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 往事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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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周日,晚上八點五十五分

無盡的黑暗,被璀璨的霓虹燈披上光明的外衣。

東三環橫貫北京中央商務區,五星級賓館和寫字樓聚集兩側,招蜂引蝶般引來燈紅酒綠的各色食肆。食客們酒足飯飽後,最喜歡去夜總會發泄,夜生活場所向北延伸,徹夜不歇,吃喝玩樂大都用公款,這裡是名副其實的白吃一條街。東三環北端的皇城賓館是北京最悠久的五星級賓館,臉譜夜總會就在二層的正中位置。

一輛黑色奧迪從車流中斜刺著彎出,尖叫剎車,急停在皇城賓館大門前。擺攤賣煮梨水的母女慌張驚恐地躲閃,金黃色的梨子從木桌上蹦跳著滾落地麵,鑽進輪胎,被軋成一朵朵盛開的梨花。閃亮的黑色皮鞋從車門裡伸出,踩在雪白的梨花上,白白胖胖的戴著眼鏡的官員,怒斥縮成一團的母女:「長眼睛了嗎?這裡禁止擺攤!」

「張主任,進吧,訂好包間了。」周銳從車裡爬出來,擋在母女麵前。

張大強抬起右腳,踢了下梨皮,他是北京交管局信息中心副主任,負責智能交通項目,是周銳今天必須搞定的客戶。前座的趙勇將鈔票扔給司機,等不及找零錢,起身去追張大強。趙勇比周銳高半頭,寬一塊兒,摘掉眼鏡像土匪,戴回去文質彬彬。周銳和趙勇都在一家名叫宇天交通的公司上班,公司創始人駱南山是周銳的碩士生導師,周銳畢業後便在這家小公司做軟件開發。公司小,一個人身兼數職,他這次便從實驗室抓出來,支持一線銷售。趙勇以往都做些幾十萬的小訂單,北京交管局的智能交通一期工程將近千萬,是想都不敢想的大項目。

經過梨水攤,趙勇停下,掏出十塊錢塞給賣梨水的母女:「這裡車多,小心,這是梨錢。」

電動門嘩啦敞開,張大強咧嘴嘿嘿一笑,抬腳進門,奔向大堂側麵的擦鞋機,皮鞋頓時閃亮。他熟門熟路地走上台階,轉過樓梯,音樂纏繞過來,兩排旗袍小姐膩膩歪歪地說道:「歡迎光臨。」

轉過黃漆屏風,在燈光閃閃的舞台中央,一名長裙飄飄的歌手正在演唱,張大強目光一觸,腳都抬不動了,魂魄也被奪去。他靠在吧台,目不轉睛:「不錯,不錯,坐這兒吧。」

服務生忙不迭地跑過來,表情為難,目光狡黠:「位置滿了。」

趙勇拋出兩百小費,服務生嘿嘿笑著離去。

「那不是有空位?」周銳為老師心痛,他平常都舍不得搭出租車。

趙勇將周銳扯出幾步,伏在耳邊提醒:「一期工程一千萬,兩百和一千萬,你掂量掂量,哪個重哪個輕?明天就要開標,今晚是關鍵,大師兄把大槍交給咱們,不能掉鏈子。」

他們口中的大師兄名叫唐南軍,早先在跨國公司做,在業界聲名赫赫,屈尊到宇天公司,不懂營銷的駱南山驚喜交加,把副總經理職位交給他。他大展拳腳,不斷簽下訂單。一期工程由他一手運作,他今晚能把張大強約出來,令宇天希望大增。可惜有突發狀況他必須趕回公司,這才由趙勇與周銳接手。

