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透過了窗』(1 / 2)
「唔……」
冰涼的晨曦透進房間,陸雨澤朦朧的睜開眼。天剛蒙蒙亮,四周是一片蒼灰的寂靜,電子表在床頭亮著。
「5:17」
頭回起這麼早,他試圖翻身坐起,身體卻像被大卸八塊了似的癱在床上,介於無力和酸痛之間。
我回家了……?
昨晚經歷了什麼……陸雨澤有些疲憊的揉著太陽穴。他隻記得雨……很大很大的雨,和淹沒了靈魂的無助,還有……無邊無際的黑暗。
好像還有什麼,似乎遺漏了什麼重要的地方……可想不起來了,殘破的記憶碎片怎麼也拚不完整。隻隱約記得有種玫瑰混著椰奶的清香沁在鼻尖。他甩了甩頭,那股奇特香氣仿佛仍縈繞在身旁。
陸雨澤掙紮著起身下床,家裡的一切照舊,沒什麼變化。他扶著牆步入客廳,一股牛排飯的鹹香撲鼻而來。順著香味看去,桌上放著盤熱氣騰騰的牛排飯,顯然是剛放那沒多久。
也顧不得是誰做的,本就飢腸轆轆的陸雨澤立刻撲過去大口吃著這份來路不明的牛排飯。
他從未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牛排緊實的口感與楊梅的酸甜混和在一起,恰是入口的絲滑所在,像是被點醒了靈魂,陸雨澤竟感覺眼眶有些濕潤。
「有那麼好吃麼?」
這次回過頭,陸雨澤沒有被嚇到。白發男孩坐在窗邊,不再是之前那件單薄寬鬆的白衣,他換了身酷拽的打扮,脖子上還掛著個遊戲耳機,看起來像個電玩城的時髦小子。
「你做的?」
「當然不是我做的,但如果哥哥想吃的話,我下廚……也不是不行,雖然不一定有這麼好吃就是了。」
男孩走進客廳,坐在陸雨澤身旁,打開電視看《毒液》。
「你吃麼?」
「不了,我剛吃過,你先吃吧。」男孩看著狼吞虎咽的陸雨澤。咧開嘴,無聲的笑著。
「所以我得了精神分裂症,是麼?」
飽腹過後,陸雨澤放下手中的盤子。 看向一旁的白發男孩,他那孩童的眼角眉梢和自已是如此相像,但氣質談吐卻又截然不同。
「嗯……算是吧,隨你怎麼想,怎麼,很奇怪嗎?」
「沒有,隻是很驚訝啊,這種事情竟然會發生在我身上……」
其實也沒多奇怪,畢竟他前幾天剛失去至親,受點刺激是難免的。
陸雨澤仔仔細細地打量著身旁的「弟弟」,就像是艾迪布洛克頭一次看見外星共生體。
「你是真實存在的嗎?還是隻有我一個人能看見?」
「我當然是確確實實存在的,隻不過是在你的視角裡。哥哥不是看過《jojo的奇妙冒險:黃金之風》嘛,咱們之間就像是托比歐和粉紅大章魚之間的關係一樣,別人肯定是不知道的。」
「人格切換是吧……?月光騎士好幾個人格來回切他自已都不知道,你怎麼保證在我睡著的時候不會操控身體做出驚天動地的大事來?」
陸雨澤瞥向男孩,皺著眉一副絲毫不信的架勢,天知道現在是不是夢。
「我肯定是會尊重哥哥的意願啦,長兄如父嘛。」
男孩把頭湊到陸雨澤臉前,像是調皮的小鬼。
「捏捏,貨真價實的哦。」
陸雨澤輕輕的捏了捏男孩的臉蛋,又揉了揉他的頭發。不錯,怎麼看都是一個正常人類幼崽的樣子,確實不是會吃人的外星怪物。
「重新認識一下吧,免得之後你又忘了。」男孩朝陸雨澤伸出手,他眼中顫著清瑩的光亮,宛如綻放的紅蓮。
「我叫冥雨,冥界的冥,下雨的雨,這次不許再忘了哦。」
陸雨澤搭上男孩手的一瞬間,無數的記憶殘影如流星在眼前劃過,他渾身打了個寒顫。
曾幾何時,在某個地方,麵前的男孩也是說著相同的話,微笑著向他伸出手來。
「怎麼了?」
「沒什,沒什麼……」陸雨澤剛回過神,目光立刻被冥羽手中的東西吸引了。「等下,你手裡的這是什麼?」
「啊,這個嗎?是你昨天在學校弄丟的雪景球,被我找到啦。」
