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窮途末路1(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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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當真。」簡宏成仔細看著寧宥臉色,見寧宥毫無幸災樂禍之色,他很是放心,「我下午沒跟陳家人說真話,真話太刺激。實際上是,我相信經理還記得那夜的事,但那種江湖人做人謹慎,不敢實話實說,免得施暴者砸了他們的店,也怕受害人得知店家知情不告,遷怒而砸了他們的店,所以他們就以推測的方式說出真相,讓誰都抓不到辮子。基本上他說得最詳細的,就可默認為真相。反正後果都一樣,我說得太細節、真實,陳家人會更接受不了。給他們留點兒僥幸心理也好。」

寧宥緩慢地點點頭:「是,你做得很好。可即便如此……女孩子總能遇到一些猥瑣男的騷擾,有時候做夢回憶到當時情形,都能又嚇又氣,驚醒過來。陳昕兒好可憐。」

簡宏成道:「我事後細細打聽過,有那麼一種藥,可能他們從香港帶過來,叫氟硝安定,促睡眠很快,而且事後又能乾擾人的記憶。估計陳昕兒遇到的就是那種,所以事後意識混亂地栽上我。但那天醒來我衣衫齊整。我頭天晚上酒意上頭,一頭紮倒睡著,根本穿的還是西裝,早上陳昕兒已經清醒,應該看清了,從這一方麵來講,陳昕兒又有選擇性遺忘的成分,不知是故意,還是病態。但我真沒法跟她追根究底,不忍心問下去。」

「我終於能理解她的逃避了,她不容易。你也是仁至義盡,這麼多年呢。」

「但畢竟非親非故,陳昕兒又花樣百出地折騰……」

「我一直覺得陳昕兒以不斷折騰來求得存在感,唉,果然。」

「雖說我也同情,可同情會被消磨。我隻好把她送去坐『移民監』,算是給我開辟狡兔三窟之一窟,安慰我的不甘心。這回要不是她跟寧恕攪到一起,非要起訴我,還有她對你的態度又變本加厲,我本來還想掩耳盜鈴下去呢。我隻擔心小地瓜,陳昕兒現在基本上無自控能力,而陳昕兒媽媽是那種強硬到不會變通的女人,家裡顯然她是老大,我講述的過程中,陳昕兒聽到痛苦處乾擾起來,她媽上去就是一巴掌,臉都打腫了的那種,小地瓜怎麼活?」

「真是人力有時而窮。」

「好了,總算跟你解釋清楚了,我輕鬆一些,要不然沒法見你。」

寧宥撇開臉,不理簡宏成,但同時又忽然感覺異樣。她下意識地抬頭看去,隻見寧恕怒目圓睜地沖著這邊看。果然是寧恕來了。寧宥冷冷看寧恕一眼,便將他視若無物。

簡宏成看到寧宥略微顯現出的異常,便也看過去,也見到凶神惡煞般的寧恕。他也隻冷冷一瞥,湊過去沖寧宥輕道:「寧恕這下確認你是『漢奸』了。」

寧宥也湊過去,近得都看得見簡宏成臉皮上的胡茬兒,道:「你再添一個砝碼。不好意思,我不能讓你專美。」

簡宏成道:「他現在驚呆了,會怎麼發落我們?」

寧宥道:「拳頭什麼的,最好招呼到男人身上。」

簡宏成一聽,立馬跳了起來。果然,寧恕大步沖了過來,一拳沖簡宏成揮了過去。幸好簡宏成已有準備了,趕緊躲開。但寧恕大力揮拳追打時,腳上不知絆到什麼,一下子站不穩,人又正在用力,便噔噔噔地沖向前去,踉蹌跌倒在地上已經展開鋪蓋了的一堆病人家屬身上。簡宏成在百忙中看時,隻見寧宥狀若不經意地將腿收回,又踢出一條不知誰的折疊凳。而等寧恕連聲道歉後坐起,戰場早已打掃乾淨,寧恕隻看到一條打翻的折疊凳,猜測他是誤踩了。簡宏成心說,難怪寧宥工作這麼多年,不僅不吃虧,還步步高升。

