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周 戰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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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周日,下午五點十五分

北京進入最冷的季節,陽光帶著透骨的寒冷,堅硬的土塊刺著身體,時鍾滴答,進攻時間隻有五分鍾。周銳從沙袋間的縫隙張望,眼前是開闊草地,一條彎曲的河溝攔截了進攻路線。對岸是敵軍防禦工事,人影在柳樹間的堡壘中晃動。一架機關槍架在正中,壓製進攻路線,前麵幾輪進攻都被它壓製,最終失利。一座木橋跨在河溝兩側,每隔五六步有一個掩體,最佳進攻路線已被機槍封鎖,這是進攻方的墓地。右側道路蜿蜒,遠遠繞過河流,通往敵軍背後,光禿禿的土路難以藏身,從那裡進攻會成為機槍的活靶子。

「撲」,石塊躍入草叢,趙勇投石示意,指點周銳向左側木橋去。他打算采用前幾組失敗的打法,分左右兩路進攻。自尋死路!周銳狠狠擺手,拒絕這種打法。時間越來越少,再想不出辦法,隻有硬拚這一條路。趙勇被漫長的等待磨去耐性,也不怕暴露位置,大吼:「打吧,沒時間了。」

草叢裡露出駱伽亮晶晶的眼睛,她隱藏在灌木叢中:「周銳,不能等了。」

「我先沖,你們掩護。」趙勇右手撐地,身體翻轉如狸貓,準備沖出掩體。

「送死!」周銳依舊堅持。

「送死總比等死好。」趙勇瞪著眼睛,兩條濃濃的眉毛攪在一起。

「別爭了,隻有四分鍾了。」駱伽壓住了爭吵。

「奶奶的,死也不能這麼窩囊。駱伽,你左,我右,沖。」趙勇猛地站起,槍彈狂風暴雨般傾瀉,將他逼回掩體。這一瞬間,周銳向前一滾,手腳並用躍入寒冰刺骨的水中,砸出水花,寒冷讓他牙齒打戰,他接連呼出幾口熱氣,發出聲音:「這裡來,中間突破。」

河溝地勢低,是敵軍火力盲區,周銳采用全新戰法,從兩麵作戰變成中間突破。趙勇連聲叫絕,從長草中連滾帶爬躍入河中,又像潑油兔子一樣驚起,「凍死了」,還有三分三十秒。周銳背靠河床,雙手做成喇叭形狀,向隱蔽在草叢中的駱伽喊道:「伽伽,向左潛伏,我們吸引敵人。」

他翻身踏上河溝凹凸的土石,冒頭瞄一眼地形,柳樹下陰森森的堡壘上,黑洞洞的槍口倏地掃來,敵軍發現了伏兵。戰場上形勢莫測,風險仍然極大:「我沖出去吸引火力,你狙擊機槍手。」

「你槍法好,我去。」趙勇右手拎槍,左手撐地躍出河溝,大步沖入開闊的戰場。「噠噠噠」,槍聲大作,掃射而至,趙勇怒吼一聲,踉蹌奔出幾步,撲倒在堡壘下,被煙塵和草枝遮住視線。周銳開火反擊,壓製火力,但是機槍仍然穩穩守住通路,時間僅剩三分鍾。

駱伽在交火的剎那,轉移到左側橋頭的掩體,槍聲再次響起,阻擋她前進之路。趙勇腳尖輕輕一動,食指慢慢向上勾起。他處於射擊死角,敵軍機槍手不敢輕易露頭補槍,使他仍有一命。北風吹襲,土石飛奔,硝煙將要散盡之際,趙勇矯健的身姿突然躍起,赤手空拳沖到堡壘之下。敵軍居高臨下的優勢變成致命缺陷,機槍手害怕周銳狙擊,不敢露頭俯射趙勇,雙方互相牽製,誰也不能動彈。戰局僵持,攻勢受阻,敵軍想拖延時間。

