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棋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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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宏成終於筋疲力盡地收拾了小地瓜。小地瓜橫七豎八地睡下了,他也橫七豎八地累癱在小床邊。他著實想不明白,寧宥可以那麼輕巧地收拾她的兒子,怎麼他就拿小地瓜沒辦法呢?

沒等簡宏成回復,簡宏圖親自拿著從寧恕公寓裡偷拿出來的資料趕來了。簡宏成一點兒不敢耽擱。他再累都不敢睡,先得把寧恕搞的手腳弄清楚,看看有沒有絕了後患。

簡宏成打開來,看到的是好幾張光盤、兩個移動硬盤和一本硬麵抄。他問簡宏圖:「都是些什麼?你路上看了嗎?」

「我自己開車,不敢讓其他人接觸此事。沒看。」

簡宏成將簡宏圖領到書房電腦麵前:「你看光盤,我先看筆記本裡寫了些什麼。嗯,光盤封麵寫的是日期?這個月和上個月的……果然。」

簡宏圖不敢多說,連忙開機塞光盤地忙碌起來。

簡宏成翻開筆記本才看一頁,臉上就大大地變了,伸手一把將簡宏圖拖過來,低聲問:「你虛開增值稅發票?」

「這怎麼可能?找不到其他活路的人才會去做這種事,我日子過得好好的,乾嗎為幾塊錢去坐牢啊?」

簡宏成點點頭,此話有理。他這才指著日記本上寧恕的一段記錄,念道:「23日兩張發票合計173萬元,此前十天內沒看見有貨物出庫;25日開給同一家公司兩張發票,合計189萬元,之前也沒見倉庫有出貨……」

正好,桌上的電腦刺啦刺啦地鬧騰一陣子之後,放出寧恕光盤裡的內容。簡宏成一個停頓,看向電腦。看半天,還是停頓一樣的畫麵,他幾乎以為這不是視頻,而是照片。他點了快速播放。他才一動手,簡宏圖就在一邊驚叫:「那是我原來的倉庫!寧恕在我倉庫對麵裝了攝像頭?」

簡宏成正好看見靜止的畫麵上忽然閃過一抹黑影。他暫停,倒回去重放,果然,是一輛貨車開過。可見這是視頻,而非照片。他一邊讓電腦繼續放著光盤,一邊問:「23日和25日的四張發票,想起來了嗎?」

「這又不用想的,我每個月才幾筆生意啊,當然清楚。這四張是開給我朋友公司的。他公司上個月進項發票少,算下來要交不少稅,他正好轉貸,手頭緊,暫時沒現金繳稅。正好我上個月進項多,庫存多,我就支持他四份發票,等這個月他納稅申報後,立刻開紅字發票做退貨處理。我們誰都不犯法,你看。對了,有更多進項發票,他轉貸也容易批下來。」

簡宏成氣得恨不得沖弟弟天靈蓋上猛擊一掌:「這不是虛開是什麼?讓你做什麼事都請示田景野,你到底請示沒有?」

簡宏圖仿佛感覺到哥哥心裡的飛來一掌,下意識地往邊上挪挪身子,道:「這又沒實際操作,而且過幾天申報日一過,就開紅字發票的,怎麼好算虛開呢?我一點兒沒偷稅漏稅,乾嗎要請教田哥?真的,哥,你想想……」

「如果明天就有人去國稅局告發你,人家可沒耐心等你拿到紅字發票,然後國稅局一查,你這不是虛開是什麼?我看你虛開的數額夠坐牢三年以上的。」簡宏成強忍著火氣,到電腦前輸入「虛開增值稅發票」,進行搜索,一搜,就有大把答案跳出來,「你合計銷售額是362萬元,虛開稅額是6154萬元,屬於『數額巨大』,看……十年到無期徒刑。」

