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你要做什麼(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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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從噩夢中蘇醒。震天的吶喊與哀求聲終於從薑姮的淚眼中緩緩抽離出來,薑姮怔怔地望著嬤嬤在地上給她立好的燃燒著的土草垛,好半天才認出那不是堆在一起燒成黑焦色的人牲。「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發,二之日粟烈…」飄渺的童謠聲隨著炊煙裊裊地消散在她眼前,薑姮擦了一把汗,仔細地聽著。原來已經是流火的季節了。 嬤嬤此時正好背著一把柴火從田疇裡趕回來,她遠遠看到薑姮的表情,便知她又做噩夢了。於是又急急地把柴火放下,心疼地輕拭著薑姮尚未乾透的淚痕,低低地道:「公主,不要再這樣折磨自已了,主公臨走時將你托付於老奴,便是不願看您這樣心緒鬱結,如今我們平平安安地跑出來,便已經是最大的萬幸了,成湯祖先看到我們尚有一支血脈尚存,就是主公九泉之下也不會怪罪我們的。」薑姮卻也不去看她,隻是出神地望著暮色所籠罩著的天空。良久,卻語帶哭腔道,「為什麼我的阿爹死了,你們卻還活著,你和姬旦卻還活著?」怎料聽到這兩個字,嬤嬤如同著了魔一般用力地捂住薑姮的嘴,不住地發抖道,公主如今怎可直呼皇室名諱?老奴知道你心中有恨,便是有恨,可如今落到這般田地,你我女子二人又能如何呢?如今你我保重性命才是要緊之事啊。說到此處,卻又陡然拉著薑姮的手,禁不住地慟哭起來。「嬤嬤,時辰不早了,你快去歇息吧,門後那塊床的稻草我已曬乾為你鋪好了,明日還要去上工呢。」嬤嬤不舍的看了一眼薑姮,觸及薑姮原本若柔荑細膩的雙手上布滿的薄繭,又是鼻頭一酸,躊躇半晌,就低下頭退去了。 「嬤嬤,我不會做傻事。」薑姮怔怔地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怪異地笑了。「每日每夜,我都能聽到阿娘被周人淩辱致死的無助哭號,都能看到阿爹被敵軍攔月要斬斷卻仍然用那懸而未斷的頭顱目眥欲裂的眼神死死的盯著我,我怎麼敢,怎麼配去做傻事呢。嬤嬤,不是的,你還叫我公主,可我再也不會是公主了。」靈魂裡的一滴仇恨,會擴散開來毀掉所有原本絢麗的色彩,就好像白湯裡的一滴黑墨水,就算你再怎麼拚命的努力地想要遺忘,但身體裡的每一寸土地都怨恨地叫囂著要復仇,要復仇。於是她從破碎的,燃燒著灼目烈火的王宮中逃出來,逃到千裡之外的桑邑中苟活著,她無比的怨恨自已為什麼當初沒有選擇一死了之的勇氣,又慶幸自已還活著,還可以做一切想做未做的事。 「無衣無褐,何以卒歲?」薑姮輕輕地低吟著打小就聽過的這首歌謠,默默地想著,該給嬤嬤添件新衣了。波光粼粼的湖麵閃耀著刺目的亮光,歌聲戛然而止。第二天一大早,薑姮就來到管叔所食的公田耕作。原本父親在時,邶國就與周邊小國的耕作方式不同,邶國實行的仍是帝辛在時的內外服製。整片大塊的土地都為王室所獨享,奴隸們隻是終日固著在土地上為父親所用,所得的農獲再由官宦統一分配。如今到了衛國,卻是如鎬京一般實行井田製,耕作貴族的公田之外,還能有自已獨立的私田。