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霧中舞台8(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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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有了期待,工作時的時間變得好像漫長又快速,工作上的不快對她來講也成了粒砂子,不痛不癢。她在漠視著工作中的種種。那是另一個人,或者隻是一個軀殼,裡麵沒有她自已,漸漸地也就不再有了痛感。

她在電梯口靜靜地等待著電梯到食堂吃中飯,她注視著牆上跳躍的紅色數字,腦海裡轉輪一樣快速地尋思著。今天午飯後到舊貨市場是拿下那套1987年版的《茅盾文集》還是那本兒童故事本《柳樹下的夢》?或者隻是看看翻翻,什麼也不選擇,隻在那靜靜地度過午休這一小段靜謐的時光?她從樓層的一方小窗戶望出去,天氣陰沉得厲害,沒有霧,空氣裡湧動著深冬蕭瑟陰冷的味道。她喜歡極了這樣的天氣,她敏銳的感官觸碰到季節在她皮膚上在她心裡積存的褶皺,褶皺裡彌漫的都是令人感到潮濕和柔軟的情緒。這樣的天氣,文史雅苑懷舊書店裡的一小方天地尤其顯得溫暖——相比外麵寒風凜冽、天色昏暗、人人步履匆匆的世界而言。

她初次踏入書店是深秋,如今已是深冬,再過一陣,春天也就來了。

她真聽信了他的話,幾乎每天中午午休時間她都去。有時能淘得一兩本好書。有時就隻坐著隨手拿起一本便看,和他聊天、觀察他與顧客周旋。有時兩個人相對竟是什麼也不說,都坐著閉上眼聽收音機裡傳出的誇張直接而深刻的川劇。兩人腳中間的位置擺放的一個小圓電爐燒得通紅,慢慢地把頭來回擺動,發出哧哧噝噝的聲音。

大部分時間收音機裡是放的京戲,聽到動情處,他不由得在膝蓋上打著拍子和著唱出聲來。

「春秋亭外風雨暴,何處悲聲破寂寥……

吉日良辰當歡笑,為什麼蛟珠化淚拋……

也有飢寒悲懷抱,也有失意痛苦號啕……」

如水一樣悲涼深沉的曲調在狹小的空間裡蔓延開來,秋冬兩季唱這幽咽婉轉的曲子讓人更覺得寒氣襲人,潮氣砭骨。兩人卻都不曾覺得。

京戲京腔是他的拿手戲,或許他是借由著這京腔的抒發來曲折地思念回味自已家鄉的各種意味精髓。這時她就總是對他善意的一笑。他們已經成為很好的朋友,一對年齡有差距但相處時能互相理解,平和相處的朋友。這樣的時刻除卻灌滿空間的曲調,一種細微的絲弦之聲在兩人相對的距離裡來回遊移,輕輕震顫。是這曲調使人心尖子發麻嗎?

『叮』地一聲,電梯開門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她跨進電梯,選擇自已要到達的樓層,正要關門,聽見同層樓辦公室隔壁有人出門講話,她把手指按在開啟鍵上,聲音來源處在交待些什麼,她靜靜等了等,直到電梯發出刺耳的尖叫,她伸出頭問了一句:「有人走嗎?」沒有回應,她再次按關閉鍵,一個身影,黑色旋風一樣的身影閃了過來。她忙不迭又按到開啟鍵,待他進到電梯以後,問他:「還有人嗎?」他笑笑:「沒有了,關吧。」

她知道他,他的住家在辦公室前麵,有很多次經過他家門口,家政把門大敞著在做清潔,非常寬敞的躍層。看得見的位置正中擺放著一張棕色的皮沙發和一口人高大的青花瓷瓶。因而顯得更加空闊冷清。

他有一個長著長眉毛的父親,每天上班就看見他提著網兜在等待電梯出去買菜,有一個在附近實驗小學十來歲胖頭胖腦的兒子,每天下班或中飯時間就看見他取下掛在脖子上的鑰匙開門進去。有時會小心翼翼等後麵的人過了看看他是否進門再開門,非常警覺地提防身後的人可能是壞人。他的妻子看起來端莊賢惠,嘴角長了一小顆圓痣,有一種大家閨秀式的美。他有一個現實而世故的名字——李世權。

是某次與魏琳、朱晴出席招標現場,在辦公樓下的路口等出租,他的老婆也在路口哼唱著一首歌等車。幾分鍾後她上了一輛女司機開的黑色車。魏琳這才與朱晴交談起來:「那是李世權的老婆得嘛?」

