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野草淹沒的夢(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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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幾天前就開始注意爸爸媽媽的動靜了,更準確的說半個月前他便注意到爸爸媽媽的動靜了。悄然生長在內心的不安,在一天一天的一點兒一點的加重,也一點兒一點的變得不可阻擋。

「爸爸媽媽又要外出打工了!」

他是從爸爸媽媽的眼神中看出來的,他們看他的時間越來越長,並且眼睛裡滿是溫柔和不舍。

哥哥麥田變得越來越不愛聽話了,動不動就獨自做到那棵櫻桃樹下,呆呆的望著遠方的雲朵,要不就是將頭埋在區域裡的兩腿間,呆呆的看著地上的小草。平日裡他非常喜歡吹笛子,但在這幾天他卻沒有心思吹他了。他是櫻桃小莊吹笛子吹的最好的孩子,教音樂老師的丁老師說要論櫻桃小莊誰的笛子吹的最好,麥田就是第一人。麥田的笛子是櫻桃小莊的第一支笛子。

有時爸爸會走過來和他一起坐著,與他一起看著遠方的雲朵,但爸爸不會低下頭看地上的小草。當麥田看著地上的小草時,爸爸就會將胳膊伸過來,放在麥田的肩膀上還是看著遠方的雲朵。

他們很少說話,仿佛都知道對方要說的話,既然知道了就不要說了,說了心裡更難過。爸爸有時會將他那兒乾燥粗糙的手放在麥田的一頭亂糟糟的頭發上。不時的撫扌莫著也不算是撫扌莫,更像是輕輕的揉搓。結果是將麥田的頭發搞得更加亂糟糟。

其實麥田看出爸爸媽媽又要在此離家,比麥穗要早得多,因為它畢竟比麥最大,它是哥哥是個大人了,14歲的麥田早就將自已看成是一個大人了,尤其是爸爸媽媽處於遠方時。更是如此,他走路時都要走出大人的樣子,他是那樣走的,敞開衣服,露出又瘦又薄的月匈膛,卷起袖子,露出細瘦的胳膊。隻停身體,大踏著走步,好像有許多活要等著他去做,並且心裡裝著許多主意,走著走著有時還會像一個抽煙的大人一樣乾咳幾聲,聽到有人跟他打招呼,他隻是嗯嗯幾聲。這中間腳步不停,那樣子有點兒搞笑。

早在歌秋莊稼之前,麥田就看出了爸爸媽媽的心思。

爸爸每天一大早就搬這一張凳子坐在門外,看著那一堆瓦磚和木頭,一看就是很久,仿佛這個世界別無他物,那這磚瓦和木頭是他的全部。爸爸猶豫不定的目光裡透露出的卻是越來越明確,越來越執著的念頭。

那些磚瓦和木頭是爸爸心中的痛,也是全家心中的痛,他們是用他和媽媽整整十年在外打工掙來的血汗錢買下的。他們一心想蓋一座小樓。一層很好看的小樓,在櫻桃小莊過上體麵的日子,那是他們一年四季都想做的夢,終於蓋房子的材料差不多買齊了。可是還有一筆錢卻怎麼也掙不出來,那就是工錢本來掙到了,但那貪婪可惡的光頭沒有給他們留下一分錢,就悄無聲息的消失了。他們可是建築工地上沒日沒夜的乾了整整一年。接下來做啥啥不順,倒黴的運氣就像一團烏雲籠罩在他們身上,先是媽媽在建築工地上被一塊從三樓落下來的磚頭砸傷了,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月,回到租來的地下室又養了三個月,不僅花去了所有掙來的錢,還漏下了頭暈的毛病,幾乎再也不能乾那些體力活了,醫生說沒有辦法就得養著。究竟什麼時候不再頭暈,這可說不好,爸爸就讓媽媽在地下室歇著。自已到工地上加班加點的乾,媽媽難免能讓自已就這樣躺著。他無時無刻不惦記著那座小樓,那座能讓奶奶和麥田,麥穗住進寬寬敞敞,舒舒服服的小樓。等爸爸出門了,他就走出地下室去撿廢品賣,能多掙點兒就多掙點兒。

一天,媽媽拿出了她賣廢品得到的錢對爸爸說「我看人家一對夫妻在街頭賣煎餅。活也不重,還能賺錢,我們買輛三輪車再買套做煎餅用的架設吧。做煎餅也不難,我看了好一陣子那個做煎餅的大姐人真好,借我小學就讓我做幫手。讓我跟著他們夫妻兩個學,我都學會了,你也不要再去工地了。那我簡直就是牛馬乾的。」爸爸覺得媽媽的主意不錯,想了個理由去工地辭了那邊的活,領了工錢,與媽媽掙來的錢合在一起。置辦了應該置辦的一些在街頭做起了賣煎餅的生意來。