簡宏成起身,將弟弟的頭按到電腦前,讓他看清楚虛開的量刑辦法,自己趕緊找手機翻通訊錄。

沒等簡宏成將要找的人找出來,簡宏圖已經嚇得滿頭大汗了:「真的會判刑?哥,你有辦法嗎?快救我,我不要坐牢。」

簡宏成沒理他,終於找到他要找的稅務顧問電話。他走到另一個房間去打。

簡宏圖一個人在房間裡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坐也坐不住了,繞著房子轉圈。他走出去想找哥哥,可那間房間門關得緊緊的,連聲音都透不出來。他在門口急切地徘徊,等哥哥出來。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顫抖,猶如癲癇發作。

好不容易,簡宏圖終於見門一晃動,他哥哥隨後皺著眉頭出來,他趕緊道:「哥,我不要坐牢,我不要坐牢。」

簡宏成嚴厲地看著弟弟,道:「我讓司機立刻過來,你給我連夜滾回家去。我請一個專家去協助你查漏補缺。你明天一早起就給我等在公司,等專家上門,你必須百分之百忠實執行專家的命令,不許有半點拖拉推諉,聽明白沒有?但凡有些許差錯,起碼十年,你自己心裡有個數。」

簡宏圖點頭如雞啄米,連聲「是是是」。可完了,他心懷僥幸地問:「你是不是也趕緊過去替我跑跑關係?萬一專家不靈……」

「我直接跟你說,我沒辦法。查偷稅漏稅這種事我見得多,最狠的可能把你所有客戶一個個都捉來洗乾淨才放出去,更不用說你這個始作俑者。你給我老老實實去做。若實在沒辦法,我隻能等你被判後想辦法幫你減刑。」

簡宏圖都嚇呆了,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我把寧恕砸得失去記憶會判幾年?要是比十年少,我不多事了,回去立刻找他吵架去,大不了打架鬥毆失手砸了他腦袋,又怎麼了?對,這是好辦法。」

「又胡說八道,惹一個大禍還不夠,你還想惹第二個?你萬一把人打死,或者把人打暈,人家沒失憶,你又怎麼辦?」

簡宏圖一想也對,打架時下手沒輕重,萬一打死,他也小命沒了。他垂頭喪氣得連再見都忘了說,蔫耷耷地打算出去。忽然,他靈光一閃,趕緊旋風一般刮回哥哥麵前:「哥,其實寧恕跟我們也沒什麼深仇大恨,就是你追他姐追得太過分一點,搞得他很沒臉,是吧?那你趕緊解決源頭,你找他姐去,該發誓發誓,該給錢給錢,要當眾下跪、扇耳光什麼的,我替你來。隻要他姐點頭,寧恕還有什麼話說?就這麼簡單。你要是不肯去,怕磨不開麵子,我去!我找寧恕賠禮道歉,怎麼都比坐十年牢來得強。」

簡宏成一時說不出話來。簡宏圖一看哥哥被他的好主意打得啞口無言,終於不再批他幼稚,興奮地道:「就這麼辦!多簡單,大不了我丟一下臉。哥,我走了,連夜趕回去,明天敲鑼打鼓給寧恕道歉去,給足他麵子,糊住他的嘴。」

簡宏成隻得將弟弟揪回來。可麵對著躍躍欲試的弟弟,他欲言又止,一時沒考慮好要不要將真相說出來。

簡宏圖見哥哥一臉為難,當即將月匈脯拍得山響:「哥,出醜的事兒我來,你別多想了。要弟弟做什麼呢?我這弟弟別的不會,平時也淨給你惹禍,但關鍵時刻,隻要為你,哥,我赴湯蹈火,什麼都能做!」

