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陷阱(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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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自取其辱嗎?」

簡宏成道:「可是,把他送進去坐牢之前,總得警告他懸崖勒馬,給他機會吧?」

寧宥愣住,忙去冰箱拿一罐醋栗醬壓在額頭上,覺得凍清醒了,才問:「真坐牢?」

「真坐。我跟他明說的。」

寧宥腿軟,坐下來,好久都不知怎麼回答才好。

還是簡宏成妥協道:「你睡吧。我明天不收網,推後一天。你養好精神,再打我電話。」

「不……什麼罪?」

「行賄,數額巨大。行賄目的是調動他老板的力量,通過老板運作關係,對付他心目中的仇人。從今天唐處的來電看,唐處已經受了影響,很快會左右兩天後簡敏敏的庭審。還有恐怕已經逃到香港的簡宏圖再回不來老家了。還有個張立新經營過的簡明集團千瘡百孔,誰知道會出什麼事。」

寧宥空白的腦袋隻能想到,那不行啊,就像她跟寧恕白天還說好一刀兩斷的,可現在照舊牽掛。簡宏成當然也不舍得看他親姐姐、親弟弟出事。還有唐處。他們一家已經夠對不起唐家了,寧宥一直覺得唐處媽媽得癌症可能與丈夫有外遇,生活一直不如意有關。寧家欠唐家太多,寧恕怎麼可以對著唐處下刀子?尤其是唐處!寧宥隻得道:「讓他坐牢。他該讓腦袋降降溫了。」

簡宏成獲得恩準,心裡並不輕鬆。但他終於福至心靈地找到了出小區的大門。

這一夜,有些人睡得很踏實,寧宥與郝聿懷都是空調一開,門一關,翻個身就睡死,自己的床特別軟,特別舒服;簡宏成回到賓館後也是頃刻睡著,因為寧宥同意了。而有人睡得很不踏實,寧恕回到家裡,依然受嗑嗑嗑聲音的騷擾,單調,綿綿無絕期,令人瘋狂。又加上簡宏成剛才說的坐牢,更是令他輾轉反側,尋思如何先下手為強,逼簡宏成不得不住手求饒。進攻往往是最好的防禦。

還有陳昕兒一家。陳母這兩天又是滿心煩悶,又年紀大了,體力吃不消,晚上安頓好之後便一頭紮倒在床上。但她睡到半夜,不知怎麼心驚肉跳起來,掙紮著睜開眼睛,隻見旁邊床上的陳昕兒不知什麼時候掙脫了雙手的束縛,跳下床,站在陳母床邊,黑暗中滿臉都是陰鬱,看著睡在陳母身邊的小地瓜,兩隻手則如練九陰白骨爪似的狠狠抓著自己的腹部,好像想從腹部揪下一塊肉來。陳母被嚇到了,拚命讓自己清醒過來。她拚命掙紮,終於渾身動彈起來,驚擾到了陳昕兒。於是陳昕兒鬆開腹部的手,回到自己床上。陳母此時全嚇醒了,又不敢驚動陳昕兒,默默躺了好一會兒,直到聽得陳昕兒呼吸均勻,重新睡著,她才放心下床,趕緊又將女兒雙手綁到床欄上。

睡不著的陳母不禁想到簡宏成主動要求領養小地瓜一個月,筋疲力盡的她心動了一下,可又很快否決了自己。她想到一家小學一年級便可住校全寄宿的小學,隻是費用很高,她和陳父的退休工資負擔不起。可是,如果不送走小地瓜,會不會有一夜她沒醒過來,小地瓜就遭遇不測?陳母越想越怕,又費力地起身,將小地瓜抱到隔壁陳父床上,與他外公一起睡,然後將那間臥室門死死地反鎖。

這麼一折騰,陳母睡不著了。她看見天色稍亮,就起床梳洗,去菜市場。早早去,菜市場門口還有批發蔬菜的卡車在,蔬菜價格比菜市場賣的便宜一半。陳母現在開始越發精打細算,因為她要多養兩個人,還得為這兩個人留下活命錢。

