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冊·奔掠如火 第一章 裟婆世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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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城門被戰斧劈開的時候,城裡城外都發出了呼叫。不過,一個是歡呼,而另一個卻是充滿了絕望。

叛軍的最後一座城池被我們攻陷了,共和軍從今天開始,成了一個歷史名詞。

我從門上拔下巨斧,碎木片崩到我臉上。可是,我沒有一點以往打了勝仗之後的喜悅,心底,隻有說不出的空虛。

石塊和瓦片一下稀了下來。守城的也明白大勢已去吧,不再堅持了。也難怪,圍城已持續了三個月,城中的食物也多半已盡,他們不會有太多力氣去扔石頭了。

我沖進城門,身上,鐵甲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兩個守城的兵丁提著長槍沖上來攔住我。盡管他們氣勢還很盛,但圍城三月,高鷲城中已析骨而炊,易子而食,在飢餓下,他們的槍術也破綻百出。我揮起巨斧,以雷霆萬鈞之勢,一揮而過。伴隨著砍過鐵甲的聲音,那兩個兵丁登時身首異處。

此時,大隊人馬已經推開了城門,沖了進來。城頭上,剩下的一些士兵發出絕望的哭叫。盡管在守城時,他們一個個視死如歸,但死馬上就要降臨時,還是都驚慌失措了。

我又砍死了兩個還敢沖上來的敵兵,這時,我的護兵把戰馬牽了過來。我跳上馬背,扔掉了斧頭,操起鐵槍。在大隊人馬中,一個傳令兵追上來,一路叫道:「武侯有令,屠城。」

即使戰火把我的心煉成了鐵一樣,我還是心頭一顫。高鷲城,當初號初帝國十二名城之一,難道今天就到了末日了?

我的部下卻沒有我這種想法,齊聲發出了歡呼。在他們看來,屠城是破城後最好的獎賞,那意味著財富、女人,以及發泄月匈中鬱悶的殺戮。

自從我跟隨武侯南征以來,一路已經屠滅了八座城了。這八座城都是死不投降,以武侯的暴戾,自然難逃被屠的厄運。盡管我不想殺太多的人,一路上,死在我這個前鋒營百夫長手裡的共和軍士兵,也不下二十多人。每殺一個人,我就覺得手上的血腥氣重了一分。尤其有不少對手是當初帝國軍校的同學,他們也一個個死在我手下,我更覺得內心空虛。

戰爭,也許永遠都是你死我活的。

我的護兵祈烈帶著馬到我跟前,道:「將軍,快走吧。」

我在麵罩下看了看他。他隻有十九歲,也許,還不知道生命有多麼可貴。我沒說什麼,屠城是破城後的一大樂事,我不想掃他們的興。

「你帶隊去吧,我有點累,不想去了。」

「楚將軍,當初你不是帶我們去過?」

我扭過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不去。」

他嚇了一跳,道:「那,我去了。」他帶過馬,揮揮槍,道,「弟兄們,跟我走。」

我帶的一百個人,經過幾次大戰,還剩了八十多人。這八十多人一直都在帝國軍的前鋒中,也許,殺人對他們來說已是一件樂事。他們歡呼著,簇擁著祈烈沖去。我看著潮水般的帝國軍湧入大街小巷,高鷲城中,四處火起,一片婦孺的哭聲傳來。我隻覺眼前有些濕潤。

這就是戰爭麼?在軍校中,我的授業老師曾教過我們,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兵家至高之道。然而,我在行伍中這幾年,經歷了十幾次戰陣了,每一次,都是在血和火中沖上城頭,踩著的,總是死人的殘肢斷臂。

我帶轉馬,準備回到營房。在城頭上,一些舉著手的共和軍俘虜東倒西歪地走下城牆,一隊帝國軍嬉笑著像趕一群綿羊一樣趕著他們下來。有個俘虜也許腿部有傷,腳一崴,人倒在階上,一個帝國軍罵了聲,揮起刀來,一刀砍在那俘虜背上。那俘虜的血也像乾涸了似的,身體幾乎裂成兩半,血卻流不出多少。

不殺降虜。當初第一代大帝得國之時,立下的軍令中第三條就是這個,然而,兩百年過去,沒人還記得這一條了。

那個俘虜還沒死,舉起手來,慘呼了一聲。這似乎勾動了那動刀士兵的凶性,他揮起刀來,又是一刀砍下。

我低下頭,不願再看這樣的屠殺。

才走了兩步,耳邊忽然有人喝道:「大膽!」

我吃了一驚,抬眼一看,我麵前,是三個騎馬的人。一個侍從模樣的人用長槍指著我,道:「竟敢如此無禮!」

我勒住馬。正中那人,是武侯!我沖撞了武侯!

