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場雪(1 / 2)
第三十一場雪
當天下午叔侄倆乘坐最近的一趟航班飛回橫桑。
下午五點,飛機安全降落橫桑機場。
一走出登機口,付今年就接到了助理打來的重要電話,說是城南的那個項目出了點問題。很緊急,要他親自回去主持大局。
接完電話的付今年臉色很不好,蒼白,更顯得無力。
他對付忘言說:「小九,公司出了點事情,我現在必須回趟公司,你自己打車回去吧。」
付忘言小心地瞅著付今年的臉色,麵露擔憂,「很嚴重嗎?」
「我先去看看,你回去小心點,到家給我打電話。」付忘年輕聲地囑咐她。
話音一落就大步流星地離開了機場大廳。
他走得很急,走路帶風,一刻也不停。
看樣子事情是真的很嚴重。
不然依到過去,小叔叔鐵定是不放心她一個人打車回家的。
付今年離開後,付忘言卻沒有立即打車回家。
她很難受,小腹處絞痛得厲害。大姨媽最近兩個月都在狂虐她。
也許是因為今天是母親的忌日,她的情緒十分糟糕,心情陰鬱,連帶著大姨媽都往死裡虐她。
她一隻手捂住肚子,在機場大廳找了個位子坐下。她如今這麼糟糕的狀態,確實需要緩緩。
機場大廳嘈雜喧鬧,各種聲音攏在耳畔,嚶嚶嗡嗡直作響。眼前有無數陌生麵孔晃動,他們均神色匆忙。
看著這麼多陌生的臉孔,她徒然生出一種孤獨和無助感,一如當年。
不知為何,這一刻她突然特別想見顧疏白,想聽到他的聲音。
她沒有猶豫,掏出手機給他打電話,「顧醫生,你能來機場接我一下嗎?」
——
那時母親突然離世,她被接回付家,在所有付家人麵前也是這般茫然無措,孤獨至極,連手腳都不知該如何放置。
起初的日子,她被排擠,被忽視,被冷落,不被所有人待見。她那時隻有十五歲,卻能做到不爭不鬧,平靜接受。
然而卻在那一天失了分寸,徹底崩潰。
她關於那天所有的記憶就隻剩下血腥和寒冷。鮮血淋漓,寒徹透骨。
不記得是因為什麼,總之她和付淮起了爭執,她失手將他推倒在地。
按照平時她一定不會和這個受盡寵愛的弟弟爭一絲一毫,畢竟她很清楚自己在付家的處境。誠如歌詞裡說的「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付淮集萬千寵愛於一身,而她一無所有,就連存在都是錯誤的。隻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但是那天她失控了,就因為付淮說了一句「沒媽的小孩」。
隻這一句就戳了她心坎,讓她疼得不行。然後便傳來付淮驚天地泣鬼神的哭聲,付家人聞聲趕到。
無人詢問她原因,更無人想聽她解釋。她張著嘴,感覺喉嚨裡被堵了鉛塊一般,想解釋卻根本沒有機會出聲。她明明也是受害者,可是所有人都在責備她。
沈婧扯著尖細的嗓子大叫,好像她的兒子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爺爺奶奶則厲聲指責她欺負弟弟。她的父親更是揚起手直接甩了她一巴掌。
當真是火辣辣的疼,頓時她就被打得七暈八素,連鼻血都流了出來。
那一巴掌也徹底打掉了他們父女之間殘存的那麼點牽連。
從此以後,付崢年隻是付崢年。
血緣關係她無法剔除,她喊他一聲「父親」。可這個父親於她而言卻是形同虛設。
臉上很痛,但心裡更痛。萬千身痛,又何及心痛一分?
所有人的專注點都在付淮身上,根本沒人注意到她已經跑出付家。
她就這樣頂著滿臉鼻血在橫桑十二月裡的冷風中一路狂奔,足足跑了大半個小時,來到機場。她當時唯一的想法就是回去青陵,去看母親。
直到在購票處她才意識到自己身無分文,根本就無法買到一張回青陵的機票。
瞬間,隻一瞬間,那些長久隱忍於心的情緒,那些委屈,那些不滿,那些孤獨,那些不甘,那些絕望,它們就像休眠許久的火山突然爆發,猝不及防,避無可避――
她在人潮湧動的機場大廳嚎啕大哭,整個人瑟瑟發抖,蜷縮成瘦瘦小小的一團。
那是母親走後她第一次放任自己哭泣,徹底崩潰,在無數的陌生人麵前流光了全部的眼淚。
她的哭聲太過震撼人心,許多人紛紛圍觀,甚至引起了機場安保人員的注意。
她哭得昏天暗地,圍觀的人群裡三層外三層,將她圍得水泄不通。有人好心地詢問她怎麼了,有人則站在一旁看好戲,也有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最後是機場工作人員通知了小叔叔。他匆匆趕到機場,將那個狼狽不堪的自己帶回。
她始終記得小叔叔那雙溫暖的手,他緊緊握著她,鄭重地告訴她:「小九,小叔叔向你保證,這樣的事情以後再也不會發生了。」
經過這一次小叔叔才知道她在付家的處境。後麵他總是盡他所能維護她,保護她,孜孜不倦的,以各種方式提醒付家人她是付家的女兒。
在此之後,這種明麵上的苛責便再也沒有出現過。可是私底下的冷暴力她卻是無時無刻不在感受著。
而後她也漸漸習慣一個人,從高中時就開始寄宿,遠離付家人,偏安一隅,在自己的小世界裡自娛自樂,自嘗甘苦。
走在外麵沒人知道她是橫桑付家的九小姐。而熟悉她的人也都隻當她是付家最不得寵的孫輩,不會將付家華麗虛無的光環加至她身上,從此對她另眼相待。
其實她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這一路走來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想必是累了。
付忘言一直沉浸在自己冗長的回憶裡無法自拔。一直過了很久,她才從回憶裡掙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