不解，眼前的四個人不約而同地站立起來，回頭一看，葉子已經站在身後。
葉子沖起立的四個人友善地笑了笑，俯身對梅無雨說：「我跟大姐去外麵走走，你過去陪姐夫吧！」
未等他答應，露台上的一夥人都湧進屋來。
古文指著Rose和方叔青，對四個圈內人說：「這兩位是北京的客人！」
王燕平在一旁指著四個人，討好似的對Rose說：「這幾個都是古文的小朋友。」
四個人恭敬地沖倆人點頭致意。
聽到王燕平的話，張行心裡嚇了一跳，目光移向老拐。老拐也在看他。倆人交換了眼色，心知肚明。眼前這個北京來的女人與他們同一輩的人，讓古家的太後這麼低三下四地放下身段的人，除了權貴，誰有資格讓四個男人的輩份下沉一輩呢？
Rose不說話，優雅地朝四人釋放出一臉的微笑。她轉過身，一隻手按在依然坐在椅子上的梅無雨肩頭：「也是你的小朋友吧？」沒等他反應，她拉起葉子朝樓梯口走去。
走在狹窄悠悠的石板路上，Rose心情稍稍平和安然些。這次興沖沖從北京趕過來，本來想著好好地跟梅無雨談一談，找回那個在波士頓時懷抱悲願的男人。見到他，Rose反而更加深了失望，發現的是一個變得功利的梅無雨，還有一個滑稽的古文。
這一場本來想著教誨老同學清心養誌的私人聚會，在古文的操控下，變成一場喧鬧的「武林大會」。
Rose從小諳悉官場潛規則，一眼看穿古文上竄下跳的用意。古文興師動眾的舉動，無非在向她表明，他是可以依靠或結交的一股力量。
地藏菩薩的一個悲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Rose隻想找回一個懷抱悲願的老同學。
在上竄下跳的古文身上，Rose看到梁同敘的影子。
「怎麼沒見到同敘？」這樣的「武林大會」上，居然少了她，著實讓Rose吃驚。
「春節前，她說去非洲轉轉，後來一直就沒消息。我也不知道，她現在哪兒。」 葉子說。
「哦！」Rose應承道，心裡徒然湧過一種不祥的預感，「無雨也不知道她的行蹤嗎？」
葉子搖了搖頭：「無雨說她在非洲找礦。我不敢確信，走得再遠，總有個音訊吧？非洲又不在火星上。」
Rose心裡說，就算梁同敘在火星上，這個地球上的人，隻有梅無雨知道她在火星的哪個角落。她斷定，這倆人之間一定有不可告人的事，而且，離不開一個「情」字。她這麼一想，女人本能的反應，讓她一時憎恨他。
當著葉子的麵不好發作，Rose心有所指地說了一句：「這女人真夠野的！」
整個鼓浪嶼像個私家花園。
拐過一個街口，一顆挺拔的大榕樹，枝繁葉茂的樹冠覆蓋足足半個藍球場的地。在樹冠陰影的邊緣，三塊黃石假山之間，生長了枇杷、海棠、芭蕉、山茶、杜鵑。
兩個各懷心思的女人坐在樹冠下的茶攤上。
「葉子，不瞞你說，現在我對無雨真有點失望。」也許是受梁同敘蹊翹失蹤的刺激，Rose毫無顧慮地說出自已的想法。
葉子渾身一冷戰，臉色徒然陰沉，腦袋被什麼東西重擊似的，驚愕地望著對方。
Rose想不到葉子這麼大的反映，趕忙補救道：「哎！大姐又不是外人，說說他，無非是盼著他長點出息。」
「大姐，無雨是不是誌短？站得不夠高？」葉子想起古文說梅無雨沒有高度，誠惶誠恐地問。
「窩在西太銀行，談什麼誌高誌短。」Rose一臉的不屑，「我是怎麼也想不明白，他為什麼選擇西太這麼個小銀行。」
葉子不敢說出自已男人對西太銀行的圖謀，雖然不清楚他紮進去多深，但她相信，自已男人不會無關痛癢地紮進去，何況，一起紮進去的還有古文。
「就算想參股西太銀行，也用不把自已沉在這個小水潭子。」
