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妾身未分明(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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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好!果然得找你問一下。你說老實話,新力下個月被抽貸,是不是你搞的手腳?要不然你怎麼可能知道得這麼清楚?」

「還真沒做手腳,是那家銀行最近審核嚴格了。」田景野見寧恕已經買好東西,往這邊張望,想自己的要緊事情已經說完,就招手讓寧恕過來。

阿才哥看著寧恕過來,問道:「這孩子能信嗎?」

「他一直在規矩公司做事,別拉他下水。」

寧恕卻忽然接到媽媽的來電。寧蕙兒的聲音並不焦急,但說出來的話讓寧恕心中一驚。他連忙與田景野等告別,飛奔回家。

寧蕙兒在家織著毛衣,見兒子沖進家門,她雖然故作鎮定,這會子卻連見麵嘮叨一下都忘了,直接道:「知道闖禍了吧?有老同事傳話給我,今早有個流裡流氣的青年到我過去的藥房同事那兒打探我的下落。我花一下午時間才找到那個藥房同事問清楚,那個流裡流氣的青年要弄清楚的是崔家那個老婆的名字。你猜是誰在找我?是不是你前幾天跟我說什麼報復不報復的,打草驚蛇了?」

寧恕連忙道:「沒沒沒,我什麼都沒做。但我倒是認識簡家的小兒子。你問問你那老同事,找她的是不是一個長得瘦條形的,臉色有點蒼白,眼光有些媚,眼圈有些黑,看上去酒色過度的樣子?」

寧蕙兒道:「我已經詳細問了,就是這個樣子。你怎麼認識簡家小兒子的?是不是你惹他警惕了?」

寧恕認真回憶那次與簡家兄弟吃飯的場景,思來想去,搖頭道:「沒有,我跟他隻吃過一次飯,還是姐姐同學田景野安排的,一大桌人吃飯,又沒好好跟他說幾句話,不可能引起他的疑心。再說那麼個草包一樣的人……不可能。」

寧蕙兒見兒子如此,便知兒子說的是實話,點頭道:「那就奇怪了,好幾年沒動靜,怎麼忽然又動作起來?又有什麼打算?我現在已經不怕了,但你才回來做事,簡家財大氣粗的,已經做了那麼多年地頭蛇,我擔心他們影響你前程。」

「媽,很簡單,我和姐姐長大了,有實力了,簡家的兒子也長大有實力了。我這邊想著報復,他們一定也是同樣心思。男人嘛,有血性。所以你看,我先下手為強是必須的。」

寧蕙兒皺眉想了會兒,道:「罷了,我還是那話,不想惹事。可今天我那老同事不說我底細,難保哪天錢捧到他們麵前,他們還能挺住。你姐家出事,她正好下午打電話讓我過去幫她看著灰灰,我明天就去上海給她看家。你也租個房子外麵住去。我們避開他們。」

「媽,你已經避了一輩子,想讓我也避一輩子嗎?這事不解決,我以後的家庭呢?也避著他們,到處流浪?我可是要堂堂正正做人的。所以,兩家的事要做個了斷,我不能再逆來順受,尤其是他們又開始挑釁。可見他們不是善類,我們靠躲,是躲不過去的。」

一說起流浪,寧蕙兒大大地變色。不僅是流浪,還有隱姓埋名,兩個孩子的名字都改了,幾乎是兩年換一個地方,兩個孩子則是在進一中前兩年換一所學校,天天生活在驚嚇中。怎麼可以讓第三代依然過那種日子?

