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周 代價3(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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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周六,晚上七點十分

趙穎又去找了呂傳國,他出人意料痛快地答應了讓劉豐參加婚禮,舉辦婚禮的最後一個障礙被搬除了。經歷了這麼多波折,在趙穎堅持下,婚禮在原定的日期和地點舉行。婚禮本就安排就緒,不需要特別準備,隻是規模和過程都被壓縮了。

國峰坐在輪椅上,也不想出來拋頭露麵,趙穎穿著白色的婚紗獨自站在門口,過路的行人都好奇地打量著美麗的新娘。何玲是伴娘,站在她身邊不知道是應該高興還是該難過。姐妹們都勸趙穎暫時不要結婚,可都統統被拒絕了。既然最好的朋友已經做了決定,何玲痛快地答應當她的伴娘,她來回跑著把賓客迎進大堂。偌大的大堂空盪盪的,坐著國峰一家三口和趙穎的父母,他們著急起來,人這麼少,婚禮怎麼辦得起來?

第一批進來的是國峰的親戚,七大姑八大姨,呼啦啦地來了幾十位。他們同時聽到劉豐被抓和國峰結婚的消息,也不知道是該恭喜還是該問候,麵無表情地向趙穎點頭,被何玲引入大堂。請柬發送了四批,第一批是國峰家的親戚,基本上全都來了;第二批是劉豐的朋友和同事,他本來位高權重,這批人也是最多的,大約發出二百份請柬;第三批是國峰的同學、朋友和同事;趙穎在重慶長大,在北京既沒有同學也沒有多少朋友,隻有航空公司的同事,隻有二十個人左右,由於工作,很多人無法參加。

婚禮是一個女人最重要的一天,也是一輩子最值得回憶的一天,她曾經幻想過這一天,但始終和眼前的情景對不上。她拋棄了以前的幻想,她力量有限不能改變什麼,隻是不希望婚禮冷冷清清,畢竟一生中隻有一次。何玲回到門口,心急如焚,那麼大的大堂隻有四五桌客人,婚禮怎麼辦下去?其他人不來也就算了,航空公司的朋友怎麼還沒有到?何玲走到旁邊給趙穎的小徒弟打電話,航空公司那邊的邀請都委托她安排了:「餵,你們到哪兒了?」

趙穎徒弟委屈的聲音傳來:「我都通知了,可是沒有人來啊,我就過去。」

何玲掛了電話,心情鬱悶,趙穎側身問她:「她們什麼時候到?」

何玲猶豫著,覺得這根本掩蓋不住:「別等了,她們都來不了。」

趙穎極度失望,她唯一的想法就是高高興興、熱熱鬧鬧地把婚禮辦完,今天注定要冷冷清清了,這個願望也實現不了了。何玲聲音剛落,一輛大客車就停在麵前,趙穎小徒弟從車上跳下來,撲到她身邊,上下打量笑著說:「好漂亮的新娘子。」

航空公司的同事們一個一個地從車上下來,趙穎被圍在中間,空中小姐們嘰嘰喳喳地聊著,何玲在旁邊數了數,共有六十多人,何玲鑽到人群之中揪出趙穎的小徒弟:「敢騙我,不是說沒有人來嗎?」

小徒弟是為了給趙穎一個驚喜,嗬嗬笑著說:「聽說婚禮的消息,姐妹們爭著要來,問我沒請柬行嗎?我自作主張同意了。男同事們對趙穎虎視眈眈,知道她結婚的消息都痛不欲生,也讓我一車都拉來了。」

門口被擠得水泄不通,何玲招呼大家進入大堂,這些年輕人說說笑笑地進來,氣氛熱鬧起來。第三批是國峰的同學,有小學的、中學的和大學的,何玲認真地數著,正數到三十五的時候,又來了兩輛大客車,首先跳下車的是一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