與陳母同時起床的是滿肚子起床氣的寧恕。他拉開衣櫃門找衣服時,才想起昨晚那一洗衣機的衣服洗完了還沒晾出來。他手忙腳亂地趕緊從洗衣機裡取出衣服去陽台晾曬,觸目全是媽媽的痕跡,媽媽修過的衣架,媽媽在牆皮剝落的地方掛的畫,媽媽端午做的小香囊還掛在陽台門上。睹物思人,寧恕又傷心起來,一抱衣服丟三落四地晾曬了許久,還沒完工。他又得收拾行李箱,還得煮早飯,拉開冰箱,看見的卻是放久了已經發黴了的剩菜剩飯和半隻西瓜黴變後臭水淋漓。寧恕試圖收拾,可他以為完整的西瓜一捧出來,便全身酥軟,化為爛糊,撲哧一聲散開來,全落在地上,砸得一地的臭水。寧恕兩手空空地往一塌糊塗的地上看了半天,心裡的積鬱火山爆發一般排山倒海而來。他狂叫一聲,抓出冰箱裡的剩菜剩飯盤子一個個地砸到地上,又將醬菜、醬瓜瓶子也都砸了,最後將冰箱擱架玻璃也抽出來,全砸到地上,直到把冰箱冷藏區砸得一乾二淨。他還想拉開冷凍室的門時,他家的門被敲響了。

寧恕狂暴地沖過去開門,都沒想一下門外可能是阿才哥的人,等打開了才想起,見到的卻是樓下退休老夫婦中的老太太。「什麼事?」寧恕沒好氣。

樓下老太太賠笑道:「你一大清早就砸東西,能晚點兒再砸嗎?我家人全給吵醒了。」

寧恕怒道:「我昨晚還讓嗑嗑嗑的聲音鬧得一夜睡不著呢,我找誰去?」

話音剛落,穿一身練功服的樓上主婦走上來,指著樓下老太太道:「嗑嗑嗑聲音是她家傳出來的,門開著,你去聽聽。以後別半夜敲我家門了,求求你。」

寧恕一聽,就不由分說地推開門口老太太,關門沖下樓去。果然,樓下大開的門後麵傳來清晰的嗑嗑嗑聲音。寧恕不由分說地沖進去抬頭一看,是一個老舊的吊扇一邊轉動,一邊不知怎麼地叫喚。他毫不猶豫將電扇關掉,大聲道:「該修了,你們的吊扇吵得我一夜沒睡著。」

屋裡的老先生走過來道:「吊扇哪有聲音啊?我睡下麵都沒聽見。」

寧恕怒道:「吊扇聲音都沒聽見,那我上麵摔杯子關你鳥事。你什麼時候修好電扇,我什麼時候不摔杯子。」說完,不管後麵老先生氣得七竅生煙,徑自走出來,對剛剛顫巍巍地走下樓的老太太也重復一遍。

老太太怒道:「噢,原來你摔東西摔得我們差點兒心髒病發,是因為我們吊扇吵你?你是故意的?你講不講理?我們吊扇開了那麼多天,你們過去怎麼一直沒聽見?我跟你媽好好的,你媽怎麼一直沒跟我說起?」

「你耳朵背,懂嗎?讓你兒子來聽。你什麼時候把吊扇修好,我什麼時候不摔盤子。晚上我回家再聽,要是還吵,半夜摔。」

老太太給氣得渾身發抖,除了「是人話嗎,是人話嗎」,說不出其他話來。

寧恕完全無視,撞開老太太,上樓回家。他看看時間不對,隻得扔下一地髒汙,換上乾淨衣服,出門上班。今天是他的關鍵日子。同時,他想到簡宏成的威脅:今天收網。寧恕再度撞開還站在樓梯上的老太太,理都不理地下去了。老太太在他身後扶著牆,站都快站不穩了。

寧宥睡得昏天黑地,隻是耳邊總有聲音在煩她:「我以後再也不逃避了」「我以後再也不逃避了」……她困倦地當沒聽見,轉身用被子捂住耳朵,繼續睡。可等慢慢意識清醒過來,覺得這話這麼熟,這聲音也這麼熟,怎麼回事?她又轉回身子睜開眼睛,赫然見兒子就站在她床邊,拿著手機沖著她笑,手機裡正循環放著那句「我以後再也不逃避了」,明明就是她的聲音。