見此,寧恕道:「媽,還反對我動手嗎?」

寧蕙兒雖然月匈悶,可依然斷然道:「不行。我寧可你調回北京去,我跟你去北京吃灰,給你煮飯看門。」

「避著他們有用嗎?他們到現在還不依不饒,難道你要避他們一輩子?該還的早還了,我有什麼欠他們的?我乾嗎避他們?不避,我受夠了。」

「翅膀硬了,開始不聽你老娘的話了?」

「不,而是我有判斷了,不會再盲從。媽,我們沒什麼對不起人的,我們理應堂堂正正做人,在自己老家堂堂正正做人。我豈止不避,還會迎難而上,誰敢阻擋?!」

寧蕙兒怔怔地看著怒喝的兒子,仿佛終於發現兒子長大了,成人了。如此須發怒張的兒子,完全不同於她病懨懨的老公。老公發怒時,隻會自殘和傷害妻兒,落得妻兒至今受其之累。

「你別沖動,你想想,你爸當年也是一怒……」

「我和爸完全不是一回事!」寧恕回答得舉重若輕,充滿自信,沒一句廢話。

寧蕙兒忍不住舉起手,扳住兒子的雙肩,重重撼一把。果然,兒子幾乎沒什麼晃動。寧蕙兒不由得又撼一次,卻比上回的力量輕了。再一次,再一次……終於,她低下頭,垂下手,無奈地嘆息:「你……你記得給你老娘留條命。」

「媽,我知道。」

寧蕙兒長長地嘆息,走去廚房,背影仿佛一下子老了許多:「來吃飯吧。」

「還有,姐姐那兒等她忙完再告訴她吧。」

「嗯,我知道。」

這一刻,仿佛一家之主易位了。寧蕙兒感覺到自己的蒼老,也感覺到兒子的崛起。

寧宥帶兒子上公婆家吃飯。對於寧宥還肯上門,尤其是讓灰灰一道上門,郝家老夫妻簡直是感激涕零。他們準備了一桌好菜等兩人來。

寧宥最後到,她進門時,就聞到濃鬱的飯菜香。公公親自迎出來,笑道:「灰灰已經把油爆蝦吃掉三分之一了。我說是你媽最愛吃的,他說他也最愛吃,打耳光也不能放手。」

寧宥眼睛一亮,看看書房門:「真的啊?我早上還有點擔心他封閉自己呢,他能耍點兒賴,倒讓我放心一大半。」

「可不?這才是最緊要的。」

寧宥使個眼色,公公立刻閉嘴。果然見郝聿懷從書房出來:「媽,我替你吃掉一堆油爆蝦。你晚上可以不用做剝蝦那種麻煩事了。」

「剩下的三分之二,是不是還得辛苦你替外公、外婆吃掉?」見兒子開始調皮,寧宥眉開眼笑,一整天的疲累都值得了。

「是啊,是啊,我累慘了,我是家裡的童工。」見媽媽笑得開心,郝聿懷更是開心。

「這麼高興,是不是又什麼考試考第一了?」

「考試考第一這種事,對我這種常勝將軍哪還有什麼刺激感。我——進——籃——球——隊——啦!校隊,b隊。」

「哇,通過考核啦?抱一個?」

「切,切。」郝聿懷不屑做這種小男孩才做的事,泥鰍一樣地溜走。

寧宥這才掛著近日來最由衷的笑容,進廚房係上圍裙,幫婆婆做菜。她對顧維維上門一字不提,免得讓二老操心。等公公也跟來,她說:「我這兩天一直在考慮安排灰灰出國讀書的事。這會兒看到他還能高興,我倒是又動搖了,想討爸媽一個主意。」