「你是趙穎吧?」他還不知道國峰摔傷的消息,笑著誇獎,「國峰這小子有眼光,他在哪兒呢?怎麼不出來接我們啊?兩輛車一百多個人,他一會兒得挨個給我們敬煙倒酒。」

趙穎立即猜到,這是國峰的主管,勉強笑著:「您是李主任吧?他身體不方便,在裡麵等著您呢。」

李主任疑惑地跟著何玲走進餐廳,穿過人群,看見國峰坐在輪椅上,臉上纏著繃帶:「國峰,你小子怎麼了?哪摔的?都要結婚的人,還這麼毛躁。」

「已經好了。「國峰含糊地回答,他和趙穎商量好,不把與婚禮無關的消息說出去,「來了這麼多人啊?」

「你小子人緣好嘛,大家都來了。但這不是主要的,聽說今天要來不少空中小姐,單身的小夥子們都來了。」李主任接著俯下身,在國峰耳邊輕輕說,「眼光不錯,剛才那些光棍兒們都暈倒了。」

國峰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把李主任抓住,請他坐在主桌。何玲回到門口,拉著趙穎的衣角說:「時間到了,我們回去吧,都坐滿了。」

趙穎僵硬地看著馬路對麵,一輛出租車緩緩駛來,停在路邊,車窗慢慢搖下,方威的麵孔漸漸露了出來。她控製不住心髒快速跳起來,她一直處於感情和理智的矛盾之中,理智告訴她應該選擇國峰,與他在一起的日子注定是安靜和平淡的。她家裡就是這樣,生活也該是這樣。遇到方威之後,趙穎感到從來沒有體驗過的激情,她試圖控製感情的發展,但是感情卻高速迸發。飛機上相識,那個小孩在自己生日那天在飛機上獻花,跟方威擁抱著從水上沖下,這一切都在瞬間發生。她已經被感情所驅動,越來越接近失控的邊緣,但不得不硬生生地踩住剎車,停止與方威的交往。接受國峰的訂婚戒指之後,她徹底斬斷了與方威的聯係,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敢,她不敢看見方威。她知道再與他在一起,自己將喪失全部的抵抗能力,很快就將被他征服。更可怕的是,趙穎發現,自己的內心中竟然渴望這樣的經歷,這種毫無顧忌的瘋狂。

但是,國峰怎麼辦?

趙穎不知所措,如果他下車,沖出來把自己搶走,應該怎麼辦?自己雖然和國峰領了結婚證,但是方威不是宣告自己生了三個小孩也不放棄嗎?而且現在還沒有和國峰入洞房,方威肯定不介意這個。趙穎害怕到了極點,因為她的抵抗到了極限,難以拒絕方威的這次沖擊,被他帶走,感情和欲望不會被壓抑和控製,將會被徹底釋放。她全身僵硬不敢動彈,既害怕又期望方威帶來的沖擊。

方威隻有一個想法,就是沖進去把她拉起來就跑,不管這樣做會是什麼後果,至少這是唯一的機會。方威此時內心處於掙紮之中,出租車在原處等了很久,司機不停地通過反光鏡看著後座上的方威,不知道他在等待什麼。方威遠遠地望著穿著婚紗的趙穎,鼓起勇氣讓司機向前行駛,停在趙穎對麵的馬路上。他搖下窗戶,可以更加清楚地看見她,她肯定也看見了自己。方威看著她的目光,失去了勇氣,怎麼也無法忘記那一刻,國峰從天而降的剎那,趙穎向後倒去,方威伸手去扶趙穎,她卻用盡全力把他推開,目光中飽含著無盡的憤怒。他想起對趙穎的欺騙,他始終處於自責之中,他無法鼓足勇氣再去麵對趙穎。

「走吧。」方威對司機說。

「去哪兒?」司機看著這個乘客,他從很遠的地方過來,隻是看看新娘便要離開。

「從哪裡來回哪裡去。」方威失去勇氣,錐心的痛苦穿心而入。他一直期盼體驗失敗的感覺,它終於來了,來得那麼迅猛、那麼徹底,摧毀了他曾經擁有的自信。他輸了,沒有像士兵那樣戰死沙場,而是失去了作戰的勇氣,成了逃兵。以前,國峰家世背景都出類拔萃,現在隻是一個可憐的、坐著輪椅的、沒有任何特權和財富的普通人,趙穎卻將一生的幸福交給了他。方威內疚地看著漸行漸遠的趙穎,自己一手把她推入了懸崖。以前那些輸贏遊戲沒有任何意義,銷售生涯是那麼無聊,即使贏了訂單,失去最心愛的人,那些輸贏遊戲又有什麼意義?