「我昨晚說的?」寧宥有點兒不敢相信。

「哈哈,昨晚跟你們同學吃飯時說的。真不像你,所以我錄下來了,以後你批評我,我就放給你聽。」

寧宥聽了訕笑:「自己去弄點兒吃的,讓我再睡會兒。」

「你讓我早上九點叫醒你的。你看,九點多了。你今天不上班吧?」

「明天去。」

「那你多睡會兒好了,我去給你買早餐。」

寧宥嗯了一聲:「我昨晚還說了什麼?怎麼……『我以後再也不逃避了』,天,當著這麼多同學說這話。」

郝聿懷笑得摔到床上,又在媽媽身上打了個滾兒:「可好像你還說過同意你弟坐牢什麼的。我昨晚回家也困了,記不清。」

寧宥一聽,眼睛立刻睜圓了,慢慢坐起,想了好一會兒,道:「有這事。」說著臉色都變了。

「可是,我想不通,坐牢還需要你同意嗎?」

寧宥道:「具體我也不知道,還得問清楚。起床,這下沒睡意了。飯後去趟你爺爺奶奶家,把我家的事說一下,還得解決你爺爺奶奶被圍困的問題。再去找律師,問問你爸的事情到底調查清楚沒有。你去不去?」

「都是要緊事,我得跟著你。」

「太好了。」寧宥起身,下床站穩,忽然沖兒子道,「我媽沒了。」

郝聿懷撇嘴:「你媽跟我媽不一樣。」

寧宥沒解釋,沒否認,隻是趁兒子不注意,將兒子手機拿來,把那段錄音刪了。等郝聿懷發現,已經來不及了。

寧恕頭昏腦漲,兩眼水腫,壓著一身脾氣來到公司。他的副手一看見他到來,就驚了:「寧總,今天你還來?」

寧恕道:「容積率那手續得趕緊辦下來。」

副手一愣,意味深長地扭頭看一眼財務經理,道:「小趙總昨天已經辦下來了。」

寧恕呆住,看著副手好一陣子轉不過彎來,看得副手心裡發毛:「誰跟小趙總一起去辦的?」

副手道:「我。」

寧恕問:「順道有沒有去公安局?」

副手道:「我下午就跟小趙總分開了。」

寧恕的心擂鼓似的跳動,額頭的青筋也嗒嗒地猛跳,心裡感覺非常不妙。他索性直奔趙雅娟的辦公室。

寧恕一走,副手對財務經理輕聲道:「他那位置懸了吧?」

財務經理點點頭,但沒說太多。這兩天趙唯中直接打電話來問他財務進出賬,他早已感覺到寧恕可能位置不穩了。

但是趙雅娟不在。寧恕又直接下去趙唯中的辦公室。趙唯中在,而且還敞開著門,寧恕急得都不通過秘書,直接沖進趙唯中的辦公室。

趙唯中剛從自己的洗手間出來,一見寧恕,就驚道:「你別太勞模,你有三天假期。好好休息,節哀順變。」

寧恕慢慢將門關上,看著趙唯中,問:「請問小趙總,容積率變更手續辦完了?」

趙唯中道:「對,辦下來了。你請坐,別站著。」

寧恕不肯坐,兩手支在趙唯中的大辦公桌上,再問:「請問趙總,嶽局那兒呢?」

趙唯中被寧恕逼著問,心裡不快,道:「本來辦完手續就去找嶽局,結果鄺局押著我回來找趙董。」說到這兒,停住,靜靜看著寧恕。

寧恕大驚,一下子方寸大亂:「鄺局?他……來做什麼?」

趙唯中看著寧恕,慢吞吞地道:「退還你送他的房產證。」說完,從抽屜裡將那袋房產證拿出來,放到桌上,拿手壓著,繼續盯著寧恕,道,「鄺局把身份證放我這兒,讓我立刻去辦理戶主轉換。他為人清廉,說什麼都不敢收。這事要是傳出去,鄺局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這輩子就完了。你差點害死他。」

寧恕完全反應不過來了,兩眼圓睜,盯著桌上那個文件袋發愣。

趙唯中繼續道:「我們翱翔這二十年來從來以實力站穩腳跟,哪裡需要行賄?你差點敗壞我們的名聲。」

寧恕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但趙唯中還是道:「昨晚鄺局走後,我還是去了公安局。嶽局對唐處印象很好,不肯答應。」