如今正值深秋,恰好到了公田最忙碌的時候,人人都急著交夠了糧好回私田料理,好存儲冬糧熬過嚴寒的冬天。薑姮自小就被養在深宮中,如今離開皇宮已經數月有餘,手把木杵卻還不大熟練。然而她隻是拚命發狠的在地裡死乾,好像要把心中那點子悲憤向土地播撒開來似的,渾然不知雙手因為過度的摩擦已經浸出血絲來。一旁的老伯看見了,把犁耙一放,就往地上抓了一把黃土,不由分說的抓過薑姮的手,將揉成團的泥塊敷在滲血的傷口上,開口問,「孩子,你的嬤嬤呢,怎麼沒照看著你,才一會兒就把這雙巧手折騰成這樣,她看到了可要心疼呢。「薑姮回過神來,笑著答,」嬤嬤回家給我燒飯了,叫我在這等著她呢,我想著橫豎也是要乾的,倒不如多乾點,才好讓嬤嬤早日歇息啊。」說罷又低頭苦乾起來。老伯見罷,默默搖了搖頭,嘆息著離去了。日落西山之時,太陽霎時就沸騰起來,好像要在生命的最後一天盡力地燃燒著自已的緋紅熱度。層雲盡染,他們熱情地浸潤著霞光,勉力地向太陽靠近,好像要彼此連結成一張網,好永遠地將小村束縛住,不願意讓小村觸碰到外麵的風霜雨露。農人三三兩兩地扛著鋤頭說笑話了,一邊笑著一邊走上通往家裡的阡陌,青年男女羞答答的悄悄牽著彼此的手,老叟心照不宣地看著他們,樂嗬嗬地粗著脖子唱悠長頓挫的山歌。薑姮此時終於抬起頭來,抬起頭仰望綠浪翻滾的田野被霞光染紅,不由得呆住了。曾幾何時,她也曾盤坐在流光溢彩的蜀錦團上聽著王司徒講述千裡之外的田園風光,不想如今麵對此情此景,仍然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所驚異。山光水色是撫慰人心的最好療養劑,薑姮緩緩注視著目光可及的一草一木,眼神逐漸變得清明起來。是的,她正是要做世人不敢想,不敢做的事,這樣的錦繡河山,原本是為我所有的啊。一介女子在世事麵前是顯得那麼脆弱不堪,然而軟弱的外表也是最好的偽裝,她偏偏要成為一把淬了毒的利刃,一把割斷敵人的喉嚨的短刀。當夕陽被月色吞去最後一點尾巴之後,薑姮並沒有著急回家,而是偷了營房裡的一匹鬃毛馬,飛快的往內城奔去。半晌,馬蹄聲徐徐沒入了蔡伯侯的府邸。薑姮下馬,躡著腳尖,屏住呼吸,一點一點朝內院入。突然,房中一束箭矢迎麵刺來,薑姮原想躲避,卻感到箭氣一偏,正中外牆上的一道黑影。薑姮一怔,身旁就有一道聲音傳來:「公主,我已恭候您多時了。」薑姮了然,隨即借勢翻入內院。內室裡,一雙略顯蒼老卻不失韌勁的手慢慢地將一支蠟燭點燃,接著便向薑姮探去。待看清來人時,驟然紅了眼眶。「公主,是我對不住武庚兄,當年牧野之戰時,我因糧草運輸不當便以被父王放逐,再後來被商王所俘虜,便是武庚兄勸說放還了我的家人。蔡某心中早已不勝感激,誰料朝歌城破,商王自焚,武庚兄貴為王子,本應成為天下共主,卻被周王幽禁於邶國聊此殘生!豈止是武庚不願,蔡伯不忍?就是這浩浩的殷商遺民也為之不容!可誰知事有泄敗,武庚兄兵敗被殺,管叔也不曾幸免,唯有留下你這麼一個成湯血脈,我也沒能親自把你找回,讓你白白地和那群奴隸混在一起…」薑姮道,」蔡伯伯,您莫要自責難過,當日是我為躲避追捕,逃到這處鄙野來,如今你我終於得以匯合,已經是萬幸往日之事暗沉不可追,來日之路光明燦爛…蔡伯,我父親如何還留下多少餘部可為我所用?」