「看我的。」趙勇向上一躥,抓住槍管向下壓,機槍「噠噠噠」爆響,試圖甩脫發瘋的趙勇。駱伽沒有機槍壓製,在掩體間接連跳躍,逼近橋梁,打出勝利手勢。周銳蜷身滾回河裡,沿著河床向右兜,突然出現在戰場右側,在樹間沖折,與駱伽互相掩護,輪流壓製狙擊,接近堡壘,敵軍戰線被趙勇中間拖住,形成兩麵受阻的局麵。

突然,一個壯碩身軀從堡壘後站起,他頭頂深綠色的特種作戰帽,緊握槍托,「噠噠噠」,迎頭劈麵一陣掃射。趙勇慘呼,拚死抓緊槍管,周銳從樹後閃出,槍膛中的子彈全數轟入機槍手身體。

「噠噠」,兩聲點射,最後一名敵軍拚紅了眼,端著槍從藏身處跑出來,向周銳連續開火。駱伽從另一側逼近,眼疾手快連開數槍,擊中敵軍。她鬆了口氣,不緊不慢收好步槍,隻要再拔下敵軍軍旗,便大功告成。「噠噠噠」,「噠噠噠」,機槍手突然起死回生,子彈狂嘯,雨點般掃向毫無防備的駱伽。

北風飛沙走石,橫掃初冬的堅硬地麵,硝煙散盡,戰旗仍然在堡壘上飄揚。

12周日,下午五點二十五分

一聲哨響,拓展訓練結束。

雷勵行摘下帽子,從迷彩服口袋中掏出粗大的雪茄,長長的火柴在堅石上劃出火焰,逗弄茄衣,悠悠吐了口青煙。他大步超越垂頭喪氣的新人們,登上指揮棚旁的土包,等候學員聚齊。

雷勵行上任以來,在北京、上海、廣州、沈陽、西安、成都、武漢大規模招聘,新人們被召集到北京,參加魔鬼訓練,雷勵行親自執掌教鞭。捷科的創始人沃森極重視銷售,專門開辦學校訓練銷售團隊,至今已經有50多年。捷科發現,麵試中千挑萬選,仍然會有不適合銷售的人進來,便在新員工培訓中通過考核保持一定的淘汰率,新人們壓力極大。