寧宥沒等寧恕站穩,就冷淡而清晰地道:「下午兩點左右媽媽出現一次險情,我呼喚無效,幸虧簡宏成跟媽媽說話,激發媽媽求生欲。當然,既然你總算姍姍來遲了,我就可以放簡宏成走了。你收起拳頭,不可忘恩負義,以後拔拳頭前請先找護士站了解情況。」

寧恕一下子被定住,異常尷尬,知道於情於理都打不出手。可他還是忍不住道:「要他乾嗎?我們家的事要他乾嗎?」

寧宥依然淡定地道:「你這麼重要的人物不在,我有什麼辦法呢?既然你來了,這兒移交給你,我明天這個時候來接替你。」

說完,寧宥理都不理寧恕,收拾好蘇明玉送來的過夜裝備,請簡宏成幫忙一起拎著,撤退。她拎著睡袋到護士那兒做好說明,再趴在窗口看了會兒,看都不看一眼寧恕,走得非常乾脆。

電梯關上,簡宏成才道:「你會挨指責。」

「愛誰誰。」寧宥都懶得解釋。

寧恕一時反應不過來,他好歹是準備了一肚子反擊寧宥的話,可完全沒想到全無用武之地。他愣愣地看著寧宥消失的方向好一會兒,才一屁股坐在寧宥原先坐的地方。他又想起剛才一激動,居然忘了第一時間看看媽媽,忙趴到窗口去看。然而,一屋子都是掛滿各種儀器的病人,甚至連男女都分不清,究竟哪個是他媽媽?

等寧恕回來,發現剛才那個位於牆角的僻靜乾淨位置被人搶了。搶位置的大媽從折疊躺椅上抬起腫脹的眼皮,麵無表情地道:「嗬嗬,我看你沒帶鋪蓋,用不著這地方。唉,睡了,睡了。」說完,便閉目擁被睡覺,不理寧恕是什麼反應。

寧恕一時沒地方落腳,轉身看來看去,隻有門口一把椅子空著,可以坐。他隻得坐到那邊去,趕緊寫電郵發給趙雅娟。

但是,剛才寧宥說明天這個時候才來接替,可明天白天寧恕不能不去公司,而他又放心不下這兒沒人管。他想來想去,隻得撥電話給寧宥,滿臉尷尬地放軟聲音:「我明天白天很多安排,要不你還是明天白天來,明天晚上我來管……」

寧宥道:「我信不過你,與你沒商量。」說完,便掛斷電話。

寧恕氣憤地看看手機,無奈隻好又找陳昕兒。在趙雅娟正式出手之前,他得快馬加鞭地將規劃改動手續盡快辦下來,以免趙雅娟以為他騙人。他明天哪有時間待在醫院?再說,媽媽住在icu裡麵,他縱然萬般想管,可也鞭長莫及啊。他進不去icu,在也沒用。發生如今天下午兩點需要親屬進去配合醫生這種事的概率畢竟低。

接電話的是陳昕兒的媽媽。寧恕沒聽出來,以為那邊就是陳昕兒,直接道:「哎,按說我幫你搶回孩子,幫你追討撫養費,幫了你這麼大忙,可你今天倒是說說看,隻是拜托你到醫院照看一下我媽,你都做不到。明天早上七點,再不幫以後沒商量了。閔律師那兒就等你的態度。」

陳母好一會兒才將寧恕的話串聯起來理解過來,頓時板起臉道:「啊,你就是那個寧恕?聽聲音你年紀不大。小夥子,我奉勸你一句,做人要安分守己,閒事少管,不要煽風點火。」說完,就掛掉電話。