趙穎找到了很多理由去原諒方威的欺騙:劉豐的境遇是自作自受,方威是由於深愛自己,才不得不用這樣的方法阻止她結婚出國。當方威在出租車裡出現的時候,趙穎沒有辦法拒絕這次沖擊,她等待甚至期盼這一刻的到來,她決定不顧一切,毫無顧忌地沖破束縛。可是,車窗緩慢關上,方威就這樣走了。她僵立在門口,心底的激情被突然抽空,熱血沸騰之間急劇冷卻,他怎麼能這樣轉身離開?出租車越走越遠,趙穎才發現這是真的。何玲回到身邊,趙穎卻聽不到她說了些什麼。

出租車突然在昏暗的路燈下停下,車門打開,方威下來,他要回來了嗎?他的身影卻沒有移動,漫長的等待之後,跑來一個七八歲的男孩,手裡抱著一束鮮花,她心中產生了一絲希望,那裡是不是藏有方威的紙條,指引她逃跑的路線?男孩呼哧呼哧跑過來遞上鮮花,她手忙腳亂地扯開包裝,在鮮花裡搜尋,果然看到了一張卡片,上麵隻有五個字:愛在你走後。

趙穎琢磨著紙條的含義:他還是愛我的,為什麼不沖回來?難道他放棄了?趙穎看著遠方,出租車開動,消失。她被何玲拉回婚禮的大堂,婚禮已經開始,大家輪流到主桌向幾位老人敬酒。趙穎的出現將氣氛推向高潮,國峰身體不方便,因此齊聲向趙穎喊:「敬酒!敬煙,再洞房!」

趙穎帶著極端的失落回來,心中後悔,甚至想沖出去尋找方威,卻被人簇擁著帶到休息間,換上一套火紅的旗袍重新走出來,從純潔的白色變成熱情的紅色,掌聲和歡呼更加熱烈。如此熱烈的場麵,趙穎卻沉浸在方威轉身離開的瞬間,她想不到他們會怎麼折騰自己,也沒有想過能否應付。國峰看著換裝的趙穎,孤立無援,既熟悉又陌生。她現在就像怒放的牡丹,高貴得難以接近,不像平常那樣淡雅親切,大聲說道:「我陪你。」

劉豐心裡百感交集,他的政治生涯徹底毀滅了,他並不服氣,不認為自己比其他的官員更壞或者更腐敗。他拚命抵賴,當呂傳國出示證據,他心裡卻在說:你們說我有問題,可是你們誰是乾淨的?今年幾大銀行注銷了一萬多億元的壞賬,不是都被官員腐敗了?糟蹋了?可是有誰被抓起來?自己的遭遇是不公平的。劉豐不服氣卻不得不接受現實,他別無選擇,對抗下去,必然家毀人亡。現在,他生命中唯一的寄托就是這個家。

國峰坐在輪椅上和趙穎來到每一桌,親戚漸漸知道了他家裡的事情,比較拘束,隻有幾個小孩子拉著趙穎,又喊又鬧十分興奮。他們來到國峰的同事同學和朋友們的桌前,氣氛就熱鬧起來。趙穎給每人敬酒後,李主任從主桌跑過來,變著法地折騰新人。有人拿出一串氣球,要求國峰和趙穎用身體的不同部位把氣球擠爆。他們首先用肩膀,然後用後背用胳臂,很快用完了所有的部位,氣球還有好幾個。趙穎不好意思地看著國峰,她能想到的隻有月匈口了,眾人興奮起來,大聲叫喊使勁鼓掌。國峰自告奮勇,示意趙穎過來,用月匈口夾著氣球,用力壓去,氣球被擠成薄餅的形狀,仍然沒有爆裂。李主任滿臉壞笑,因為他偷偷地將氣瀉去一半。國峰在輪椅上使不上力氣,趙穎咬著牙拚盡全身的力氣向前沖去,氣球終於在壓力下砰地爆成碎片,趙穎控製不住,沖入國峰的懷中。大家看到這個景象,樂得東倒西歪,小夥子們上來勸酒,趙穎喝得臉色泛紅。

趙穎媽媽極不好受,國峰本來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女婿,可是一夜之間變成眼前的樣子,大腿骨折,家裡突然敗落。女兒為什麼一定堅持嫁給他?除了頭腦發熱沒有其他的理由?她讓老伴兒去勸,但是一向反對這樁婚事的老伴兒卻紋絲不動,鮮花一樣的女兒就要出嫁,她心裡如刀絞一般。

