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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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頭的葉搖曳,颯颯作響。

凝聚的雲層如墨染般蓋過了天幕本就淺薄的陽光,獨棟別墅內,關山月就那麼躺在沙發上,目光有些空洞。

桌上的手機一直在持續不斷地震動,隻是絲毫都沒有激起沙發上那人的注意。

手機屏幕亮起又熄滅。

自從那晚從火鍋店那兒回來之後,關山月就再也沒出過門。

她自始至終都沒有過動靜,煩心被密密麻麻地纏繞捆緊,重重思緒排解不出,從心間湧上,卡在喉嚨,不上不下地,少女像失去了生氣,直直地看著垂吊下的水晶燈,視線卻不聚焦,黝黑又空洞。

而與關山月家分隔出一個山頭的周朝家中,此時此刻,卻吵鬧得要命。

「完蛋了。」穿著身私立高中校服的薛幼菱看著毫無回復的對話框,一臉死灰地趴在沙發上,「月月不會出事吧?」

周朝翹著二郎腿看人一眼,餘光卻緊盯著在場沉默的第三個人,嘆了口氣:「這都正麵撞上了,她能正常就有鬼了。」

捕捉住那抹自以為高明的偷看視線,周佞卻沒什麼表情,他隻靠著落地玻璃,靜靜地眺著窗外的景,任由身後兩人吵鬧。

「……草!」薛幼菱忍了忍,終究還是沒忍住,她在沙發上翻了個麵,抬起頭,「明婷到底為什麼會出來啊?」

室內靜了一瞬。

周朝臉色也不太好看了,他看著薛幼菱,語氣有點沉:「蠢不蠢,當年明家隻是為了保她……她又不是真的精神病。」

「我當然知道她不是真的精神病啊。」薛幼菱又暗罵了一句,麻溜地坐了起身,「可她不是一直都對外宣稱在療養中嗎?原本每天都能出來,光明正大地上街啊?」

周朝嗤了一聲:

「明家對外宣稱明婷在療養,一來是為了堵住悠悠眾口,二來是為了躲誰,你還不清楚?」

「……」薛幼菱默了默,臉色冷意更甚,語氣卷了諷,「這幾年,她大概一直都是這麼偷偷出來的吧,隻是沒想到……」

「隻是她沒想到,這次居然會在火鍋店正撞上山月。」周朝接上她後半句,後又不動聲色地瞥了周佞一眼,再續,「這不,手廢了吧。」

薛幼菱冷笑一聲,將抱枕往懷裡一搓:「司馬東西,真的廢了又怎麼樣,都不夠償還令迢萬分之一!」

久不觸碰的名字一出來,偌大的客廳內死寂了一瞬,薛幼菱後知後覺地收了嘴,周朝的臉色一下僵硬,連一直眺望窗外的周佞都回過身,輕瞥了薛幼菱一眼。

「……」

對上視線,薛幼菱看了眼周佞那莫名去染了的一頭利落銀發,默默地移開了視線,低咳了一聲:

「抱歉。」

戛然而止的怒氣。

周佞側過身,他兩指間捏著輕薄的手機,窗外折射入內的柔和光暈映在了周佞那頭銀發上,耳邊的幾縷因他動作而摩挲,口勿上他的耳廓:

「明家當年為了保明婷,幾乎是傾盡了所有。」

兩人沉默不語。

「明氏已經是強弩之末,他們當初估計怎麼也不會想到,就為了她一個人,居然要賠上整個明氏。」

周佞麵無表情地開口,眉目間泄出幾分不屬於這個年紀的冷靜:「這些年,明婷在明家的日子,估計也不會好過到哪裡去。」

薛幼菱冷笑一聲:「活該,這是報應。」

「在明家看來,當年是我們幾家一起聯手做的局。」不同於周佞,此時的周朝眉目間還是有幾分青澀,他嗬笑,「真是笑話,當年要不是……」

可周朝說到後半句滯了滯,終究還是沒說完。

「是明婷自己自作孽。」薛幼菱眉目更冷,「她該待的不是療養院——」

「是監獄。」

周佞麵無表情地坐下,不語。

「最慘的是令窈姐。」周朝微嘆一聲,「天天被那些人騷擾,如果不是山月……」

「月月跟令窈啊……」薛幼菱好像想到了什麼,垂下了眼,「太慘了。」

周佞瞥了兩人一眼,兀地開腔:「關山月不聽電話,你們就不敢去找她了麼?」

周朝眼波微動,他還沒說什麼,薛幼菱就率先回答:

「每次都這樣,隻要一觸碰上有關於明家的事情,或者是每年小令迢的忌日……月月就會消沉上好幾天。」

忌日二字,被她說得很輕。

「然後呢?」周佞問。

「我們沒有人敢在這種時候找她,你不明白。」薛幼菱抿了抿唇,「她走不出來,她跟令窈都走不出來,你懂嗎?」

周朝默了默,適當補了一句:「我們作為旁觀者,沖擊到現在都沒緩過來,更何況,山月,她是當事人啊。」

沉默。

長久的沉默。

周佞微微偏頭,看了兩人一眼,指尖在外套上摩挲著,半晌,他笑了一聲,滿腔恣意:「走不出來,那你們不會走進去麼?」

薛幼菱一頓,周朝則是看著自己表哥,眉峰一挑,隻是不語。

周佞收回視線,他揉了把頭發,站起身往外麵走,薛幼菱看著他的背影,視線落在那頭銀發上,等大門被反手關上時,薛幼菱才默默去問一言不發的周朝:

「哎,你哥……什麼意思啊?」

「……」周朝白人一眼,「他說山月出不來,我們可以走進去。」

薛幼菱哦了一聲,抱著抱枕,半晌,又偏頭:「走哪兒去啊?」

周朝拳頭緊了又鬆:

「……」

「閉嘴吧你!」

日暮西沉。

昏暗的房間內僅有一盞搖搖欲墜白熾燈提供微弱的照明,而在光影下,人挨打棍棒落在皮肉上發出厚重悶聲鬧出動靜不小,屋外山崖的大風襲入吹上一旁的木板凳,吱呀,吱呀地,發出輕響。

鞋麵踏過地板,噠噠作響,卻又在越過門內界線時止步,因屋內人流血過多而散發出的濃烈鐵鏽味與夾雜房內惡臭,而下意識蹙眉抬手掩鼻。

畫麵一轉,一個年幼的女孩渾身汙穢,她跌跌撞撞地沿著山下的路小跑著,懷裡還抱著點什麼東西,時不時還往身後看,嘴裡念念有詞地重復著:

「左轉……左轉……」

念著念著,女孩鹿兒般的雙眼開始落下淚珠,她的腦海裡滿是方才兩個女孩死死叮囑自己的話:

令迢——

往下跑,不準回頭。

她是北城江家最小的女兒。

忽然,草叢中有個跟她一樣的女孩躥了出來,江令迢一驚,死死捂住自己懷裡的東西,借著微弱的光,她看清了人的臉,臉上驟然浮現出一陣喜色——

「明婷姐姐!」

可她口中的明婷姐姐卻沒有絲毫笑意,尚且年幼稚嫩的臉上滿是不符合年齡的怨恨,江令迢目光一滯,想起了方才被叮囑的話,緩緩後退一步。

姐姐們說,那天是明婷甩下她們,自己藏在一邊看著她們被綁架的。

江令迢不太清楚那是什麼意思,她隻是怯怯地看著明婷,直到明婷忽然笑了,向她伸出了手:

「小令迢,你姐姐她們被救了,來,我們回去找她。」

畫麵一轉,是灰暗的月光下,大批警-察與無數保鏢在往上湧,兩個年輕的女孩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奔著求救聲音的方向拚命地往上沖,可就在即將沖到山崖的前一瞬——

「姐姐救我——」

稚嫩的聲音劃破了整個天穹。

關山月猛地睜開雙眼。

驟然驚醒,在模糊的雙眼接觸到熟悉的四周之後,關山月提著的那口氣才重重地舒了出來。

她額上一層全是冷汗。

關山月撐著手坐了起來,四下靜謐,她靜靜地坐在那裡,仿佛像一座雕塑。

她這一夢太久了——沾紅的草木、山崖的密林、陡峭的山坡、還有止壓不住的、鏽腥的血。

渾渾噩噩,醒而復眠,被夢魘反復來回地溫吞浸煮、剝離,浸在惶恐裡,被鷙雲與詭譎裹挾著前行。

關山月按了按針刺般疼的太陽穴,她的視線落在桌上停歇了震動的手機上,默了默,剛想伸手去拿起手機,卻被門外一陣輕聲的動靜吸引了注意力。

「……」

關山月站起身,無聲地往門外走去。

周佞嫻熟地避過檢測,翻過了牆,穩穩地地上一跳,手上好像還拎著點什麼東西,他掃了花園的景色一眼,目光落在花圃上一瞬,默了默,旋即移開。

別墅中隻有客廳的光在亮。

周佞挑了挑眉,腳步很輕地落在別墅大門前,頗有意味地觀察了下指紋鎖,然後又後退幾步,扌莫了扌莫下巴,像是在考慮什麼可行性。

就在他垂下頭,正準備放下手中的東西的時候,那堵大門,忽然從裡麵被打開。

「……」

周佞眸底掠過一絲震驚的光,轉瞬即逝。

大門裡的關山月雙手抱臂,穿著一身休閒的睡裙,發絲有些亂,麵上表情卻是一如既往的玩味,她的視線落在周佞的臉上,而後一秒就被那頭銀發搶去了注意力,輕輕地嘖了一聲。

周佞的動作有點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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