夕陽在群山間快速下沉,遍地金黃,參加拓展訓練的新員工們聚集在指揮棚旁。渾身濕透的周銳沖進隊列,湊到駱伽身邊,魔鬼訓練按照區域分組,他們自然分在一起。

「五組進攻,全部陣亡。」雷勵行臉上沒有喜怒哀樂,聲音不帶抑揚頓挫。

趙勇急匆匆撞進隊伍,擠進周銳和駱伽之間。他已經遲到,卻大聲辯解:「我們沒輸。」

雷勵行受到挑戰,反問趙勇:「你來自哪裡?」

「報告,廁所。」趙勇的回答引起哄堂大笑。

駱伽暗捅趙勇,輕聲提醒:「笨,家鄉。」

「洛陽。」趙勇以往報出河南,總得到嬉笑,索性用洛陽代替河南人的身份。

雷勵行從眼神閃爍中看穿他的心思,目光冷卻:「洛陽在哪裡?」

「河南。」趙勇避不開,瞪眼回答。

「嗯,河南人?」雷勵行皺起眉頭,揚起聲調。

趙勇聽到熟悉的嬉笑,臉色一沉,梗著脖子喊道:「我從不坑蒙拐騙,河南人不都是孬種。」

「你們沒輸?」雷勵行不繼續河南人的話題。

「周銳連開幾槍,槍槍命中,你怎麼能活過來?」趙勇抗議,在拓展訓練中,每人身上都有感應器,電腦計數,被擊中五槍就算陣亡。

雷勵行似笑非笑,有種說不出的魅力,扌莫扌莫鼻尖:「有證據嗎?」

「周銳,你聽到幾聲?」趙勇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脾氣。

周銳不喜歡公然挑戰,又不能置趙勇於不顧,隻好回答:「五聲。」

雷勵行跳下山包,砸出煙塵,拉起趙勇的步槍指向頭頂感應器,用河南話刺激趙勇:「開槍,孬種。」

「噠噠」,趙勇被激怒,扣動扳機,探頭感應到激光,迅速閃動,背囊發出幾聲慘叫。探頭感應到五次激光後鎖定槍械,士兵就算陣亡退出戰鬥。趙勇射擊後探頭還能感應到激光,這說明雷勵行此前還有命在。雷勵行沒說話,又快步走進作戰棚取出電腦,返回,打開電腦讀出記錄:「五點零七分三十秒,第一槍;二十分三十六秒,第二槍;四十八秒,第三槍;五點三十分十二秒,第四槍。」

記錄無懈可擊,趙勇乖乖低頭認錯。

雷勵行雙手後背走下土包,來到駱伽身邊:「你以為敵軍被消滅,勝券在握,掉以輕心,忘記隱藏和躲閃,慢悠悠來拔旗,失去難得的機會,是不是?」

駱伽低頭看著自己的鞋,乖巧地承認:「我大意了呢。」

「你們將踏上更加詭譎的商場。永不言棄,絕不鬆懈,不能陰溝裡翻船,不要在商場中學,否則哭都來不及!」雷勵行吐出雪茄,用戰靴碾成粉末。「你敢徒手來搶機關槍,好樣的。」他來到趙勇身邊,拍拍肩膀以示鼓勵,「遇到困難停下來,是孬種,見到火坑硬往裡跳,是傻子。你不是孬種也不傻,左右兩翼都被機關槍封住,從河裡鑽出來中央突破。商場亦然,不當孬種,也不能送死,要動腦子,明白嗎?」

「明白。」新人們稀稀落落地回答。

「我聽——不——見!」雷勵行眼一瞪,向新人們嘶吼。

「明——白!」這次是震天響的喊聲。雷勵行走進隊伍裡,繼續點評:「趙勇奪槍,周銳狙擊,駱伽從橋頭迂回,互相掩護和支持,各展所長。在商場上,單打獨鬥,死路一條,眾誌成城,團隊協作才能百戰百勝!明白嗎?」

「明——白!」新人們大喊。

雷勵行繼續點評:「商場如戰場,戰場是什麼地方?合理合法殺人的地方。商場是什麼地方?合理合法搶錢的地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生存是唯一法則,其他都是狗屁,我們不能墨守成規,也不要等死,必須打破一切常規。」

拚勁兒、想辦法、團隊配合、打破常規,雷勵行隨隨便便總結出四個道理,新人們從心裡認同,掌聲更加熱烈。雷勵行返回土包,雙手後背,臉色由熱轉冷:「可是,有句難聽的話,你們死都不知道死在哪裡。」

「我應該出其不意把機關槍奪過來,不能心慈手軟。」趙勇不再爭辯,誠心誠意地反省。

「其實,你們本該贏。」雷勵行沒搭理趙勇,轉向茫然不解的駱伽,露出狡黠的表情,緩緩從口袋裡掏出幾個亮晶晶的薄片,舉在空中:「我頭盔上的探頭被金屬片蓋住,處於無敵狀態,這是我起死回生的奧秘,也是你們不能攻破堡壘的原因。」

眾人看著閃亮的薄片,心裡透徹明白,射擊訓練根本就是有輸無贏。趙勇悟出道理:「為了贏,不擇手段是必需的!」

「寧可輸,也不作弊。」周銳大聲反對。

「兩軍相接,你一馬當先,撲通掉進陷阱,你在裡麵喊,作弊,有種放我出來,真刀真槍地乾。別傻了,商場上到處都是圈套和陷阱,就等我們鑽。」趙勇擺出掉到坑裡的騎兵的姿勢,一臉憤憤不平,引得眾人哄然大笑。

