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2 / 2）
「人民醫院。」
「我馬上過來。」
周筱沖下樓。
大城市有個好處——就是不管多晚都是車如流水馬如龍，她很快就上了出租車，也不知道是天氣冷還是怎樣，她的手微乎其微地顫抖著。腹膜透析？到底有多嚴重？
進了醫院，周筱在大廳看到了正在辦理手續的謝逸星。
「逸星，他怎麼樣了？」她的聲音有點輕微的抖動。
謝逸星回過頭來：「現在應該是沒事了，在打點滴，但還沒醒過來。」
周筱繃得緊緊的神經一下子鬆了下來，腿有點發軟，靠著醫院的牆發呆。謝逸星辦完手續走過來說：「走吧。」她安靜地跟著他走進一間病房。
趙泛舟躺在床上，兩隻眼睛緊緊地閉著，眉頭皺得死緊。醫院濃烈的消毒水味道和他蒼白得像紙的臉，讓周筱的心一陣一陣地抽搐著。
「怎麼會這個樣子？」她不敢再看他蒼白的臉，轉過頭去問謝逸星。
「短時間內空腹飲用大量的酒。」
「為什麼要喝這麼多？」
「受刺激了。」
「什麼刺激？」
「不知道，他沒說，他隻說他去過你家樓下。」
「去我家樓下乾嗎？」周筱有點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我怎麼知道？估計是睡不著吧……唉，問世間情為何物，一物降一物。」謝逸星涼涼地說。
周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嘴巴那麼賤，一物降一物，我等著看你那吳馨妹妹怎麼降你！」
「哎，你這是人身攻擊啊。」
「他喝那麼多，你也不攔著點。」她不小心又看到趙泛舟蒼白的臉，忍不住埋怨道。
「心疼了啊，對前男友這麼好，小心現男友滅了你。」
「神經病。」周筱懶得理他。
謝逸星看看手表，說：「都四點多了，你留下來照顧他吧，我明天有個很重要的會，就先走了。」
「不行，我明天也要上班，而且你也說了，我男朋友知道了會滅了我。」周筱才不乾呢。
「你就請一天假吧，我明天的會真的很重要啊，而且你沒聽過十年修得同船渡嗎，好歹你也念念舊情，而且你男朋友那邊你不說，他怎麼會知道？」
「反正你自己看著辦，我沒辦法。」
「那我也沒辦法了，他剛回國，有聯係的人也就是你和我，誰會沒事來照顧他？不過反正醫院裡有護士，死不了的。」謝逸星無所謂地說，「走吧，我們先回去，我送你。」
周筱跟著他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回頭看了床上的趙泛舟兩眼，他臉色蒼白得好像要和醫院這個純白的空間融為一體了。
「算了，你回去吧，我照顧他。」周筱跺了跺腳，對自己的心軟有點生氣。
「早說嘛，瞎折騰啥？舍不得就留下嘛，何必為難自己。」謝逸星轉著車鑰匙，痞痞地說，「那我先回去了，你要把他怎麼樣就怎麼哦，不用客氣。」
「滾。」周筱沒好氣地說。
門合上之後，房間裡就剩他倆了，安靜得周筱都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她輕輕地搬了把椅子在床邊坐下，忍不住端詳起他來：從跟他重逢之後她都沒有好好地看過他呢，他好像跟她記憶中的樣子有點不一樣，具體怎麼不一樣她也說不上來，像是有點陌生的熟悉。她忍不住把手伸向他的眉頭，撫平他眉間的皺褶，嘆了口氣。
趙泛舟醒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幅秀色可餐的畫：周筱趴在床沿，臉蛋枕在他手邊的被子上，黑色的頭發散開在白色的被子上，劉海有點遮住眉毛，臉頰上的肉壓在床上擠成可愛的弧線，嘴巴微微張開，粉紅粉紅的。他好想碰一下她，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他情不自禁地把手從被子裡抽出來，中指輕輕地碰了一下她的嘴唇。她動了一下，他飛快地把手收回來，合上眼睛，但是在偷瞄她的反應。但她隻是把臉在被子上蹭了蹭，嗯了一聲，又沉沉睡去。
他不知道看了她多久，越看心就越柔軟，好想讓時間停留在這一刻。
早晨的光線慢慢地移進房間，趙泛舟好想拿把槍把太陽射下來，但他不敢動身去拉窗簾，怕吵醒某人。
最終把某人吵醒的是白癡的查房醫生和護士。
周筱揉著眼睛站起來，呆呆地看著醫生和護士。
「小姐，好好管管你男朋友，沒人這麼喝酒的。」醫生笑著對她說。
