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小說集2(1 / 2)
殺死一個人
她是一家自媒體公司的女主播,沒有什麼名氣,也不知道有多少粉絲。她每晚都在感受城市的寂靜,也可以說是在享受沒有喧囂的世界——每次直播都是在深夜,故鮮少有聽眾打來電話。
一天,窗外的落葉被風卷起,拍打著幕牆,像平時一樣,她的困意恰到好處地湧了上來。
忽然,一聲電話鈴聲打破沉默「嘟…嘟…」。她眯著眼睛,抬了抬發酸的眼皮,按下接聽鍵。「今晚……我要去殺死一個人!」電話那頭突兀地響起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她還沒反應過來,電話就被掛斷了。
「殺死……一個人?」她重復了一遍,有些不可置信,狠狠掐了自已的胳膊一把,刺骨的疼痛瞬間蔓延開來。「嘶,好疼!」她蹙眉,終於意識到這不是自已勞累過度出現的幻聽。可,殺人?殺什麼人!她抓住了那句話的重點,趕緊重播了電話。
「嘟…嘟…嘟…」電話機械地響了許久,也絲毫沒有要被接起來的意思。她嘆了口氣,像是被抽乾力氣的木偶一般癱坐在椅子上,雙腿耷拉著,「沒準就是個惡作劇呢」她嘟囔著,拍了拍自已的月匈口,「這都什麼年代了,還開這種玩笑……」
「剛剛那個聽眾真有意思,說來也有趣,已經好久沒有人和我開這樣的玩笑了。」意識到還在直播,她扯出一個微笑來,像是囈語一般。當然,一如既往,再沒有下一個電話打過來了。她繼續著直播周遭繼續安靜,像是一個人的獨角戲。
像往常一樣,時針指向十二點,她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控製住自已想打哈欠的沖動,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直播間。
然而,正當她準備開門時,門外突兀地響起了「砰 砰 砰」的沉悶的叩門聲,在周遭一片死寂的襯托下顯得有些瘮人。
「砰,砰,砰」令人毛骨悚然的敲門聲依然有規律地響著,不依不饒的,她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都這麼晚了,公司應該不會有人了呀…每天我都是最後一個走的…什麼,什麼情況……她控製不住地胡思亂想,恐懼蔓延上來,剛剛那個莫名其妙地男人的聲音仿佛又在耳邊響起「我,今晚,要殺一個人……」
難道……
「啊————!!!」仿佛意識到了什麼,她尖叫,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而門外的響聲仍在繼續。巨大的恐懼籠罩著她,像是狩獵的牢籠,一點一點地蠶食掉她的理智。
「你,你誰啊!為什麼要殺我!」她緊閉眼睛,雙手抱頭,有些呼吸不上來,努力讓自已不去想起那個電話。可那個詭譎的,低沉的聲音就像是被按了單曲循環一樣在腦海裡重復播放,揮之不去。
她雙手瘋狂拍打地麵,試圖製造出一些噪音與之抗衡,可始終無濟於事。聲音越來越大,房間急劇縮小,她又驚恐地瞪大眼睛,無數的黑暗籠罩過來,張牙舞爪地,將她包圍。「不是我,不是我!」她像是即將被執行槍決的死刑犯,身體控製不住地戰栗,腦子越來越不清醒,雙腿在地上蠕動,試圖逃離那扇恐怖的門。
可始終無濟於事。
終於,她昏厥過去,不省人事。
門外寂靜無聲……