先前遺失的雪景球被再次遞還給原主。陸雨澤托在手上仔細觀察著,冰冷光滑的觸感沒有錯誤,玻璃內部的微縮冰島依然栩栩如生。
手指劃過木質底座時,那句「Live for your dreams」又魔法般的出現,而後徐徐消散。
他的東西確確實實的回來了,不過帶了點雨水潮濕的氣息。
「別再搞丟咯,再弄丟我可不給你找。」冥雨扮了個鬼臉。
「謝謝。」陸雨澤一字一頓的說著。
雖然……不知道從哪裡找回來的,但那已經不重要了。
「你應該去洗個澡。」冥羽揉著他鳥巢似的頭發。「看,頭發都髒兮兮的啦。」
「把你今天要穿的衣服放在衣架上了,一會兒走的時候記得穿,我就不打擾哥哥啦。」
「祝你有個難忘的一天哦。」冥羽笑嘻嘻的走向陽台,消失在了光芒裡。
如夢初醒的陸雨澤看向陽台,「弟弟」存在過的一點痕跡也沒有。衣架上多了幾件他從未見過的衣服。電視沒有被打開,桌子上擺放著他剛吃完的餐盤和布滿水漬的雪景球。
雙重人格是一個身體兩個靈魂麼,但無論怎樣,至少比一個靈魂呆在空曠的軀殼裡要好的多……
陸雨澤這樣想著,有些渾身不自在的扭了扭月要。
天空明亮了些許,但仍有大塊的蒼灰流蘇雲覆蓋住了天穹。太陽沒出來,水珠從樹的枝杈間滑落,點在陸雨澤腳下的石磚,散起縷縷碎銀的水汽。
45路公交車停在站點,熙熙攘攘的人們陸續的從車上走下。一個在熟悉不過的高挑身影出現在陸雨澤眼中,竟是許久未見的劉昊言。
他激動的飛跑過去,劉昊言也明顯認出了他,笑吟吟的朝這邊走來。
「早。」
劉昊言淡然的笑著,像隻灰藍色的緬因貓。
「早上好。」
一時間有無數的話想說,話到嘴邊卻又語塞,不知道先說什麼。陸雨澤僵持好半天才吐出一句。
「你最近怎麼樣?」
「還好啊,前兩天感冒發燒來著,身體不太舒服,所以就連著請了兩天假。」
兩人並肩走在路上,一高一矮,劉昊言穿著淺藍色的夾克衫,背著單肩書包,一副時髦中學生打扮的樣子。
相比他,一並走的陸雨澤就另類的多。短款的黑色坎肩帽衫,裡麵是一件白色的短袖,黑白的休閒褲。加上他那一頭不規整的黑發,像是剛步入青春期的青澀少年。
「以前怎麼從沒看你穿這身打扮,新買的?」
肯定不會告訴你是「弟弟」給我的啊……陸雨澤低下頭,眼睛瞥向街邊的大小不一的水坑。
「我姐以前給我買的,當時很大,就一直沒穿……」
「哈哈哈……你現在看起來很像隨時都能被人拐跑的奶狗,知道嗎?」劉昊言笑著。
「就是那種給點吃的就能抱回家的那種黑白花的奶狗,你這身打扮……」
「拜托,不要取笑好不好,隻是衣服而已,有什麼好笑的。」
「嗯……哈哈,好好好不笑不笑,隻是你難得穿著這麼有意思,不太像你以往的頹喪風格。」
劉昊言眯起眼睛反復打量著他,宛如慈祥的老父親端詳著自已即將出嫁的女兒。
「嗯……不錯不錯,挺好的,蠻般配的。」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啊?」陸雨澤緊鎖眉頭,既生氣又不解。
「我是說……衣服和你蠻般配的。」
兩人來到班級,回到自已座位坐下,已是一片喧囂的海。
在同學們的歡笑聲中,陸雨澤獨自蜷縮在自已的位置,無聊的在本子上寫寫畫畫打發時間。
班主任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喧囂的海靜了下來。
全班同學都低下頭,像整齊劃一的機器人,看書的看書,補作業的補作業,沒有一個人發出多餘的聲響。
推開門,班主任走了進來。同學們的目光在第一時間內並不是看向講台上的老師,而是聚焦在了門口。
一個孤傲的身影走了進來,介於空靈和婀娜之間——那是位少女。
多一個同學也隻是多一個中考的競爭對手……誰來了還不都是一樣。
陸雨澤心裡暗暗的想著。對於自已這種班級裡的小透明來說,想必誰來都不會在乎他的存在。