簡宏圖拚命試圖突圍,趕回家去實踐他替哥哥三刀六洞的宏圖大願。簡宏成隻得死死拉住他,知道自己不能不說真話了。

「宏圖啊,寧恕跟我們的仇,是因為他原本姓崔,你明白了吧?」

「姓崔又怎麼了……啊,那個崔?」

「對,那個崔家的後代。」

「操,難怪總圍著我打轉。哥,你怎麼不早告訴我?早知道他是,他不找我,我都要找他呢,更別說他現在監視我、陷害我,我跟他沒完!」

「咳,我怕你闖禍,一直沒告訴你。你答應我,不許做任何打砸搶之類的違法勾當。」

簡宏圖怔怔地看了哥哥好一會兒,忽然大聲怒吼:「我不答應!我要是放過那雜種,我不是人!」

裡麵的小地瓜被簡宏圖吵醒,在床上哭著喊媽媽。簡宏成心裡一牽掛兒子,簡宏圖乘虛而逃。看著簡宏圖的背影,簡宏成唯有頓足。他感覺,後麵的事將滑出他的掌控。

寧宥一早帶著兒子出門,就接到簡宏成的電話。

「昨天我無奈之下向我弟弟透露了你和寧恕原本姓崔。」

「呃,這不是應該的嗎?」

「我本來不想跟宏圖說,但這事如果讓田景野知道,他肯定也會指責我是故意透露給宏圖。宏圖的性格顧首不顧尾,他知道此事,尤其是知道寧恕正試圖將他關進大牢坐個十年到無期,他會興風作浪。我已經約束不了他了。」

寧宥聽到這兒,臉上變得漠然,卻問了句毫不相乾的話:「打算減肥嗎?」

簡宏成差點兒以為自己聽錯,不由得拿下手機看看,沒錯,撥打的就是寧宥的號。他隻得接著原本的話題,道:「我最擔心的還是宏圖跟我姐聯手。我姐這幾天沒作妖,是因為她跑去澳大利亞爭取兩個孩子的同情。不過,兩個孩子不肯聽她的,她隻好放棄努力,今明兩天就回家……」

一聽說簡宏成他姐即將插手,寧宥一天開始的好心情全毀了。她不想再聽下去,將電話掛斷。

簡宏成卻是個不屈不撓的。最關鍵的是,他得提醒寧宥注意安全。他再次接通電話:「你別不當回事……」

寧宥道:「我是真不想當回事。讓喜歡報復來報復去的去快意恩仇吧,我隻想過自己的好日子。我想明白了。我就是自私,讓我自己過得好比什麼都重要,就這樣。」

簡宏成一愣,過了會兒,才道:「我隻是想警告你,我姐這個人不可理喻,你最近出入小心。」

「如果有機會,你告訴你姐,現如今她敢動我和我兒子一個手指頭,我必陰魂不散宰了她。」

寧宥將電話掛了,簡宏成卻看著手機久久回不過神來。這是寧宥?

而寧宥想不到,還有更大的「驚喜」在飛速向她靠近。

寧宥才剛在車庫停下車,她的助理一個電話打來,說是有個老太太自稱是她的媽,正在她辦公室門口等她。寧宥驚呆了。她不由得回想了一下昨晚媽媽電話裡將她隔離在母子之外的冷淡,這會兒又來乾嗎?可是她不由自主地奔跑起來。所以,她想明白個什麼啊?她哪可能兩手一甩,過自己的好日子?反正事到臨頭,她總是脫不開身的。

寧宥幾乎是滿腹怨言地跑到自己的辦公室,但一眼看見她媽,她所有的怨言全煙消雲散。媽媽看上去整整老了十歲,顯得又乾又癟。她連忙一邊開門,請媽媽進她的辦公室,一邊問:「怎麼這麼早?」

寧蕙兒不語,拿手指指門。寧宥忙將門合上。寧蕙兒這才眼淚猛然爆出來,啜泣著道:「我本來昨晚就想過來的。可昨晚不放心你弟,隻好在他麵前當什麼事都沒有,跟你也說什麼事都沒有。看著你弟平靜下來,又偷偷看著他睡著,今天一早看他起來已經不是昨天的樣子,還挺精神地說公司很忙,他要去上班,我才立刻借口說去菜市場,自己開車趕來你這兒。我路上最擔心一件事,就怕我體力撐不住,拿不穩方向盤,鑽到卡車底下丟了性命,沒把信傳到你這兒,那你弟就沒救了。」