他們一邊在街頭賣煎餅,一邊計算著照這樣做下去,過多久就能掙到蓋房子的工錢。明明正在做煎餅,兩個人的眼前卻總是一座小樓,漂漂亮亮的小樓。門前是一條河,有船,有帆,有鴨群,有水鳥,小樓高高的屹立在水邊上

才過了一個月,他們的希望就成了泡影,那是一個秋風隱隱的深夜他們還堅持待在街頭,心想總還有夜貓子那樣的人路過這兒。而那「夜貓子」肚子又餓了,聞到香噴噴的煎餅味,一定過來買的狗就是在他們為「夜貓子」做香噴噴的煎餅時,一輛城管的執法車呼嘯而來,隨伴著一聲刺耳的剎車聲。一輛破舊的卡車高山一般停在了他們三輪車旁。那高高的車鬥裡早就橫七八豎的堆滿了從別處收獲的三輪車,還沒等他們爭辯哀求,那三輪車以及那些做煎餅的架設就被哐當哐當的跑到了車上。他們還在發愣時,那卡車已經排出黑煙,哐當哐當的開走了。爸爸媽媽絕望的看著直到那輛卡車消失的無影無蹤,還在看著。看什麼呀?那隻是一條空空的大街,他們沒有憤怒,沒有罵人,甚至沒有埋怨人家。人家隻是按規定辦事,人家也是為了製作城市好,為了製作城市整潔乾淨好看。

他們一點兒力氣也沒有了,就失魂落魄的坐在大馬路牙子上,這個季節白天已經有幾分涼意,到了夜晚就顯得更加涼意逼人。他們哆嗦著就是想不起來回去,最後還是爸爸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叫媽媽從馬路牙子上拉了起來,將他們手拉著手,回到那間潮濕啊又冰涼的地下室時,眼前的一切已經籠罩在朦朧的曙色之中。他們一直睡到這天的黃昏,爸爸對媽媽說「手頭上的這些錢除了給媽給麥田,給麥穗買一點吃的,還夠咱們倆的路費,咱們回去吧,在老家興許能掙到那些蓋房子的工錢。」媽媽含淚點了點頭。

爸爸媽媽在櫻桃小莊一住就是整整兩年,但最終還是沒有掙出蓋房子的工錢。

那堆瓦磚幾乎被瘋狂生長的野草淹沒,而那堆木頭盡管被塑料薄膜層層覆蓋著,但也經不住雨季的濕氣。已露出腐敗的跡象,那堆曾經讓家人為之興奮而產生無數幸福聯想的磚頭和木頭。現在看上去更像是一片不知多少年前就在這兒亮著的廢墟。

那天爸爸掀起塑料膜的一角,看到一根木頭上居然長出了黑色的木耳後,有半天時間就蹲在地上,像弓著背的蝦米一般看在那裡,終於放下手中的塑料膜,它一時竟不能直起月要,隻好手扶在月要上,這樣扶著好半天,人才慢慢站直,他久久地望著天空,那天的天空中飛著一行即將告別這裡的大雁,當一聲夜明在無比淒慘的天空響起時,他的心似乎動了一下。接下來的一整整一天他都沒有說過一句話,但深夜他卻開始和媽媽小聲說話,說了很久很久