寧恕猝不及防,被打蒙過去,醒過來時頓時臉色鐵青。他豈肯吃虧?再度撥通陳昕兒的電話,不等那邊說話,立刻像打算盤一樣地道:「陳昕兒,做人要講信用,出爾反爾小人也。你即使想賴掉也行,直說,和平年代,難道我還能拿刀拿槍逼你做事?你又何必讓你媽來罵我?我幫你的結果難道是讓你反咬一口?那你還算是人嗎?你……」

那邊依然是陳母接的電話,她不耐煩地道:「知道了,知道了,剛才我心急有錯。明天早上七點是嗎?準時到。乾嗎啊這是?討債鬼一樣。」

寧恕又是一愣:「你讓陳昕兒聽電話,讓她自己說。」

陳母沒好氣:「會說話嗎?跟長輩是這麼說話的嗎?」說完,又掛斷了電話。

寧恕心說,相信你才有鬼呢。他隻好問旁邊家屬如何請看護。

簡宏成非要全程幫忙,帶著寧宥將郝聿懷從田景野那兒接出來,把母子安頓在寧宥指定的賓館裡。他試圖安頓到好一點兒的地方,可寧宥非要住在離醫院最近的商務賓館,以便隨時可以休整,簡宏成也無可奈何。他奈何不了寧宥。

然後,簡宏成與阿才哥見麵。

阿才哥剛從高速收費站出來,就笑嘻嘻地鑽出車門,鑽進簡宏成自己開的車子裡,隨手將幾張復印件交給簡宏成:「給你,都在了。連寧恕刷卡付款的那個什麼單子的復印件也在這兒了。」

簡宏成打開頂燈查看,果然,該有的證據全套齊全,一份不差。

「你應該到克格勃去,大材小用了。」他笑道,「才一份?你多復印兩份,你也拿一份。」

阿才哥一把推開:「我有。我明天就去舉報,一定要讓那小子坐牢,起碼坐足三年。切,玩我,我沒打斷他的腿,全是你和小田攔著。」

簡宏成笑道:「不急,舉報也有章法,我慢慢分析給你聽。」簡宏成再確認一眼復印件中的付款數字,「前年兩高新出了行賄量刑解釋,超過一百萬的,屬情節特別嚴重,判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甚至無期。即使受賄人最終把錢退回,沒有接受,依然可以判他,隻會稍微減幾年。」

阿才哥一驚:「這麼狠?」

「對,除非趙董攬走責任,將個人行賄轉為單位行賄,寧恕才可以少判幾年。我現在有幾個方案,我們找個地方邊吃邊談?」

「行啊。但你得趕緊告訴我,我拿這幾份復印件有什麼用。」

簡宏成一笑:「找局長『幫忙』,請他幫你介紹幾個工程做做唄。看樣子你還沒跟他搭上關係。」

阿才哥一聽,哈哈大笑:「你太厲害了,石頭都能讓你榨出油來。你跟小田兩兄弟,小田同樣是一分錢也能榨出油來。都是牛人,牛人。你還有什麼主意?都快說出來,喏,前麵那個飯店,我們邊吃烤串,邊說話。」

簡宏成趕緊將車開過去:「我有個不成熟的計劃,我們今天討論一下,確定方案,明天就開始做起來……」

阿才哥笑道:「你想出來的怎麼會不成熟啊?你說我做,全市我都熟。」

「我製訂計劃考慮兩個前提,首先當然是把寧恕拿下,其次是我們的安全。這兩者之中,我們自己的安全得放在首要位置。我們的安全包括幾條,首先是兩邊當事人可能會狗急跳牆,最近我們得注意人身安全,所以要守口如瓶,這件事的知情人越少越好;其次是我們不能在圈內落下舉報行賄、受賄的名聲,這事得交給跟我們關係比較遠的人去做,別人即使懷疑上我們,也拿不到把柄;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我們不能壞了趙董的好事,讓她在心裡記恨我們。我還好,你大本營在本地……」

