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劍氣滿幽州(六)(2 / 2)
幸好他身邊還有個南宮可以問計,想來謙虛到近乎自卑的年輕僧人便將心中疑問道出:
「師姑,師父若是想要催咱們快走,大可以傳聲喊話便是,如何用得著這樣興師動眾的遞來一劍?」
南宮聞言也是一愣,有些意外的看了這個向來駑鈍的金山寺主持一眼,沉吟道:
「你說的也有道理,不如這樣,反正師父的法體也要火化,你便留下處理師傅的事,順便看看他這一劍到底有什麼玄機,我護送著弟子們先走。」
決定已下,眾人拜別了渡真的遺體,弟子們一步三回頭的踏上了去往天柱山的路。
能持獨自一人去拾來乾柴乾草,簡單的堆放了一個火化的木架子,跪在一旁對著高高燃起的火焰默默誦經。
許久之後,青煙渺渺的火堆已經焚燒殆盡,能持仗著修為在身,不等火堆稍涼便上前拾骨撿灰,用一塊黃布小心包好了,貼身存放。
因傾力相助林海之故,渡真的遺體焚化未能燒出舍利,能持做完這一切之後,心中空空落落的,腦子裡也來不及思索林海遞來那一劍的深意,隻是呆呆的坐在渡真圓寂時盤坐的那塊大石頭上,不知在想著什麼。
相伴侍奉了十幾年的老人,就這麼化成了一捧骨灰,年紀輕輕,鮮少受過這種別離之痛的年輕僧人,頗有些措不及防,猶在夢中的不真切感。
火堆上飄盪著青煙,緩緩的經過能持的身前,他於恍惚中好像是看到了老人在對他笑著揮了揮手,下意識的便伸手去抓。
青煙渺渺,老人的身影同樣也如鏡花水月般迅速消散,能持不禁悲從中來。
正待大哭一場,忽然又好像發現了什麼,一時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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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逃離的百姓隊伍,不知覺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白天的時間。
夜幕落下,圍坐在大路邊休息的人們漸漸流傳開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因為幽州的舉城逃亡,使得原本周邊幾處重鎮收容百姓的人數很快達到了飽和,流民過多不便於管製,有的地方官府甚至派出官兵把手關口,開始了極其嚴格的入口盤查。
這個消息即意味著後麵的人們想要找到一個容身之處,就需要走更遠的路。
這本來也沒有什麼,因為這次逃難準備的比較充分,路程也算不上太遠,別說區區一個白天,就是再過個四五天的也撐得住。
隻是叫人沒有想到的是,在當天入夜之後,百姓隊伍當中居然開始發生了許多怪事,暴死了十幾個老弱幼子,盡管有隨行護送的鎮撫司官兵極力壓製,可路上有妖鬼作祟的流言消息,還是不可控製的在百姓之間瘋狂蔓延起來。
逃難的隊伍一時間氣氛變得緊張又詭異,事態無可抑製的惡劣下去,所有人都知道這樣無休止的走下去,早晚會成為妖鬼口中的血食。
林府家大業大,逃難的隊伍同樣也龐大復雜,管家又見到局勢不樂觀,立即便通過鎮撫司與一處重鎮的官府搭上了線,不惜代價的花錢,硬是生生買下了一大批入關的名額。
不過這種事情也不好明目張膽,隻得夜裡偷偷進行。
這其中就有很多說道了,因為就算花錢買到了名額,可對龐大的林府來說,注定就要舍棄許多人。
許仙捧著一碗熱騰騰的飯菜,悄悄的回到了自己的棲身處。
這是今晚他打的第三碗,飯量再大的人也架不住這樣吃,許仙也早就吃飽了,這一碗是打算留到明天再吃。
怪不得許仙沒出息,他一個窮苦人家出身,即便是在幽州平安的時候也鮮少能吃到帶葷腥的飯食,林家公子這高枝攀的可真不虧!
正自為以後前途高興的許仙,剛剛回到棲身的住處坐下不久,立刻便有三個身形高大的閒漢圍了上來,許仙心下一驚,不動聲色的將冒著熱氣的飯碗放在了前麵,將已經變得髒亂不堪的被褥抱了起來,打算避開他們。
可領頭的馬六又哪裡會放過這窮書生,笑嘻嘻的便將許仙攔了下來,先是貪婪的看了一眼那個故意被放到顯眼位置的飯菜,而後笑道:
「小公子,這是要上哪兒去啊?怎麼見了兄弟就走呀,也太不近人情了!」
許仙神色平靜的道:「大管家說最近路上不太平,叫我過去那邊睡。」
一個人多勢眾,又與鎮撫司關係匪淺的林府,足以唬住這一路上的各色牛鬼蛇神,可是馬六卻渾不在意的嗤笑:
「別裝了,你是個什麼貨色老子早就打聽清楚了,不就是仗著有個在衙門當差的姐夫,又在林家勾搭了不知哪個關竅混上了一口飯吃?跟我裝什麼高門大戶的種啊!」
一旁的大漢也跟著笑嘻嘻的,不知真假的問道:「聽說昨天隊伍裡死了一個捕快,不知是不是你那個死鬼姐夫?」
三人嘻嘻哈哈的笑作一團,他們本就是幽州舊時的流氓地痞,此時舉城遷移,官府無力管束這麼多的難民,使得往日畏官如虎的流氓們心中也失去了那一份敬畏,對於這個前衙門捕快親戚的文弱書生,自然要好好的欺負欺負。
「你們到底想要乾什麼?」
許仙還真的是有些害怕,他雖然拜了林海為師,也算是成了林府的人,可他們早就有言在先,除了一口飯吃再不會給任何照顧,這些天來也確實如此,隻有這一床價值尚可的被褥算是林海的一次大方施恩,別的待遇甚至還不如一個普通的下人。
許仙要真的跑去找林府的人做主,多半也沒有人會理會。
一直笑嘻嘻的馬六這才變了臉色,惡行惡狀的一把搶過許仙抱著的那床被褥,罵道:
「大爺我看得起你才和你換被子,三床換你一床還不換,真當自己是林府的少爺了?」
許仙沒敢和人高馬大的馬六爭執,隻在心中敢怒不敢言,就連臉上的憤怒都不敢顯露。
這黑燈瞎火,荒郊野外的,真的惹毛了這群人,拖到個沒人的地方給活埋了都沒人知道,他跟著逃出城後就沒見過姐姐和姐夫,人流量太大,加上剛才那閒漢的言語不知真假,他還真的不敢有絲毫的反抗,隻得眼睜睜地看著馬六搶走了他唯一的一床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