寧恕死死盯著趙唯中,但他聽了此話後毫不猶豫地戳穿:「你沒去找嶽局。」

趙唯中道:「你不能因為我沒辦成,就誣陷我沒去找。」

寧恕冷冷地道:「還有鄺局!」說著,冷不丁地將文件袋拿過來,揮著道,「他要是不收,怎麼可能把身份證交給我?你不如告訴我,你玩了個什麼圈套!」

趙唯中大喝一聲:「寧恕,你反了?!文件袋還我,我還得替你收拾爛攤子。」

寧恕鐵青著臉道:「不用麻煩。這些本來花的就是我的錢,我自己去退。你請便,真想不到……」他不停搖頭,「我這麼拚命,你們這麼玩我?走了,幾天的工資打到我賬上。」

趙唯中隻好跑出來,一把拉住寧恕:「慢點,錢我立刻給你,包括你買房子的錢和契稅。」

寧恕不知哪來的大力氣,一把掙脫,揮著公文袋,開門就走:「我最恨別人抱團玩我。要玩嗎?一起玩,玩到底!」

趙唯中的臉色全變了,知道這一包東西走出門,亮到太陽底下,鄺局就洗不清了。他清楚寧恕抱著要死一起死的心。他飛一樣地追出去,將寧恕一把抱住,死命往辦公室裡推:「你吞火藥了嗎?火氣這麼大。說得好好的,怎麼忽然發脾氣?還是我哪句話得罪了?對不起,我年輕氣盛,不會說話,你請原諒。」

寧恕將文件袋抱在月匈前,道:「少來這套。給你條生路,你去找嶽局,帶回好消息。那麼鄺局這事,我一句不說。」

趙唯中看看寧恕月匈前的文件袋,隻得道:「你等著,我讓我媽出馬。嶽局那兒我麵子不夠。」

寧恕冷冷地道:「對,你得在這兒盯著我。」

趙唯中隻好忍氣吞聲地給關進洗手間裡的他媽媽打電話。很快,他走出來不快地道:「我媽親自過去,你等著。」

寧恕聽了不語,仰臉冷笑,坐到門邊沙發上等待。趙唯中隻得在辦公室裡陪坐,看著寧恕的臉色,如坐針氈。

寧宥家裡很快有了人氣,洗衣機正在洗衣間裡轟隆隆地滾動著,五穀粥已經飄香,餐桌上已經擺上碗筷。拉開遮光簾,陽光從紗幔裡透過來,亮堂著冷氣適宜的房間。寧宥有些顧此失彼地收拾著,很快見兒子開門進來。她見兒子拎著一個超市塑料袋,奇道:「不是鍛煉去嗎?」

「這麼熱鍛煉什麼啊!你看我買的牛奶和水果,還有雞蛋。這幾天你很辛苦,得吃得營養點兒。」

寧宥好生感動,這句「這幾天你很辛苦,得吃得營養點兒」是她的口頭禪,想不到被兒子用還到她頭上。她真有一種一分耕耘,一分收獲的成就感。她沖著兒子笑,但郝聿懷挺不好意思地避開眼睛,掏出一把零鈔,塞進她的包裡:「我擅自拿了你兩張一百塊,零頭和收銀條都給你塞包裡了。」

寧宥拎著塑料袋進廚房,見雞蛋足足打碎了一半,不禁悶笑,悄悄將尚且完整的蛋撈出,洗淨。她一邊動手做牛奶雞蛋餅,一邊想起小時候見媽媽忙,她也總是這麼不聲不響地將家務活做起來。小學二年級是大轉折,她那一年學會燒菜、做飯、洗衣服、打掃甚至縫縫補補,而且事事求全,小心翼翼地做得完美,更完美,省得媽媽操心。很快,媽媽也發現她的能乾,以前是她悄悄幫做的家務,後來都是媽媽開口吩咐要她做,知道她隻要稍微叮囑一下,就能做得好。寧宥看看自己骨節明顯粗大、與全身風格很不一致的手指,決定不告訴兒子雞蛋該怎麼拎回家,而是將碎蛋偷偷放進櫥櫃裡,暫且收著,不讓兒子看見了內疚。即使家庭屢遭變故,她依然試圖一手撐天,不讓兒子提前成熟。