蔡伯回:」如今除去戰死流亡的,還剩下兩千多餘人我還將他們分散在邑城四角將養著,隨時聽候公主差遣周王建朝不久,尚未站穩腳跟,是以我還在朝中埋下十一顆大小棋子,也能為公主帶來不小助力」「不夠,兩千人,遠遠不夠能做的事太少了」薑姮喃喃道蔡伯則是一臉犯難的看著她」蔡伯,此時大亂尚未平息多久,不宜起兵動事,且不說上頭早有防備,就是這麼些人,也難成氣候此事急不得,將兵馬好生養著一定有什麼更快更好的辦法」聽到此處,蔡伯當即不再多言,點頭表示贊同薑姮抬頭又望了望,月上中天,夜風刮的正勁,想來已經是子時了便匆匆拿上蔡叔早已命人準備好的些許物資,告別後便準備往郊外方向駛去。「公主,或許,若能得到皇室中人的助力,千軍萬馬比起他來,也是萬萬不可及的。「薑姮一怔,調轉馬頭看向他,開口問,」此話何意?「蔡伯此時卻慢慢朝著內室走,言語逐漸隱沒在風裡。」這樣龐大的帝國,從前商王貴為天下共主,擁有精兵利器無數都殺不死它。可若是從內裡開刃,叫他們自已鬥爭起來,把緊密的棉絮都給打散分離了最好,這樣便再也遮不住寒風,挨不過這漫長的冬天了。」薑姮看著地上被秋風吹過的落葉,深深的沉思著。「若是把棉花都打散,便再也做不成好棉衣了…」薑姮駕著馬飛快的在鄉道上奔馳著,兩旁暗綠色的樹木飛快的劃過她的眼前,耳畔的寒風尖刺刺的,讓她從心底感到一絲寒意。怔怔分神之際,她突然感覺馬腳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來不及反應就一下子從馬上摔了下來。摔下來的時候,薑姮恨恨的想,早知要摔倒,就賠個軟墊了,也不至於大晚上的在地上摔得半死,如此淒慘,要如何與嬤嬤解釋?意料之中的疼痛並沒有襲來,而是當真有一個「軟墊」穩穩墊住了她。薑姮困惑的睜開眼,卻見這是先前在馬背上忽略了的馬糞。然而這馬糞不是真馬糞,而是一個人。細細探去,此人穿著一身染血的盔甲,盔甲裸露之處幾乎沒有一塊好肉,尤其腿部更是受到重創,化血流膿。薑姮心中詫異,便又一把掀開他的麵具。月光緩緩從男子的臉上傾斜而下,他的臉終於從陰影處走出來。這是個約莫十八九歲的少年,劍眉星目不沾一點俗氣,高聳的鼻子在月光和血汗的勾勒下仿若神仙中人,他的雙唇緊緊抿著,好似被什麼惡夢魘住了,又好似生來不喜笑而日積月累所至。她從未見過能在一張男子的臉上將單純良善,堅毅與柔美刻畫的如此完美。縱使薑姮曾經一度看慣了宮廷裡養著的那些小倌兒,也不由得怔愣出神。片刻後,薑姮回過神來。她瞧見男子虎口處厚厚的繭,又見他身上佩戴的甲胄貴氣逼人,定是某個世家外出征戰的公子。對於無關人等,她並不想多做理會。思及此處,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準備站起身來離開。不料剛剛站起身,就踢到一個硬物,隨即發出清脆的響聲。薑姮低頭一看,是一把通體流光,色澤黑青的上好青銅劍,往劍柄處看去,見其赫然刻下一行字:周王子 姬徽方。薑姮心中翻起驚濤駭浪,繼而眼神一冷,手中的劍已然出鞘,腦海中卻翻出蔡伯侯臨走時說的那句話:若是能得到皇室中人的助力,便是有千軍萬馬也不能及。頭頂有幾隻孤鶩飛過,悄悄地叫著,仿佛是怕驚醒了地上的兩人。不知過了多久,薑姮慢慢地將手中長劍收了起來,微微一笑。這樣尊貴的身份,若是就這麼殺了,豈不可惜?既然上天賜給我這樣好的一份禮物,正應當好好利用才是。薑姮主意打定,利落的將少年連同那柄劍扛起,飛身上了馬背,就飛快的朝無邊的暗夜中駛去。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摔在地上濺出點點亮光,沖刷著地上尚未乾透的血跡。大雨一遍又一遍的洗刷著,仿佛這樣的雨月夜再也不會到來。次日清晨,姬徽方入目所及就是一片稻草。