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天子喋血(1 / 2)
「娘娘,不好了。」
因為一場叛亂,整個皇宮內都雞飛狗跳,直到傍晚時分,各宮妃子才收到叛亂平定的消息遷回了各自宮裡。
因為楊儀的緣故,殷氏雖貴為皇後,可連日來心裡卻惴惴不安,今日楊俟又不見了蹤影,倉皇一天的她回宮後卻來不及鬆口氣,甚至連平日皇後的妝容都顧不上打理,命令宮中內外四下尋人。
「怎麼了?人找到了嗎?」聽到宮女的話,殷氏急忙從坐榻上起身問道。
宮女麵色驚慌,吞吞吐吐,讓殷氏心一下子沉到了穀底,兩個兒子,已經沒了一個,如果剩下的一個也出了變故,這讓她可怎麼活。
「如實說來。」殷氏驚呼歇斯底裡的喝問道。
「回娘娘的話,殿下找到了,隻是隻是卻受了傷,人昏了過去,夏公公已經去太醫院請禦醫去了。」
「快帶我去。」
天色已暗,楊儀一直守在奉天殿外,未曾離開半步。也並沒有因為當日在城頭上與藍田玉的不愉快,而鬧到聖前,大戰已經結束了,再追究這些也沒有意義了。
隻是他與藍田玉之間也怪他當時失了分寸。
原本這一切都是為自己鋪就的路,卻平白成全了別人,若今日領兵在外的是他,或許楊儀已經攻破了皇城,或許自己會在關鍵的時刻出現,再或許
而不是現在,因為楊儀之事,讓陛下對他的兒子們產生了忌憚。
聽著殿內隱約傳來的議事聲,楊儀的心情難免有些失落,此次議事皇帝並沒有召見他,藍田玉柳芳都進去了,唯獨自己被擋在了殿外。
這算是什麼?
警告?震懾?
宮外也不知如何了,舅舅能那邊順利嗎?他總覺得賈瑛此人的心思有些深沉,與他之間總隔著一層,而不是如外人看到的那般。
這時,一名巡城禦史急匆匆的跑進宮來,氣喘籲籲,額間帶汗,像是有什麼不得了的事情發生。
「站住,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入內。」殿門外紅袍太監攔住了來人。
「勞公公通傳,監察禦史賀脩章有要是啟奏。」
「監察禦史?」
「在這裡,等著。」太監看了官員一眼,沒有為難,留下一句話,往殿內而去,顯然是得了吩咐。
「賀禦史,城中叛軍不是已經平定了嗎?你緣何如此一副慌張之色,聖駕之前,不怕失儀?」
賀脩章心中惦記著他事,竟未看到一盤不遠處的楊佋,話說這位不該在殿內嗎,怎麼守在了外麵。
賀脩章卻不敢怠慢,楊儀未出事之前,這位就是儲位的有理人選之一了,眼下
賀脩章環視左右一眼,這才低聲說道:「王爺,出大事了。」
「靖寧伯」
「什麼?可確定了是附逆的遼東邊軍?」
賀知章很是肯定的點點頭道:「足足兩萬人啊,除了叛軍還能是誰。」
兩萬。
這在楊佋心中是個敏感的數字,他本身被牽製在宮內,與外界的交通不暢,雖然也有自己的傳遞渠道,隻是當下這種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知道是不是舅舅計劃中的一環。
可他也不記得舅舅又曾說起過此事啊。
但楊佋心中總有種隱隱的不安。
「他的備倭兵不過三萬人,就算加上水師,也不過四萬,誰給他的膽子敢行坑殺之事,不怕叛軍降而復叛嗎?」
賀脩章聞言猶豫不決。
楊佋見狀,冷哼一聲道:「大殿內內閣六部各位大人都在,你覺得還能瞞得住?」
賀脩章這才說道:「據下官所知,靖寧伯麾下有一支兩萬人的遼東鐵騎,是從俘虜大營的方向出來的。」
「你看清楚了,青甲灰袍的遼東鐵騎?」
