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予君生（1 / 2）
雪消門外千山綠，花發江邊二月晴。
初春原該是溫婉恬靜的日子,可怎奈人世多煩憂，天也不曾盡隨人願。如今世道不平，戰亂不休，苦的是平民百姓，苦的又何止是平民百姓。
「夫人。」梳著雙角髻的小丫鬟撩了門簾走進來，對著窗邊滿麵疲倦的女人福了福身，「夫人，您剛生產沒幾日，怎能受得了風呢。初春天冷，奴婢扶您去歇著吧。」
言罷，小丫鬟抬手攙住女人，緩緩將其扶到了床邊。
女人姓薑，名喚折柳，便是這懷家的主母夫人。
「白芷，有老爺的消息了嗎？」薑折柳靠在床頭的軟枕上，輕咳了兩聲，開口道。
被稱作白芷的小丫鬟聞言，手上整理錦被的動作一頓，復又恢復了正常道：「家丁們已經在打聽著了夫人您不要擔心，老爺吉人自有天相。而且咱們是官商，誰敢動咱們的商車，不會有什麼事的。」
「離夫君出門都過去這麼久了，說好孩子出生之前就能回來，可到現在不僅人沒見著，連個信都沒有」薑折柳說著，聲音哽咽起來，「官商又如何，又無一眾官兵護送。現在世道這麼亂，誰知道鏢局那點人能不能護得住」
白芷眼見自家夫人掩麵抽泣，一時間也手足無措起來：「夫人」
「白芷姐姐。」
這時，另一個身著淺綠衣裙的丫鬟推開門，輕輕喚了一聲正慌亂的白芷。她走上前，懷中正抱著一個酣睡的嬰孩。
「白芷姐姐，小小姐睡著了」
白芷看了看那繈褓，伸手將綠衣女孩拉了過來：「夫人，天冬抱了小小姐來，您看看吧。這都好幾日了，老爺不在，您也該給小小姐取個名字了呀。」
薑折柳聞言，匆匆抹去臉上淚痕，接過了熟睡的女嬰。她端詳著懷中的小人，嬰孩還未長開的小臉擦的很乾淨，如今正在睡夢中渾然不覺地咂著嘴巴。薑折柳的指尖微涼，撫過懷中小人的臉頰時，小家夥似乎被突如其來的涼意刺激到，微微偏了偏頭。如此情景，饒是愁緒萬千的薑折柳也不禁失笑。
她抬起頭，透過窗子看向院中桃樹上泛著春意的枝椏：「念我何留滯，辭家久未還」薑折柳喃喃，視線重新落到懷中，「若可以，但願吾兒一生順遂。辭別離，辭憂苦，辭了這世上萬千不平事」
薑折柳聲音淡淡，可一字一句皆滿溢著憐愛與悲愴：「閨名，懷辭。」
可許是造化弄人，苦難並未隨著薑折柳的美好希冀而消失。終是在桃花漸漸繁盛的日子裡，有人踏上了懷家的大門。
「懷夫人，在下應大將軍府中管事宋濂，特特來拜見懷夫人。」門前的男人穿著一身月白公服，素白的顏色在春日的陽光下越發刺目。薑折柳瞥了一眼宋濂手中的月要牌，忽覺大約是今日的風有些涼了，不然自已怎麼會遍體生寒呢。
「宋先生蒞臨寒舍，不甚榮幸。不知先生此行何故？」薑折柳微微福身，示意白芷將人迎進來，心中的不安似濃霧般蔓延。
宋濂猶豫一瞬，終是踏入了這方庭院之中。而他身後，跟隨著的除了幾名侍衛，還有一位身著月白羅裙的女人。那女人眉目溫婉，頭上鬆鬆地挽著一枝玉簪，月要間環佩，係著一根淡翠色錦帶，她的手中還緊緊牽著一位似尚有五六歲的稚子。
「這位是」
「夫人莫怪，這位是將軍的正妻夫人和將軍的嫡出長子。」
薑折柳聞言，又向麵前的女人行了一禮，道：「妾身薑氏，見過應夫人。」
女人見薑折柳行禮，忙上前幾步將她扶起：「妹妹不必多禮，我姓沈，單名一個素字。這是犬子應舟——舟兒，見過懷夫人。」
沈素身側的男孩轉向薑折柳，恭恭敬敬地拱手躬身，尚且稚嫩的童音中帶著與年齡不相仿的肅穆：「見過懷夫人。」
「懷夫人，我們此番前來」宋濂上前幾步，卻在靠近薑折柳的一刻突然單膝及地，連同小小的應舟也一並跪了下來。
薑折柳被二人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到，下意識後退，卻被沈素緊緊拉著手臂留在了原地，硬生生受下了二人的這份大禮。
「懷夫人，宋濂得將軍之令，攜夫人公子一同拜謝懷先生救命之恩 。」
薑折柳聽聞「懷先生」三字，杏眼圓睜：「你們見過我家夫君？他、他人在何處？」她的雙手微微顫抖著，希冀著能從眼前之人的口中聽到即日便可夫妻重逢的消息。可隨著宋濂的沉默，薑折柳的心也越發死寂。
「懷夫人節哀」宋濂咬著牙，像是從喉嚨中生生憋出了聲音。他自懷中拿出一枚玉佩，「這是懷先生托付之物，今日完璧歸趙。」
薑折柳看著宋濂雙唇開合，隻覺得他的聲音似乎是從很遙遠的地方飄來。她接過宋濂手中的玉佩，登時便認出是愛人隨身的心愛之物——也是她送給自已夫君的定情之物。
原來，她的夫君和鏢局一行人原是已經在歸家途中，卻偶遇劫了應舟正出逃的叛軍。眾人隻當是誰家幼兒被歹人偷竊出來，便上前阻攔，可他們又怎能敵得過經受沙場訓練的叛軍？等到將軍府的人追查趕到時，隻見叛軍意欲刺殺應舟時，被她夫君飛身擋下。利刃自月匈口貫穿而出，已是回天乏術。彌留之際，隻來得及說明自已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