這天麥田坐到那棵櫻桃樹下不久,爸爸就走過來坐到了他的身邊。

大風不輕不重的吹著大地。已經開始變黃,但還沒有完全枯黃的野草在風中發出有點兒枯燥的聲響。成熟帶割的稻子散發著最後的香氣,又是驗證飛過那名。聲音發的蒼涼。

「你們什麼時候走?」麥田不看爸爸,隻看遠處天邊飄動的雲朵。

「等收割完稻子。」爸爸不看麥田,也隻看遠處天邊飄動的雲朵。

本來那天是想多吹一會兒笛子的,但拿著笛子坐到櫻桃樹。小後一首曲子還沒吹完就不想再吹了,他將笛子放在身旁。

「好些天沒有聽到你吹笛子了。」

「不想吹。」

父子倆長久著看著遠處天邊飄動的雲朵不再說話。

又是雁鳴。

「你和媽媽離家時要悄悄的走,不要讓麥穗看到。」

「我們一定悄悄的走,也不讓你看到。」爸爸覺得鼻頭酸溜溜的。

身後傳來一個孩子,而且是個女孩兒才能發出來那種腳步聲。

「麥穗來了。」麥田說。

爸爸掉頭看著麥穗向這裡慢慢走來。

麥穗走過來後一聲不吭的坐在爸爸的另一側。

三個人都看著遠處天邊飄動的雲朵,而媽媽則站在屋簷下看著他們的背影,看著看著三人的背影變模糊起來

媽媽開始不分晝夜的為奶奶和麥田麥穗紋織冬天的衣服。

媽媽本來想省點兒,隻給奶粉一套冬天的衣服打算加麥田和麥穗的舊衣服拆了洗乾淨多去上一些棉花,在好好的縫上。但將兄妹兩人的冬衣鋪在床上一看,他不禁苦笑了一聲,「哪裡還能穿呀?這都小了,這兩個孩子怎麼長這麼快呀!」媽媽心裡酸酸的,同時湧起一陣溫暖的暖流,流遍全身。他將家中所剩不多的錢拿出來,去鎮上給李奶奶和麥田麥穗扯了最好的布,鎮上本來就有現成的東西賣。並不比自已縫製的貴多少,但媽媽還是決定親手縫製,她一定要讓奶奶和麥田麥穗穿上由她一針一線縫製的衣裳,這樣他心裡才能感到踏實和溫暖。

奶奶的東西是放在最後文知道媽媽要把俺奶奶的東西做的舒舒服服,厚厚的,奶奶那麼快的老去。眼見著眼見著就老成了這樣子。那讓人心裡難過不安,覺得一輩子都對不住他的樣子,想到不久他們又要遠出。媽媽心裡滿是擔憂,她一邊給奶奶縫衣服,一邊不停的回想著從前艱難歲月。在他們外出的這些年裡,奶奶帶大了麥田和麥穗,是奶奶牢牢的守護著這個家,苦苦的支撐著這個家奶奶付出的艱辛,比他們在外第一,打工付出的艱辛多的多。當那些已經逝去的日子越過歲月的圍牆一一呈現在媽媽的眼前,他的淚珠幾次滴在正在粉質的衣服上看著淚水慢慢的在布上暈染開,媽媽隻好將你轉過去,用袖子擦去眼淚。媽媽就這樣分分停停,分分停停,到了後來媽媽不管了,就見奶奶的衣服上一團一團的濕印子本是一色難布,現在看上去倒好像暗花似的。

那時麥穗正在田野上放鵝。

他們家一共有十隻鵝,還有一隻羊,有時麥穗放鵝麥田放羊。有時麥穗放羊,麥田放鵝,更多的時候是兄妹倆一起放羊,放鵝。

今天麥田找村裡一個男孩兒商量什麼事帶走了那隻羊,將鵝交給了麥穗,「要好好看著他們,別讓他們進人家的莊稼地和菜園裡。」麥田叮囑麥穗。

麥穗就這樣。對這些鵝說「誰也不準饞嘴,吃人家的莊稼,吃人家的菜。」他拿著哥哥給他的一根細長的很有彈性的竹竿盯著這些鵝不住的跟他們說話。「那邊不是有嫩草嗎?沒長眼睛啊。」「你們就知道吃吃吃吃成什麼樣子了。」「乾嘛長得那麼快,那麼肥呀?大了,肥了,小心爸爸去鎮上賣了你們。」想到這一點麥穗忽然難過起來,那顆本來就很軟的心變得更軟了。

他不再總說他們,而是將竹竿在地上拖著,任由他們東吃西吃的,有時他會靜靜的看著他們,那時他覺得他家的這些鵝實在是好看,身子是那麼白,脖頸是那麼長頭上的那顆肉球是那麼紅。走路是那麼好看。叫聲是那麼好聽,很多人家都養鵝,但誰家的鵝有麥穗家養的好呀,麥穗很喜歡,很得意,就在田野上小聲的唱起歌來。

遠處也有孩子在放鵝,就豎起耳朵聽聽,入迷了,一時忘了看好自已家的鵝,就有鵝趁機竄進人家的莊稼地裡去了。等到他們終於發現一邊揮舞竹竿去改,一邊改一邊罵。罵是罵也不難聽,更像是責怪。

有的男孩兒叫的。「麥穗不要再唱了!」

有一個女孩隨即說「沒本事看好自已家的鵝孩子,怪人家麥穗。」

另一個女孩兒附和到「就是」他沖著麥穗喊「麥穗一大點聲兒!」

麥穗沒有大神,麥穗從不大聲的唱歌,甚至從不大聲的說話,那些是在田野上長大的女孩兒,但沒有鄉下女孩的那種。火辣勁兒,村裡人說這都是他奶奶和他哥哥護著的緣故,護著不用他大聲說什麼,更不要大聲吼叫,或者不用他一個人小姑娘露什麼麵,做什麼事。或者就讓一個小姑娘變成了這樣一個小姑娘。