阿才哥的眼睛在黑暗中閃亮,聽到這兒,伸手緊緊攬住簡宏成的肩膀,插話道:「我早知道你考慮的肯定等於我考慮的,既然你都考慮到了,我對你的實施步驟沒意見。」

簡宏成心裡了然,嘴上笑道:「那不行,領導不聽匯報,我晚上睡不踏實。」

阿才哥輕鬆歡樂地笑罵:「擦,你寒磣我,你這是寒磣我,是兄弟嗎?哈哈。」

郝聿懷讓寧宥接走了,田景野輕鬆許多。他電視什麼的都不開,躺在沙發上想主意。他想到那天早上偷偷去前妻家小區等兒子出門上學,有個男人與前妻一起出來,顯然是過夜的。可從前妻試圖與他復婚來看,那男人顯然是與前妻沒婚約就同居,前妻顯然罔顧兒子的想法。這麼越想,田景野越不放心兒子所受的教育,再回想起出獄後第一次見到兒子時,前妻死魚一樣的臉,兒子沖著他吐口水,當時心裡跟紮刀子一樣地難受。可是,前妻在銀行後門說的那些話也不能不考慮,她不小了,再婚機會少了很多,再育的機會也很小……

正想著,一個陌生電話進來:「小田啊,還聽得出我聲音嗎?」

田景野一下子坐直了:「噢,寶寶外婆,這麼晚還沒睡?」

「還早呢,要不你出來,我們找個地方聊聊天?」

田景野立刻收起剛才一臉的猶豫,堅決地道:「不了,我已經睡下。」

「小田,別這樣。有什麼不可以談的呢?尤其我們的出發點都是為寶寶好,是吧?你有沒有想過寶寶已經上小學了,已經懂事了,即使他媽媽不灌輸,他也看得懂。你問寶寶,他最愛的人是誰?當然是他媽媽。再問,最愛寶寶的是誰?當然還是媽媽。你如果把事情做絕了,不是傷了寶寶的心?」

田景野道:「我記得有個故事,兩個男人到縣官麵前吵,都說是一個小孩的親爹。縣官就讓兩個人自己搶小孩,搶到手的就是親爹。結果一個男人狠命用力搶,把孩子搶到了,縣官卻把孩子判給不敢動手搶的那個男人。因為親爹愛孩子,才不舍得搶狠了,怕傷到孩子。我和寶寶媽比比吧,看誰搶得狠,順便驗證誰更愛寶寶,誰更不舍得讓過程波瀾起伏傷到寶寶。」

「你!小田,你怎麼說話的?就算……」

田景野聽到這兒,將電話掛了,不要再聽。但他忍不住給好友簡宏成打電話,要求喝酒。即使得知簡宏成在跟阿才哥談事情也不管了,他想找人說話。他知道後麵的路不容易走,他會挨罵,他需要朋友的支持。

趙唯中聽到媽媽手機一聲提醒,拿起來看是電郵進來,便打開電郵,遞給媽媽:「寧恕的。這麼晚發電郵過來,可見是真急。」

趙雅娟戴上眼鏡看,可忍不住對擠在身邊的兒子埋怨:「你用的什麼香水?熏死人,你等會兒能睡得著?」

趙唯中一笑,不答。他看得快,蠢蠢欲動地試圖翻頁,被趙雅娟將手指打開。趙唯中隻好道:「他以為你還在緬甸呢。」

趙雅娟隻「嗯」一聲,專心看電郵。看完,她將眼鏡摘下,擱桌上,對兒子道:「我本來對慈善會上冒出來的那個說寧恕壞話的土石方老板有點懷疑,現在你看,改容積率手續還沒全辦下來呢,寧恕就迫不及待了,這不是捏著那手續逼我替他辦事?看架勢,真是早有預謀的,拿我當猴耍呢。」