「同學們,我們今天E班的大家庭……」
對於班主任的喋喋不休熟視無睹,偉大的畫師陸雨澤繼續在本子上開始他的偉大創作……
本子上是一個甩著披風的少年,手持白色的利刃,站在廢墟之上,直視天空上的璀璨星辰。
「……我的名字是白穌離。」
手腕一顫,筆尖突然斷油了。陸雨澤抬起頭,看向站在講台前的少女。
好漂亮……他內心由衷的贊嘆。
少女戴著黑色的棒球帽,白色口罩,穿著敞懷的短款皮衣,內襯印有英文單詞的黑色休閒衫。下身那件微喇牛仔褲刻畫了她柔美的身體曲線,英格蘭的黑色皮靴則凸顯了傲人的獨特風格。
這哪裡是新來的轉校生,這分明是轉世的電影女主角。
少女注意到了坐在班級角落裡陸雨澤的眼神。做完自我介紹,她沒有在乎其他求偶天鵝似的一個個脖子伸老長的男生。而是在一片嫉妒的目光中,徑直走到陸雨澤身旁的空位坐下。
「靠北……新來的怎麼和大廢物坐一起了?」一個男生低聲咒罵著。
「拜托,收收你那虎狼般的眼神吧,是個人都能看出來的,你眼珠子都要瞪出來,跑到她身上去了。」
「新來的身材真好,看起來是舞蹈生的樣子……」
「人家是中美混血,說不定從小就從美國長大的,身材當然好,誰像你成天隻吃垃圾食品。」
「一天不諷刺,你是不是難受……」
「安靜!準備上第一節課。」班主任鎮壓了同學們私底下七嘴八舌的討論。
陸雨澤攥著筆,手心不斷的出汗,像是個木頭人,呆坐在那裡。
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心髒隻是一味的蹦跳,非常劇烈的上下竄動。
少女摘下帽子和口罩,她的麵孔再次被聚焦在全班同學的目光中。
小麥色的菱形臉,黝黑而希冀的眼睛泛著幽幽波光,櫻粉的嘴唇,柔順的披肩發……像是典型的歐美五官移植到了亞裔人身上。
她介於聖潔的天使和妖嬈的惡魔中間,又包含了這兩者的所有特點。
「你叫什麼名字……?」少女注意到了陸雨澤的窘迫,微笑著開口道。
「陸雨澤……」
「陸雨澤麼,很好聽的名字喏……初次見麵。我叫白穌離。」少女寫在紙上給陸雨澤看,她的字跡是那樣的儒雅,清秀。
「好……」
他小聲說著,不經意間,兩人的視線碰在一塊,像是光與水的交織,糾纏在一起,睫毛顫動。陸雨澤幾時覺得,女孩柔和的目光從深處擁抱住了他的靈魂。
「怎麼了?」
「沒,沒有……」陸雨澤趕緊轉過頭趴在桌上,裝做什麼也沒發生。
可白穌離那雙秀麗的眼睛仍然刻入了他的心靈深處,在那片腐朽破敗的土地上,有處稚嫩萌芽正悄然復蘇著。
課間,白穌離坐在在涼亭裡眺望遠處的天空,瀟灑的風將她的秀發拂成烏黑的浪。
「能在這兒見到『洞虛者』,也真是幸會。」白穌離靜靜的望向天空,絲毫沒有理會突然出現在一旁的劉昊言。
「過譽了,白小姐。」
「說起來……你不是人類吧,或許應該稱呼你為……皇孫小姐。」
靠在柱子邊的劉昊言合上手中的《克蘇魯神話》,眼底滲出犀利的灰色,似笑非笑的打量著白穌離。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我隻有一半人類的血統。」
「嘖,三十億分之一的幾率,能找到也確實不容易……不過你的血統也真算是buff疊滿了啊。」
「如果審裁部的人能把這種找人的精神用到找通緝犯上,也不至於有那麼多不法的能力者失蹤。」
風從劉昊言的指尖拂過,帶著夏末的味道。他繼續說著。
「你出現的很恰到時候啊,在他最脆弱,最需要人關懷的時候出現……未免太湊巧了,不是麼?德古拉的皇孫小姐。」
「所以你想說什麼?」白穌離轉過身,無所謂的笑著。僅僅是隻是眼角一瞥,冰川般的威壓感瞬間襲在劉昊言咽喉,仿佛下一秒就有餓狼要將他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