不知道誰買了噴射槍,五顏六色的彩帶像禮花一樣傾瀉著,國峰擔心趙穎不勝酒力,經常從她嘴邊搶下酒盅一飲而盡。他們回到主桌的時候,國峰被灌得滿麵通紅,酒宴進入了新的階段。大家高喊著國峰的名字,這是婚禮中少不了的階段,介紹兩個人的戀愛經過。

國峰拿起話筒,訴說兩人相遇時剎那的驚艷,然後怎麼死心塌地愛上了趙穎。他語氣一黯,談到了最近的事情:「可能大家還不知道我家裡最近發生的事情,聽到這個消息時,我覺得前途毫無希望,尤其我還對趙穎產生了誤解,一切都被徹底摧毀,我想不開,做了錯誤的選擇。當我蘇醒過來,電視機開著,她靜靜地伏在我身邊睡著了。風從窗口吹過來,窗簾飄啊飄,我不用睜開眼睛,就知道房間裡的陽光有多麼美好。幸福並不在於你擁有多少,而在於,你是否能感受到。我心裡平靜下來,活著就有希望。以前,我曾經擁有這個年齡的年輕人夢想擁有的一切物質條件,我已經習慣了,麻木了。現在,我失去這一切,我一點都不難過,因為我們還在一起,即使住在最小的房間裡,吃最簡單的飯菜,每天擠公共汽車,我也是最幸福的。即使我今天失去一切,今天仍然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一天。」

國峰轉身麵對父親和母親:「爸爸媽媽,無論怎麼樣,你們都是養育我的最親愛的爸爸媽媽。請你們不要為我擔心,因為我已經得到了最想得到的幸福,我非常知足也非常幸運。我們結婚之後,會靠自己的本事好好生活,早日給你們生出一個孫子或孫女來。無論您在哪裡,我們都會去看望您照顧您。」

國峰拿著麥克風侃侃而談,劉豐發現兒子長大了,開始理解他的想法。劉豐幼時家境貧窮,立誌出人頭地,拚命向上爬,有了權力就交換成想要的東西。可是,兒子這一代不缺吃不缺穿了,錢財是不是已經不像自己兒時那麼重要了?兒子不覺得他創造的物質條件有什麼意義,甚至不如趙穎的一個微笑,自己何苦冒險去掙那不義之錢?劉豐看著兒子激動說話的樣子,知道他長大了。兒子的話是發自內心的,他伸手緊緊握著夫人的手,控製著情緒,看到她眼裡流出了淚水。

呂傳國一直默不作聲地觀察著劉豐,婚禮中幾乎沒人知道他的身份。劉豐被控製起來後,審問的過程非常不順利,他閉口不談問題。劉豐的事情絕不僅僅是利用招投標為兒子謀求出國那麼簡單,他涉及大量的資金挪用和違規操作,呂傳國隻握有方威提供的一份證據,其他方麵毫無進展。劉豐在聽到兒子跳樓的消息後,情緒更加對立,專案小組束手無策。呂傳國告訴他,國峰沒有生命危險,不會有嚴重後遺症的時候,劉豐鬆了一口氣。呂傳國立即意識到,劉豐最在意兒子。趙穎提出請劉豐參加婚禮的時候,呂傳國立即同意,他希望婚禮的氣氛可以緩解劉豐的對立情緒。劉豐坐在兒子身邊,開始恢復父親的慈祥,與兒子聊天說話。當趙穎撞到國峰身上的時候,他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此時,劉豐的眼淚在眼眶裡轉動,他動情了。