郝母嘆聲氣,道:「老頭子,你說吧,我們也商量過。」

郝父道:「青林做的事太不堪,我們也考慮讓灰灰遠離七嘴八舌。我們願意負擔費用,也願意去陪讀。這樣你可以放心,我們也可以為你們盡點兒心。」

寧宥想不到二老比她想得更遠,不禁感動得眼圈紅了:「我……」

可陳昕兒的電話忽然打了進來,擠走寧宥的感動。寧宥不得不吸吸鼻子,假裝正常:「昕兒……」

「寧宥,幫我,快幫我想辦法!我兒子,小地瓜,我本來委托給小黃的,可剛剛打通小黃電話,她說簡宏成叫人把小地瓜接走了。怎麼辦?簡宏成是什麼意思?」

「你最好問簡宏成。」

「我當然打了,可打過去都是他秘書接,他秘書死人一樣,隻會說他轉告。你說,他是不是氣我擅自回國找你?他懲罰我?我該怎麼辦?」

「可不可以報警?讓小黃報警?」

「沒用,他手續齊全。你說,他這是想乾什麼?寧宥,從來隻有你拿得住他,你幫我猜,他想乾什麼?」

寧宥鬱悶了:「我不知道啊,這算什麼招?但反正不是好招。」

「他是不是想剝奪我的撫養權?」

「他憑什麼?」

「會,他一定會。他早說過,別想用小地瓜來要挾他,他不吃要挾,他隻會剝奪我的要挾權。」

寧宥隻聽得手機裡傳來的背景聲音亂糟糟的,像是曠野裡的風:「你是不是正往機場趕?對,去深圳,麵對著他,理性對話。」

「不,他連電話都不肯聽,他不會見我。好了,你可以推開窗戶抬頭向上看了,我站在你家樓頂。簡宏成不把小地瓜還我,我就往下跳。」

「什麼?你冷靜。我在婆婆家吃飯,我看不到你。你冷靜,冷靜,我立刻趕回家,路上起碼二十分鍾。」

「嗬,還有人在乎我的生死?」

「有。雖然你近年來無理糾纏煩得要死,我聽見你的名字就頭痛,可你一說跳樓,我隻想到你的好,特別是你高中做團支部書記時對我的關照。你不能死,我立刻去找你。你等著,別動。」

寧宥將兒子托付給公婆,連圍裙都來不及脫,就匆匆走了。她家的樓頂?那是二十九樓,她入住至今都沒上去過一次。她光是想,就已經恐高症發作。她這個常年不劇烈運動的人此刻在小區道路上狂奔,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喉嚨發甜,都還沒跑到車邊,就已經喘得直不起月要了。

寧宥扶著牆根呼哧呼哧地狂喘,忽然想到一個匪夷所思的可能。簡宏成將她的電話、地址都倒給陳昕兒,這事太反常。這會不會是簡宏成根據她和陳昕兒的性格設的圈套?這圈套要套住誰?寧宥忍不住捶了自己腦袋一拳頭,人命關天,此時眼前即使是圈套,她也得鑽了。她踉踉蹌蹌地繼續奔向她的車子。

寧宥幾乎是連滾帶爬地爬上車座,趴在方向盤上喘了好一會兒氣,等手穩了,立刻拿出手機,兩根手指非常自覺地,猶如自發地,按在「班長」這個名字上,接通了電話。幾乎是瞬間,那個據說總是由秘書接聽,陳昕兒永遠呼叫不到急得要跳樓的聲音跳了出來。

「寧宥?哈哈,你找我?」

寧宥幾乎是瞬間意識到有問題,也沒掛斷,而是直接扔邊上,另一手按下車窗,讓外麵的噪聲擠滿車廂。她車照開,喇叭照按。她在噪聲中依稀聽到手機裡簡宏成焦躁的喊叫,她不理。直到第三個紅燈,她才小心拿起手機,對方已經掛斷。寧宥在黑暗中翻了個白眼,大大舒了口氣。過了一會兒,一條短信進來,寧宥沒時間去翻看,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是誰發來的。

幾乎是寧宥剛停車,陳昕兒的電話就打了進來:「寧宥,你說你趕來,趕來,人呢?人呢?真的要給我收屍嗎?那我還來得及跟你說幾句遺言。沒別的,十年後你幫我找到小地瓜,告訴他,他媽媽叫陳昕兒,是被他爸爸逼死的。」