「滴答,滴答…」牆上的掛鍾還在機械地做著圓周運動,窗外燈火闌珊,行人熙熙攘攘,夜,還在繼續。
時間快進到第二天早上,灰蒙蒙地天空剛剛被煞白又刺眼的天空劃破。公司又開始了新一天的運轉。
「餵」小林嘬了一口豆漿,拍了拍隔壁同事的肩膀,「你看,我們電台的那個一直做不出成績還天天被領導罵的女主播,你知道吧?」她指了指剛剛刷新的新聞。「怎麼了?」同事扭過頭,一臉茫然。
「她呀,也不知怎得,昨天晚上死在了直播間裡…」她似是惋惜又帶著點笑意地將喉嚨裡的話慢悠悠地吐了出來。
「據說是猝死的…」
「哦?那真是不可思議」同事挑了挑眉,又仿佛想起什麼似的笑出了聲,神神秘秘道「那我們這個月業績不用愁了哎,這麼炸裂的新聞,公司自產自銷,不得賺個盆滿缽滿……」
「那倒是」小林扯了扯嘴角,含糊了兩句,轉過身,繼續忙起了自已的事情。可不能扯太多閒話,不然工作又要做不完了。
已經是深秋了,窗外的天空掠過幾隻飛鳥,路上的行人依舊行色匆匆,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要抓牢了
我記得上次在海上盪來盪去,是一個夏天。
風很黏,裹挾著不甚清爽的鹹腥氣味,一絲一縷地打在月匈口上。
那會兒還下著雨,那種很密很輕的雨,一道一道地貼在身上,纏繞著綿密的空氣。
我不穿雨衣,也不戴帽子。我身上穿的淡綠色衛衣濕透了,緊緊地粘在我身上,隱隱約約地勾畫了我的身形。
睫毛上接住了滿滿的一層雨水,睜眼變得尤為困難。狹窄的視線在一片乳白色的輕盈裡,反而廣闊。
你說我看不見吧,我也看得見。我看見的是繡出來如此的世界的針線,以及被我投射上去的腦海裡頭的柔軟。
你說我看不見吧,我也看不見,白色頂進眼睛,從七竅裡鑽出來。能感知,也不能感知。
然後我變得越來越重,我像內裡全是棉花的毛絨玩具,濕漉漉地下沉,擁抱著自已被淋濕的意識。
就好比醉了,醉在這樣的一片荒誕而平整的海。
我時常從船上跳下去,在水裡頭把眼睛睜開。記錄著清冷的地方一整個地被水充滿,若隱若現的畫麵捶打著靈魂。有時候也能叫起一些埋藏很深的記憶,那些轉來轉去的玻璃一樣的極端化的情感。
想起來我以前躺在床上麵,眼淚從一隻眼睛流進另一隻眼睛。然後滴進頭發裡,像是灌溉了茂盛的森林。我的心是不規則開裂的土地,在縫隙裡頭,我插上鮮花,然後再讓花們枯死在沉默的沙裡,隻留下土地沉重的喘息。
苦澀的愛燒成的灰在裡麵,滾燙的血澆築成的容器在裡麵,撕裂的狂風簌簌響著在裡麵,年輕虛無佯裝悲憫的我在裡麵。
就像是我常穿著的綠色,細膩也是它,剛毅也是它,自由、靈感都是它。
那會兒我隻覺得現實荒誕,再一轉身紮進更讓人嗤笑的烏托邦。
海裡麵有什麼,我不太清楚,因為這本就是一片生澀的海。我一直認為著,或者是想象著,這片海裡漂著的是漫無邊際的文字,暗含著陰冷,裹挾著熱愛。
從海裡浮上岸很容易,不過有時會碰見結冰的海麵。我不知道那種結冰的場景叫不叫冰蓋,應該不能吧。但至少是給我蓋上了蓋子,給偉大的海水蓋上了蓋子。
我算不了什麼,我隻是默默地躲在冰層下麵,孕育身體裡的春天,某一天夜裡,再炸開來。
有時候,傍晚的時候,我會托著冰,豎著在水裡走。那無盡的水,有的時候能踩住。絢麗無邊的落日餘暉染著冰的輪廓,整個海洋都會沁進這樣的華麗裡。
海,不會寧靜。就算你看著它無波無瀾平如鏡,也不是寧靜的。它是不會停止的,就像你看不見樹木生長,它們卻結結實實地在長。長得浩瀚無垠,塑造自已的宇宙。