「是呀,聽說在哪個商場上班,上下班都有專車司機開雷克薩斯專門接送。」

「她家恁有錢還用上班?」

「耍耍班個嘛,這種貴婦在家又沒事可做,不如上班打發時間,主要在於不與社會脫節,又不靠上班掙錢用。」

「聽說李世權又買了一輛紅色的法拉利,他家這麼多車了,不知道他怎麼這麼喜歡車。」兩人你一言我一言裡透露出的是不屑與一種酸溜溜的艷羨。

「這天氣太糟了,不是霧氣蒙蒙,不是陰雨綿綿。看來,又是一場雨下定了。」大概是回應對她等了電梯的禮貌,他寒暄起來。她笑笑,無話可說。他把夾在左腋下的手包調換至右腋,問道:「你是會計事務所的?房產評估師?審計師?」她搖搖頭淡淡地說:「不是,前台接待。」「哦……」他沉思了一晌說:「我和你們卓董是很熟的朋友,你把你電話給我?以後在她麵前我會舉薦你的。」他的話一說出口,連同他的沉思,她就懂得了他的意思。他以為這世界上的每個年輕女孩子都會走捷徑,她當然知道這種捷徑後麵的交易,但是他估量錯了。『叮』地又一聲,電梯開門了。

呼啦啦湧進一群嘰喳的外出吃中飯的女孩,她像解圍似的朝他點點頭擠出人群,示意她已經到了,電梯關上的瞬間,她瞥見高出女孩們一個頭的他臉上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腳下的步子是細碎輕盈的,像月匈裡懷揣著一隻翩飛的蝴蝶。門口左右兩排書架中間窄小的入口擺放著一隻木凳,這代表主人外出辦事或正在內休息,請勿進入的意思。安琪早就知曉。但他囑咐過她不必,他曾很誠懇地告訴她即使門口有凳子她也可以進去選書坐著閱讀直到他回來。他講,現今的年代愛看書的女孩很少,即使有,也是看些亂七八糟的書。什麼青春文學雜誌、傷痕文學之類,毫無營養深度可言,就是找準了孩子無病呻吟的特征,把它無限放大。我的女兒看的就盡是些沒營養的書,他講。

那是他第一次提到他女兒。

那是秋末轉入初冬的時節。山城的天成日裡被陰冷潮濕的霧氣裹纏,天空沉墜昏暗得像擰一把就會掉下水來。這樣的天氣讓人感覺到的是對生活熱情的消退、精神狀態的委頓,大自然的狀態能在很大程度上直接對人的精神狀態發生作用。

盡管手腳冰涼,凍得發澀發木,她也懶得挪動自已的位置,午飯後直接回到自已位置的電腦前,玩一些隻有手指慣性動作的弱智遊戲。

她絲毫未考慮過在此工作就應該學習些有關業務專業知識的東西,即使以後不從事,至少也要為它付出努力。她的心思不在這上麵,她徹底變成了一個實質性的跑腿、花瓶,一具空殼。她感到大半年的時光就被自已虛度、荒廢,隻是在一日一日的混日子,拿著那點僅夠溫飽的工資。這點薪酬若是一個月中稍微買了雙鞋或一件衣服便顯得捉襟見肘,因此,她不逛超市,不逛商場,不進任何城市裡司空見慣的消費場所。隻跳蚤市場舊貨市場的那種平民化市井的氣息是與她相通的,可以融入到她血液裡並令它活絡起來感覺肢體下又有了血肉,頭腦裡又有了思想。至少,我還能買得起一兩本破舊的舊書。盡管這被同事知道又是一件會被嘲笑的事情。她已經徹底地有了免疫力。學會了在跨入那層樓就把自已層層包裹,把自已調整為一架編程的機器,禮貌是表演出來的,客氣是表演出來的。微笑、謙卑、誠懇,所有被誇獎但在誇贊者眼裡毫不具備價值的品格也是表演出來的。

即使麵對這樣窘迫的境地,她也未曾想過應該努力學習或者通過跳槽來改變自已的現狀。這些似乎都不是她的最終希求。希望獲得平步青雲的機會嗎?希望獲得錦衣玉食毫無憂愁的生活嗎?希望獲得他人口中的肯定和艷羨嗎?不,不,肯定不是這些。她不大清楚自已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但對不想要的卻在心裡有明確的抵觸和抗拒。她的心就像終日被霧籠罩的城市,眼皮子底下是清晰的,遠處卻如水霧一片,她隻看得前眼前,於是隻能跟著感覺走。

她從來沒有接受過任何正規而係統的學習,學習如何鍛煉自已的思維,如何抽絲剝繭的理順它,如何讓它順服於自已的意誌。她被自已懵懂的內心情緒牽著鼻子走。表麵看起來還挺中規中矩的在履行自已作為一個人在社會中所應掌握的人情世故,但都屬於隔靴搔癢。

文史雅苑懷舊書店的老板使她感覺到自已可以自由支配自已的意誌、思想,可以進行自由的選擇。那是由內而外呼之欲出的一種激凜,當她意識到之時。

但在他跟她說過以後常來,書本打折這樣的話之後,她並沒去。使人毫無血氣的天氣令她完全清楚的意識到,這隻是一個生意人慣常的生意式邀請。她要令自已完全退出到這個禮貌的距離之外。她下過指令要使自已成為一個一流的演員融入到這場戲裡,她希望自已應該掌握自已的節奏、進度、氛圍,她不能自亂陣腳,她得有可進可退的餘地。這是她在這個意念裡對自已的唯一要求——至少,至少看起來要脫離掉這個年齡應有的稚氣,應當有一點點聰明睿智,哪怕隻是看起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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