寧宥驚住了。原來媽媽昨天的冷淡是有原因的?六十多歲的媽媽,就這麼大清早開車兩百公裡趕來?昨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心疼至死,連忙倒水拿餅乾給她媽吃,又幫她媽將椅子放倒一些,坐著舒服。「媽,既然來了,你慢慢說,先吃點兒,早飯都還沒吃吧?」

「不能慢慢說,我說完得立刻趕回去,繼續看住你弟……」

「那也不用急,離寧恕下班還有好久呢,我會拜托我們公司司機送你回去,你隻管先打個瞌睡再說。」

「我要是睡得著,我還會拚老命自己開車過來找你商量嗎?你坐下,別拿吃的了,趕緊聽我說。」

寧蕙兒擦擦眼淚,可怎麼都擦不乾,尤其是一張嘴說起昨晚的寧恕,她更是萬念俱灰,隻覺得人生一場,到此完全沒指望了。她將她的所見所聞一一告訴女兒,中間不忘插入那個死鬼崔浩的往事。寧宥聽得完全呆住了。

說完昨晚的現場,寧蕙兒抓著女兒的手問:「我也不晚的起因是什麼,我就想跟你商量出個結果來。怎麼辦?我們拿你弟怎麼辦?」

寧宥看著老娘老淚縱橫的臉,心肝肺都碎了。可她還是得說出問題更嚴重的一麵:「媽,事情發展到今天,可能已經由不得我們拿寧恕怎麼辦了。據我所知,寧恕在明知內情的情況下,攛掇一個江湖人借巨款給簡家大女兒的丈夫,現在簡家大女婿攜款潛逃,簡家一下子背上一大筆巨款的債,江湖人的那九千萬元債務眼看著可能收不回,他一口氣捅了多少隻大馬蜂窩啊!昨天的事好像是寧恕搜羅了一些材料來對付簡家老三,那些材料據說可以把簡家老三送去坐牢十年到無期。寧恕大概是眼看著快得逞,想不到材料被簡家老二偷了,所以他急了。可前麵能讓寧恕由著性子胡來得逞,都是因為簡家老二向他的姐弟隱瞞了我和寧恕原本姓崔的事實。寧恕藏在暗處,有心算無心。昨晚,簡家老三知道了,很快簡家老大也會知道。他們知道寧恕所作所為之後,還能像簡家老二那樣放過寧恕嗎?媽,我想你可能想跟我商量怎麼阻止寧恕再報復下去,可目前情形來看,止不住了。簡家即將打上門來,寧恕更無撤退的道理了。」

「天哪!」寧蕙兒慘叫一聲,手腳一陣子抽搐。她又累又餓又絕望,暈了過去。

清早,寧蕙兒借口去菜場後,寧恕一個人在家待著心慌,靜下來就想起昨晚的遭遇,想到自己不理智地跟物業那些人打架,最後還得媽媽去解救,越想越無地自容,一個人沒法待下去,早早去了公司工作。

可清晨的公司照樣也是他一個人,他怎麼可能靜得下心來做事?

好不容易,陸陸續續有同事來上班了。寧恕從自己辦公室看出去,見同事交頭接耳,看向他辦公室的眼神都非常古怪。他看得心驚肉跳,難道昨晚的事又被發上網絡了?又是被捆成一隻肉粽一樣上了網絡?他便叫一個親信進來詢問。

親信期期艾艾地道:「有人在樓下大堂掛條幅,寫了一些寧總的事。我真的不便復述,還請寧總自己去看。」

寧恕故作自然地一笑:「又是那個視頻?還有完沒完?」

「不是視頻,是……寧總的家庭出身。」

寧恕驚得跳了起來,一腳踩到椅子滑輪上,差點兒摔倒,險險地大力扶住桌沿才得站穩。他的出身?終於瞞不住了。

寧恕強自鎮定地坐下,揮揮手讓親信出去:「都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我最近是不是撞邪了,怎麼淨有人找上門來?」