終於坐下吃早飯。郝聿懷大吃媽媽做的牛奶雞蛋餅配醋栗醬,一隻手還舉著一勺粥,隨時等嘴稍微一閒,就吃口粥。百忙中他還開心地道:「每天跟田叔叔去飯店吃自助早餐,昨天還帶上寶寶,我和寶寶都吃得特別多,我們還拍著肚子說比家裡的好吃。其實家裡的也很好吃,就是花色不多,嘿嘿。」他故意做個鬼臉。

「我做的早餐營養豐富,衛生健康。今天例外啦。」

「哈哈,田叔叔問我平時媽媽給我吃什麼,我說你最愛管纖維素攝入,每天抽查全家人大便有沒有,便了多少。田叔叔就這樣……」郝聿懷做了個嘔吐的鬼臉,「然後田叔叔就追著問寶寶拉了沒、拉多少、臭不臭,得多吃點菜才行。這下輪到我嘔。你們班同學怎麼都這德行?在公司裡都人五人六的,回到家各種下三路。」

寧宥哭笑不得:「要不怎麼說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們拉扯大呢?快別說了,吃飯呢。」

郝聿懷哈哈大笑,覺得自己得逞了。寧宥看著,立刻醒悟過來,兒子這是逗她笑呢,但並不點破:「飯後我去爺爺奶奶家,你去找小朋友玩吧。」

「說好的我陪你去。」

「沒關係的。連昨天我狀態這麼差,想偷個懶,你都戳穿說我不會崩潰呢,今天早恢復了。你媽是女強人。」

「我答應過班長叔叔。他答應一到上海工作,就讓我去做跟班,我答應一定好好照顧你。」

寧宥點點頭:「也行,咱不能失信。我想來想去,還是得給我弟打個電話。」

「外婆不在了,還理他乾嗎?算了,我不管你,他是你弟。」

「可不就是。」寧宥想了半天,還是心裡發怵,不敢打電話,怕一言不合,又無法講下去,而這幾乎是必然的。她隻能發短信過去。

寧恕收到短信,打開一看是寧宥的,他正劍拔弩張呢,不願看寧宥的短信,將手機又按黑掉。但他很快又鬥誌昂揚地想:好吧,讓暴風驟雨一起來吧,索性一起解決。他亢奮地又拔出手機,手勢如陳式太極拳之舉刀磨旗懷抱月,如臨大敵地打開寧宥的短信。大桌後麵一直留意著寧恕的趙唯中看得心生警惕,道:「你可不能失信於人,不可以發短信。」

寧恕冷笑:「失信於人?這話你有資格跟我說?但我從不失信於人,即使我麵對的是出爾反爾的小人。」

趙唯中氣得臉色血紅:「你別圖一時之快……」

「誰規定我不能圖一時之快?你?給個理由,嗬嗬。」

趙唯中差點兒被噎死,隻好閉口不言。

寧恕這才看寧宥的短信:

「今早醒來,終於稍微還魂。驀然想到這世界上我最親的一個人去了,痛不欲生之餘,想到幸好幸好,我還有兩個血緣最近的人,一個是你,一個是我兒子。我昨天以為我永遠不想再見到你,可今天再想,不管你承不承認,你始終是我弟弟。而我承認,我因為從小背負責任,慣性地令我至今對你管得太多、太寬,不像常規人家的姐姐。以後我會像大多數家庭的姐姐一樣,成年後不再主動乾涉同樣成年的弟弟做任何事,甚至會克製自己,不再打聽弟弟在做什麼,活得好不好。但任何時候,你得記得,我都會收留你,我是你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血親。」

寧恕看得目瞪口呆,這真是寧宥的短信?「這世界上最親的人」「這個世上唯一的血親」,這些話讓寧恕的心不禁為之柔軟而傷感。還有寧宥的承認、寧宥的承諾,都是前所未有的。因為有「這世界上最親的人」這種話的溫情打動,寧恕竟忘了去猜測寧宥寫這條破天荒的短信的背後動機,隻翻來覆去地看。下意識地,寧恕手臂上的肌肉鬆弛下來,握手機的手慢慢下垂,一直下垂到膝蓋才止住。

