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 2)
常逸麻木的揮了揮手,點頭致意,從頭至尾卻連頭都沒有回一下,徑直邁進電梯,上了頂層。
夏參衍離開的這一年裡,常逸被星心現任總裁林浮提攜為了經理,已經是星心的高層人員,還是縱多同齡人的前輩。
何其幸運榮耀。
可他一點也不開心。
他真希望能永遠跟在那個人身邊,做他一輩子的小棉襖。畢竟隻有在夏參衍身邊的時候,他才可以像個孩子一樣任性發脾氣,無所顧忌,開開心心。
經理有什麼好的?早出晚歸,無非就是工資多了,地位高了,麻煩事一大堆,他連休息的時候都難有。昨天陪父母過完年,初一就得過來解決那一大堆破爛事。
衍哥什麼時候回來啊……
常逸哀嘆著飄進了辦公室。
他一沾桌子就困得要死,昏昏欲睡之際桌子「砰」的一聲被人重重拍響,他神經一緊,嚇得從辦公椅裡蹦了起來,對上了某位總裁戲謔的目光。
常逸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張牙舞爪的要撲上去和林浮拚命。
林浮笑著抓住他的手防止他摔到自己。
兩人鬧得正激烈,這時常逸桌上的手機卻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常逸的手機鈴聲一直是夏參衍的歌,當聽到那人悠揚溫和的聲音時,常逸浮躁的心也莫名平靜了下來。
他瞪了林浮一眼,撈過桌上的手機看也沒看就接通了,不耐煩的「餵」了一聲。
任湛的聲音從裡麵傳來:「常先生。」
常逸聽得出任湛的聲音,立馬站直了,瞬間正經起來:「你好,任……先生,有什麼事嗎?」
任湛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低:「有點事,您現在方便嗎?」
常逸是知道司錦卿和夏參衍在一起的,眼下任湛給他打電話他還以為夏參衍終於要來接他了,立馬道:「有有有,當然有。」
任湛靜默片刻,道:「那煩請你去接一趟夏軫汐小姐。」
聽到那個名字,常逸愣了愣,呆問道:「怎麼了啊?」
任湛繼續說:「地址我會發到您手機上。」
常逸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忙問:「……到底怎麼了?」
任湛吐了口氣,說:「希望您能做好心理準備。」
常逸懵然:「……什麼?」
不遠處的林浮見常逸不知道在電話裡聽到了什麼,麵色驟然蒼白,身形不穩,腳下不小心踢到了桌腳,往後直直摔了下去。
…………………………
「嘶……」
夏軫汐倏地站起身。
「軫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夏軫汐皺著眉頭不動聲色的擋去男生拿著紙巾往她身上伸的手,冷著臉沉聲道:「沒事。」
包廂裡的氛圍一下子變得尷尬起來。
本想借著過來給夏軫汐敬酒送祝福的好機會和她搭上幾句話,卻因為緊張潑了女神滿身酒的男生麵紅耳赤尷尬不已,連說幾聲抱歉後訕訕回到了自己座位,不敢再看夏軫汐不耐的臉。
今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女神異常煩躁。
夏軫汐平時在學校裡就是冰山美人,看上去一副不近人情的樣子,在場的人也沒幾個和她深交的,叫她過來不過是為了活躍氣氛,順便和她攀攀交情交個朋友。
隻是夏軫汐平時一般是不喜歡這種聚會的。叫她的那個同學也沒想到她這次居然會答應。他們這些專門沖著她來的人自然不肯放過這個機會。
不過女神今天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夏軫汐臭著臉拍了拍腿上的水漬,包廂裡麵暖氣足,倒也不覺多麼冷,隻是這水把她待在這裡的最後那點耐心也潑沒了。