電話裡,陳昕兒氣急敗壞,又哭又喊。寧宥連忙鑽出車子往上看,可是夜太黑,根本看不清樓頂有人:「我到了。我在路上給班長打電話,也打不通……」她說了一句謊,跑著奔向自家大樓。她要是打通了,上午才剛騙陳昕兒相信簡宏成愛的不是她寧宥的事又得泡湯,她又會陷入陳昕兒無休無止的廝纏,想想都怕。

「嗬,你也打不通!那就對了,你就是他給我設的障眼法,我現在才想明白,你還是他給我設的調虎離山計,把我從小地瓜身邊騙走。這麼多年了,他忽然這麼多小動作,你說是為什麼?餵,你說話啊!」

「我跑著上樓,上氣不接下氣,你說。」

「寧宥,我一無所有了,連兒子都被搶走了,嗚嗚嗚……」

「嗯,等我啊,乖,我就不報警了啊。我肺都炸了,不說了,你等著。」

走進電梯,寧宥便斷然掛了電話。她判斷陳昕兒不可能自殺,或者說是不可能急著自殺。她這才有時間看短信:「電話沒鎖屏?你給我的聯係人名設定一定是『班長』,按字母排在第一位?還在用老式手機?害我白激動一場。想到你這麼晚還在路上,這麼辛苦,就讓我幫你的忙吧,lease。」

寧宥喘著粗氣,可旁邊有其他人,她早斯文地掩住嘴轉身麵對電梯壁了。她都沒時間想別的,立馬把短信刪了,腦袋裡則加油盤算怎麼在不傷及自己的前提下,把陳昕兒騙離危險地帶,騙下樓。可是,怎麼想,她都沒把握。

上到頂樓,推開小門,夜風嘩一下撞麵而來,嚇得寧宥腿肚子直哆嗦。她從來就是個害怕大自然的人,再加上跑得腿腳酸軟,一踩到天台,便腳一軟自己先倒了。倒地的剎那,她的完美計劃終於在腦中浮出雛形,完美得她差點哈哈大笑出來。

寧宥索性不起身,以天鵝之死的優雅身形趴在地上,卻不忘沖著站在欄杆邊的陳昕兒顫顫巍巍地喊:「昕兒,昕兒,救我……」如果沒猜錯,隻要陳昕兒骨子裡還是小時候那個正直規矩的團支書,那麼陳昕兒斷無見死不救的道理。可眼看著陳昕兒看過來,人卻並不過來,寧宥鬱悶了。難道裝得不像?還是陳昕兒鐵了心要自殺,沒心思管別人了?寧宥眼珠子飛快轉了一圈,連忙加上兩隻手的抽搐。她一向四體不勤,這抽搐裝得不像是人的,倒是像受傷的兔子。

天台上裝有紅燈,雖然不算亮堂,卻也可視。陳昕兒果真上當,頓時忘了自己的哀怨,飛快地跑過來抱起寧宥:「寧宥,你怎麼了?怎麼了?」

「從小就有……」

「又低血糖!現在生活好了,還低血糖?還是減肥太狠?包裡帶沒帶糖?」都不需要寧宥回答全乎,陳昕兒就想起來了。她嫻熟地騰出雙手翻檢寧宥的包。

「以前低血糖暈倒,倒有一大半是假的,為了逃體育課嘛。」寧宥在陳昕兒懷裡懶洋洋地回答,慢慢翻身尋找合適的角度。

「呃,這次呢?」陳昕兒停住手,狐疑地看向寧宥。

「當然也是假的。」寧宥伸手抱住陳昕兒的月要,死死卡住,「你奶奶的,你找什麼死?活得好好的,死什麼死?你倒是低血糖暈一次看看,倒下時你立刻萬分珍惜生命你知道嗎?快把糖給我,我為了你,晚飯還沒吃,再餓下去一準暈。」