趙唯中點頭:「這件事隻能替他辦,往後再給他教訓。」

趙雅娟道:「他撿到戒指,故意不交給我,而是特意交給警察,把這事鬧得盡人皆知。往後就算他稍微犯點兒錯,我好意思給他教訓?傳出去,別人不知怎麼說我忘恩負義呢。」她坐著靜靜想了會兒,道:「你打電話給房產公司財務,問寧恕提了多少錢出去。」

這家房產公司原本就是趙唯中管的,他很快調出財務經理電話打過去,一問之下愕然:「沒提大額的。」

趙雅娟驚了:「沒提?他靠什麼疏通關係?唯中,這事太怪,你我都壓著,別主動,讓寧恕繼續自由發揮。你發封郵件回他,說我後天趕回來,替他過問他家的事,一字別提容積率手續。」

趙唯中一邊幫媽發郵件,一邊嘀咕自己上了寧恕的當。他年輕氣盛,當然咽不下這口氣。

寧恕收到郵件後滿意地微笑,這才能放心地閉目養神。可他的位置正靠著門,雖不是人來人往,卻毫無屏障可恃。他時時擔心萬一不小心昏睡過去,手中這隻裝滿手機、iad、電腦和錢的包被人偷走,都不敢真睡著。上半夜還過得去,到下半夜淩晨三四點時,那日子真是煎熬。慘白的燈光下橫七豎八、表情慘淡的病人家屬,寧恕睜開眼看是罪過,閉上眼又怕睡死過去,隻能時不時地起身到外麵樓梯間走走。

終於天亮了。天一亮,整個大樓也吵了起來,一幫病人家屬開始直著眼睛,披頭散發地從寧恕身邊進進出出洗手間,又甩著濕手從寧恕身邊走過,順便在他身上留下幾滴「陽光雨露」。寧恕懶得指責,隻皺皺眉頭,耐心等七點鍾護工來報到。

寧宥雖然有大床,有空調,有兒子在身邊,可睡到早上四點醒了,一下便睡不著了,腦袋裡翻來覆去地思考媽媽那邊該怎麼辦,甚至想到萬一有個什麼好歹,她要怎麼處理後事,最頭痛的自然是如何與寧恕配合。她索性起床,扌莫黑走進衛生間,將母子倆換下來的衣服都輕輕地洗出來,晾曬好,然後又回到床上躺下,省得吵到兒子。可過了六點,她就渾身火燙,焦慮起來。她實在不放心寧恕,隻得在床上留下一張字條給兒子,輕手輕腳地出門,打探動靜去。

醫院裡即使才清早,也已經人山人海了,許多人拎著餐盒等電梯。寧宥稍慢了一步,走進電梯時,電梯超員報警,她隻得灰溜溜走出,回頭,電梯門在她麵前合上。寧宥依稀覺得裡麵有一個拎大塑料袋的中老年婦女看著麵熟,好像是陳昕兒的媽媽。寧宥吃驚,難道寧恕又抓陳昕兒的差,陳母代替眼下情緒不穩的陳昕兒來醫院照料媽媽?寧宥看看其他電梯,似乎也暫時指望不上,她等不及,隻好拔足狂奔,從樓梯上icu樓層。

寧恕雖然坐在門邊,可並沒有留意到陳母進來,他懶得打量閒雜人等。

而陳母進來等候區環視一周,便大聲問:「誰是寧恕?我是陳昕兒媽,我來代陳昕兒。」

寧恕一愣,舉起手,同時也站起來。他沒想到陳母會來代替陳昕兒幫忙。

陳母立刻看見寧恕,厲聲道:「你就是寧恕?」陳母沒等寧恕點頭,她手中的塑料包便劈頭蓋臉地扔向寧恕,頓時,無數雞蛋砸在寧恕身上。寧恕渾身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淌蛋黃、蛋白、雞蛋殼和雞屎。顯然這些蛋不是好蛋,一股濃烈的臭味也立刻散發開來。