葉子心頭又一驚，看來Rose知道自已男人計劃參股銀行，毫無疑義，他一定跟她討論過這事。葉子不想順著Rose的話往下說。梅無雨囑咐她以後不要過問這個事，一定有不讓過問的道理，誰都可以不信，自已男人不信也得信。
在北京肖光的私人會所，Rose曾想留住葉子幾天，好好地觀察一下這個十七歲抓住梅無雨的女人。
「在哈佛時，我曾經跟無雨一起去華盛頓，參觀阿靈頓國家公墓。那時，我看到一個懷抱悲願的梅無雨，當時，我就想，他是一個敢於擔當的男人。在華爾街呆了幾年，我發現，他身上多了一種嗜血的貪婪，男人那點血性淹沒在貪婪之中。我不知道該恭喜他呢？還是該鄙視他？葉子，你知道嗎？哈佛崇尚的不是培養幾個貪婪成性的學生，而是教誨自已的子弟盡可能回饋社會。」
「大姐，你不想管他了？」葉子懷疑地說，「他這個人，沒人逼著不行。」
「傻丫頭，不想管他，我拖家帶口跑到廈門來乾嗎？」
「大姐！」葉子有些哽咽地叫了一聲。她跟梅無雨一道參觀過阿靈頓國家公墓，感受過自已男人身上那種沉重的使命感，「我替那個不爭氣的好好謝謝你。」
「喲！還沒成一家人，胳膊肘兒就朝男人那邊拐了？」
葉子毫不含糊地說：「哎！別的我不敢應承，這個我不否認。我父母長期在國外，國內沒讓我疼的人，不疼他，疼誰去啊？」
「大姐明白你的意思了，無雨嘛，招人疼。」Rose真誠地說，「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葉子，大姐想問問你，」Rose停下話頭，頗有神秘感地看著她，「不知道說的對不對？你呢？聽得進就聽，聽不進，權當大姐胡說八道，成不成？」
「大姐，不管你說什麼，我都會放在心上。」
「那好，大姐心裡怎麼想的，就怎麼說了。」Rose放下顧慮，直率地說，「葉子，你知道嗎？不是人人都喜歡閃光燈。家庭也一樣，有些家庭不該動不動就在媒體的風口浪尖，特別是你我這樣的家庭。」
葉子瞪大那雙撩人的鳳眼盯著她，顯然，Rose的話是某種暗示，也可以理解成一個明確的要求。Rose這是在要求她，為了與梅無雨那個尚未建立的家，說得再明白一點，為了梅無雨，她必須遠離「閃光燈」。Rose既然直截了當地說出來，有一點可以肯定，她還不想就此放棄梅無雨。
葉子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悲？她雙手手指優美地交叉一起，放在兩膝之間，專注地望著Rose，眼裡含著濃濃的笑意。隻是Rose不知道，葉子這樣看人的方式，是一種蔑視，也是一種無聲的反抗。
「大姐，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謝謝你，你真當無雨是自已人。」葉子說，不知自已是出於無奈，還是心裡真這麼想的。
以前，葉子弄不明白，梅無雨為什麼總是以強硬的言語對待Rose的善意。現在，她總算有所感悟，自已男人也是被逼的，因為Rose太強勢。這會兒，葉子很想離開強勢的Rose，一個人靜下心，好好地琢磨一下她剛才說的懿旨一般的一番話。
「大姐，我打個電話，把無雨叫出來，你好好開道開道他？」葉子望著不遠處兩個背影說。那兩人是古文特地從上海調派過來的家族的保鏢，一直不近不遠不緊不慢地跟著她們。
「不好吧？他那邊還有一大幫子的客人呢。」
「不好也得好啊！我沒帶錢，他不出來，誰付茶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