本來就是為了躲避去聶家才借口出來聚餐的,不然她也不會來這種無聊的聚餐。
夏軫汐拎起座位上的大衣,留下一句「我去清理一下」就離開了。
但都能看出來她這一去就不會再來了,畢竟她連包都拿走了。夏軫汐來一次不容易,這一走還有女生小聲罵她矯情,男生們都紛紛泄了氣,餐桌上的氛圍頓時低落下來。
夏軫汐沒心情去衛生間特意清理,披上外衣就往外走了。
然而一出餐廳的門就被外麵凜冽的風吹了個透心涼,腿上那塊被潑過水的地方更是沁的人幾欲發抖。
夏軫汐攏了攏大衣,迅速在路邊打了輛車回家。
她困倦不堪,在外卻也睡不著,倚著車窗眯著眼假寐,整個人躁的厲害,心裡像是堵著一塊棉花,不上不下,硌的她很難受。她卻不明白這種突如其來的壓抑從何而來。
或許是因為新年連個去處都沒有,或許是因為剛才餐桌上的聲音太嘈雜,又或許是因為好不容易出來聚個餐卻被人潑了一身酒……
再可能,好像昨天從夏商徵那裡聽說過那個人的消息之後自己就不太對勁了。
關她什麼事。
夏軫汐掐了掐手心,強迫自己不去想。
就算他離開,那也隻是再一次丟下她去和司錦卿過他們的日子了吧。
他從來不在乎她。
說丟下她就丟下她,說不要她就不要她。
她在他心裡是累贅,會拖累他。
夏軫汐睜開了眼。
窗外的雪還在不間斷的下,出租車後窗上已經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霜。
不知道他現在看到雪還會不會像個孩子一樣興奮的跑出去拉著身邊的人陪他堆雪人……
出租車在公寓區外停下。
這裡是辛由的學生公寓區之一,一般人租不起的那種,因此環境很好,人也很少,周圍很靜謐,在這種地方學習再適合不過。
房子是夏商徵為她準備的,離她學校很近,但離那個人,很遠。
她戴上衣服上的帽子,付了錢,往家門口慢慢走。
走著走著,腳步卻在家門前頓住。
不遠處站著兩個她意想不到的人——常逸和林浮。
夏軫汐緊了緊口袋裡麵凍僵的手。
常逸的出現從來隻跟夏參衍有關。
是不是他出現了?
他回來了嗎?
夏軫汐麵上淡然,卻突然有種喘不上氣的激動。
這種名為夏參衍的蝴蝶效應最讓她束手無策。
她故意裝作不耐的模樣走近了他們,可越近,她卻越加覺得不對勁起來。
常逸和林浮麵色暗沉。
尤其是常逸,眼睛紅的不正常,整個人像是倏然被抽空了所有力氣,林浮在一旁為他撐著傘的同時還要虛虛扶著他的手,好像他下一秒就會倒下來。
但兩人看上去狀態都極差,林浮仿佛也隻是在為常逸硬撐著。
常逸的目光呆滯,看到她的時候也沒有起半分波瀾,空洞的讓她莫名害怕。
待夏軫汐徹底走近了,她才見常逸目光微動,似是想要說什麼,卻沒能說出聲音來。
最後是林浮安撫似的輕輕拍了拍常逸的手臂,轉而啞聲朝她道:「夏小姐,煩請你和我們走一趟。」
夏軫汐一愣,蹙眉道:「做什麼?」
常逸見她這幅神情,苦笑了一聲,轉過了臉,夏軫汐卻心裡一緊。
林浮仍麵色不變,繼續道:「去見你哥哥。」
夏軫汐心跳頻率快起來,掩飾般冷漠道:「不好意思,我很忙,恐怕沒有時間和你們……」
「夏小姐。」林浮淡淡打斷了她,定定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我們帶你,去見他最後一麵。」
夏軫汐呼吸一滯。
………………
司錦卿為夏參衍擦過身體,換了身衣服。
白襯衫黑長褲。
他的穿著從來很簡單。
隻是在為他係袖扣的時候,他看到了夏參衍的左手腕上那道很深的疤。在此之前,那條長長的疤被一塊黑色表掩在陰暗下,所以他什麼都不知道。
那條疤何其熟悉,當年他的姐姐司錦瑟重返司家時,就曾用水果刀在腕上留下過這樣一道疤,至今仍在。
自殺。
他曾經嘗試過自殺。
那時候他在哪裡?
