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無父無母(1 / 2)
午後時光漫漫,等太陽下山,且得熬著。
我與阿望找來的丫鬟沒什麼話說,隻讓她在院子裡頭曬太陽,自己關門睡個午覺。
然後做了一場荒誕的夢。
夢裡,扶青碧衣染染,倚在梨花樹下給我讀話本,星若卻掃動著紅色的袖擺凜凜坐於殿上。諸魔朝拜間,他自稱,孤。
緊接著被一陣伴隨敲鑼打鼓的語笑聲驚醒了。
窗外天色薄暮冥冥,房中燃著蠟燭,還算亮堂。我打個嗬欠,慵懶地睜開眼睛,發現身上多了床被子。
正巧丫鬟端著水盆推門進來:「公子,吉時將至,爺就要拜堂了,奴婢伺候您梳洗吧。」
我坐起來道:「謝謝姑娘。」
丫鬟在水盆裡淘換手巾,擰乾後一層層疊好,羞答答遞過來:「奴婢多年來在府上做事,一切聽從主子的,受命照顧您,無需言謝。」
我接過手巾擦擦臉隨即又還給她:「一覺醒來黃昏了,若不是你這床被子,我哪能睡得這麼香啊?」
丫鬟卻一臉愧色:「公子誤會,這是老爺為您蓋的,就算要謝也當謝謝老爺才對。」
我聽了,半晌子沒反應,嘴角勉強堆出一絲笑:「秦大人幾時來的?」
丫鬟放下手巾捧來一杯重新沏好的茶:「約莫是在公子關門歇下後的那半個時辰裡,老爺嫌外麵太吵想清清靜靜看會兒書,所以從白天待到傍晚都沒離開過。眼瞧著新人要去宗祠進香燭,等太陽落山就該拜堂了,夫人派大管事來請,老爺這才走呢。」
「原來是這樣啊……」我接過茶杯,淺嘗一口,笑著道,「那也謝謝你,這一下午,費心了。」
丫鬟軟唇輕抿,臉頰染上了桃紅,絞著衣帶扭扭捏捏:「公子不必客氣。」
她一臉嬌羞屬實把我整尷尬了。
嘖嘖嘖,小白臉兒,還挺會招桃花!
丫鬟眼睛直勾勾盯過來:「公子為何咬牙切齒的?」
我重新勾笑:「想是姑娘看錯了。」
丫鬟重新將茶杯端回去時,細嫩的手指挨了我一下,眼中迸出驚嚇與張惶,忙瞥過頭不敢再看:「公子頭發亂了,奴婢給您梳一梳,然後去正堂觀禮吧。」
我點點頭,語聲輕輕的,目光溫潤如水:「好。」
丫鬟熟練解開發帶,將青絲托在手裡,悉心梳理整齊,再重新綁上。
我對著鏡子悄然一嘆。
星若的綠衣服,配上扶青這張臉蛋,難怪會做那樣一場夢了。
成語書上不是有個詞兒嗎,怎麼說的來著,唔——
浮、翠、流、丹。
不多時,從繁縷苑出來,丫鬟引著我一路前行。天色昏暗,燈籠裡點上火,果真應了流丹之景。
經過秦子玥的住處,我往裡瞟了一眼,故作不經意道:「你家小姐今日出來嗎?」
丫鬟搖搖頭:「一則,小姐乃是孀身,今日這種場合不宜列席。二則,拋開世俗偏見,她已經五年沒出過門了。」
我站定在牆垣下:「去照顧你家小姐吧,還剩一點點路,我自己走。」
丫鬟麵露不舍:「公子知道接下來怎麼走嗎?」
我垂下眼眸彬彬有禮:「吉時將至,大家都趕去觀禮,我跟著他們走就可以了。」開玩笑,這個地方,我住了十年,怎麼會不知道?
丫鬟埋頭,略顯得失意,微微欠身一福:「那奴婢告辭了。」
我候在原地將君子風度發揮到極致:「姑娘慢走。」
丫鬟轉身走出兩步,戀戀不舍地回眸,一番眼波流轉,這才進去了。
一片深情種相思,可惜啊可惜啊,種錯地兒了。幸好今日是我,真換成扶青站在這,高低得給你翻兩個白眼。
不過——
少女懵懂初開的情竇最為珍貴,能給她留下一段美好回憶,姑且算積了樁功德吧,畢竟不是每個人,都這麼幸運。
唉……
觀禮去!
新人在宗祠獻香拜祖,需等一會兒才過來,我擠進去的時候,裡外賓客如雲,好一派熱鬧。
牆的正中掛著喜聯和囍字,上首一張香案兩把圈椅,早早鋪好了綾羅軟墊,是錦繡雙鴛鴦圖飾。下首左右豎列,各三張茶桌,四把圈椅。我沒敢太出挑,隻站在人群中等候,既方便觀禮也不顯突兀。
很快,嗩吶聲聲吹起,主母夫人衣香鬢影而來,與她的夫君一齊落座在正堂上首。
下首也紛紛落座。
又等了少時,一陣歡聲雷動,秦子琭牽著紅綢子,與他的新娘並肩邁入堂中,兩個丫鬟緊隨在後麵揚起片片花瓣。
半隱半透的裊裊紅紗遮蓋了容顏,舉手投足間端莊卻不失嬌媚,袖外一雙素手白亮如雪,想來是個美人坯子。
一個小男孩懵懂地問道:「爹,你看他們手上,為什麼牽著一塊紅綢子呀?」
男人輕刮他的鼻梁慈藹一笑:「你說的那塊紅綢子啊,世人既喚它通心錦,亦可稱作合歡梁,意為共結連理,生死在一起。」
通心錦?
合歡梁?
『此物既稱作通心錦,又被稱作合歡梁,你我各執一端,結為共連理,夫妻對拜。』
竹林,晚風,拜堂,相公……
腦海裡閃過幾瞬模糊的片段,似有一襲身影在說話,他牽著紅綢子,他是誰?為什麼,我隱約看到自己,與畫麵中那個人夫妻對拜?
唱禮人忽喊一聲:「吉時到,新人,跪!」
隨即沖散了我的思緒。
兩人腳步輕轉,迎向堂外最後一抹餘暉,被攙扶著跪在了織喜紋的地墊上。
唱禮人昂著頭字正腔圓:「一拜天地!」
話音落,新郎新娘,帽額與紅紗,齊身盈盈一叩。
唱禮人再道:「二拜高堂!」
他們又在攙扶下起身,轉向洋溢著笑容的高堂雙親,略提提衣角伏膝跪地鄭重磕頭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