陳昕兒賭氣地將糖扔進自己嘴裡,瞪著寧宥,不想說話,想起身,月要上卻墜著個大活人,怎麼掙紮都沒用。可她非掙紮不可。這種狀態,仿佛是她與寧宥一貫的相處模式——她這個老實人總被狡猾的寧宥騙。

寧宥見陳昕兒掙紮得厲害,不得不道:「拜托,消停消停好不好?你以為你慘,我比你更慘你知道嗎?我老公外麵有個第三者,第三者還打上門,讓我在全公司同事麵前丟臉。我想罵死他都找不到轉達的。他犯個經濟問題,檢察機關躲著去了。他貪的那些錢都養了第三者,回頭判起來,罰沒款都得問我拿。我還有個正好叛逆年齡的兒子,長得渾身都是觸須,我連哭都得想想會不會影響他的未來。我公司的總工程師今年退休,一幫副總打得不可開交搶那位置,我家的爛事全成了他們的靶子,我現在不知背了多少謠言。我還有個工程背在身上,甲方是鼎鼎有名的刻薄鬼。什麼叫內憂外患?我才是,你那算什麼?茶杯裡的小晃盪。我都沒想死,你有什麼資格尋死覓活?活著!」

情形有些詭異,寧宥舒舒服服地躺在陳昕兒懷裡慷慨激昂,陳昕兒垂臉抹著眼淚聽。若是換個位置,可能外人看著更順眼。可好歹,陳昕兒不掙紮了,隻是目光呆滯了。寧宥起身,但依然死死扣著她,撩起她的頭發看清楚神情,道:「你說啊,答應我,好賴都活著。」

陳昕兒哭聲頓了頓,想說,卻反而哭得更凶,趴在剛坐起身的寧宥肩上:「不一樣,不一樣,不一樣,你不會懂。」

寧宥的背被她捶得嗵嗵響,敲皮鼓似的。寧宥是真不懂,有什麼不一樣的?誰還能比她寧宥更慘?陳昕兒不過是一時與兒子失去聯絡,又不是兒子被拐,急得跳樓乾嗎?寧宥道:「我最不懂是你怎麼找我家來跳樓,以為簡宏成跟我有直線聯絡?又來試探我?要是那樣,昕兒,你就太缺德了,沒見我已經接近崩潰嗎?我不是超人啊,你不能一再地搞我腦子,你會把我搞死,是真的搞死,不是嚇你。我們高中同學一場,三年住同一寢室,你相煎何急呢。」

「不是的,不是的,寧宥,你閉嘴,不要再罵我了,好不好?我的工作早被簡宏成敲掉,我沒同事已經好幾年了;我跟簡宏成不明不白生個兒子,我爸媽都不肯見我,等哪天兒子大了也會看不起我;我混那麼多年,簡宏成都沒給我一個名分,我不敢見同學,怕你們笑話,更怕看見你們都在正常過日子;我沒好朋友,我怕跟人深交下去,人們一打探我的底細,原來是個爛攤子,再看見我就是看不起我。所以,你說我跳樓求死時還能想起誰呢?你看我手機,打來打去隻有你、簡宏成和田景野三個……」

「可你不得不打我電話,是自以為能找我搶簡宏成,不得不打田景野電話,是了解簡宏成行蹤。說到底,你的聯係人隻有一個簡宏成。」說到這兒,連寧宥都不得不嘆息了。

「那你說,他把我兒子搶去,也不知道又跟誰在一起,我還有什麼活頭!我這就叫眾叛親離,隻有一條絕路走到頭。我可以回頭嗎?回頭你們都在笑話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和田景野接到我電話有多不耐煩?我每次打電話,都是把臉皮扯下才敢打,晚上不敢打,怕羞愧難當睡不著。可就是這樣,他還要把我最後的一張皮剝掉。你說,我活著是不是多餘?你跟我怎麼一樣,你是你兒子的媽,小三上你公司,你可以理直氣壯地轟出去。你還有社會地位,有社會身份,偶爾丟個臉,你還能賺回來。說到底,你還有婚可以離,你什麼事都可以拍桌上給人看,你老公做了什麼,你找誰哭,誰都不敢說你一聲活該。我呢?誰都在說我活該。活該是什麼意思?活該就是該死了,我可以死了,我是個多餘的。你真別攔我。」