大堂中鴉雀無聲,有人交頭接耳打聽他家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國峰坐在輪椅上,握住趙穎的手,仰頭看著她:「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令我著迷的是你的外表,你隻是我女朋友清單中的一個。現在的女孩子都越來越現實,不願意冒險去找一個有潛力但是現在一無所有的男朋友,她們不願意努力,不願意冒險,希望跳過漫長的等待,立即就能找到已經擁有一切的人。優越的家庭條件讓我具備這些,但和她們交往的時候,她們的急功近利讓我覺得可怕。你不是這樣的人,我開寶馬帶你兜風,你無動於衷,就像坐捷達一樣。我請你去最昂貴的餐廳吃飯,你隻吃青菜豆腐。我給你買昂貴的禮物,你輕輕地拒絕。你越拒絕,我越著迷,我不知道,你是真的不貪圖,還是將欲望隱藏在你心裡?在機場我被帶走時,回頭看見你撲進另外一個男人懷抱,我以為你拋棄了一無所有的我,我徹底喪失了希望。但是現在,我明白那隻是一個誤解,你在我失去一切的時候回到了我的身邊。能夠遇到你,擁有你,即使現在失去一切,我也心甘情願。」

趙穎回味著每一句話,漸漸從失落中找到幸福的感覺。她接過麥克風,看著國峰:「我認識你的時候,以為你是一個開著名車到處追逐女孩子的花花公子。我爸爸堅決反對我和你交往,他說有錢人家靠不住。我不是不喜歡寶馬、別墅和鑽戒,但當我享受這些的時候心懷愧疚。我父母起早貪黑地努力工作,根本沒有享受到這一切。我做了什麼,就讓我得到了這一切?這對於我父母太不公平。當你請我在五星級酒店的高級餐廳吃飯的時候,我透過玻璃窗看見瞪大眼睛向裡麵探視的民工,心裡不安。他們蓋起了賓館和酒店後就被趕出來,他們的父母在家裡種了糧食,他們卻隻能在餐廳外麵眼睜睜地看著。我們的衣食住行都是他們的勞動成果,我們甚至漠視他們的存在,或當他們不存在。我不是不喜歡奢華的生活,隻是不能適應,我們一頓飯就吃掉我以前一年學費的時候,我坐立不安。我是幸運的,很多人沒有那麼幸運。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我高興不起來。」

趙穎一口氣說完,停頓下來讓自己平靜一下情緒,繼續說道:「你有錢,不是打動我的原因。我們在一起,從來不是由於你的條件,而是你的人,你是這個世界上除了我父母之外,我遇到的最用心愛我的人。其實,我一直處於掙紮之中,我在想,是應該追求長久的幸福,還是應該追求短暫的快樂和激情?我應該為自己生活,還是應該承擔起責任?」

說到這裡,趙穎心裡忽然明朗起來,是的,她愛方威,如果她同時認識他倆,她會選擇方威,此時她卻隻能選擇國峰。方威離開之後依然可以繼續尋找幸福,而國峰失去自己,隻能滑進黑暗的深淵。既然國峰那麼毫無保留地愛自己,趙穎願意去犧牲一段愛情,換來他一生的幸福。

趙穎走到父母身邊:「有錢不等於幸福,我還覺得坐在爸爸的出租車裡聽著他說話最舒服,還是媽媽做的飯最好吃,還是覺得在爸媽家的小房子裡睡覺最香。我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不能出國了,但是我們都可以工作,營造出一個最幸福的小家,我們可以掙到錢,以後還可以出國旅遊。」

她轉身對著劉國峰父母:「爸爸,不要擔心,我會照顧好國峰。媽媽,您如果願意,歡迎您和我們一起住,條件可能不如以前,不過我一定讓您吃到最可口的飯菜。還記得您教我做的那些菜嗎?我還要讓您睡在舒服的床上,給您蓋上舒服的被子,這些,我能做到。」

趙穎說完向他們深深地三鞠躬,國峰媽媽的眼淚抑製不住地流了出來,扶起趙穎抱在懷裡。何玲用手抹掉淚水,還是繼續流出,乾脆隨它去了,沖過去和趙穎抱在一起。劉豐繃直身體,他們完全是不同的生活方式,自己拚命聚集財富,一擲千金的時候,趙穎父親正在出租車上為女兒的學費日夜操勞。她正在叫自己爸爸,自己有什麼資格接受呢?有什麼顏麵來麵對?

