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退婚(1 / 2)
江南,四月。
鬱上下飛機的時候天才蒙蒙亮,外麵還飄著細雨,出了航站樓,在風中等了好一會兒才打到車。
將行李箱在後備箱放好,她才坐進了後座。
司機師傅語調溫和地同她對了一遍目的地,確保無誤後才緩緩啟動了車子。
「姑娘你是沈家人?」
行程走至一半,司機師傅忍不住開口詢問道。
鬱上愣了片刻,彎起眉眼笑了起來:「不是,我是鬱家人。」
司機一聽,立馬了然的點了點頭,笑著連道了兩聲:「都一樣,都一樣。」
沈、鬱兩家在江南的名號還是響當當的,幾乎無人不曉,他剛剛一看,目的地是杏園巷——沈、鬱兩家老宅的所在地,於是便猜了一猜。
兩家雖不是祖上宗親,但也是世代交好,沈家經商世家,鬱家書香門第,兩家除了姓氏不同,早就當一家子來處了。
鬱上勾唇笑侃了句:「您怎麼不猜我是來旅遊的呢?」
蘇陵地處江南,遍地都是溫潤古樸的小鎮水鄉。
每年三四月份前來遊玩的旅客絡繹不絕,杏園巷雖是裴、鬱兩家祖宅所在地,但也是蘇陵有名的旅遊景點。
司機樂嗬一笑,順著後視鏡又瞧了一眼後座上的姑娘:「不像,瞧著就像那兩家的人。」
人剛上車的時候他就沒忍住多看了兩眼,鬱上生得極為白淨,淡眉皓齒,周正溫婉,渾身透著一股子大家閨秀的文雅氣,一襲純黑暗紋旗袍,襯得她氣質更是卓群。
整個江南這等模樣與氣質的女孩子,不多見,而能將子女培養出這等非凡氣質來的,估計也就隻有那兩家子了。
司機又接著問:「你們這趟是回來修族譜的吧。」
前些日子就聽聞了,沈、鬱兩家時隔二十年後再次一同重修譜,一起散播開來的還有另一條傳聞。
沈、鬱兩家有大事發生。
蘇陵習俗,族譜三十年一小修,六十年一大修,哪有半道兒就修的?
上次兩家一塊修譜還是二十年前遷祖籍去海州,那次雖說距離上一次修譜也沒到三十年,但遷祖籍是個大事兒,把宗譜請出來祭拜祭拜也是情理之中。
這次忽然再次半道兒修譜,絕對是又有什麼大事兒。
鬱上微微一笑,點了點頭:「是。」
司機本還想再問些什麼,可說話間已到了目的地,隻得收了閒聊,將車停了下來,鬱上道謝後便下了車。
清明時節,江南水鄉杏花微雨,河流潺潺。
雕梁小築,臨水成街,在一派柳煙花霧的景致中更顯水色嬌媚。
鬱上提著行李,撐著一把油紙傘,穿梭在一片粉牆黛瓦的黑白影畫裡。
三日前收到二叔的家書,讓她清明務必回老宅,信裡沒有說原因,但看得出來是有什麼要緊事,於是她一刻沒敢耽擱,提前三天回來了。
走至老宅門邊,她停下了步子,站在那收傘,就聽得院裡傳來嬸嬸們談心的聲音。
「哎?鬱丫頭這是還沒回來?」
「沒呢,應該快到了,也不讓人去接,也不知道幾點的飛機。」回話的是鬱上的二嬸。
另一個嬸子接著問:「談朋友了沒有?今年二十了吧?」
二嬸又答:「沒呢,還小,用她的話說還是個寶寶呢。」
緊接著院內傳出一陣哄笑。
聽到這,鬱上也跟著勾起嘴角笑了起來,一時間玩心大起,刻意放輕步子,而後一下子蹦進了老宅的紅木門檻裡。
伴隨著:「哇!」的一聲,將裡麵正在閒聊的人群嚇了一跳。
坐在角落藤椅裡的一個婦人最先反應了過來,站起身走過來,神色嗔怪的輕輕拍了她的肩頭一下:「多大的丫頭了,還跟個孩子似的。」
鬱上彎著眉眼,笑得一臉俏皮,喊了聲:「二嬸。」
一院子的女眷這才反應過來,跟著笑了起來:「她二嬸,鬱丫頭這般活潑可愛是好事呀,你這要是捶壞了,可不僅僅是鬱家找你麻煩,沈家也得找你麻煩。」
這一大家子誰人不知,鬱家這位小丫頭除了是鬱氏掌中寶,也還是自出生起就被沈家老太太認作沈家二小姐了的。
雲月影也跟著笑,抬起手來替她理了理耳邊的鬢發:「哪敢使勁,我捧心尖尖疼都來不及呢。」
鬱上笑著同在坐的長輩一一打招呼,而後湊到雲月影的耳旁小聲詢問:「二嬸,二叔呢?」
雲月影朝假山後的堂屋抬了抬下巴:「在裡麵呢,和沈……」
話音還未落,麵前的人就已跑沒影了,雲月影笑著搖了搖頭:「這丫頭,風風火火的性子也不知隨了誰。」
鬱上一路小跑著繞過了庭前的假山,又跑過了堂前曲折的長廊,女孩身型輕巧靈動,像是一隻歡脫的小鳥。
走近堂屋旁的回廊時,才聽得屋裡傳來嚴肅的交談聲,沈、鬱兩家別的宗親也在。
她輕快的步伐慢了下來,躡手躡腳地走至門旁,悄悄地探了個頭,一雙杏眼探過門框,往裡看去。
而後,倏地一愣。
家堂字畫下的條案上,燃了一爐香,薄煙縹緲,將坐在正位左側太師椅裡的人,籠入虛浮的白霧中。
男人一襲熨帖的黑西裝,麵龐清雋白皙,略薄的眼皮微垂,一手撐著腿,一手扣著個青花瓷茶盞,在喝茶。
漆黑的短發長度修剪正好,臉部線條乾脆鮮明,五官精致,眉眼清冷,整個人好似一幅溫潤古樸的潑墨山水畫。
他也在。
鬱上怔了片刻。
就在她神思微微遊離之際,那雙籠在熱茶水汽下的眼,忽地緩緩抬了起來,墨眸明淨,璀璨清澈。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撞了個正著,皆是一怔。
鬱上愣了一下,躊躇了半晌,還是將整張臉探過門框,用口型喚了他一聲:「小沈叔叔。」
男人看著她,微微頷了頷首,將茶盞從唇邊挪開,輕輕擱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接著,朝一側偏了偏頭,示意讓她進來。
一屋子的兩家宗親也因他這番動作而一齊轉頭看來,一時間受到如此多長輩的注目,鬱上渾身不自在。
兩手疊於身前,麵含羞色地走進了堂屋的門,先按照輩分喊了右側太師椅上的那位鬱家族老:「叔祖。」
老爺子麵容和藹,笑著點了點頭:「鬱丫頭好些年沒見咯。」
她微微笑了一下,才接著把剩下的宗親叫完了。
沈則懷坐在左側的太師椅裡,看著她喊完了長輩,才吩咐人搬來了一張椅子,放在了他身側。
鬱上如同完成了一項巨大的任務,長噓了口氣,走到那張椅子前坐了下來,眼神若有似無地朝身側的人身上瞥過去。
這應該是她自兩年前離開沈家裕園後,第一次見裴梟。
他的頭發短了些,眉眼間的歲月沉澱感又強了些,別的好像還是老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