寧宥聽得目瞪口呆:「日子怎麼會過成這樣?唉。既然你逮住我了,有什麼話都倒出來吧,好歹老同學,誰不知道誰底細呢。下去說,上麵風大,吹得我頭更暈。」

「還有什麼好說的呢?說了又有什麼用呢?都是絕路,絕路,沒有活路。」

「先別說絕路不絕路,我隻奇怪你怎麼舍得把兒子交給別人,自己跑回國內。還奇怪你肯扔下這麼小的兒子,跳樓自殺。我告訴你,三年前郝青林出軌,我那時候也是跟被雷劈過一樣,可一想到我兒子,我說什麼都不能讓我兒子沒媽,不能讓他不快樂,我就鬥誌昂揚,什麼都做得出來了。你……想想你家小地瓜,想象一下如果以後他隻能被一個不愛他的保姆或者後媽帶著,那些女人背著他爸爸虐待他……你還死得下去嗎?」

陳昕兒豎起脖子愣了會兒,又撲到寧宥肩上號啕大哭:「小地瓜已經被簡宏成搶走了!」

「刀架脖子上也得搶回來!但,刀要架到始作俑者的脖子上,比如搶小地瓜的主使者簡宏成。」寧宥見陳昕兒抬起淚臉停住哭泣嚴肅看她,連忙又解釋,「這兒的刀不是真刀,而是指一針見血的好辦法。你應該最了解簡宏成,找他,把兒子要回來。為了兒子,怎麼做都行。」

「你幫我。我知道簡宏成那次最轟轟烈烈的打群架,其實是你逼他的,高中時候對付簡宏成,隻有你和曹老師有辦法。」

「我被風吹得暈,我們先下去,慢慢想辦法。」

陳昕兒終於肯起身,與寧宥下樓。寧宥讓陳昕兒走前麵,她在後麵看著,不禁唏噓。一個人有一個人的一本賬,今天仔細翻看陳昕兒的這本賬,果然是筆筆爛賬。可爛賬也是賬啊,即使是爛賬也得算下去。

陳昕兒被寧宥送進主衛洗澡。她跟公婆聯係,放郝聿懷在公婆家過夜。公婆自然是巴不得。但年邁的婆婆忍不住多問了一句:「你那位同學究竟為什麼事啊?」

「遇人不淑。」

郝母同情地嘆一聲氣,但忽然想到不對:「呃,我等會兒送灰灰回家吧,你們人多熱鬧點兒。宥宥啊,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家家的情況不一樣啊。」

寧宥勉強笑道:「媽放心,人跟人不一樣。灰灰還是待你們那兒吧,我同學的情緒還在激動。」

但寧宥煮餃子時還是忍不住眼睛發直,既是累的,也是心裡煩悶。剛才為勸陳昕兒,她列舉了自己現在承受的痛苦,本意是沒什麼大不了,但不說不知道,一說嚇一跳,才發現自己現在過的是什麼狗一樣的日子。她才明白過來婆婆何以擔心她單獨與同樣遇人不淑的陳昕兒在一起,旁觀者清呢。別人早看清她所受的罪,怕她跟著跳樓。寧宥越想越唉聲嘆氣。