李主任現在明白發生了什麼,站起來:「今天是國峰結婚的日子,他小子娶了這麼好的老婆,大家哭什麼?應該高興才對。國峰一直跟著我乾,人好又能乾,就是家裡條件太好,做事沒有動力。現在要靠你自己了,也是好事,你要做出一番事業來,才能不辜負趙穎,是不是?」

他掏出一個紅包,遞出去:「裡麵是五百元,本來覺得你也不缺這個,現在知道你的情況,我再加五百,保重身體。雖然你已經辭職,隻要你身體好了,隨時歡迎你回來上班。平時,你有關係,幫了大家不少忙,大家都想謝謝你,你以前什麼都有,現在有困難,不能不收。」

他的話激起一片掌聲,國峰母親停止哭泣,摟著趙穎向這邊看來。李主任沒說完,沖著呂傳國問:「這錢不會被沒收了吧?」

呂傳國與李主任一桌,便告知了身份,沒想到被當眾抖了出來。他受了感染,掏出紅包交給何玲,不服氣地看著李主任,從錢包裡數著錢,要壓他一頭:「我是來參加婚禮的,其他的事情我不管。這是我的紅包,裡麵是五百,再加六百。」

一個國峰的同事要壓下呂傳國的風頭,也掏出紅包:「國峰,這是我的紅包,總共一千二百元。」

婚禮沒有設置登記紅包的簽到台,賓客們都揣著紅包,喝起彩來,紛紛掏紅包。何玲一邊接收一邊煽情:「已經三千三百元了,夠他們一個月的生活費了。」

「好,八百元,一個月的夥食費出來了,我替他倆謝謝您。」

何玲自己還沒有送紅包,翻出來大聲說:「我和趙穎是小學同學,中學同學,從小一塊兒長大,現在又是同事,就像一家人,這是我的紅包,一千元,一個月的房租出來了。」

紅包與國峰的生活聯係在一起,激起了競爭的心態,數字不斷升高,轉眼間掏紅包的已經有二十幾個,何玲又數了一遍,大聲宣布:「已經三萬五千元了,夠去加拿大的機票了。」

他們已經不能出國了,這麼說不是刺激他們嗎?何玲不是有心機的人,想到這裡問呂傳國:「我們要是自己湊夠錢,趙穎和國峰還能出國嗎?」

這句話讓呂傳國尷尬,今天大家好像都沖自己來了:「他倆的事情和我無關,我管不了。」

何玲皺皺眉頭不明白,悄悄走過來:「不是你把他們從飛機上帶下來的嗎?」

呂傳國注意到,劉豐聽到了這句話,認真地等著自己的回答,便故意讓他聽見:「那時不能讓他們出去,因為我們必須查清楚資金去向,是迫不得已,隻要查明了,他們的簽證和大學錄取通知書有效,資金正當,我就放行。」

何玲失望地「啊」了一聲,繼續回去收紅包,她轉了三分之一的桌子,懷裡抱了一大摞紅包沖回來,放在桌子上,又風風火火地跑到趙穎的身邊,用麥克風宣布:「湊出國峰第一年的學費了。」

她在那邊忙得滿身熱汗,又有國峰的朋友開辟第二戰場,舉著麥克風大聲向全場喊話:「我追女朋友的時候,每到周末就借你的寶馬,帶女朋友兜風,你每次還把油加得滿滿的。現在我追到了,不能忘記你的汗馬功勞。這是我和女朋友的紅包,另外再加兩千元油錢。」

「加拿大第一個月的房租出來了。」何玲跳著跑回來,放下紅包,又繼續按照路線圖走到下張桌子。

劉豐走到呂傳國身邊,示意有話說。他們要了一個小包間走進去,劉豐對著窗外沉思了一會兒:「如果我都講清楚了,我兒子的出國限製就可以解除嗎?」

他要開口了,呂傳國非常肯定地回答:「國峰是個好孩子,沒有任何過失。我們限製他是擔心資金被轉移,隻要你能夠講清楚,我們也查清楚了,他就可以解除限製。」

劉豐繼續問:「你們要查多久?」

現在到了關鍵的時刻,在羈押期間,無論專案組軟硬兼施,劉豐都閉口不談,看來劉國峰的婚禮軟化了他的抵抗心態。他小心謹慎地回答:「那要看你的配合程度,如果你配合,我們很快就可以查清楚。」