心中一驚,驟然起身雙手探向月要間劍柄,不料竟然扌莫了個空。這時,一道咯吱聲從木門處傳來,姬徽方來不及多做思考,便隱去呼吸躲在雜物一隅。「公子,公子?「是一個麵容姣好的女子端著一碗藥湯走進來。一雙若煙若蹙眉淺淺皺起,口中疑惑道:「咦,昨夜還好好的躺在這裡,怎麼一大清早就不見得人影。莫不是跑了不成?」下一秒,姬徽方就悄無聲息地潛伏在她身後,死死的按住她的脖子開口道:「你是何人,為何將我擄來此處?」後者終於反應過來,不由得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公子,你好好看清我的臉,奴家一介小女子,有什麼天大的本事能將公子擄過來?」她好似故意一般將「擄」字咬得特別重,而後一雙帶笑春水眸一瞬不瞬的眨巴著眼盯著他。姬徽方聽出她口中的調戲之意,不由得脖子一梗,不發一言。待看清女子身形,方才打消小半疑慮,又好奇問,「姑娘,為何我在此處?」女子將手中藥碗放下,坐在床沿,才不疾不徐道,「我昨夜心中鬱結,久煩憂之夜不能寐,便偷了棚房一匹馬打算散散鬱結之氣,不料回程時在鄉道上看見你渾身是血的躺在草垛上,把我嚇壞了,我心中害怕,就將你背了回來,替你料理傷口好生將養著,誰知做了好事你卻不領情,對我喊打喊殺的…」女子好似真的生了氣,側過臉去不再言語。姬徽方見此情形,察覺到女子並無惡意,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撓了撓頭,便作揖道,「姑娘莫怪,某常年行走江湖,深知江湖險惡,怕招人算計,因此差點誤傷恩人。某昨夜倒在鄉道上,若是無人察覺,此時恐怕早已不能幸存。多虧姑娘相救,某得以苟活。」頓了一頓,又從心口處扌莫出一貼身玉佩,交由薑姮手中,解釋道,此乃某傳家玉佩,姑娘日後若有危急處持此玉佩,某就會持刀來見。」薑姮接過玉佩,又開口道:「不妨事,這麼說來也是人之常情。我名叫薑姮,是蔡伯侯手下的一戶農家,你叫我阿姮就好。不知公子名諱?」名,不過你可以喚我祁方。」薑姮心中哂笑,長得如此純良,撒起謊來倒是臉不紅心不跳。麵上卻不顯,說著,「那我也就鬥膽了。我昨夜查看過你的傷勢,麵上手上偶有擦傷,並無大礙,隻是後背和大腿處傷勢嚴重,敷上止血草配以棉布捆緊才堪堪止住,且大腿處有化膿,需要將膿血剔除才能加快傷勢愈合速度。且創口極利極深,想來是刀劍刺入所致,月餘內不宜有大幅度行動,免得傷口撕裂反復,釀成惡病。依我看,你就暫且在這處閒置草棚裡住下,好好養病,日後再行他處最好。」姬徽方卻遲疑了一瞬,不答反問:「敢問姑娘,這裡是何處?」「這裡是邑城。」語罷,薑姮敏感的察覺到姬徽方身形一僵,仿佛認真思索了片刻,就道,「依你所言。」薑姮展顏一笑,又從身後取出一柄劍,遞給姬徽方。「昨夜我瞧見你身旁放著一柄劍,奈何我出身微末,不曾識字,就一並帶回來給你看看,這是不是你的東西?」姬徽方接過劍柄,心下慶幸,口中道,這確是我的愛劍。如此,多謝姑娘了。薑姮又眨巴著眼看著他,好像他做了什麼錯事一般,說:「我說過了,叫我阿姮就好。」說完,不待姬徽方反應,就匆匆跑出門去,隻餘下門外梅樹的倩影。「阿姮?」姬徽方輕吟著,不知為何,感覺這兩個字似乎有些灼人,不大自在的盯著藥碗出神。片刻後拿起藥碗略一試探,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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