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朝勢傾頹林正刮東風,天災人禍自風灌滿樓(1 / 2)
回到養心殿,鬱悶的崇禎一腳踹開椅子,這樣還嫌乎不夠,他又一伸手,給瓶子也拽地上去砸個稀碎。
王承恩嚇得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匍匐在地上,連臉都不敢抬一下。
皇爺今天是真的動了肝火了,這股怒火收拾不住。
方才的朝會上,張鳳翔到底是沒被崇禎保下來,當那個張府的管家被帶上來之後,整個朝會就像趕大集一樣亂成一窩蜂。
別說那些言官群情激憤一副慷慨激昂的樣子,就連一天到晚在蛋上跳舞的舞王黃立極都下場來表態,要求張鳳翔給個說法,那張鳳翔拿什麼給他說法?
梁廷棟等崇禎黨,此時也不好去觸大家夥的黴頭,就自覺地把嘴巴閉上,一句話都不說了。
這一下不得已,崇禎隻能把張鳳翔下到大牢裡麵去,查清證據後再審判了。
這個查清證據的權力,周延儒輕輕一摘就給它拿到了手裡。
閹黨們個個垂頭喪氣,今日的張鳳翔倒了,那明日倒的就輪到他們了,他們這些人入朝為官的,哪個不是沾親帶故貪點錢的?
臣臣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吧。
這一場不見血的戰爭,最後以東林黨人的勝利做為結束。
此刻的周延儒,出門都忍不住帶了兩步,他在為擊垮了他的政敵而高興,張鳳翔倒下,魏忠賢失勢,閹黨的完球指日可待。
這一次完美的反擊直接叫他們這些天啟一朝都在被打擊的文官勢力抬起了頭。
另一邊,崇禎要收拾起來這次的殘局,閹黨亡了是毋庸置疑的事實,以閹黨為名,本來就抱在一起取暖的浙黨、楚黨被周延儒這一腳狠狠踢開了。
對崇禎來說,他唯一的收獲就是拉攏了袁崇煥投到他的底下,袁崇煥不傻,經過這麼一下他很難在東林黨人裡麵立足了。
投靠崇禎,抱皇帝大腿成為了他唯一的選擇。
這樣一來,大明朝堂的勢力格局就不可避免的發生了變化。
接下來初掌朝堂之上話語權的東林黨人將用實踐證明何為黨爭,何為所謂的「眾正盈朝」。
崇禎頭疼暫且不管,西北的天災可起來了。
連年的大旱和橫征暴斂,已經讓生活在西北的農民徹底活不下去了。
崇禎前幾個月撥下來的一百萬兩銀子,還沒出京城就被貪了一半,等送到西北賑災,已經隻剩下可憐的三十五萬兩銀子了。
可笑的事情是,就連這僅剩下的這三十五萬兩銀子也沒全部落到實處,銀兩賑災通常是撥給地方官員,由地方官員統一發配的。
這一統一發配就出現了問題,麵對本就沒數的銀子,這些地方官也就閉著眼睛撈,撈多少是多少。
最後落在整個西北地區民眾身上的,合計下來不過十萬兩災銀,這些災銀變成了一碗湯隻剩幾粒米的粥,變成了他們身上那單薄的麻衣。
就算這樣,西北人民還是要承受來自這些父母官們無窮無盡的索取,刮民脂民膏一樣都不帶落下的。
崇禎元年,遙遠的米脂縣,那片黃土實在養不活他了。
朝廷給的賑災銀兩到了這裡終於是連一碗清湯都沒有了,米脂縣是受災最嚴重的幾個地方之一,就算這樣,米脂縣的縣令還要強迫他們這些精壯男人去服徭役。
別的地方是以工代賑,這邊是以徭役代賑,把這些有能力有基礎成為亂民的人發配到邊關去,隻要他們死在北方的戰場上,這些地方官們還能再從他們身上扒下一層肉來吃。
朝廷的撫恤金是個好東西,然而這筆撫恤金是一定到不了這些大頭壯丁的家裡麵去的。
米脂縣李家站,一個沉默的男人看著挨家挨戶敲門,耀武揚威的小吏,一雙眼睛幾乎要噴出怒火來。
這男人不是別人,單姓李,名自成。
此刻的他不會知道,未來的他是闖王,是名震西北一方的李闖王。
李自成看著小吏,緊緊攥緊了拳頭,現在已經是縣裡這個月第三次來這邊強拉壯丁了,李自成在鄉裡的衛所掛了個名,所以征兵也輪不到他頭上。
但看著隔壁李老二被那個從縣裡來的小吏生拉硬拽著出去,身後的老婆抱著孩子跪地哭泣的樣子,李自成感覺怒火在燃燒。
李老二家已經三個月沒能給朝廷交糧食了,縣裡麵催逼的緊,上次是左鄰的王大家,給王大抓了上去,這次輪到李自成的右舍李老二家裡了。
李老二像一灘爛泥一樣一言不發,他家裡僅剩下的糧食也被小吏帶來的差役抄了出來,他麻木的眼神望著天空,看著不存在的地方。
他老婆哭著叫著。
那糧食可是李老二家裡存下來的最後口糧,這個口糧是救命用的糧食。
「各位官爺,大老爺,俺們李家站已經三年多沒下雨了,莊稼也是下一茬死一茬,哪來的餘糧交糧食啊,老爺們大人有大量啊,我這一家五口人,五張嘴已經一年多沒吃過飽飯了,求求放過俺家老二,給俺家留條活路吧!」
一邊說著,他老婆一邊磕頭如搗蒜。
李老二已經萬念俱灰了,他能想象的到,他這一走一家人直接垮下來的樣子。
自家的地為了交那嚴苛的重稅,早就已經以低價賣給村頭的李鄉紳了,他們一家現在無依無靠,隻能靠著李老二給李鄉紳家乾重活掙點粗麵過活。
他這一走,家裡的經濟來源就算斷了個乾淨。
李老二的妻子很快就會賣掉自已的兒子,隻為了換一兩頓飽飯,但那也不長遠,自已的老父老母下不了地,隻能活活餓死,妻子賣了兒子之後往房梁上一掛,家就散了。
隔壁王大被抓走沒兩個月他家就成了這樣。
至於李老二本人多半會像王大一樣,隨便在北方找個犄角旮旯死在那裡,死在那一片苦寒之地。
「不是俺們無情,俺們也隻是奉命行事,你家拖了三個月賬,於情於理於法俺們都容不得,帶走!」
小吏都懶得跟這家人多費口舌,兩個差役拖起李老二就走,小吏在後麵跟著揚長而去。
王大去了北方這不到倆月,前天就隻剩下一塊木頭牌子回來了,上麵刻著王大的名字,這塊木頭牌子說是從王大身上扒拉下來的。
至於王大的屍體,不知道扔到哪個死人坑裡麵,草草的就給埋上了。
李家站的人們看到的這種事情已經多到麻木了,看完就渾渾噩噩回家睡覺,祈禱明天來抓的不是自已。
被抓了壯丁的家無非也就是這樣,橫豎都是挨一刀,眼一閉,什麼都不剩,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子。
李自成什麼話都沒說,他回頭一看,李家站的十來個年輕人站在他身邊,和他一塊從頭到尾看完了這一幕。
這些年輕人的眼睛和李自成一樣,幾乎要噴出火來。
「李兄,這官府不給俺們活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