劉豐聽完默不作聲,遲疑了一會兒:「讓我單獨想一下,好嗎?」

呂傳國出來,劉豐的夫人緊張地看著他,詢問是否可以進去,得到同意,劉夫人走進包間。他們談了大約一杯茶的時間,一起低頭走出房間,氣氛隨著數字的不斷增加進入了高潮,參加婚禮的親朋好友們都想趁這個機會幫助小兩口共渡難關。音樂響起來,主持人拿起話筒宣布:「請新娘和新郎互拜。一鞠躬,祝新郎新娘恩恩愛愛。」

趙穎和國峰麵對麵地互相鞠躬完畢,主持人繼續說:「二鞠躬,祝新郎新娘白頭偕老;三鞠躬,祝新郎新娘早生貴子。」

「新郎和新娘拜父母。」

趙穎媽媽注視著這對新人,心中並不平靜。沒有見到國峰時,印象中他就是一個公子哥。時間長了,這個小夥子還不錯,兩人出國的時間越來越近,也就同意他們出國前完婚。劉豐家裡出事,趙穎堅持要盡快成婚,她心裡有些猶豫,看到女兒鐵了心,她也就認了,心裡也接受了這個女婿。回想著趙穎從小到大的每一幕,又看見女婿坐在輪椅上,淚水在眼眶裡轉動。

劉豐正襟危坐,夫人已經淚眼模糊。在這個星期,她遇到人生中從來沒有遇到的大風大浪。正高高興興地為寶貝兒子操辦婚禮,劉豐出了大事,一盆冰水澆滅了她滿心的歡喜,國峰跳樓給她致命一擊,剩餘的人生徹底黑暗下來。可是,趙穎如期舉辦婚禮,又讓她看到了新的希望。他們保證盡快讓自己抱上孫子的時候,她有了新的期望。人生沒有結束,她幻想抱著孫子在公園裡曬太陽,小家夥鼓著嘴巴,在陽光下揮著小手。她由衷地感謝趙穎,她是自己的生命支柱。

新人拜完父母,主持人宣布:「請新郎新娘的家長講話。」

劉豐接過麥克風,全場的賓客已經知道了他的消息,立即鴉雀無聲。

「感謝各位參加婚禮。時間過得真快,我還可以清楚地記得國峰小時候的樣子,今天他就要結婚了。我剛才想了很多,把國峰和我做了對比。我小時候是缺衣少食,吃不飽穿不暖,入不敷出,最大的夢想就是出人頭地。我兒子不同了,不愁吃穿,便沒有那麼大的動力去奮鬥拚搏。這是好事,這樣他們就可以去做真正喜歡的事情,不需要違背良心,不需要不擇手段。也算是一種進步吧。我沒有適應這樣的轉變。在爾虞我詐的政治環境中,為了自保不得不使用各種手段打擊對手,我願意冒風險,那時人窮命賤啊,現在看來,這不值得。」

在趙穎印象中,他總是很威嚴,這是他第一次真情流露。劉豐特別看著趙穎:「國峰第一次提到你的時候,我沒有認真對待,覺得是他頭腦發熱;國峰提出要娶你的時候,我覺得門不當戶不對,你配不上國峰。你來到家裡的時候,我自作聰明地以為兒子隻是喜歡你的外表。當家裡出了事,兒子狀態不好,我心裡既難受又著急,我自己是沒有什麼前途了,但國峰還年輕啊。」

劉豐剛才與夫人深談,漸漸下了決心:「在我們最困難的時候,你沒有拋棄,反而加入了我們;在我們一無所有的時候,你給了我們最需要的一切;在我們最冰冷的時候,你給了我們全部的溫暖。你把我們這個已經破裂的家庭重新凝聚在一起,讓我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你為我們做了這麼多,我應該怎麼報答?」

劉豐說到這裡,轉身看了一眼呂傳國,又麵對趙穎:「我找到了報答你的方法,我和呂傳國談了,隻要我講清問題,他們就不限製你們的自由。護照和出國手續都可以照常使用,錄取通知書也不會作廢。這對我自己也是一個交代,事情早晚都要水落石出,抗拒沒有什麼意義,主動講清楚,對我也是一個解脫。」

劉豐的目光轉向兒子,想對國峰做一個交代:「我已經不能再給你什麼了,隻希望你能夠在國外好好學習,早日學成回國,把所學貢獻出來,不要像你爸爸一樣。有趙穎在你身邊,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無論我以後怎麼樣,或者身處何處,我都盼著你們好好生活,給我生個孫子,不要忘記常來看我,我就知足了。」