雷勵行本意是對手可能作弊,他冷冷看著趙勇,直到他心頭發虛:「兵以詐立,商場中潛伏著各種各樣的誘惑和利益,你們有兩種選擇,作弊也許可以贏,不作弊肯定輸,你怎麼選?」

周銳不避讓不妥協:「輸了可以再來,作弊卻會掉下萬丈深淵,死無葬身之地!」

「你們就要進入殘酷、詭譎、無情,卻充滿誘惑和利益的商場,將要麵對幾百萬、幾千萬甚至幾億的訂單,進入天堂還是墮入地獄,隻有你自己能夠主宰。我奉勸你們,不要玩火自焚!」雷勵行的目光與每人接觸,直到他們都低下頭來,才大聲問道:「明白這個道理嗎?」

「明白。」空地上響起整齊劃一的吼聲。

雷勵行看看時間,鏗鏘有力地結束拓展訓練:「這一周是新年新季度的第一周,魔鬼訓練的最後一周,我要把你們訓練成真正的戰士,鍛造成最鋒利的寶劍,才會把你們送上戰場。然而,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商場,我不想讓你們白白送死,浪費你們的時間,打擊你們的自信,摧毀你們的未來,你們中間不適合做銷售的人將被挑出來。所以,在第一個季度裡,你們將遭遇各種挑戰和前所未有的壓力,直到你們百煉成鋼,或者被重新回爐。」

說罷,他右手一揮:「六點整集合,回北京。」

13周日,下午五點五十五分

停車場,枯柳下,孤單的大巴。

雷勵行從車裡鑽出來,男學員基本到齊,女學員一個都不在,他不發一語轉回車中,從這裡到市區不到兩個小時車程,還來得及入住酒店吃晚飯。肚子咕咕響的趙勇沖出隊列,向女更衣室大喊道:「快,還有五分鍾。」女人真麻煩,關鍵時刻掉鏈子,趙勇跺腳沖到女更衣間門口:「駱伽,出來,要遲到了。」

停車場起笑聲:「別喊了,人家聽不見。」

趙勇跑回隊列,央求一位剛剛跑出來的女學員:「幫幫忙,進去叫叫。」

「遲到幾分鍾,有什麼了不起?」女學員白趙勇一眼,繼續捋發梢上的水珠。

趙勇轉回來,胳膊肘頂周銳:「糟糕,駱伽要遲到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女人化妝,急也沒用,隨她去吧。」周銳無所謂,安慰趙勇道。

五點五十九分,雷勵行分秒不差地跳下大巴,雙手環抱月匈前宣布:「還有一分鍾。」

趙勇搶先幾步,攔住車門,阻止眾人登車,學員們拱開趙勇,卻被雷勵行攔住:「你們是一個團隊,一個都不能少。」

駱伽終於出現在更衣室門口,頭發吹得絲絲縷縷,右手拎著粉色旅行箱,斜背挎包沖出來。高跟鞋卻吃不住勁兒,駱伽晃晃悠悠向前摔去,膝蓋撞到地麵,旅行箱飛出老遠,挎包在地上打了幾個滾。雷勵行仿佛沒看見,抬起手腕:「大巴準時出發,如果有人遲到,你們隻能走路回去了。」

「駱伽,大小姐,就等你了。」趙勇急得直跳。

駱伽抱著膝蓋坐在地上,向隊列求援:「流血了。」

周銳心痛,跑向駱伽:「行李箱,給我。」

二十秒,十九秒,十八秒……學員們大聲計時,周銳跑到旅行箱旁,幫駱伽拾掇衣物塞回箱子,再撿起高跟鞋,扔進駱伽挎包,反身追趕。駱伽扭頭看見這一幕,停住腳步:「我的鞋子,快拿出來,別劃壞我的驢包。」