麥穗忽然想到了媽媽。

這些日子他總是忽然想到媽媽,有時媽媽明明就在他身邊,他也會忽然想到媽媽,於是立即用目光去四下尋找。

「媽媽不就在這兒嗎?」

媽媽就在她身後或是身旁麥穗不好意思的笑笑,接下來就會很長時間不離開媽媽一步。媽媽去哪兒她就跟著去哪兒「媽媽又不會飛。」媽媽說,但麥穗還是跟著媽媽,櫻桃小莊的人看到了就會說。「麥穗你多大了?都三年級的學生了,還這樣粘著媽媽。」但櫻桃想裝的人心裡都明白,那麼多年麥穗的爸爸媽媽都在很遠的地方打工,一年裡一家人在一起也就過年的那幾天,其中還有幾年夫妻兩年過年的時間也沒有回應,陶小莊是奶奶帶著他們兄妹倆人過年的現在爸爸媽媽回來了,麥穗好像把從前的日子都補回來似的,總是形影不離的跟著大人,而爸爸媽媽又總覺得欠著兩個孩子。但凡能和兩個孩子待在一起,就盡量待在一起。有一段時間,媽媽忽然讓麥穗和他們睡在一張床上。而且總是沒了的講話,麥田有點嫉妒「他都多大了!」媽媽笑笑。「誰讓你是男孩呢,誰讓你比他大呢!」

鵝還在悠閒的吃草。其中一個個頭最大的白鵝似乎吃飽了,一動不動的站在那兒不是看著天空,就是看看四周的野草,他的頭上長著一顆特別大的肉球,看上去就像一顆成熟的石榴,賣最佳的人都叫他「石榴」

「石榴,你帶著他們在這兒吃草,我回家一會兒,馬上就回來,千萬不要吃人家的莊稼,吃人家的菜。」麥穗總擔心媽媽會在她不在家時偷偷走掉,她踮起腳了。來看看遠處往家走去。

16見到麥穗走了,叫了一聲,其他九隻鵝也跟著叫了起來。隨即十隻鵝都跟在了麥穗的身後。

那次回頭看了一眼他的鵝。「不吃草啦?我去哪兒你們就跟哪兒。」他有點生氣,但心裡卻有些歡喜著,「愛吃不吃,不吃拉倒,吃的太肥,爸爸真的會賣掉你們的。」

他在前麵走石榴就領著那九隻鵝排成一支隊伍跟在他的身後。

麥穗舉著竹竿,竹竿頂端拴著一根紅色的布條在空中飄揚,麥穗就好像舉著一麵小旗子。

走到院門口,鵝還要跟麥穗進院,被麥穗攔下了「你們就待在院子外麵待著吧,不準進來,你們到處拉屎,臭死了。」說著自已進了院子,走了幾步,他回過頭來對石榴說「石榴進來吧,就你乾淨。」

石榴展開翅膀輕輕一跳,越過閘門進了院子。

麥穗趕緊往屋裡跑,見媽媽在縫衣服,把心放下了。站在那裡輕輕的喘息著。

媽媽回過頭來「你不是放鵝去了嗎?人一走,他們會去吃人家的菜的。」

麥穗說「他們吃飽了跟我回家了。」

媽媽坐在一條長凳上挪了挪身子,給麥穗擠出空未來。麥穗就坐在媽媽的身邊。

「棉襖這麼厚呀!」麥穗有點兒驚訝。

「厚底兒暖和,奶奶老了得穿暖和點。」

麥穗靜靜的看著媽媽做針線活,麥穗覺得媽媽做針線活的樣子很好看,特別好看。

媽媽回頭朝麥穗笑笑。「我們家麥穗啥也不會。」

麥穗想說,「我會放羊放鵝呀。」但麥穗沒有說專心致誌的看媽媽縫棉襖。

縫製已近尾聲了。

「奶奶的棉襖好看嗎?」媽媽問。

「好看」

「麥穗的棉襖也好看。」

媽媽放下手中的針線活,打開衣櫥櫃,取出麥穗的那件花棉襖展開放在月匈前。「麥穗來給媽媽看看。」

麥穗向媽媽走去,媽媽給穿上了新棉襖,麥穗覺得一下子到了冬天,到了另一番天地裡,好像這個世界上有了兩個麥穗似的。媽媽覺得麥穗一下子變成了一個大姑娘了,媽媽推了一下麥穗「走幾步給媽媽瞧瞧。」

媽媽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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