可即便如此,她還得隨時跑去浴室敲敲門,要陳昕兒應一聲,以確定陳昕兒沒在裡麵搞事。不照顧陳昕兒的時候,她就神思不屬。

但陳昕兒裹著浴巾就出來,喊她過去:「寧宥,你來看,怎麼都隻有你的衣服?」陳昕兒指著兩排敞開的衣櫥。

寧宥關火過去一看,冷笑道:「打包了。」再看陳昕兒的臉,一頓熱水澡洗下來,陳昕兒的一臉焦躁晦氣似乎洗脫點兒了。她這才放心。

「打算……離婚?」

「沒想好。反正他這幾年用不上那些衣服,掛著占地方,我看著礙眼。」

「他都那樣了……你還愛他?其實你三年前遇到家庭問題,同學群裡都以為你會離婚。」

「你不也一樣?」

「不一樣。」陳昕兒挑了一件寧宥的衣服,進去裡麵換,在裡麵大聲道,「你有能力,一個人帶著兒子能過下去。我不行,我這幾年已經廢了,沒法再走入社會。你想,我現在出去就業,能找什麼工作?已經十來年沒工作了,又已經超過三十五歲這條職場生死線。我已經被簡宏成廢了。」這句話,陳昕兒從未說出來過,沒臉說。今天生死線上走一遭,在寧宥麵前就跟被剝了皮一樣,她這才厚著臉皮說出來。可即便如此,她還是得躲進洗手間隔著門才敢說。

寧宥驚訝得輕輕自言自語:「所以,不纏死簡宏成怎麼行?」

陳昕兒很快出來,仔細看看寧宥的臉色,道:「唉,就知道你這明媒正娶的不會明白。」

寧宥道:「我當然不會明白,為避嫌,也為了躲麻煩,我從來不打聽你們倆的事。今天你如果想說呢,我們一邊吃餃子一邊說,我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聽完忘記,不給你意見,純粹做一隻樹洞;如果不想說,我建議你跟田景野通個電話,大概隻有田景野能最快讓你獲得孩子的消息。」

「寧宥,你幫我打,我吹頭發。」

寧宥愣了一下,但一看陳昕兒尷尬逃避地背過身去,她想到剛才屋頂天台上陳昕兒說的話,心軟了:「那你替我去煮餃子,煤氣灶上放著呢。」

「我可以聽著嗎?」

「會很折磨。」但寧宥也沒拒絕,索性將免提打開,一邊煮餃子,一邊打電話給田景野,一邊還得拿一隻眼睛看顧著遊魂似的陳昕兒。

田景野又是在與朋友吃飯,他現在是單身漢,回家也是一個人,不如有飯局就湊。他一看是寧宥的電話,以為寧宥是為官司的事兒,便自覺走出門找僻靜處接聽。但寧宥說的話讓他驚住了,他幾乎是一直「什麼什麼」,直到寧宥說完,才回過神來:「她現在還有沒有危險?」

「還失魂落魄的,純粹是為兒子才跟我下樓。我不清楚簡宏成是什麼意圖,但這事他得解決。」

「她有沒有提什麼要求?」

「性命都不要了,還能提什麼要求?我是外人,不便亂講,我隻是傳話的,總之,簡宏成是始作俑者,應該知道怎麼做。」寧宥看看陳昕兒,陳昕兒卻是掛著長臉,臉頰抽了一下,低頭嘆息。

「你自己還好吧?」

「很不好。但我倆剛才在屋頂上比了一下誰更慘,好像從心態上而言,昕兒更慘,所以昕兒優先。」

田景野從鼻孔裡笑出幾聲,他知道陳昕兒肯定在寧宥身邊,他不便多說,便掛了這邊,打通簡宏成的電話。

但簡宏成的態度完全出乎田景野所料。田景野隻聽到電話那端傳來一聲怒罵:「有病啊!」田景野心裡倒是替陳昕兒不平起來,罵道:「人家都被你逼得要自殺了,還罵人有病,你有病啊?!今天這事責任全在你,你自己想辦法解決。即使你不想救陳昕兒,你想想陪綁的寧宥,別給寧宥火上澆油了。」

