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雲後的太陽(5)(1 / 2)
等出了門,果然已經有一輛車停在了她們麵前,夜風一吹,喝了幾杯酒的周穆眯了眯眼,有些清醒過來,她低頭看看背著書包已經開始打哈欠的桃春,似乎是想出言諷刺,卻還是勾了勾嘴角,沒說什麼。
桃春爬進車裡,對幫她打開車門的周穆道了聲謝,隨後拍拍自已身邊的座位,示意她坐過來。
周穆頗為新奇——因為她一貫的壞名聲,除了家裡人,幾乎沒人這麼直白的向她表露親近。她也沒抗拒,長腿一勾就挨了過來,皮夾克不小心刮蹭過桃春的麵頰。
周穆正想道聲歉,就見桃春的腦袋一點一點的,然後非常自然地靠在了她肩膀上,一點也不見外。
「……你就這麼困?」
桃春哼哼了一聲,「睡了睡了,要把我安全送到家哦。」
周穆眼皮一掀,冷笑:「不,我要把你賣進深山老林裡。」
她惡劣地勾唇,「以一毛一斤的價格。」
「餵。」等了一會沒等到回應,周穆側頭喊了桃春一聲,發現她閉著眼,呼吸聲沉穩,居然已經睡著了。
周穆無語:「真是豬啊。」
司機是周家的老人了,看著她們姐妹倆長大,見一向性子乖張的二小姐交到了朋友,也為她高興,笑嗬嗬地為桃春開脫。
「時候也不早了,是該睡覺了。」
周穆把車窗打開,想吹吹風,但肩膀一動便感受到了重量,她又撇撇嘴,把已經打開的窗戶合上,隻露出一條小縫。
從桃春嘴裡得知地址後,身高腿長的少女仰頭,一隻手不耐煩地揮了揮,「快走。把這祖宗送家。」
車子平穩啟動,飛馳在夜色裡,匯入車流。
周穆單手支頤,有些出神。
其實並沒什麼不能說的,她也沒什麼秘密——她一向欣賞坦盪的人,自已也是這樣的性格。不過是周悅早就不知道從哪知道了江桃春,一直說要見她,然後她就把她帶到了姐姐麵前而已。
但在周悅要把桃春喚到跟前的時候,她突然心裡一緊,發現自已有些不情願,然後就順從了自已內心的想法,甚至為此在外人麵前跟周悅裝了一番姐妹情深。
其實她們已經很久沒說話了。
車窗映出她平靜淡漠的神色,周穆吹著從縫隙溜進來的那點風,有些恍惚地想,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她和姐姐不再親密無間,而是變成了塑料情誼。她不再關心她,不再和她分享,甚至常常不理會她的存在,哪怕兩人在一個屋子裡一整天也說不上一句話,隻偶爾,周悅需要她的時候才會走到她跟前,掛上那副溫柔的微笑,輕聲細語地向她傳達自已的要求。
是要求。不是請求。
周悅說,她想要的時候,她這個妹妹就必須做到她的要求。
隻因為她是姐姐,而她是她的妹妹。
但從前的周悅才不會這麼說,她隻會護在她身前,告訴她,因為她是姐姐,所以所有周穆不願意做的事她都會去做,她會永遠保護她。
所以她去打理家族產業,她去做那個三好學生,她去滿足父母所有的期待,隻希望妹妹能在她的羽翼下健康成長。
在確定繼承人的那場晚宴上,她被親戚奚落地抬不起頭,也是她的姐姐不知道怎麼擺脫了一眾賓客,以一種強硬的姿態替她諷刺了回去,然後把她帶走。
燈光如熾,衣香鬢影,觥籌交錯間她的姐姐抬起她的頭,溫熱的手指撫慰過她通紅的眼角,說那些人說的都是狗屁,她要這個繼承人的位置,從始至終都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希望她的妹妹能擁有她一直想要的自由。如果可以她才不稀罕這潑天富貴,更願意跟她做一對普通平凡,卻又肆意張揚的姐妹。
褪去了社交的假麵,流露真摯的情感,那年十七的姐妹倆麵對麵,兩雙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對視,都在對方的眼眸中看見了自已的影子。
那是她的姐姐,恨不得親手為她縫製一雙翅膀,讓她飛的高高的姐姐。
周穆放下支著下巴的手,有些倦怠地閉上了眼睛。
但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個說如果她對這些家業有興趣,她會手把手親自教她的姐姐有意無意地邊緣化了她的位置,公司裡隻知老大不知老二,祖父母那裡也不再願意見周穆,就連父母,在姐妹倆共同的生日時也隻會說——
我們悅悅的生日到了。
她失望過,憤怒過,質問過,但無一例外全都遭到了漠然的對待,沒人再會去關注她。
後來周悅終於肯看她一眼,對她說如果你願意自此放浪形骸,她也不是不能把她所擁有的分她一些。
周穆隻覺得冷。冷過之後是極致的悲哀。
她哀傷地注視著曾經視她為珍寶的姐姐,最後閉了閉眼,再也沒踏入過她從小長到大的家。
從那以後那個會畫畫的天才少女就不見了,她也再沒拿起過吉他。取而代之的是木棍,是棒棒糖,是染發劑,她成了木城一中自甘墮落的不良少女,手下一大幫小弟,脾氣不好,性格冷硬,凶到一些成年的混混都不敢惹她,整個木城的青少年都知道她的姓名。
如果不是她經常喜歡吃棒棒糖,沒人會想到她其實也剛剛十八,年紀不大。但更多的時候,別人都覺得她經常叼著糖棍是為了顯得更紈絝,更不好惹一點。
屁。
周穆睜開眼睛,明明剛剛結束回憶,眼裡卻沒有絲毫情緒。
她喜歡吃棒棒糖是因為周悅是個甜食控,但她從不被允許吃這些垃圾食品,隻能忍著饞買回來給周穆吃,說要讓她替她好好嘗嘗。
周穆心裡哼了一聲。
以前的周悅是姐姐,現在的周悅,她更願意稱她為——
偽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