寧宥正好跑上樓梯,氣喘籲籲的,剛想歇會兒,卻一眼看見遠處狼狽至極的寧恕。寧恕對麵是劍拔弩張的陳母在罵:「混賬,你敢欺負昕兒家裡沒人,還是怎的?你算什麼東西?敢半夜打電話命令昕兒,敢在電話裡命令我?你欺負昕兒現在生病,沒腦子。你這吸血鬼,吸病人血,吸女人血,你會好死啊?做人有沒有良心?你這狗頭軍師,你不怕報應嗎?你媽還病著呢,你做兒子的竟然想不管,讓別人替你管,你放得下你媽?你良心全黑的是嗎……」

寧恕的臉全被雞蛋糊住,拿手去抹,手上也是雞蛋液,抹得稀裡糊塗的。他本來就沒睡好,脾氣大,火氣越發往上躥,回身將手往牆上一抹,抹掉蛋液,便迅速抹出兩隻眼睛,看清正前方的陳母,毫不猶豫地一巴掌打過去。陳母即使有備而來,可身手哪有寧恕小年輕的靈活?她再躲也沒寧恕快,被一巴掌打在臉上,人跟陀螺似的轉了出去。但寧恕早跟隨而上,長臂一伸,順勢將還沒站穩的陳母摔在地上,又拖到地上那一汪蛋液處,拿腳踢蹬著翻滾陳母,像春卷裹蛋糊一樣。地上滑膩,滾得非常容易,陳母一下子渾身沾滿蛋糊,人也給滾暈了,隻會大聲尖叫:「救命啊,救命啊!」

寧宥一看見打架,頭上的舊傷疤就發癢難受,人也嚇得腿軟。尤其是看見寧恕將陳母摔在地上,她眼前一下子飄過她當年被簡敏敏打飛出去,撞到石頭上的場景,她的心都揪了起來,腿腳發麻,不敢再挪一步。她唯有腦子還在正常運作,想喊寧恕住手,又想到寧恕最近跟她苦大仇深,可別看見她喊住手,反而逆反。

寧恕依然獰笑著拿腳翻滾陳母。很快,保安便被當班護士叫來。可兩個保安看見又臭又髒的兩個人,都不敢出手,隻大聲喊:「住手!住手,再不住手警察來了。」

寧恕見保安來,便大力用腳一蹬,將陳母蹬向保安。一時保安接也不是,逃也不是,隻好也伸出腳,將陳母止住。陳母年紀大了,被這麼一折騰,頭昏腦漲地起不來。而寧恕又抹一遍臉,沖保安道:「那潑婦沒頭沒腦地砸我一身臭雞蛋,我打她一巴掌,摔她在地,沒做其他。她活該,一大把年紀不懂尊重,在場都是見證。我叫寧恕,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電話護士站有登記。你們有事可以打電話給我。」

寧恕說完,扭頭去洗手間,走出幾步,便看見寧宥扶牆站著。他不由自主地站住,試圖說明,可嘴唇稍微動了一下,滴下一滴蛋液,最終沒開口。

反而是寧宥問:「陳昕兒媽媽?怎麼回事?」

寧恕不出聲,試圖繞過寧宥。

但旁邊一個原本圍觀熱鬧的女人見寧恕似乎情緒沒那麼激烈了,又擔心寧恕離開,就小跑過來,賠笑問:「寧先生?我是公司派過來的護工……」

寧恕這才說話:「哦,你不用管了。等我從洗手間出來後拿錢給你。」

寧恕話音才落,等候區裡忽然爆發出號啕大哭聲。即使在icu這種環境下大家已經習慣了各種各樣的哭聲,可還是被剛剛坐起的陳母的哭聲震撼了。寧恕也慌張地回頭去看,不急著去洗手間。他很擔心是不是把陳母打骨折了。

