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hongNian(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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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鍾念便陪著沈良義出門逛逛。

沈良義太多年沒回國,周邊的一切事物都變了個樣,他現在跟個小孩子似的,對所有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心。

鍾念在門口處換鞋的時候,聽到沈良義在院子外和人的攀談聲。

她換好鞋子,快步出門。

灌木叢枯朽的院子裡,沈良義倚靠在鐵門邊,他的正對麵是一輛黑色的商務用車,他正在和一個中年男子熱情攀談。

鍾念靠了過去,那名中年男子朝她熱情問好:「鍾小姐,梁總昨晚給我打電話,擔心你們沒有車,出行不便,特意讓我過來的。」

梁家把梁為勉稱為先生,而梁總這個稱呼,是梁亦封的。

昨晚在電話裡,她不過是順嘴那麼一說,他便當真記在心裡,特意派人過來接送。

鍾念心尖一暖。

沈良義覺得麻煩別人不好,百般推辭下,他讓鍾念過來說。

鍾念伸手搭在沈良義的小臂上,溫聲說:「他都來了,您不能讓他白跑一趟對不對?舅舅,上車吧。」

「是啊,上車吧。」司機已經上前,打開車後座的車門。

沈良義左看友看,沒轍,於是便上了車。

鍾念拿著自己的手包,慢悠悠的上了車。

南城其實變化也不太大,它原先便是大都市,隻不過這些年,高樓宇立,設計感十足,建築物比之前多了許多。也有新建的旅遊點,不過是幾條美食街,裡麵賣些從某商品市場廉價購買的風俗商品,價格抬高了不止十倍,然而銷量頗高。

沈良義跟個遊客似的,在美食街走了一圈,手上還拿著一堆吃食。

到了他這個年紀,口味越來越像個孩子了。

回去的路上,車廂裡還殘存著臭豆腐的味道,裹挾著蒜和辣椒的刺鼻味道。

鍾念緩緩降下車窗,目光盯著窗外。

一盞盞路燈飛馳而過,行道樹枝椏枯朽,隱隱約約冒著綠芽。

驀地,她眼睛捕捉到一個人,忙不迭地喊住司機:「前麵停一下。」

司機緩緩停下車,鍾念隨即打開車門跑了下去。

身後沈良義咬著臭豆腐,口齒不清地喊她:「發生什麼事了?」

鍾念跟沒聽到似的,兀自往前跑去。

橫穿一條小道,她停在一位左右兩隻手大包小包提著的中年男子麵前。

那人也沒預料到鍾念的突然出現,眼神驚訝,沒一會兒,眼裡氤氳出一片霧氣來。

仿佛下一秒就要落淚一般。

鍾念嘴角掛著淺笑,說話間嗬出一片霧氣:「王大叔,好久不見。」

要過年了,大家都置辦年貨。唯獨王軍,一個人拿著一堆東西。

在熱鬧至極的街頭,一個人禹禹獨行。

王軍眼裡泛著淚意,他手上提著的袋子扔在地上,走到鍾念麵前,伸手拉住鍾念的手,聲音很低很低,感激道:「姑娘,謝謝你……真的,謝謝你啊。」

「沒事的。」鍾念的聲音很輕,他頭上的頭發白了大半,被歲月蠶食的人,活的實在不容易。

王軍說:「還有……對不起。」

這句對不起,是為了鍾懷吧。

鍾念眼裡淌著的笑意很淡,「王大叔,祝您新年快樂。」

往事無需再提,人生已多風雨。

臨走的時候,王軍提著一袋東西給她,鍾念推搡著拒絕。

但他語氣強勢,「姑娘,權當我謝謝你,謝謝你爸爸為我女兒和我做的事兒,你就收下吧,要不然,我心裡過意不去。」

鍾念也沒再推脫,收下了。

回到車上,沈良義漫不經心地問:「剛剛那人,是你調查那事的誰啊?」

「她父親。」鍾念說。

沈良義:「老實人啊。」他躺在車後座,聲音很低,「這世上,最可憐的就是老實人了。」

鍾念笑而不語。

車窗微開,露出一道縫來,凜冽寒風從窗外吹了進來,溫暖舒適的車廂內,被冰霜凍結。

沈良義問她:「你母親後來有說什麼嗎?」

鍾念回想起當時母親得知這件事被妥善解決後的神情,沈薇看似平靜極了,但眼睫輕顫,翕動的雙唇泄露出她的激動之情:「你父親這會兒終於可以好好地睡去了。」

鍾念重復了沈薇的這句話。

沈良義輕笑一聲,神情意味不明。

倏地,他突然問鍾念:「如果是你,麵對王思涵,你會救嗎?結局不是現在的hayending,而是你父親的悲慘結局,不僅真相無法公之於眾,而且還賠上了自己的一條命,你會救嗎?」

他的語氣嚴肅凝重,那一剎那,鍾念有種在考試之前就把參考答案拿到手的感覺,那麼拿到了答案,她是抄、還是不抄。

她不抄答案,因為她在學生時代,本就是紅榜頭名。

但麵對王思涵的求助,鍾念的選擇,和鍾懷是一樣的。

「救啊。」語氣輕飄飄的,帶了股慵懶意味,「我是一名記者,不可能見死不救,而且……而且舅舅,如果不是因為我父親收集的這些證據,王思涵的事就會一了百了,那三個人會永遠過著開心閒適的瀟灑日子,然後繼續為非作歹。」

「即便你死?」

「即便我死。」

鍾念嘴角輕咧,「我是一名記者,我必須調查出真相,如果貪生怕死,我大可以選擇做一位娛記或者每天刊登xx市場青菜一塊二一斤速來搶購這樣無意義的工作,可我不願意,我想對這個社會,做點東西,做點,有意義的東西。」

小的時候我們幻想成為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漸漸長大,被歲月磨平了棱角之後,我們期待成為不危害這個社會的人,因為成為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要付出的太多,經歷太多傷害與苦難。

大多數人仰望著那些為社會付出、貢獻的人,但事實上,成為一個不危害社會的人,已然不是一件易事。

好比黃一傑、陳燦與吳煜。

如果他們對王思涵沒有動壞心思,那王思涵便不會死,鍾懷也不會死,鍾念或許性格脾氣會比現在好幾倍,對待愛情更積極些。

鍾念這樣的「對社會有用的人」的存在,其實並不體麵。

因為她調查出來的,是人性最醜陋的一麵。

她希望這個社會上沒有那麼多「對社會有用的人」的出現,因為危害社會的人越多,她這樣的人也才越多。

沈良義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他肯定鍾念說的一部分話,又對另一部分話持反對態度:「每天刊登xx市場青菜一塊二一斤不是沒有意義的工作,有的人去調查真相,那是為了伸張正義,有的人宣傳這些,那是為了造福大眾。所以,不要對另一個你不感興趣的方向輕易地下定論。」

鍾念思忖片刻,點頭:「您說的對。」

沈良義眯著眼笑。

·

那年的年三十,鍾念是在姥姥姥爺家過的。

沈家是書香世家,祖上出過幾位狀元,家底雄厚,鍾念聽到沈薇一一介紹,說這是開傳媒公司的,叫表姨;這是現在的作協主席,你得叫他舅公;這是傳媒大學的校長,他是你表叔。

一圈人挨個叫過來,外麵天色就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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