親信很是拜倒於寧恕的風度之下,多麼希望從寧總嘴裡聽到一個否定,哪怕是含糊其詞的那種也好,可他失望了。他轉身出去的時候,因過度驚愕,撞到了門框,撞得鼻子酸楚,流下大把眼淚。而其他同事都被這一聲悶響吸引了過來,見此都心裡了然了。他們的老總是殺人犯的兒子?一時之間,辦公室裡的人心如茶壺裡沸騰的水泡,噗噗亂竄。

而寧恕在辦公室裡坐立不安。他完全想象得到,這種消息如今一傳十,十傳百地在本市上空流傳。這種消息是如此狗血而獨特,很快,他的客戶、他的同學、他的朋友都將獲知他的身世。他們將如何品評?以及,蔡淩霄也很快會知道吧。

以後,他走出這間辦公室,那些人都會如何問候他?都會如何打量他?

寧恕下意識地拿出手機,第一個撥通寧宥的電話,正如小時候遇到疑難,首先找他萬能的姐姐。

寧宥剛用學到的急救知識將媽媽喚醒,忙著呼喚同事幫忙,將她媽送去就近的醫院急診,根本沒心思接電話。直到上了車,將老媽安置好,她才有時間看一眼手機,見是寧恕的來電,心裡咒罵著,卻也隻能回電。

而此時,接不通姐姐電話的寧恕如熱鍋上的螞蟻,完全沒心思做別的,在辦公室裡轉著椅子發呆。接到姐姐電話,他立馬搶著道:「姐,你……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有人現在到處宣傳我們的身世。」

已經急得方寸大亂的寧宥更是憑空挨了一記悶棍,她火冒三丈地道:「我告訴你,媽在我這兒,為了你的事,自己開車那麼遠的路來找我商量,現在暈倒了,我送她去醫院。你要是現在還能有些許冷靜,你給我好好想想,媽為什麼會暈倒。」

「什……什……什麼?媽怎麼會……」

「媽媽怎麼不會?!她多大年紀了,你忘了嗎?難道媽媽是鐵打的?我沒空管你,你最好給我老老實實的,別再惹事,別等媽媽回家再給她一榔頭。媽媽的情況我會隨時短信告訴你,別關機,再見。」雖然寧蕙兒虛弱的手一直在阻止寧宥,但寧宥這會兒哪裡肯聽話。

寧恕驚得四肢發軟,媽媽在上海暈倒?這話若是別人說的,寧恕肯定不信,可這話是從小帶他長大的姐姐說的。寧恕當然立刻想到媽媽豁出一條老命趕去上海的原因:為他昨晚的事。

寧恕急得四肢發抖,勉強鎮定著,給一直為他提供稅務指導的朋友打電話。他此前沒當過一把手,對稅務方麵的知識還在邊打邊學。他現在絕望地想:或許,那些光盤失去之後,還有一絲轉機呢?

果然,朋友在聽了他的敘述之後,給了他一顆原地滿血復活的強心丸。聽到最後,寧恕忍不住激動地大聲道:「對!我這個不懂的要不是遇到瓶頸,連問題都不會提,提不出來。很多時候,愚蠢就是名副其實的犯罪。我真是蠢透了!哈哈哈……」

寧恕臉上的肌肉歸位了,手指也平穩了。他先給寧宥發條短信,讓她不用再操心他,一點點小事,他懂得克服。

而擒賊先擒王,他冷笑著給簡宏成打電話。電話一接通,那邊傳來一聲「餵」,寧恕便直截了當地問:「我們明天的會談取消了?我怎麼沒收到通知?」

簡宏成莫名其妙。他討厭寧恕,可看在寧宥麵上,又得給三分情麵:「怎麼回事?」

「令弟在我公司大樓下麵張貼大字報,揭露我的身世,令我很難堪。明天會談之前,我對你們並沒有做出什麼實質性的舉動。你們如果打算先下手為強,那麼想必令弟和令弟客戶那邊的手腳還沒做乾淨吧,我可以現在立刻動身去國稅局舉報。」