服務生馬上在舞台邊加個座位,堆起笑容:「坐那邊兒欣賞吧,哎,小心台階。」

歌曲終了,歌手嫣然一笑,甜倒張大強。他直勾勾盯著歌手,口裡連聲稱贊:「不錯,新來的吧?」

服務生彎月要介紹:「她叫田蜜,還是藝校學生,這個月才來唱歌的。」

田蜜唱完,退向側麵幕布,張大強臉上浮現怒氣,大聲抗議:「再來一首,必須再來一首。」

田蜜慌張回眸,沒入後台,張大強憤憤地掉頭向包間走去。周銳拉住趙勇,憂心忡忡:「大師兄不在,瞞也瞞不住,怎麼辦?」

趙勇狠勁兒上來,咬著牙指指包間:「明天招標,大槍說了算,今晚必須搞定他。先喝好,別提招標的事兒。」

周銳沒做過銷售,不懂得放長線釣大魚的道理:「不提?明天就議標了。」

「先喝出感情來,把他心裡話掏出來。」趙勇關於銷售的知識都來自大師兄唐南軍。

「喝酒就行?」周銳向包間看去,張大強已經舉著麥克風嘶吼,等他們進去。

「用短信,去勸酒。」趙勇早有準備,回到包間,張大強機警的目光立即射來。為了勸酒,周銳從網上搜了一些好玩的短信,用來增進氣氛。

張大強心不在焉,時不時向外張望,終於忍不住:「南軍呢?」

死活躲不過去,周銳不得不承認:「公司臨時有事。」

這是很奇怪很勉強的說法,周銳自己沒法說服自己,底氣自然不足。趙勇端起酒杯,連忙敬酒打岔。小小伎倆豈能讓張大強分心?他咬咬嘴唇,歪頭想想,喝完杯中酒,酒杯往桌上啪地一放:「明天早上評標,少喝點兒,唱首歌就撤,來,《口勿別》。」

趙勇情不自禁扌莫著嘴巴,口勿別?張大強見他那表情,哈哈大笑:「張學友的《口勿別》。」

周銳扌莫出手機溜出包間,這個項目事關重大,未來還要啟動二期工程覆蓋整個北京,還有什麼事情比這個更重要?趙勇從包間出來:「大槍臉色不對,估計唱完《口勿別》就要走。」

「先拖拖。」周銳把趙勇推回包間。張大強極為不爽,將麥克風向桌子上一扔,去衣架取衣服:「音響太差,沒法唱,走。」

趙勇才開了紅酒,慌忙站起來:「主任,您喝一口。」

張大強穿上外套,一語雙關地說:「明天招標,今天不喝酒。」

周銳在門口攔住張大強,突然間憋出主意:「剛才那個歌手沒唱盡興,我請她來唱首歌。」

這句話奏效,張大強停住腳步,被周銳拽回座位,周銳順勢踩在趙勇腳上,「短信。」他低語了聲。趙勇會意,湊到張大強身邊:「主任,我最近遇到一件特鬱悶的事兒,您見多識廣,幫我分析一下。」

「中,你說。」張大強用嘴唇抿抿紅酒,並不真喝,他與趙勇是洛陽老鄉,有了這層關係,唐南軍才讓趙勇負責這個項目。

趙勇掏出手機,找出準備好的短信:「我女朋友剛發的,要和我分手。」

張大強來了興趣:「失戀了?男子漢誌在四方,沒事兒,就當放個屁。」

「我沒來得及傷心,她又發來一條。」趙勇拇指飛快按動,手機屏幕上顯示出來:對不起,我發錯了。趙勇唉聲嘆氣解釋:「她第一條是發給另外一個男人的,要和那人分手。」

張大強興致更濃:「她腳踩兩隻船?」

「我琢磨,就是這個意思。」趙勇沒有女朋友,這是在網上下載的短信,用來喝酒調動氣氛,他演出來似模似樣。

張大強信以為真,與趙勇碰杯,大口喝完:「兄弟,聽我說,分手!」

趙勇趴在張大強肩膀上,揉揉眼睛,仿佛擦淚:「舍不得啊,大學就在一起,她還是我第一次。」

張大強推開趙勇,氣勢洶洶指著他:「你是男人嗎,都給你戴綠帽子了,還這麼磨嘰?」

「大哥,聽你的,分手!」趙勇酒杯使勁兒一撞,咕咚將紅酒乾掉。

「中,哥往後給你介紹一個。」張大強舔舔嘴唇,放下酒杯,仰靠在沙發上,明顯在等田蜜唱歌。趙勇拎著啤酒從包間裡跑出來,叫來服務生,將兩百元鈔票遞過去:「給田蜜送個花籃,來包間唱首歌。」

美女出馬,馬到成功,趙勇又拉出周銳,掏出五百元塞到他手中:「我陪大槍唱歌,你把小費給田蜜。對了,田蜜對你有意思,看出來了嗎?」

唐南軍昨晚帶周銳來這裡開眼界,熟悉環境,實則踩點兒,為今晚接待張大強做準備。田蜜人美歌甜,被請進包間,陪著不會唱歌的周銳玩了一晚色子,趙勇也時不時湊過來請田蜜喝酒唱歌。聽趙勇扯談,周銳反駁:「不對吧?趙勇,你對田蜜膩膩乎乎,怎麼扣我身上了?」

「怎麼可能?你太單純,這是什麼地方?夜總會!她們是什麼人?小姐!人家惦記著你月要包裡的鈔票。」趙勇一臉不屑的樣子。

周銳沒時間琢磨這事兒,躲到清靜角落,撥出唐南軍手機:「大師兄,我是周銳,張主任約出來了。」

唐南軍心不在焉地應付:「我很忙,一會兒打過去。」

周銳緊握手機堅持:「大師兄,不行,大槍就在包間,就要走。」

「把那個田蜜請來,陪大槍唱歌。」唐南軍不待回答,掛掉電話。周銳收起手機,猛踢吧台,生意不做了?公司還活不活?