賀脩章有些不解楊佋為何這麼問,但還是點了點頭。
「他怎麼敢!誰給他的膽子!」楊佋懵了。
「讓開,我要見父皇。」
「王爺,您就別為難奴才了,陛下有旨,今日隻召幾位大人議事,旁人誰都不見。」一旁守著的小太監一臉為難道。
「讓開!」楊佋沉聲道。
賀脩章站在一旁,不知該勸還是不該勸。
殿內。
「讓賀脩章進來。」
「殿外何人吵鬧?」
太監正要回復,一旁的戴權輕咳一聲,道:「奴才出去看看。」
戴權走了出來,先是看向賀脩章道:「賀禦史,陛下宣你進去呢。」
賀脩章點頭,邁步走入殿中,戴權轉身看向一旁的楊佋。
「戴公公,我要見父皇,賈瑛有謀逆之心。」
戴權聞言一愣,隨即又恢復了平靜說道:「王爺,這話奴才隻當沒聽到。」
「王爺,奴才有幾句不該講的話,這種時候益靜不益動,陛下既然不見王爺,自然有不見的理由,王爺是子也是臣,但陛下隻能是君。」
「王爺,還請靜心等候吧。」
楊佋一陣臉色變幻,最終還是沒有再堅持。
大殿內。
「什麼?賀禦史,你可看清楚了?」葉百川沉聲問道。
傅東來麵沉如水,馮恆石眼底閃過一絲擔憂。
禦座上的嘉德也是一陣陰晴變幻。
「回葉閣老的話,還未等下官趕到俘虜大營時,就被靖寧伯的人擋了回來,但大軍調動卻是做不得假,溫榆河下遊河水已經染成了血色,鄭村壩方向盡是大軍的廝殺之聲,火光沖天。」
殿內獨居一側的藍田玉柳芳二人驚的合不攏嘴,賈瑛這是瘋了嗎?
隻能是瘋了。
一時間兩人臉上憂色更濃,勛貴的前路再次籠罩一片漆黑。
傅東來率先開口,打破了沉寂,道:「陛下,當責令接管京城城防的水師大軍撤出京城十裡外駐紮,派得力大臣接管城外備倭兵軍營大權,令下旨召賈瑛即刻入宮覲見,不得有誤。」
「另外,請召督察院副都禦使林如海入殿議事。」
馮恆石在一旁聽著,眉頭一皺。
「準。」嘉德當即回應道。
葉百川聽罷傅東來的諫言,略做猶豫,出身道:「陛下,臣願前往大營宣旨。」
嘉德與傅東來君臣二人相視一眼,傅東來則搖頭道:「你是要前往大營,但不是宣旨。」
接著又向馮恆石說道:「有勞你親走一趟,宣賈瑛入宮了。」
馮恆石迎上傅東來的目光,說道:「傅閣老,未必就如你想的那般,賀脩章也說了,他並沒親眼看到事情的原由,這麼做,是否」
「馮大人,這可不是你維護自家弟子的時候。」傅東來皺著眉頭,打斷了馮恆石的話。
「傅東來,本官不過就是論事,陛下麵前,隻有君臣,你這麼說是在攻訐本官嗎?」
多少年了,多少年他未曾在大殿之上,聖駕麵前當麵頂撞了,好像是從謫遷南京以後,那時候是沒有機會,等到湖廣一行回京後,他的心不知不覺也慢慢變老了。
人老了,脾氣是收斂了不假,可不代表沒有。
他可是以又臭又硬而聞名的。
「本官與賈瑛是有過師生之誼不假,可那是受皇命為國掄才,你身為次輔,不說以公心作則便罷了,豈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懷疑本官的忠心?本官還還要彈劾你身為內閣輔臣,不以煌煌大道輔左陛下,卻專行小人之事。」
「馮恆石,你夠了!」哪怕是傅東來脾氣再好,也經不住馮恆石如此當麵頂撞數落,何況他脾氣本來就不好。
「怎麼,本官說道你的痛處了?」
馮恆石也是來了脾氣,他同樣不贊同賈瑛的做法,有失君臣之道,可就事論事,他同樣看不得傅東來堂堂大乾次輔,內閣的實際當家人,卻下作到用親卷對付一個晚輩。
想讓葉百川奪取軍權也好,讓他去召賈瑛入宮也罷,不過是傅東來盡到自己該做的本分,可召林如海入殿議事呢?