簡宏成隻是淡淡地道:「對不起,我想不到我弟弟會使出如此不入流的招數。你應該生氣,去吧,路上小心。明天的會談……那就取消吧。」

聽到簡宏成那邊電話的掛斷聲,寧恕愣了。再一想,他們將資料拿到手之後,一夜時間,可能足夠將所有手腳做足、做實,做得無可挑剔,所以才會有今早簡宏圖的行動與剛剛簡宏成的漫不經心,以及「路上小心」是不是什麼暗示?

寧恕一時心裡彷徨,不知該不該起身去國稅局舉報。

而簡宏成則是立刻打通弟弟的電話,厲聲叱問:「叫你等在公司,等專家上門指導,你到底在乾什麼?跟寧恕拚個魚死網破有什麼意思……」

簡宏圖忙道:「哥,哥,別急,我就等在辦公室,哪兒都沒去,不信我立刻發一張自拍照給你看。去那邊搞寧恕的,是收我發票的那個朋友。他跟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跟我穿一條褲子呢,鐵心的。」

簡宏成道:「專家還在飛機上,寧恕立刻就要去報案,你怎麼處理?」

簡宏圖嗬嗬一笑:「這還不簡單?我朋友就在他樓下呢,讓他去纏住寧恕,他也不想坐牢、不想被罰款呢。我們保證不犯法,絕不犯法,你放心,哥。」

簡宏成道:「四個小時就夠,記得隨時短信匯報進度。不許把自己搞進牢裡,我不會救你。」

放下手機,簡宏成與另外一位上海的稅務專家說:「我弟弟在那邊闖禍,看來必須用你的備選方案了。事情隻要一涉及家人,就特別不省心。」

寧恕猶豫了許久,終於決定起身,破釜沉舟。既然明天周五的會談取消了,那麼他也不用掖著藏著什麼證據。反正他能做多少努力,就必全力以赴。

但寧恕記著簡宏成「路上小心」的暗示。他走出自己的辦公室,便開始往四周打量,看有無可疑人物。果然,還沒走到公司大門,就見有可疑人影一閃而過。寧恕二話沒有,立刻旋回自己辦公室。他估計自己是出不去了。

時間在嘀嗒嘀嗒地過去,寧恕清楚,他遲一分鍾行動,簡宏圖那邊就能多一分鍾做得圓滿。他想了會兒,便調出在國稅局工作的同學的手機號碼,準備直接通過這條線來舉報。

可就在此時,簡宏成的電話進來了。先接簡宏成的電話,還是先舉報?寧恕看到公司大門口人擠人,排滿了一群大漢,再看看公司大辦公室裡的同事充滿恐懼的目光,他縮回椅子裡,選擇了接簡宏成的來電。但他依然強硬地道:「請長話短說,我等我國稅局同學的回電。」

「你不用忙碌了,我已經完成布局。既然事情已經了結,我跟你談談我的想法。你把我弟弟搞得坐牢,對你有什麼好處?你以為我能放過你,讓你往後還有安耽小日子可過?過去的事是父輩的事,我父親早逝,你父親付出代價,我們這些第二代都因此命運轉折,走上另一條比較艱難的成長道路,這是兩敗俱傷的結局。我雖然對崔家心懷憤怒,可我還是明白我得放下,我得著眼未來,為自己而活,為我的家人、朋友的現在和未來過得好而活,同時,我希望不傷害你姐姐和你媽媽……」