田蜜已經卸去濃妝,換了衣服,極為清秀,她走向周銳:「謝謝花籃。」

「我的客人喜歡你的歌。」周銳把小費遞給田蜜,不敢正視她雙眼。

「唱歌可以,不要你的錢。」田蜜不碰鈔票,走進包間,甜甜地向張大強招呼一聲,舉起兩杯紅酒,右手遞給張大強,左手一舉杯仰頭喝下,酒杯倒轉,滴酒不留:「主任,敬您一杯。」

張大強不給趙勇麵子沒關係,不給美女麵子就說不過去,心裡掙紮一會兒,舉杯牛飲,學著田蜜的樣子反轉酒杯:「中,爽快,我也乾。」

趙勇不想讓田蜜多喝,把麥克風遞過去:「給主任唱首歌吧。」

「點首合唱的。」張大強把田蜜拉到身邊:「天仙配,像不像?」

趙勇忙不迭地點頭:「像,一個仙女,一個農民。」

張大強摟著田蜜瞪趙勇:「你小子咋說話咧?」

「董永就是農民。」趙勇口裡咕噥,被周銳重重踢一腳,話音淹沒在音樂中。張大強向田蜜拋個媚眼,扭著肥月要,烏亮閃光的皮鞋踩著節拍,開始唱歌:「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綠水青山帶笑顏,從今再不受那奴役苦,夫妻雙雙把家還。」

田蜜舉起麥克風,移開身體:「你耕田來我織布,我挑水來你澆園,寒窯雖破能避風雨。」

張大強蹭過來,做個天仙配的經典動作,腦袋幾乎觸到她月匈口:「夫妻恩愛苦也甜,你我好比鴛鴦鳥,比翼雙飛在人間。」

一曲終了,張大強又乾一杯,臉變成豬肝的顏色。時機已到,周銳端著酒杯,話中有話地敬過去:「主任,乾杯,預祝合作成功。」

張大強放下酒杯,琢磨話中味道:「今天喝酒唱歌,不談其他。」

明天就要議標,趙勇壓不住心底焦急:「我心裡七上八下的,您給個定心丸吧。」

張大強抿一口紅酒:「你們幾個廠家各有優勢,競爭激烈,還要做工作。」

趙勇沒有經驗,立即辯解:「我們的方案絕對技術領先,價格也拚了血本……」

周銳還想繼續問,不滿意被打斷,猛踩趙勇鞋麵:「您指點一下,我們該怎麼努力?」

張大強仰頭看著電視屏幕:「明天議標,三十分價格,七十分技術,總共一百分,你們說說,價格重要還是技術重要?」

「技術重要?」周銳多年做研究開發,對技術極敏感。

趙勇不會傾聽和提問,總是推銷:「要說技術,我們肯定有優勢……」

周銳扯住趙勇領子,卡住他聲音,請教張大強:「技術重要,我說得對嗎?」

張大強搖頭。既然技術不重要,肯定是價格,趙勇轉過口風:「我說,還是價格重要。」

周銳身體擋在趙勇前麵,不讓他打岔:「不是技術,那是什麼?」

「技術和價格都不重要。」張大強臉色通紅,眼珠泛著酒紅色,說話雲山霧罩,不肯交底兒。他又舉起麥克風:「田蜜,你帶著我這麼一唱,我就找到天仙配的感覺了,再唱一遍。」

田蜜笑著答應,卻不唱歌,幫著周銳問:「主任,我是學音樂的,不懂生意上的事情,您剛才的話真玄妙,技術和價格都不重要,那什麼重要?」

張大強舉起酒杯,痛飲一口,很樂意回答田蜜:「我說你技術好你就好,不好也好,說你不好就不好,好也不好——人最重要,比價格和技術都重要。」

趙勇再次把周銳拉出包間,斜靠在吧台:「大槍什麼意思?人比技術和價格都重要?」

「他是主任,誰好誰不好,他說了算。」周銳不滿趙勇不停打岔,冷不丁地問道:「趙勇,你有幾個嘴巴?」

「一個。」趙勇被問呆。

「幾個耳朵?」

「兩個。」趙勇喝酒過量,腦筋已經不會轉彎。

周銳點著他腦殼:「為什麼耳朵比嘴巴多一個?」「這個,那個,不知道。」趙勇被徹底問暈。

周銳擰著趙勇的耳朵說:「耳朵比嘴巴多一個,就是讓你少說多聽。明天招標,大槍今晚出來喝酒,肚子裡肯定有話,必須挖出來,支起耳朵,閉上嘴巴,少說幾句,把大槍的心思搞明白,才能對症下藥。」