十秒,九秒,快跑,眾人大喊。駱伽怒氣沖沖搶回挎包,取出高跟鞋,想止住學員們:「別叫了,遲到幾秒鍾,有什麼了不起!」

三秒,二秒,一秒,哎,聲音漸小,他們如同泄了氣的皮球癟下來。雷勵行推開趙勇,氣定神閒地宣布:「一人遲到,全體陪綁,我們開始第二項拓展訓練,野地生存,明天在中旅大廈前台登記,最早到達的團隊分數最高,最晚到達分數最低。明天上午九點開始培訓,不許遲到。」

司機不敢相信:「真走?這裡距離市區五十多公裡……」

「開車。」雷勵行坐在第一排,向窗外揮手告別,這本就是計劃,他們即便不遲到,也會有個理由把他們轟下去。司機掛擋,鳴笛,大巴在學員們的驚愕中開走了。

「哎,駱伽,什麼是驢包?」趙勇湊過來問道。

「笨,lv簡稱驢包。」

14周日,下午六點零五分

駱伽望著屁股冒煙的大巴,難以置信地張大嘴巴。趙勇跳起來叫嚷:「糟了,行李都在車上,真狠啊,算準我們不會帶著手機沖澡。」

「晚飯沒吃。」周銳捂著肚子,感覺到飢餓。

趙勇拎起行李箱,邊角閃出幾件花花綠綠的衣物,如獲至寶,嘿嘿怪笑:「箱子裡會不會有方便麵和礦泉水,最好還有一個錢包。」

駱伽砰地扣上行李箱:「箱子裡沒錢,沒吃的,沒手機。」

「『遲到幾秒鍾有什麼了不起』?這就是下場。」有人向駱伽發火。

趙勇不肯讓駱伽吃虧,用更大的聲音嚷回去:「看不出來嗎?人家早就算計好了,搞野外生存的拓展訓練,遲到不遲到都要搞。」

新人們七嘴八舌,開起玩笑:「versace(範思哲)的鞋子放在lv裡麵,鞋跟捅破包包,找lv算賬,挎包弄斷了鞋跟,找versace算賬。」

周銳不喜爭執,砰砰去敲拓展基地的鐵門,想借用電話,找車返回北京。看門老頭從探孔中望出來,一張小紙條從小孔中飄下,聲音從門縫間爬出來:「你們老板留下的,看看吧。」

紙上隻有寥寥幾行:野外拓展訓練不許打電話,不許借錢,按照既定分組行動,缺少一人取消成績。駱伽看得清楚,頹然麵向眾人道歉:「對不起,我連累大家吃苦啦。」

新人們心裡透亮,這確實是早就安排好的計劃,不再責怪駱伽,各自按照分組散去。駱伽一左一右把周銳和趙勇拉到大門角落:「這是什麼旮旯呀?我路癡的。」

大巴從三元橋出來,走京順路到達懷柔,沿著紅螺寺旁邊的山路向前開了一個小時,此處距離目的地中旅大廈至少有五十公裡。趙勇曾經在這附近旅遊,對地形熟悉:「紅螺寺熱鬧,肯定有車坐。」