寧恕原本冷著臉聽著,到此冷不丁地打斷,道:「不傷害我姐姐?我姐曾經被你姐捉住了打耳光,她那時才小學二年級,可你姐是大人,而且你姐還是用盡全力、咬緊牙關下手。那次你姐打得我姐臉腫得像豬頭,醫生診斷是輕微腦震盪。我們隻好搬家躲避。沒說的,誰讓我們虧心?但第二次你姐又找到我們,她找到的是我姐讀書的小學。她等著我姐放學出來,一腳將我姐踢飛。我姐頭撞在水泥柱上,鮮血直流,再次腦震盪。出血量有多大,我沒有數據,我隻知道竟然嚇跑了你窮凶極惡的姐姐。至今我姐頭上的傷疤依然經常發癢,天氣變化時傷疤刺痛,過於疲勞會頭痛發作,都是拜你姐所賜。我們隻好不僅搬家,而且還改名換姓。我當時小,隻能眼睜睜看著我姐受欺負。可我心裡發誓,我要讓你姐付出代價,也必須是血的代價。我拿到你弟弟的虛開資料,如果我隻是想著兩家的世仇,我完全可以立刻去舉報,而不用等什麼周五與你會談。我原本想跟你談的是,以你寶貝弟弟向你要挾,逼你退出對你姐的援助,逼你把你姐交給我。好了,我技不如人,這是我本來打算承認的事實。誰不想過好日子?我媽、我姐都苦苦勸我離你家遠遠的。可既然你們不願罷休,那就走著瞧吧,我豁出這條命,也要讓你們簡家知道什麼叫匹夫一怒。」

這一回,主動掛斷電話的是寧恕。

寧宥?簡宏成呆呆地舉著電話,皺眉想到那次他特意從深圳趕來上海,鄭重其事地與寧宥告別。可他都還沒說什麼,寧宥已經哭成一團。他一直覺得寧宥哭得有些莫名其妙,以為一向小狡猾的她是以痛哭來阻止來自他的控訴。總之,他是屈服了,什麼抱怨都沒有,反而聽了寧宥冷靜的抱怨。聽了寧恕的話,他才知寧宥的大哭是事出有因,而當時她大事化小式的抱怨,已經是冷靜的極限。她得多理智,才能一年年地平靜地麵對他這個仇人。那一次,寧宥也說起過他姐的傷害,說起過他姐逼著他們一再搬家,還說起過挨打、挨罵,差點兒丟命。和平年代裡長大的他,當時絕想不到是打到輕微腦震盪的耳光和流血流得能嚇走蠻狠的他姐的傷口。那時,寧宥才是一個小學二年級的孩子啊,尤其她又是如此單薄。

簡宏成對幾歲的小孩該長多大沒概念,他能想到的,唯有他的小地瓜,一個即將上小學一年級的男孩,那麼小的柔軟的身體,他是恨不得拴在身邊,怕小地瓜受到傷害。而當時他的姐姐則是成年了,尤其是他想起他姐姐為了迫使他幫助對付張立新,對他說起過受父母逼婚時,一想不開就去找簡家泄憤。是泄憤,那就更不是普通的耳光,尤其泄的那憤又是如此不足以對外人道。

簡宏成不知不覺走到隔壁,隔著窗戶看正聽保姆講故事的小地瓜。保姆雖然纖細,但相比小地瓜,仍可算得上龐然大物。因此,保姆即使再友好,聲音再溫柔,與之剛剛相識還不到一天的小地瓜也坐得離她遠遠的,對她保持著警惕。簡宏成看得心疼,可隻能硬下心腸將小地瓜交給保姆,而絕不召回陳昕兒。簡宏成想象著當年嬌小的寧宥麵對簡敏敏時候的巨大恐懼,以及心中落下的陰影。他這才理解早上通知寧宥,簡敏敏即將獲知誰是崔家後人時,寧宥那突如其來的暴烈。

原來,凡事,皆有因果。

即使早在若乾天前,當他獲知寧宥是簡家後人時,簡宏成還不能理解寧宥在高中、大學時對他歇斯底裡式的拒絕。他前幾天還想,寧宥何不對他表明身份?他當然不會再去糾纏,這樣對大家都好。今天才知,寧宥將這個秘密埋藏在心底,麵對他的一再表白都堅壁清野,如此堅決,甚至堅決得薄情寡義,恐怕更大的原因還是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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