熟悉賈瑛的人,哪個不知林如海既是他的姑丈,又是未來的嶽父。
這是要做什麼?
偌大的朝廷已經無能到要用一個臣子的親卷,來牽製一個臣子的忠心了嗎?
那要這滿堂袞袞紫袍有什麼用!
當然,這些話馮恆石沒有說出來,他是一塊兒臭石頭,卻不是市井潑婦,可即便不說,在場諸人又有哪個不明白的。
就連禦座上的嘉德,都有些頭疼。
某一刻,他有過一絲對馮恆石的疑慮,可當看到這一幕時,他內心的那個念頭又漸漸消散了,甚至讓他回想起了當初還身為親王時在朝堂上的場景。
這才是他熟悉的那個恆石公,敢當這皇帝百官的麵,當場叫板當朝次輔。
隻見馮恆石依舊不罷休,瘸拐著身形上前幾步,看著傅東來說道:「論忠心,賈瑛出身簪纓,寧榮二公之後,世代忠良,自被禦點探花及第以來,立功無數,累次救駕,你敢說他沒有忠心?」
「論道理,此次賈瑛更是平叛功臣,且不說事情始末還未弄清楚,就算他逾矩違製,天還沒塌下來呢,你就想誣陷功臣嗎?還是說這滿天下,就你傅東來一個忠臣?」
「馮大人,消消氣,傅閣老也是為了大局著想,並非那個意思。」葉百川趕忙出來當和事老。
皇帝都金口玉言「準」了的事情,讓馮恆石這麼一說,豈不是連皇帝都罵進去了。
傅東來被氣的須發皆張,但礙於身份,不願與馮恆石市井潑婦般對罵,相識多年,他又何嘗不了解麵前這位,隻是隻是自馮恆石起復後,就少見他這般,以至於險些讓他忘記了。
馮恆石同樣明白適可而止的道理,他自問公心大半輩子,臨了,還是在弟子之事上行了偏私。
並非是要幫賈瑛找借口。
傅東來擔心的無非是賈瑛軍權在握造反罷了,但馮恆石卻不相信賈瑛會行如此愚蠢之事,他們還是太不了解這個他這個弟子了。
既然不是造反,他就不能看著傅東來左右了皇帝對賈瑛的態度,傅東來對勛貴的忌憚和厭惡,沒人比他更了解了,未必就沒有順勢打壓的私心,總要有人站出來說句公道話,不能讓風口一麵倒,賈瑛既認了他做老師,他就要擔起老師的責任。
馮恆石轉向一旁的戴權說道:「勞煩公公擬旨,再幫本官準備一把利刃。」
戴權愕然,看向嘉德。
嘉德心感交瘁,但還是問道:「隻是去宣旨,朕也想問問賈瑛平叛的過程,愛卿要兵刃做什麼?」
馮恆石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道:「陛下,若臣帶不來賈瑛,就以此項掛於轅門之外,省得傅閣老多心。」
「愛卿,朕都說了,隻是宣賈瑛覲見,傅卿也是本責,你又何必如此。」嘉德再次說到。
待戴權擬好旨意後,馮恆石接過,向嘉德行了一禮,轉身邁著瘸拐的步子往殿外走去。
一個跛子,位居禮部尚書之位,這在任何一個朝代看來都是罕見的。
可偏偏嘉德朝就出現了。
看著馮恆石傴僂蹣跚的背影,眾人的目光不由注意到他那條跛了多年的腿上,也正是此時,不免讓眾人想起馮恆石剛才的話來。
若說這滿朝誰沒有私心,但若論公心,隻怕能比得上這位的還真是不多。
當年湖廣那處爛攤子,誰都不願接手,去了就是九死一生,但馮恆石沒有絲毫猶豫。
去時滿身正氣,歸來時已是風燭。
搭上的不僅是一條腿,還有大好的前程,如果沒出意外,當今的內閣之中也該有他一席之地才是。
這樣的代價,與在場諸人而言,甚至比付出生命都要慘重。
何況這位,無後。
他要那私心有何用?
「報!」
正當此時,一聲尖銳的公鴨嗓趕在馮恆石邁出殿門前打破了殿中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