周銳要下山,被駱伽拉住衣角:「他們先走,我們後走。」

「憑什麼?」趙勇不同意。

駱伽躲開眾人,低聲道:「笨,回北京的汽車從背後來,後麵搭車機會大。」

趙勇豎起大拇指,肚子咕咕叫起來,想起沒有吃晚飯:「先吃飯,再走路。」

駱伽回到鐵門的小孔邊,甜甜地喊道:「大爺呀,您還在嗎?」

嘩啦一聲,小孔被掀開,看門老頭麵孔出現,皺紋層層堆疊如槐樹皮:「女娃娃,啥事?」駱伽露出乖乖的笑容:「能給我們點兒吃的嗎?」

「包子十塊錢一個,饅頭三塊一個。」

「哎呀,沒帶錢。」

「沒錢還買饅頭?」看門老頭扭頭要走。

「等等。」趙勇伸手攔住,向周銳使個眼色。周銳掀開駱伽行李箱,抓出一件衣服送到窗口:「大爺,這個能換饅頭嗎?」

看門老頭從縫隙中露出一隻眼睛,鄙夷地看著周銳:「我老頭兒用不著這個。」

趙勇笑得東倒西歪,周銳手裡揉成一團的竟是粉色的內褲,駱伽滿麵通紅,揮手搶回去:「周銳,你真壞。」

趙勇翻著行李箱,嘆氣道:「實用的東西都沒有,大爺,別關門,用這個換饅頭。」

老頭眯縫眼睛,看著這個精致的粉色盒子。

「channel(香奈兒)的眼霜,朋友從香港買來的。」駱伽要扣箱子,卻抵擋不住周銳和趙勇亂抓的四隻手。

「沒用,不要,老頭子洗手不用肥皂,洗臉不用香皂,用眼霜做什麼?」老頭嘴裡拒絕,手卻向晶瑩透徹的包裝盒抓過來。

「您沒用的,還給我吧。」駱伽央求。

看門老頭攥緊眼霜,另一隻手抓著三個饅頭伸出來:「老頭子試試,把這臉的皺紋消下去,三個饅頭。」

「皺紋多慈祥,您喜歡這個盒子,好。」駱伽抓過眼霜,剝下盒子塞到看門老頭手中,抓住他的手腕不放,笑嘻嘻道:「大爺呀,您再搭三隻煮雞蛋。」

三人拿著饅頭和雞蛋,分著吃完,又在水龍頭上喝飽。周銳把行李箱托付給老頭,叮囑老頭保存好,從地上拾起斷跟的versace高跟鞋:「伽伽,把鞋跟去掉。」

「不行,我的生日禮物。」駱伽搶回高跟鞋抱在懷中,看見趙勇拎著磚頭過來,嚇一跳:「你要乾嗎?」

趙勇左手抓住高跟鞋,右手砸斷鞋跟:「你這麼高,身材比例這麼好,哪用穿高跟鞋?」

駱伽開心拍手,雙眼笑成一條線:「周銳,你看人家趙勇,多會說話。」

15周日,晚上九點五十分

「狗屁新員工培訓,狗屁拓展訓練。」駱伽走在山路上,全靠聊天說話提神,她穿著沒跟的高跟鞋,一腳高一腳低地走在山路上,毫無顧忌地大聲抱怨。她平常喜歡用「呢」「呀」「嗯」「哈」這些語氣詞,聲音在空中繞幾圈才落下來,趙勇第一次聽她說話這麼直接:「伽伽會說髒話?」周銳也很意外。

「笨。」駱伽點著周銳,變回以往的語氣。

趙勇知道兩人的糾結,為周銳幫腔:「知道嗎?他差點兒去了火星。」

「火星,去找水嗎?」駱伽大概猜出來,依舊開玩笑。

「他在地球上找不到你,隻好去火星找。」趙勇嘿嘿笑著,為這個笑話得意。

駱伽不想碰這件事,將話題扯開,換回咄咄逼人的語氣:「這次野外訓練要搶第一。」

周銳聽說魔鬼訓練很殘酷:「雷先生是副總裁,為什麼親自管培訓?」

「說來話長。」駱伽早一個月加入公司,又是雷勵行的秘書,知道不少內情,「雷先生從美國回來,明升暗降,掛個副總裁,卻給個爛攤子,隊伍基本都被打殘了,所以他先招聘再訓練,特別注重。」

「為啥叫這名?我們又不是魔鬼。」趙勇咕噥著抗議。

「魔鬼訓練共有五次考試,成績低於七十分,當場開除。」駱伽對這些情況非常了解。

「你好端端的,為什麼偏偏要做銷售?」趙勇說話不經大腦,冷不丁冒出一句,調侃駱伽,「任務天天壓著,指標月月增加,數字年年清零,銷售這碗飯不好吃。你是美女,在哪兒都能混碗飯吃,或者找人嫁了,什麼都有了,何必費勁兒。有句話說得好,乾得好不如嫁得好。」

