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大明子民(1 / 2)
陳雲甫沒有想到朱元璋會玩這麼一手。
這也太、太陰損了。
此時此刻,陳雲甫切實的感受到了什麼叫進退兩難、什麼叫進是懸崖、退是深淵。
似乎無論怎麼選,都是死路一條。
這個時候陳雲甫腦子裡突然想到了前世和同事漫談時的對話。
你可以把中國的政治當成一種遊戲,這個遊戲有其特有的規則,所有人都在規則內做事,你可以有自己的個性、有自己的價值觀,可以允許你獨立的去做自己想做的那個人,但你不能去破壞或者挑戰這個規則。
政治規則一旦被打破,那麼就會帶來結構性的動盪,很多人都要因此而遭罪。
你以為你做的事情是正確的,卻不知一旦穩定性被打破,那麼所有人、各行各業都要受到沖擊。
因為政治是核心。
陳雲甫覺得自己是沒有做錯的,他並沒有挑戰規則更沒有妄想破壞規則,他行諫言和朱元璋據理力爭的行為,也是在規則的允許內。
我說我的,你可以不聽。
這就等同於開集體表決會,我服從民主集中製的共同決意,但我保留個人意見。
誰也挑不出毛病。
但陳雲甫忽略了一點,一個最重要的點。
政治遊戲確實有其規則,但在古代,還有皇帝呢。
皇帝不需要遵守規則,皇帝是製定規則的。
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看看眼下吧,朱元璋就在陳雲甫的麵向彰顯著自己作為皇帝的無上權威,向陳雲甫炫耀他手中神器的萬丈光芒。
他想讓誰活,誰就能活,想讓誰死,誰就能死,這便是言出法隨。
邵質,屬於遭了無妄之災。
如果朱元璋沒有這種言出法隨的權力,那陳雲甫之前做的,怎麼能叫害了邵質,和邵質又有什麼關係。
是陳雲甫忽略這一點,忽略了朱元璋擁有言出法隨的能力,才導致在一些人眼裡,似乎是陳雲甫自己致其準嶽父一家陷入絕境。
這不怪,因為陳雲甫自己確實沒想到。
現在,朱元璋站在局外,而陳雲甫、邵質都在局內,陳雲甫必須要把這個局破掉,不然,他自己的一生也要困死在這個局內。
陳雲甫抬起了頭,一雙純粹且乾淨的雙眸與朱元璋對視著。
他看到了,看到了後者眼神中的憤怒、欣賞和期待。
這一刻,破局本身已經超越了案件,而上升到陳雲甫和朱元璋兩人之間的一次思想談話。
成與不成,就看這一搏了。
「洪武九年,陝西有民持大誥入京,沿路遭到惡吏相阻,未能如願,此事被時任陝西省道監察禦史岑廣文獲悉上稟,陛下可還記得。」
就當所有人都以為陳雲甫會絞盡腦汁為己辯解的時候,卻沒想到陳雲甫突然驢頭不對馬嘴的說出這麼一件事來。
連朱元璋也沒想到,不過還是給出回應。
「然,朕記得,朕當時還做了批復,砍了那些惡吏的雙腿。」
「是的,這個案子的案宗至今都在照磨所裡。」陳雲甫大聲道,聲音已絲毫沒有顫抖和恐懼:「案子的啟發點隻是幾個百姓爭地,區區不過十畝薄田,但因為這一件事,陝西布政使司掉了六顆腦袋,在陛下心中,百姓,遠大於官吏。
此案後,陝西家家戶戶為陛下供生祠,上書皇帝陛下萬壽無疆,日夜焚香敬拜,感念陛下仁慈厚恩。」
朱元璋臉上升起一抹紅暈,但還是擺手道:「朕知道老百姓不容易,做了該做的事罷了。」
「因為陛下心念百姓,所以才有萬民景從,陛下令旗所指之處,無數卒伍健兒奮力搏殺便是存了為陛下效死之心。」
陳雲甫朗聲,繞梁不止:「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隻有陛下才能平割據、逐暴元、開太平、創盛世!
億萬兆民殷望皆係陛下一身,陛下做到了,開了我大明日月山河。
從此,天下萬物萬生皆沐皇恩而承太平,誰人不感陛下之恩、誰人不戴陛下之德,臣不敢代天下百姓,隻言自己。
沒有陛下和我大明朝的庇佑,臣幼時便已餓死郊野,沒有陛下的知遇之恩,臣還在天界寺誦經禮佛,故而,臣對陛下,隻有滿腔的感恩,這份感恩,亦是全天下百姓共存的。」
朱元璋眼裡多了些許感慨,沒想到自己在天下老百姓心目中地位這麼高。
自己,不過做了該做的事罷了。
黔首出身,直至今日位居九五、統禦天下,正如陳雲甫所說,確實是萬民景從才得以實現的。
所以才會登基之後頒行大誥、大明律,為的就是讓老百姓的日子過的好一點,不再受貪官惡吏的欺淩。
「你不用如此吹捧朕,再如何吹捧,朕該殺的人還是要殺。」
朱元璋抹去心頭的激動之情,重新將話題拉了回來,可此刻,他看到陳雲甫竟然露出了一絲笑。
這笑容一閃即過,可朱元璋敢確定,自己看的真真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