現在,我又掉下去了。不同於岸上的白,海底下的顏色,是一種清透而黯淡的翠。我在海裡頭靜靜地遊,擁我入懷的海浪徹徹底底地把我擊倒,又安安穩穩地把我接住。
我感覺水會穿過我的身體,但隻是穿過,從不停留。不過正是這些不存在的孔洞,才沒讓我感受到空虛的窒息感。反之,在熟悉的包裹感裡恭候草木生發。
等到春天的時候,我也會感受到花開在東邊、南邊,開在我的四麵。
我等到了春天,因而過春天。
想著想著,雨停了,霧散了。
那會兒我才知道,我一直在找的地方就在眼前:一個恢宏美麗的島嶼。
那裡是我追求著的一種純潔的安穩,就像是在淺色大理石地磚的縫隙裡種白草莓,又在多澆了水的情況下,水漫出來的地方跳出來了嬌小的孔雀魚,一樣的安然。
以前我在岸上的時候,總感覺眼前的世界是水晶吊燈砸在地上,摔得粉碎,唏噓一片的同時,一束陽光打進來,散射滿地彩虹鮮艷,卻留下不了的場景。
直到我漂到這裡,我向島嶼拜首:我想得一點沒錯,這裡沾滿了的是破碎又美麗的愛。
島上沒有人,要是別人該講這裡是荒郊野嶺了。不過我是夏天到的,鬱鬱蔥蔥的密林是生機的體現,我便不怕什麼荒野。
於是我就在島上跑。
島上沒開什麼花,隻有酢漿草的那種粉色小花,在長草裡麵紮著,偶爾沾點露水。
花沾了露水,我也沾了露水。
我便把我當做了花,那長草固然就成為了高樓大廈。
於是我鑽進叢林,走螞蟻開辟的小道,在蘑菇下麵躲雨。和花栗鼠分享橡果,滑倒在李子碾碎在地上製造的誘人飲料,迷失在折斷的灌木,醉在雨打小丘的曲調。
就這樣,我好像越來越小,小到能紮進粉色的小花瓣,小小的酢漿草。
我進去,橫沖直撞地跑。
那裡麵就是一片無垠的粉色,我找不到什麼方向,也看不見什麼特別的東西。
隻記得當時耳邊有快樂的小提琴聲音,鼻腔裡頂進去的味道是一股清香,像是黃瓜的味道,又不那麼準確。狂亂的手四處亂碰,偶爾也能扌莫到一些有點濕的東西。
我一直跑到深處,顏色變深了一些。最底下是一塊暗紅色,上頭寫了一句話:「而今誰是獨醒身」。
聲音停了。
再次想起來,就是現在了。
我在船上,我躺著,看霞光。
一睜眼看到的是很長一段時間——幾個月或者幾年的很長一段時間都沒看見過得橘黃色天空。
在島上,我用不知道什麼樹的種子串起來做了一件衣裳。我穿在身上,棕褐色的整體迎合著風吹啪啪地響。
我吹著的是暖風。
我在想著要是我也變成水,我應該會融進暖流吧,增溫增濕,給空氣裡戳出一條鬆散的「河」。
火燒雲,就也能燒了我這條河吧。
恍惚間我感覺天上的雲是被網攏住的,那些水汽都是從網眼裡擠出來的。
我盡力地適應著漠漠的海,迎著細浪翻過心裡頭的一道道彎。
這麼久的時間裡,我頭一次看見魚。
其實這也不是魚,是哺乳動物。好了我想你知道個七七八八了,這是海豚。
但是我看錯了嗎?這是粉色的海豚,那其實是河裡的吧。
我一度以為自已在騙著自已說這裡不是海,但實際上這裡就不是海。
一些白色的它們在周身翻轉,頂著我的船,活動了一段時間就變得興奮,然後變粉。
天生的笑容不會消失,但是我能深刻地感覺到它們沒有那麼的快樂。
果然,它們把我的船掀翻,把我壓進水裡。
奇怪的是我沉不下去了,我一直在水麵上漂著。
我也很想念水裡麵,於是我用力向下紮。
我下不去。
海豚們戲謔地叫著,把我自已做的衣服咬爛,直到我一絲不掛。
我才一直地墜了下去。
墜入了深海。
一片漆黑,我不敢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