趙雅娟匆匆回到辦公室,進洗手間將一麵裝在鉸鏈上的鏡子死命掰下,便神色如常地揣著鏡子,下樓走到兒子的辦公室。別人都試圖從她臉上看出剛才一頓吵鬧帶來的影響,可誰都失望,趙雅娟溫和而文雅地打開兒子辦公室的門,那門軸保養得當,即使門板沉重,打開時依然沒發出一絲聲音。趙雅娟踩上辦公室柔軟的地毯,環視一周,徑直走到寧恕麵前。她有些奇怪,寧恕當前的狀態似乎與兒子形容的不一樣,並不是那麼劍拔弩張,而是在傻傻地、像個宅男一樣地在玩手機。

趙唯中見到媽媽進來後站定,立刻活泛起來,起身端起一把椅子送到趙雅娟身後。

趙唯中的響動大了點兒,到底是乾擾到了寧恕。寧恕一抬頭,愕然發現趙雅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他麵前了,一直靜靜看著他。寧恕大驚,猛然醒悟自己剛才的軟弱差點誤了大事,立刻收起手機,冷峻地坐直了,全神貫注地麵對趙雅娟,冷靜地道:「趙董。」

趙雅娟點點頭,這才坐下,正對著寧恕:「小寧,去找嶽局前,我先跟你談談。」

寧恕點一下頭,沒答話。

趙雅娟道:「我回顧一下我們的關係。其餘你我共同經歷的那些我略去不談,我隻說我遭遇的一個人。那個人輾轉找到我,提醒我說他的小偷朋友幫你從我包裡轉移鑽戒到你手中。那個人有名有姓,我也在事後調查過他的身份,與他的自我介紹相符。」說完,找出阿才哥的名片,微微俯身,放到麵前的茶幾上。

寧恕聽了冷笑,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也微微俯身,拿起名片看,一看是阿才哥的名片,一時心驚。他毫不猶豫地想到簡宏成有關蟋蟀的比喻,難道阿才哥這一行為是所謂蟋蟀草的一次撩撥?

趙雅娟密切注視著寧恕的反應,見寧恕暫時沒回話,就緊接著道:「但無論如何,鑽戒從你手中回到我手中,因此,我得兌現當初口頭尋物啟事上的承諾,我給你十萬元致謝,這是其一。」

寧恕不得不分辯:「原來是這樣。名片上這位放債失敗,卻歸因於他曾經谘詢過的我,所謂我雇用小偷之類的傳言是他無中生有的中傷。請繼續。」

趙雅娟道:「你的解釋讓我這十萬元花得非常舒服。唯中,你即刻打十萬元到小寧卡上。」

寧恕看著趙唯中當場操作電腦,不吱聲。

趙雅娟繼續道:「小寧,你無論是專業方麵的見解,還是工作能力,以及你的勤快,我都非常賞識。因此,此前我告訴你,我全權授權你,而此刻我認為你在不到一個月時間內做了大多數人一個月都不一定能做好的事,因此,即使你工作不到一個月,我依然支付你一個月的工資以及一個月的補償金。唯中,你查查當初簽約的月薪,也即刻轉賬到小寧卡上。」

寧恕依然不動聲色地看著趙唯中操作電腦。

趙雅娟扭頭問兒子:「轉賬好了嗎?」

趙唯中最後按下一次鼠標,道:「好了。」

趙雅娟回頭,繼續正視著寧恕,道:「再說說我不認可你的為人。我試圖找到幾個恰當的字來點評你的為人,但我昨天在機場見你之後放棄。你已經把你的為人一字不差地寫在你的臉上了。」說著,端起她掰下來的梳妝鏡,親手捧起,麵對寧恕。

寧恕隻要直麵著趙雅娟,此時就不得不麵對鏡中的自己。不知這鏡子有放大功能,還是怎的,寧恕從鏡中看到纖毫畢現的自己,不知怎的,那鏡中的人忽然變成記憶中爸爸的臉,那眼神,酷肖。寧恕一時驚惶了,不得不使出極大毅力,才能維持平靜。

趙雅娟適時再度開口:「我一直強調做人做事,做事做人,當我不認可你的為人時,決定好合好散。但作為一個經營者,我習慣占領先機,以保我辛苦創下的基業平安無虞。我不喜歡被挾持。如果有冒犯你的地方,請你原諒,我也願意做出精神補償,十萬元,怎樣?如果你同意,請你就此收回對我過高的寄望,把手中的這包東西交還給我,我們好合好散;如果你不答應,我這就去找嶽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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