「你以為我是冷血動物?陳昕兒跑回國內找寧宥無中生有,把孩子托給小黃。小黃是我生意朋友的女兒,才二十四歲,在那邊大學讀研,還沒結婚,哪有帶孩子經驗。再說小黃要讀書,陳昕兒怎麼能把孩子托給小黃?我不放心才讓另外的朋友夫婦去接走兒子。誰搶她孩子了?要搶在國內不是更方便?」

「我x,一攤爛賬。你不會跟她好好解釋啊?鬧成這樣!趕緊去解決。」

「陳昕兒跟我完全無法對話。你跟她講,不信就打電話去小地瓜幼兒園,驗證小地瓜到底有沒有去上課。現在那邊該上課了。反正她什麼時候回加拿大,什麼時候可以接走小地瓜。」

田景野暈得大小眼:「你們兩位的關係我不便打聽太深,但能不能別總騷擾同學們?說出去你也臉上無光啊。更別說寧宥自己已經是焦頭爛額,你好意思讓你那些破事還去煩她?」

「別提了,我不小心沾上一口濃痰,甩都甩不掉,我也有被陳昕兒逼瘋的趨勢。我本來將計就計,寧宥那兒按常理應該可以擺脫糾纏,可陳昕兒還是找她要死要活。總之,你同時告訴寧宥,陳昕兒隻是裝腔作勢,不會真跳,她心裡計劃多得很,壯誌未酬,怎麼肯跳。」

田景野道:「無論你們是什麼關係,你這麼說陳昕兒,外人都會認為你理虧。」

「對,陳昕兒就是抓住這一點為所欲為,而且她還會利用我對小地瓜的感情。不提了,我知道我的形象。幫我向寧宥道歉。」

田景野放下簡宏成的電話,卻是踱步良久,思索良久。過了一會兒,他才給寧宥打電話,將簡宏成有關小黃是誰,他為什麼要從小黃那兒將孩子接走的原因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寧宥,並讓陳昕兒給幼兒園打電話驗證。

寧宥一邊聽,一邊斜睨著陳昕兒。陳昕兒卻是眼睛直勾勾的,聽到一半就飛快拿出自己手機打越洋電話驗證。

田景野在電話裡聽到了,不禁對寧宥嘆道:「我原本想以不偏不倚的身份對陳昕兒講,如果她今天是真嚇到要跳樓,她有必要檢討與班長的關係是否太病態;如果隻是借題發揮……看來是我想多了。」

寧宥看著在陽台哇啦哇啦查證的陳昕兒,輕而快地對著電話道:「我看你沒想多,都有,所以,我沒報警。」

田景野今晚已經一再大小眼,道:「他們兩個什麼意思?」

寧宥放下電話,邊吃餃子邊看著陳昕兒在陽台上越來越手舞足蹈,顯然已經變得快樂。等陳昕兒歡歡兒地回來客廳,寧宥已飛快將餃子全部下肚,拿起車鑰匙打開大門,站在門邊毫不客氣地道:「昕兒,不留你了。我得去解決我兒子的問題。請。」

陳昕兒頓時一臉尷尬:「寧宥,對不起。」

「接下來一年我會非常艱難,如果你能答應不打我電話,不來找我,我現在接受你道歉。」

陳昕兒愣住,一張臉瞬間憋得通紅。失措了會兒,她立刻收拾自己的衣物包包離開。走到寧宥身邊,她飛快地道:「我早該知道,我這種人被你們這些職業精英所鄙視。」

寧宥隻是稍微挑了挑眉毛,不聲不響地看陳昕兒走進電梯離去。而電梯裡,陳昕兒的臉色又變得煞白,她死死握著手裡的包,手背布滿青筋。屈辱,早已掩蓋今晚其他一切。

寧宥看著電梯門,隻覺得莫名其妙,總覺得正常人不會有陳昕兒那種什麼妾身未分明的想法。

但她也沒空多想,她自己還有千頭萬緒解不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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