24周日,晚上十點二十五分

歌聲和笑聲連串響起,色子在桌麵嘩啦啦地旋轉,酒精如同催化劑,讓氣氛熱絡起來。話題卻不痛不癢,沒有繞回到招標。周銳又打開手機,找到準備好的短信:「主任,我費了好大力氣,輾轉找到中學暗戀的女生,發條短信說:如果隻有一碗粥,你先喝半碗,剩下的半碗,我放在懷裡給你保溫。」

「她怎麼回的?」張大強興致漸高,把麥克風扔在一邊。

「幾分鍾後,她回了:你是誰介紹的?一次四百,包夜七百。」

張大強同情地看著周銳:「你比趙勇還慘。」

周銳裝出鬱悶的樣子:「我開始翻錢包,更傷心了。」

趙勇知道周銳在演戲,心裡笑開花,一本正經地配合:「傷心什麼?」

「我一個月掙的錢都在錢包裡,除了吃喝租房,陪她墮落一次的資本都沒有。」周銳表情比失戀還痛苦。

「你倆不容易,北京這種地方不是人待的。」張大強粗大的胳膊緊緊搭在周銳和趙勇肩膀上,用自編的曲調仰頭高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奶奶的萬古愁。」

周銳暗向趙勇點頭,豎起大拇指,意思是ok(好)。舞曲激盪傳來,張大強摘下眼鏡,眼睛紅得像兔子,起身扭動:「田蜜,跟哥跳舞去。」

田蜜沒來得及回答,敲門聲響起,服務生推門進來,伏在她耳邊嘀咕幾句,田蜜臉色忽變,一邊搖頭一邊皺起眉頭。

「怎麼啦?」張大強拉住服務生。

「隔壁請田小姐去唱首歌。」服務生說完離開房間。

趙勇喜歡打聽:「誰啊?」

「不認識,他們都叫他王總。」

張大強不管這些,站起來叫嚷著跳舞。門被推開,服務生帶來一個西裝革履的領班,去而復返。領班擠在沙發間,又來勸說。張大強急著去跳舞,十分不耐煩:「怎麼回事兒?人家不去唱,有完沒完?」

領班直身向張大強道歉:「大哥,抱歉,王總點名請田蜜唱歌,我們沒辦法。」

「哪位王總?這麼霸道!」張大強不服,借著酒勁兒赤著臉吼道。

「永嘉集團的王總,他說,如果田小姐不去,就請您過去喝一杯。」領班嘿嘿笑著。

張大強聽到永嘉集團,臉上狠勁兒退去,看得出來,這個王總極有來頭,張大強不敢得罪。趙勇沒看出形勢,惡狠狠地斥責領班:「讓那個王總來,田蜜你哪兒都不去。」

張大強頹然坐下,向田蜜擺手:「去吧,快去快回。」

田蜜披上外套,淺淺笑容中似有幽怨。她一走,包間就剩三個男人,氣氛冷淡下來。趙勇想不明白:「主任,這王總這麼霸道,他是什麼路數?」

張大強如坐針氈,擺手不讓趙勇打聽,永嘉集團的背景不一般,說了他也不明白,何況根本不能說。周銳忽然靈光一閃,這個永嘉集團名字好熟,啊,也是參加明天招投標的廠家之一,自己的競爭對手。

田蜜唱了一首歌就回到包間,賠禮道歉。張大強得了麵子,神情恢復正常,高高興興拉門去跳舞。趙勇跳起來,關上音樂:「我去探探。」

惠康和捷科是業界頂級的跨國公司,全球銷售額都在千億美元左右,都躋身全球二十強,遠遠超越那些所謂的世界五百強。宇天代理捷科的產品,永嘉集團代理惠康的產品,在市場上捉對廝殺,十分慘烈,明天肯定參與招投標,是宇天最強勁的對手。

趙勇幾分鍾後就從門外鑽回來,皺眉搖頭:「奇怪啦,明天招投標,他們不招待客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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