「找到好老公,比找份工作難一百倍。」駱伽不以為然,嗆了鬥嘴從不落下風的趙勇一句。

駱伽抬頭看見前方有燈火,是不是到紅螺寺了?周銳看手表,判斷沒這個可能。

「是戶農家,哈哈,去老鄉家吃點兒,喝點兒。」駱伽蹦蹦跳跳向燈光跑去。

一串狂吠驟起,三人驚呼著掉頭就跑,顧不上方向停下喘氣時,周銳、趙勇發現,駱伽不見了。倆人回頭尋找,終於在半人高的水渠中找到眼淚嘩嘩的駱伽,她鞋底折斷,滑倒了,腳腕腫得比剛才吃的饅頭還圓。

16周一,上午九點五十分

周銳和趙勇攙著駱伽奔波一夜,天亮才在紅螺寺搭上公共汽車,將近十點才到達三元橋的中旅大廈。他們直奔三樓教室,趙勇貼在門縫向裡瞧,駱伽單腳跳過去,扶著他的肩膀偷看會議室,雷勵行正在講話。「噓,這些內容都要考試,必須進去。」駱伽低聲道。

周銳嘀咕了句:「我們上一輪野外生存的分數肯定墊底。」

駱伽聽出語氣中細微的抱怨,向周銳抗議:「你們兩個大男人,也不知道公狗母狗,轉身就跑,一點兒風度都沒有。」

「公狗母狗,真難聽。」趙勇撐門借力,轉身去辯論。

「別吵了,你們比講課的嗓門都大。」周銳向門內看去,重量全壓在趙勇身上。

雷勵行極為重視這次培訓,不僅設計拓展訓練,還親自教授課程,他走進學員之間:「你們一定想過,你和捷科是什麼關係?」

「公司與員工的關係。」一個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的答案引起大笑。

「這又是什麼關係?」雷勵行不以為意,聽見門外的爭吵,快步走到門口,猛然拉開,門縫間露出三個腦袋。趙勇全靠右手扶著門框支撐身體,胳膊一閃,向下跌倒。駱伽和周銳隨之摔倒,忍不住發出哎喲的聲音。三人滾成一團。新人們見到滑稽的一幕,憋不住笑作一團。

「我知道。」忙不迭站起來的趙勇尷尬地打招呼,慌不擇言地將學校的知識交出來,「按照馬克思政治經濟學,資本家榨取工人剩餘價值,公司與員工就是剝削與被剝削的關係。哪裡有壓迫,哪裡就要反抗,工人階級必將成為資本家的掘墓人。」

趙勇覺得不妥,放軟語氣:「這是中學和大學課本裡麵講的,不信您去查。」

雷勵行在魔鬼訓練中極為嚴厲:「有人強迫你麵試?逼你加入公司?你們在賓館參加精心設計的培訓,還要給我掘墓?」

駱伽見他真的生氣,站起整理好自己,舉手乖巧地回答:「我不同意趙勇同學的觀點,我們畢業進入社會,公司就是發展事業的平台,而捷科就是最好平台。」

這段話與標準答案一模一樣,雷勵行怒火被澆熄,指著座位:「入座聽課。」

課後,三人被留在教室,雷勵行詢問昨晚經過,在計分卡打上零分,隻說了兩個英文單詞,noexcuse(沒有借口)。駱伽撐著傷腿,優雅地坐到座位上:「中國人為什麼偏偏說英文呀?」

「他的意思是,不管青紅皂白,反正就給你零分。」趙勇的理解不算不對。

十分全丟,形勢嚴峻,趙勇不以為意,學著駱伽的語氣和表情調侃:「某人剛說過,捷科是我們發展事業最好的平台。」

周銳不想拌嘴,正襟危坐,翻開厚厚資料開始補習上午內容:「如果這次考砸,我們就得卷鋪蓋走人。」

趙勇一點兒都不怕,麵試都闖過來了,還能在陰溝裡麵翻船?