我跳下馬來,單腿跪在地上,道:「武侯大人,前鋒營百夫長楚休紅萬死。」

武侯沒有戴麵罩,在他的臉上,卻沒有什麼怒意,道:「你就是第一個沖入城中的楚休紅?為什麼不和人一起去屠城?」

「稟大人,末將剛才沖鋒,現在隻覺疲倦,想休息一下。」

武侯笑道:「你是覺得我下這屠城的命令太過殘忍吧?」

我怔了怔。武侯一向以悍勇出名,沒想到他居然一言道破了我的想法。我道:「末將不敢。」

武侯正色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我下令屠城,並非好殺,不過為以後有心作亂人做個榜樣。」

我壯著膽,道:「大人,城中平民並非軍人,大帝得國之時,就明令不得殺降,故當時得民心。」

「你覺得我做的不得民心?」

武侯的臉色沉了下來,我心頭一動,隻覺背上寒意陣陣,卻不敢多說什麼,隻是道:「末將怎敢妄加置喙,不過一點管見,不過末將以為,大人所令,必定含有深意,是末將有婦人之仁了。」

武侯笑道:「婦人之仁。嗬嗬,為將之道,當初軍聖那庭天的《行軍七要》中,第一條中便講到了不可有婦人之仁。你沖鋒之時勇冠三軍,如今卻婆婆媽媽的。」

他從月要間解下佩刀,道:「此刀名曰『百辟'',現賜予你,日後,用此刀斬斷你的婦人之仁。」

那把佩刀在空中劃了個弧線,我雙手接住,隻覺手中一沉。正待跪下,武侯拍馬已沖了過去,他的兩個侍衛也追了上去。

得到武侯的賞賜,也許是件好事,可是,我內心卻更覺空虛。

回到營房,輜重官正在清點,準備開進城去。照例,屠城後休整幾日,便又要出發了。隻是,現在這最後一戰後,剩下的事不過是清掃共和軍的餘黨。這一次武侯南征,也出乎意料地順利,二月出師,一路勢如破竹,不過十個月便轉戰兩千裡,十萬大軍幾乎是全師而還,就算武侯,也是從未有過的戰績。

共和軍起於三年前。當初,鎮守南疆的蒼月公突然叛變,打出的旗號是共和軍。當時,蒼月公是帝國三大公之一,帝國的封爵,王爵隻封宗室,三公世襲,二等爵是文武二侯,下麵就是十三伯。蒼月公作為一鎮諸侯,以前的列代大公都是被倚作長城,誰也沒料到他會叛變,使得帝國措手不及。蒼月公起事之初,極為順利,兩個月便掃平了大江以南,與帝國形成劃江而治之勢。

這一代帝君,帝號太陽王。盡管太陽王自詡為「如太陽一般明亮」,但作為一個君主,可能永不會被後人稱為明君,不過必然會以性能力高強而留名青史。他的後宮有一千餘嬪妃,子女據說每次在吃飯時要擺出幾十張大桌子了。當然,這些肯定是民間之人胡說,以一國之君,那些皇子公主不會像平民百姓一樣團團圍坐著吃飯的。民間傳說,太陽王的前生一定是一匹種馬。他的精力,也許也被女人吸乾了,蒼月公初起時,他居然顢頇地認為那是謠傳。如果不是文侯力排眾議,以一支偏師燒盡蒼月公囤積在大江南岸的船隻,隻怕帝國的歷史早已結束了。