國峰緊緊握著父親的雙手,感到他手心冰涼。劉豐緊緊抱著兒子,擦乾眼淚,目光暗淡地穿過窗戶看著外麵的天空,深深呼一口氣,看著呂傳國大聲說道:「2003年10月,我為北京某房地產公司違規借貸三千五百萬元……」

呂傳國突然從座位上跳起來,搶過婚禮的攝像機對準劉豐,警察開始錄音錄像。一切調試正常,他獨自來到僻靜的角落,撥通電話:「書記,劉豐已經講了,好,我明白,立即行動。」

劉豐的交代至關重要,將有很多有權有勢的大人物被牽扯進來,這個消息也會立即傳到他們耳中,呂傳國必須在第一時間采取措施把他們控製起來,避免資金的轉移。他聽著劉豐的每一句話,取出對講機,向門口的警察發出行動的命令。酒店門口瞬時間警報大作,幾輛警車劃破寧靜呼嘯而去。

一片片雪花從空中飄下,北京的第二場雪又來了。

117一個月之後

新員工的培訓時間延長到三周,新人們被封閉在賓館裡,培訓之中共有五次考試,兩次筆試,三次是模擬拜訪客戶,平均考試成績不能達到七十分必須立即離開公司。這樣的安排給了他們足夠的壓力,除了白天學習,晚上還要互相模擬練習。他們在這三周裡經歷了魔鬼般的訓練,每天淩晨兩點睡覺,早晨五六點鍾就必須起床復習各種產品知識應對考試。

培訓進行到最後一天,已經有五六個人考試不合格,被逐出培訓教室離開公司。剩下來的整整齊齊地坐在培訓室中等著最後一門課程。他們經過筆試和多輪的麵試,才擠進這家世界頂尖的公司,充滿鬥誌,雄心勃勃地要在新環境中做出成績,為以後發展奠定基礎。

王莉站起來,走到講台,用麥克風說道:「今天是培訓的最後一個下午,恭喜大家通過了嚴格的考試,現在請我們的中國區總經理周銳為大家講最後一門課。」

周銳走到講台前,目光習慣性地掃過這些學員,最終落在幾個空位上:「教室中空出了幾個位置,想必大家知道原因。我想問,你們知道他們的名字嗎?你。」

周銳把麥克風交給空位旁邊的學員,他皺著眉頭搖頭說:「記不清楚了,姓劉吧。」

周銳抽回話筒:「現在就記不清楚了,再過一個季度,你可能連他姓什麼都忘了,再過幾年就會忘掉他的樣子。為什麼請他們離開這裡?原因隻有一個,失敗者將會被迅速遺忘,隻有成功者才會被人記住。他們不能通過最基本的訓練,證明他們根本沒有做銷售的天分,我不想讓他們到更加殘酷的戰場上送死,失敗將摧毀他們的自信,耗費他們最寶貴的時光。我保證,再過兩年或者三年,有人獲得成功,也必定有人失敗,選擇權不在我,也不在客戶,隻在你自己。你們經過了無數輪麵試,又通過嚴格的考試,也許要去慶祝一下。但是請記住,慶祝隻能持續到周末,到了下周一,你們就將踏上更加殘酷的戰場。」

周銳走回到課堂中間:「大家留下來麵對激烈的競爭,應該保持什麼樣的心態?首先,要始終保持永不放棄的精神。商場如戰場,在勢均力敵的戰場上,大家的產品、方案和價格,甚至能力都相差不大,這時最重要的就是你的態度,可能你麵臨絕境,用盡全部的力量,你就要放棄了。但是,你要知道,也許競爭對手的處境比你還要惡劣,如果你放棄了,競爭對手堅持下來,你就會輸。既然大家選擇了銷售這個最殘酷也是最有成就感的職業,你們就要永不放棄,永不言敗。要像士兵一樣,如果有槍有炮,就用槍用炮,如果槍炮打沒了,就用刺刀,如果刺刀斷了,你們就要用拳頭,如果胳膊折斷了,就是用牙咬,也不能放棄任何勝利的機會。」

培訓教室中一片沉寂,周銳繼續說第二條:「我還要求你們,無論競爭有多激烈,都必須遵守遊戲規則,哪怕失敗,也不能破壞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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