17周三,上午九點整

不把沒有受過完整訓練的士兵送上戰場,這是捷科的理念之一。用趙勇的話說,這就是正規軍和土匪之間的區別。產品知識和銷售技能全部壓縮在新員工培訓中,並反復考核,保持固定的淘汰率,把不適合銷售的人攔截在外,捷科「魔鬼訓練」的名頭不脛而走。經過兩次拓展訓練和一次產品考試,沒有技術背景的駱伽,出人意料地名列前茅,趙勇成績倒數,驟然感受到壓力,後麵的兩次考試不容有失。他坐在課堂上,臉上已經沒有以往的輕鬆。

「人生無處不營銷,歡迎大家進入銷售課程。」雷勵行牛仔褲搭配西服,穿梭在課桌之間:「銷售技巧就是與人打交道的方法,可以用在各個方麵,比如,推銷一個想法,或者去追你心愛的人。」

捷科鼓勵培訓中互動,課堂氣氛非常寬鬆,雷勵行喜歡看見學員雙眼中閃出光亮:「你們都很年輕,沒有男朋友或者女朋友的,舉手。」

三分之一的學員舉起手來,雷勵行笑著說道:「你們要先找到目標客戶,然後把自己銷售出去,有沒有人已經成家了?」

隻有兩三隻手舉起來,雷勵行走過去:「你們要提高售後服務技能,避免客戶流失。早晨起來做好早餐,把太太叫醒,奉上托盤,上麵放著牙膏牙刷、漱口水和熱毛巾。她吃完早餐,開車送她上班。她下班回家坐在沙發上,遙控器調到她喜歡的頻道,你去做晚飯。她吃飯的時候,你就可以……」

「我就可以吃了?」一名已婚學員垂頭喪氣接道。

「她辛苦一天,邊吃飯邊享受你的足底按摩,一定很舒心,你應該學好足底按摩。」雷勵行在爆笑中繼續說道,「然後,等她去休息的時候,你就可以……」

「吃飯了?」這名學員總是惦記著吃飯。

「一邊洗碗一邊從剩飯剩菜中吃幾口吧。」雷勵行等哄堂大笑結束,離開這名已婚的學員,「誰已經有男朋友女朋友了?舉手。」

「你們更慘,銷售技巧和售後服務技巧都需要。」大半學員舉手,雷勵行皺起眉頭:「駱伽,你三次都沒有舉手。」

駱伽舉起一隻腳。趙勇搶著解釋:「她腳扭了,舉了三天。」

雷勵行似有所悟,他無心在課堂涉及隱私,走回講台舉起手機:「好,我們現在學習銷售技巧,誰願意扮演銷售人員,將手機賣給我?」

趙勇自恃做過幾十萬的訂單,賣手機豈非易如反掌?舉手站出來,借來幾部手機,放在桌上,進入角色。他堆出笑臉:「歡迎光臨,有什麼可以幫您的嗎?」

「我想看大屏幕手機。」雷勵行雙手後背,進入顧客角色。

趙勇抓起一部大屏幕手機塞過去:「這款手機采用超大屏幕,內置兩百萬像素的數碼相機,促銷期間贈送2g的存儲卡,您出去玩的時候,就可以留下美好回憶了。」

「太復雜了,功能越簡單越好,能打電話就行。」雷勵行接過手機,皺起眉頭。

「您放心,我們的手機都能打電話。」趙勇大大咧咧回答,課堂上笑聲響起。雷勵行搖頭,手機放回桌麵,似乎要再看看。他怎麼看都不像買廉價手機的人,趙勇堅持推銷大屏幕手機:「我覺得,還是這款手機更適合您。」

雷勵行退幾步,彎月要裝出看櫥窗的樣子:「我還是再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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