「哦。」剛睡醒的她特好拐，壓根沒反應過來醫生說了什麼。
「你女朋友對你真好，要是我男朋友喝成你這樣子，我就讓他醉死算了。」護士小姐開玩笑地對趙泛舟說。趙泛舟隻是笑著點頭。
周筱這會兒才反應過來，敢情這個醫院的醫護人員以前是乾狗仔隊的，這麼八卦？她張嘴想解釋，但也不知道從何解釋，隻得算了。
醫生護士走了之後，周筱用手扒了兩下睡亂的頭發，問他：「你怎麼樣了？還難受嗎？」
趙泛舟搖搖頭，頭一搖倒是一陣暈眩，他趕緊靠住床背，周筱瞪了他一眼，忍不住想說他幾句：「活該啊你，你是瘋了嗎？喝那麼多酒。」
「下次不了。」他啞著嗓子說。
「還有下次？下次讓你自生自滅。」
「嗯。」他乖巧得很，就怕惹到她，她會不理他。
周筱向門口走去，趙泛舟嚇了一跳：「你要去哪裡？」她回過頭去看他，他可憐兮兮的，好像被主人丟掉的小狗，她搖搖手裡的手機說：「打電話回公司請假和買早餐，你能吃早餐嗎？」
「能。」他用力地點點頭，又是一陣暈眩，但是眼睛閃爍得像天上的星星。
「嗯。」周筱點點頭出去打電話。
她先打了個電話去公司請假，經理拉拉雜雜地說了一大堆才不情不願地批了假。她在醫院的餐廳門口站了一會兒，才決定給蔡亞斯打電話，她怕這些事他如果從別的地方知道反而會變調。
「餵，吃早餐了嗎？」蔡亞斯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興奮。
「還沒。」周筱還在斟酌語言，「那個……我在醫院。」
「怎麼會這樣？你怎麼了？」他的聲音聽起來很著急。
「不是我，是趙泛舟，他酒精中毒。」她說。
「……然後呢？」聽不出來他有沒有不高興。
「我想說在這裡照顧他一下，現在沒有其他人可以照顧他……這樣可以嗎？」
「你在哪個醫院？」
「人民醫院。」周筱有問必答，態度好得不得了。
「你不用上班嗎？」他的聲音開始帶點火氣了。
「我剛剛請了假。」
「你連假都請了，還問我乾嗎？」他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八度，然後啪的一聲把電話掛了，周筱再打過去的時候他已經關機了。
周筱也有點火氣，即使她有錯，她也夠低聲下氣的吧？懶得理他。她買了點早餐回去，還特地排隊給趙泛舟買了粥。
「你去好久。」趙泛舟看周筱推門進來，很委屈地說。
她瞪他一眼，他乖乖閉嘴。
「吃早餐。」她遞給他一碗粥。
「我隻有兩隻手。」他一手接過來，另一手在打點滴，很無奈地看著她。
周筱接回那碗粥，早知道就買個餅給他啃！
蔡亞斯推門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一幕，她把粥在嘴邊吹涼了，再送到他嘴邊，他張口吃下，兩個人的臉都紅紅的，空氣中彌漫著曖昧的氣息。
門一開，兩人同時看向門口，滿臉錯愕。
「周筱，出來！」蔡亞斯撂下一句話，砰的一聲甩門出去。
周筱把碗放到床頭的小桌子上，有點無奈，他的脾氣是越來越大了。
「我出去一下。」她對趙泛舟說，他沒有表情地點點頭。
門外傳來激烈的爭吵聲。「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你是不是想跟我分手去跟他在一起？」「你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女人？」「我不出現你們準備進行到什麼程度？」「到底要怎麼折騰我才會開心？」……蔡亞斯的聲音很激動，而周筱的聲音很低，好像在小聲地解釋著什麼，壓根就聽不清楚。
「這裡是醫院，請安靜一點。」好像是護士小姐的聲音。接下來是長達十幾分鍾的安靜。
每一分鍾對趙泛舟都是煎熬，他感覺自己好像在刀山油鍋裡滾來滾去。
終於周筱推了門進來，眼睛有點紅：「我先回去了，我等下打電話給謝逸星，讓他開完會後來照顧你。」
趙泛舟點了點頭，欲言又止，最後在她轉身要離去的時候才說：「他都是這樣對你的嗎？」
周筱的背僵了一下，沒有轉頭：「不是，他平時對我很好的。」
「這樣算很好？」他扯著沙啞的嗓子說，有點激動。
「至少他沒有一聲不吭就離開，不是嗎？」周筱輕輕地說了一句，輕輕地走了，不帶走一片雲彩和……還沒吃的早餐。
趙泛舟聽著她的腳步聲越來越遠，遠到好像要遠遠離開他的生命。昨天的酒精和剛剛喝的粥開始作怪，他的胃開始翻騰，頭也劇烈地抽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