也許,盡管每一次戰爭我都沖鋒在前,其實在我內心裡,依然是站在共和軍那一邊的吧?這讓我有點恐懼,仿佛內心的不忠也會在臉上表露出來。

胡亂想著,把甲胄收在箱中。本來這些事都該祈烈做,不過我實在不喜歡一個大男人擺弄我的衣服,即使是鐵甲也一樣,因此,總是我自己收拾。軍中不知道的人,還說我很平民化。說來可笑,一個百夫長,不過是軍中的下級軍官,可是就被人看作是貴族了。

這時,我的營帳簾子被撩了起來,是輜重官。他一見我,道:「啊,楚將軍在啊,武侯有令,拔營進城。」

這些事其實也跟我沒關係,拔營的事,都是輜重營的人做的事,可是,我卻道:「我也來吧。」

好像做些雜七雜八的事,可以忘掉我內心的空虛一樣。

輜重營的任務就是收拾、趕車。武侯治軍如鐵,每次跟武侯出戰,每二十個營帳放一輛大車。戰場上人也朝不保夕,因此東西都很少,像鐵甲,一般士兵的皮甲平常都不脫的。

武侯的四將合圍戰術攻下了高鷲城,卻也損失了近千人。我一邊收拾,一邊聽著別人的嘮嘮叨叨,不知不覺,東西都收好了。

輜重營的人是最不合算的,每一次屠城,他們都沒份,而戰後,也隻有一份平均分的財物,所以不少年輕力壯的後勤兵老是向我磨著,要去前鋒營。他們並不知道,也許知道了也不想多想,前鋒營的陣亡率是最高的。武侯出戰以前,前鋒營兩千人,二十個百夫長死了七個,而全軍陣亡的士兵,十之三四在前鋒營。也許,武侯因為此才把第一道屠城令下給前鋒營吧。

我看著長長的輜重車隊開進城門。那道厚厚的城門還倒在地上,上麵還留著我的巨斧砍下的痕跡,混雜著死人的碎肉、血跡和火燒的焦痕。

不論如何,戰爭結束了,共和軍已經成為歷史名詞。

這時,一個後勤兵叫道:「楚將軍,那是什麼?」

他指著的,是遠處屋脊上的一個人影。那個人影在幾十步外,看樣子是站在屋頂上的。

高鷲城的房子,多半是很古舊的磚瓦房,一個人很難站在那上麵。也許,是共和軍的餘黨吧,在全城這樣的混亂中,他未必能逃出城。

輜重官在一邊聽到了他的叫聲,也看了看,喝道:「閉嘴,不關你事,快趕車。」那個後勤兵吐了吐舌頭,不再說話。

剛把輜重車拉進高鷲城的國民會堂裡,突然,不遠處發出了一聲巨響,夾雜著人的哭喊。我吃了一驚,看了看邊上的人。那些小夥子剛才還在說著氣可吞牛的豪言壯語,現在卻都目瞪口呆了。

我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共和軍最盛時號稱擁軍百萬,但大多數人都是剛入伍的,雖然那些共和軍在戰場上前仆後繼,戰鬥力卻遠不能與蒼月公嫡係的兩萬黑甲軍相比,可那種幾乎是自殺式的沖鋒,即使我看了有時也要心驚。也許,在城中的某個角落,共和軍的殘軍躲藏的地方被發現了,又在巷戰吧。

我跳下馬,循著聲音沖去。那聲音並不太遠,隻是一條條小巷子拐來拐去,很是難找。那聲音越來越響,夾雜著人的哭喊。

這不是在屠城的聲音。

我沖過一個拐角,在一座大院前,已經擠了不少人,那些叫聲是從裡麵傳出來的。我看見祈烈也擠在人群中,擠過去道:「小烈,什麼事?」

祈烈一見是我,道:「將軍,有十幾個共和軍躲在裡麵,挖了個陷坑,抓了我們幾個弟兄。」

這時,裡麵有人叫道:「你們快讓開,不然,我要殺人了!」

人散開了些,我看見,這幢院子有兩三丈見方,現在當中有一個大坑,坑裡,有五六個盔斜甲散的帝國軍,有十幾個人手持長刀,指著那些坑中的人,一個領頭模樣的人正作勢要砍。

身後的人越擠越多,那幾個共和軍也許也知道逃是肯定逃不了的,那領頭的聲嘶力竭地喊著,卻隻是讓圍著他們的帝國軍把圈子圍得大一些而已。可是,他們手中的長刀隻消一動,就可以把坑中的俘虜刺死,所以帝國軍一時也不敢動手。