司錦卿看著夏參衍苦笑起來,任由唇邊溢出絲鮮血。
天空仍是白茫茫一片,平日人群熙攘的百花鎮不知為何倏然靜了下來,靜的嚇人。
百花巷兩側站滿了身著黑色正裝的人,這些人都是跟了司錦卿很多年的手下。
他們都知道夏參衍對主人來說有多重要。卻也明白,這場離別有多突然和痛苦。
雪還在下。
他們像是不知冬夏不畏嚴寒,氣氛肅穆沉鬱。幾個平日裡與夏參衍有些來往的人,不堪重負似的,垂下眼低下了頭。
挺拔堅毅如他們,遇上這世間溫柔,又突然失去這樣的溫柔,也會控製不住的難過。
「主人,老貓已經埋了。」任湛站在門口撐著疲憊的身體匯報道。
裡麵沒有回應,許久之後任湛才聽見那極其細微的一聲「嗯」。
年三十,夏參衍走了,順便帶走了那隻陪伴了他一個四季的老貓。
任湛是在清理那隻落在躺椅旁、已經枯萎的玫瑰時才發現的。
發現時老貓仍維持著那個盤在夏參衍腳邊的姿勢蜷縮在一旁,閉著眼,那平日裡溫暖柔軟的身體僵硬冰涼,早就失了溫度。
不知靜了多久,靜到任湛以為司錦卿不會再說話的時候,他突然低聲問:「他留下的信裡,有給我的嗎?」
任湛在清理夏參衍衣物時發現了一卷信,信上標了收信人。裡麵有齊雪純夏長興的,也有夏軫汐和夏商徵的,甚至有常逸陸清嘉和祝兮兮的,唯獨沒有司錦卿的。
「……沒有。」任湛隻能如實道。
裡麵又靜了下來。
半晌,司錦卿僵硬著緩緩將目光移到了床頭櫃上白瓷瓶裡仍然嬌艷的白玫瑰上。他突然笑了笑,啞聲問:「你知道白玫瑰的花語嗎?」
任湛一怔,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司錦卿說:
「我將致死贈你永恆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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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陽大雪連綿了兩月。
不論是鄉鎮街道,還是高樓大廈,皆是銀裝素裹,十裡潸潸。
雪虐風饕,遮天蔽地。
………………
新年年初五,夏參衍的屍體在南陽市內火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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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年初十六,星心娛樂公布藝人夏念清因病逝世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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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年初十七,司家失蹤了大半年的新任家主、司氏繼承人,抱著愛人的骨灰自殺於南陽某座小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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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十九,夏參衍與司錦卿的骨灰混葬於南陽百花鎮石溪村石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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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石溪山上兩個墓,葬著三個人。
舊墓草已深。
晦暗新碑上方,刻著十六個字:
生於盛夏,死於寒冬
共赴晚秋,終於新春
下方寥寥一語:
我將致死贈你永恆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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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每至冬季,南陽和辛由便雨雪紛飛,綿延不絕。
大雪猶如滔滔心海,生生不息。
………………
而當年六月一日,綿雨紛飛時,沒人知道一位沉鬱的清雅男人全身黑,打著一把黑色的傘,懷抱一束白玫瑰來到了石溪後山,也就是夏參衍與司錦卿的墓地。
彼時該是草木蔥蘢,山花遍野,萬物朝生,隻是今日煙雨朦朧,萬般美景也籠罩在了這片陰雨下。
那新碑旁沒有雜草叢生,似常有人來拂塵清掃。
黑衣男人蹲下身將白玫瑰緩緩放置碑前,他的麵容掩在這片沉鬱下看不真切。修長的指尖略過石碑上刻過的字,神情專注肅穆。
許久,他才收回手,彎了彎唇,眉目溫柔的朝早已沉眠地底的人笑著輕聲道:
「aricity,ura,永遠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