寧宥的目光從護工那邊轉走,這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顯然因為她不肯跟寧恕商量白天看護媽媽,寧恕隻好找陳昕兒,大概言語很不中聽,不果,又找了護工。而陳母,以前看上去是多嚴於律己的人,大概昨天讓陳昕兒的不幸遭遇弄崩潰了,正好寧恕惹了她。寧宥冷冷盯著寧恕,道:「聽見哭了沒有?收拾爛攤子去。這麼大年紀的女人大多骨質疏鬆,摔到地上就是禍。」

寧恕一愣,但立刻黑著臉道:「你算什麼意思?既然你早上七點準時能來,昨晚又乾嗎為難我?這下好了,看我渾身都是臭雞蛋,你滿意了吧?做人心思怎麼這麼刻毒?我忙,你既然來了,也沒法去上班,為什麼不能多管幾個小時?為了這幾個小時,一會兒騙我提早回來,一會兒又騙我早上不肯來,媽媽都已經躺在病床上了,你做人還這麼計較,你好意思跟媽媽姓寧嗎?」

寧宥不理寧恕,沖保安喊:「你們別放走這男人,報警,讓警察開驗傷單。那麼大年紀的大媽,摔一跤不得了。」

寧恕又驚又怒,見保安果然走過來,捏緊拳頭又放下,兩眼噴血地看著寧宥。

而保安果然對寧恕道:「已經報警了,你先別走,等警察來。」

寧恕狠狠剜寧宥一眼,進去洗手間。保安連忙跟進。

寧宥隻得過去蹲下,對陳母道:「陳伯母,我是昕兒同學寧宥,對不起,寧恕是我弟弟,我在教訓他。」

陳母抬眼看清寧宥,更哭得撕心裂肺,想伸手抓住寧宥的手,又縮回去在身上擦擦,可越擦越髒,她哭得也更傷心。

寧宥問:「您身子骨還好嗎?我們去查查,這兒就是醫院呢,千萬別傷著。」

陳母搖搖頭,雖然費勁,可還是對寧宥道:「我沒事。」

寧宥點頭:「還是看看吧,您這把年紀不能疏忽。我剛來,沒來得及阻止寧恕。我先扶您起來吧。」

陳母搖頭,揮手,不用她幫。

寧宥隻好道:「那陳伯母再坐會兒,我去護士站問問我媽昨晚上有沒有動靜。我媽情況很不好,昨天下午好不容易搶回來一條命。」

陳母一愣,哭聲小了點兒,怔怔地看著出去的寧宥的背影一會兒,立刻辛苦地站起身,哭著走了。她都不進去洗手間,直接下了樓梯。

寧宥聽見動靜,回過頭,見陳母已經快走到樓梯了。她見陳母腿腳並無障礙,嘆了聲氣,任陳母離開。

簡宏成換了一輛陳昕兒不認識的車,犧牲睡眠,很早就等在陳昕兒家樓下。他沒想到陳母更早去了菜場,又去醫院找寧恕算賬。他等到早上八點多準備打退堂鼓時,見陳母渾身邋遢地走來。陳母直著眼睛,都沒往路邊不相乾車子上看一眼。

簡宏成連忙跳出去,攔在陳母麵前:「陳伯母,怎麼回事?誰乾的?」

陳母悶聲悶氣地道:「自找的。你來,有什麼事?你可以打電話啊。」

簡宏成道:「我根據過往經驗,這幾天陳昕兒會很不好管,你們忙不過來的。不如……小地瓜再跟我一個月,一個月後我準時送他回家。」

陳母抬起腫脹的眼皮,無精打采地看著簡宏成,卻斷然道:「不用。你擔心了一夜吧?兩個黑眼圈這麼明顯。小地瓜哭了幾次,昕兒也鬧了幾次,但這都是我們的事,你不用管了。你的心意我領,我還沒謝謝你這麼多年照顧昕兒和小地瓜,以後有機會再謝你。你去忙吧,各人各命,人得認命。」

簡宏成無言以對,隻好目送陳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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