這時,身後有人大喝道:「武侯在此,速速散開!」

那是武侯的那兩個侍衛之一。武侯來了?人們一下讓出一條道來。我隨著人退到一邊,隻見武侯帶馬在不遠處。

武侯看了看四周,麵色沉了下來,道:「動手,你們手中沒有刀麼?」

一個人擠上前,道:「稟報武侯,他們抓了我們幾個弟兄。」

武侯看了看他,道:「生死由命,放箭!」

他的命令在軍中就是一切。原本圍在四周的人登時聚攏來,有些在門裡,有些登上了牆頭。隻聽得剛才那個大嗓門的共和軍首領驚叫道:「你們……」

他話還沒說完,就是一陣慘叫。

等院子裡靜下來,武侯看了看已經堆得有如修羅場的院中,道:「被抓的弟兄有事麼?」

有人抬著幾具血淋淋的屍體過來,道:「稟武侯,被捕五人,其中四人已被刺死,一個還有一口氣。」

「抬醫營醫治,死者列陣亡。」

武侯說完,拍馬就走了,像一陣黑色的旋風,他的兩個侍衛追了上去。

我在人群中,武侯並沒有注意到我。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心裡,卻冷得像要結冰。

院子裡,死人橫七豎八地躺著,每具屍體上都插了十七八支長箭。那幾個共和軍如果是戰死在戰場上,也未必會中那麼多箭。

第一次,我感到做武侯並不是我的夢想。

屠城還要繼續幾天。這幾天裡,帝國軍在高鷲城中可以為所欲為。

為所欲為。這四個字能有多少含意,幾乎不能說的。到處都是火,血在地上流成了河,散落著的小件木製品都在血中漂起來了。

一個人,為什麼對破壞的興趣遠遠大於建設?

天黑了下來,可是,殺人的欲望並沒有減退。城上,籠罩著一層黑雲,遠遠望去,好像隱隱有一條黑龍盤在城頭。

我躺在一間小屋裡。這間屋子原來的主人一定是個士人,因為在房裡我竟然發現了兩本遠古時留傳下來的書。這些書是一種非常堅韌的薄質材料製成的。據祖先留下的傳說,在遠古,我們的祖先是一群半人半神之類的人物,可以借助工具在天空飛,在地上跑得比最快的馬還要快。後來遭到天譴,幾乎所有人都死於一場大災難中,剩下的人再也不記得祖先那些神術。後來又經過兩千年的繁衍生息,才形成現在的世界。

這個傳說已被發現的那些書證實。帝國的大技師們盡管解讀出了書上寫著的奧秘,卻發現不了那些身的奧秘。也許,這個秘密還要再過許多年才能被人發現。

我撫扌莫著書。這兩本書也許有兩千多年歷史了吧,現在扌莫上去還是光滑得很。隻是,書裡講的卻很無聊,不過是講一個人經歷過的一些事。我看了沒多少,就發現了太多無法理解的詞語。

我們已經忘卻了多少有價值的事。我合上書時,不由得想著。

這時,門口一陣喧嘩。我不由皺皺眉。我實在不喜歡住在一個周圍都是屍體的地方,因此,我住的這個小屋子周圍幾乎都被拆成了白地。有誰會來這裡?

有人拚命地敲門。

我抓著武侯給我的百辟刀,走到門前。輜重官知道我住在這兒,可他已經忙得焦頭爛額,未必會來。

我大聲道:「什麼人?」

門外,是祈烈的聲音:「將軍,是我。」

我拉開門,祈烈興高采烈道:「將軍,我們給你帶了點東西來。」

我皺皺眉。我實在不喜歡那些帶有血腥的戰利品。有一次在屠城時,我看見一個帝國軍拚命在捋一個少女腕上的金鐲,因為不太容易退下來,他居然一刀砍斷了那個少女的手,以至於我老是夢見那一隻滴著血的斷手。

「你們拿去分吧。」

祈烈看了看另外幾個我隊裡的人,笑了笑道:「這東西可不能分的。來,給將軍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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