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1 / 2)
北城入冬的時候,一則訃告攜卷著初雪而來,在商圈砸下了最重磅的消息——
關宏毅去世了。
這位一手創建庭旭,踩下明氏一躍成為商界第一、創造了無數財富的男人,在初雪降臨到北城的那一天,於家中安然去世。
聽說死的時候,關宏毅心尖尖上的那位關夫人魏舒雲在他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麼。
然後,已經說不出話來的關宏毅顫巍巍地抬起手、渾濁的眸底一片暗暗,他好像是想去碰魏舒雲的臉,還沒碰到,就重重地摔了下去。
心電圖上微弱的曲線伴隨著刺耳的長響,變成了直直的一條。
關宏毅死的時候,身邊隻有魏舒雲和無數醫生陪著,而他唯一的女兒關山月、從他病重之後,都沒踏進過關家別墅一步。
大眾議論紛紛,可到底隻敢在私下說,畢竟關宏毅去世之後,關山月順勢得到了遺囑上所有的股份、一躍成為了庭旭最大的股東,還有無數的基金和不動產,算是正正式式地接管了整個庭旭集團。
也成為了北城最年輕的女首富。
關山月再次出現在公眾麵前的時候,是在關宏毅出殯的那天。
那天的霧很暗,混著塵壤,氧氣在選址半山的墓地中一重溢重地堆疊著,像是把鍍了銀的鋼刀。
混著寒風吹得賓客的臉直發疼。
旁人的低聲細語和暗自猜測好像都影響不了關山月半分,她隻是站在墓前,麵無表情地看著墓碑,耳邊響起的全是牧師沉聲的悼詞。
冬日午後的陽光冰冰冷冷地照在坑裡那具棺材上。
魏舒雲低聲抽泣著,在一旁被傭人強扶著,好像隨時都要暈過去。
而周佞隻站在關山月身邊,兩人皆是一身黑衣,靜默無言。
當冗長乏味的悼詞終於結束、兩旁的人終於開始拿起鏟子、將第一抔土潑在那具棺材上的時候,一直抽泣的魏舒雲低呼一聲「老關」,猛地上前一步抓住了關山月的手:
「囡囡——」
關山月垂眸,望向已經許久未見的魏舒雲,無視了手上傳來被拽的生疼,隻聽魏舒雲痛苦地低喊:
「你沒有爸爸了。」
關山月眨了眨眼,發現這個時候正常人好像都應該掉幾滴眼淚,可她用力眨了眨眼,眸底卻乾澀莫名。
即便是魏舒雲那句低呼也沒能讓她的心動搖一分,甚至覺得也有點好笑。
賓客隻暗暗咋舌、驚嘆於她的涼薄。
關山月不語,隻是任由魏舒雲抓住自己的手痛哭流涕,而她重新將視線定在已經被掩埋起來、漸漸平鋪的坑裡,平靜無波。
站在她身邊的周佞瞥眼,一句話都沒說。
剩下的儀式就非常快了,賓客們手裡拿著一支白花,有序地一個個上前於關宏毅墳前獻上,而後裝模作樣地寬慰魏舒雲,他們倒是想上前跟關山月攀談,可關山月就站在那裡,用背影對人,賓客們不敢打擾,也就悻悻作罷。
賓客們一個個離開,薛幼菱和周朝他們三個也來了,三人無言地拍了拍關山月的肩膀,而後在關山月見不到的地方用眼神示意周佞,周佞會意,隻頷首不語。
到最後,半山墳前隻剩下關山月、周佞和魏舒雲三個人。
連保鏢都在周佞的示意下,退到了山腳。
「……」魏舒雲用手絹拭去眼淚,終於開槍率先打破沉默,「月月。」
她眼眶紅紅:「你還是不肯原諒媽媽嗎?」
關山月麵上無波無瀾,仿佛沒有絲毫東西可以觸動到她,她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魏舒雲在自己麵前再度潸然淚下。
魏舒雲哭得淒涼,她偏頭看著墓碑上關宏毅的臉半晌,痛哭著握住關山月的手:
「你爸爸死的時候,還在等著見你最後一麵。」
關山月沉默。
「自從那次之後,你就再也不肯回家,也不肯加爸爸媽媽。」魏舒雲哭腔,望向周佞,「就連你結婚,我們都不能親眼看見。」
周佞無聲地抱緊關山月,撇開了視線。
「我知道,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原諒爸爸媽媽了,可是月月——」
魏舒雲頓了頓,拭去眼淚,眸底帶著些許憧憬:
「媽媽現在真的隻有你了。」
「媽媽衣食無憂,沒有什麼要求,隻一樣——」
「你以後,可以定時回來看看媽媽嗎?」
她像大病一場,在山風中顫顫巍巍,仿佛真的隻是一個母親的祈求。
關山月靜靜地看著她,好半晌,終於開口說出了今天第一句話,不過視線卻是對著墓碑上不苟言笑的關宏毅:
「他走的時候,我沒有回去,可這並不代表房間裡的事情,我什麼都不知道。」
魏舒雲眸底掠過一絲僵硬,隻是轉瞬即逝,她緊緊握著關山月的手,扯出個笑:「什麼事?」
關山月收回視線,她感覺到周佞攬著自己的手緊了緊,似乎是傳遞過來些許慰藉的意味,語氣到底沒有了婚前那麼沖,隻是一絲一毫的感情都沒有摻雜在內了:
「……媽。」
時隔多日,關山月終於肯開口叫人。
魏舒雲眸底浮現出希冀的光。
可下一秒,關山月輕聲地開口,卻像是將她最後那抹強撐起的希望徹底涅滅:
「他斷氣之前,您在他耳邊說了什麼?」
魏舒雲臉色有那麼一瞬間的僵硬。
「不用猜,我一直都知道。」
關山月像是根本就沒想著人會回答,隻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您是終於等到了這一天,在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的彌留之際,才敢將心底話說出口吧——」
「您是不是坦白了,在您當年流產之後,關董的身體越來越差、再也不能有孩子的事情,其實是您下的手?」
山風呼嘯,站立的三人像棵被吹得歪倒的冷杉。
魏舒雲麵上強撐起的麵具終於出現了裂痕,她滿目不敢置信,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手中的手絹像是要被魏舒雲狠狠地嵌進自己的掌心:
「囡囡……你、你這是在說什麼?我可是你媽媽!」
關山月麵無表情地看著魏舒雲麵上的風雲變幻,她眸底好像閃過了一絲什麼,可終究還是被壓了下去,無波無瀾:
「您放心——早在我年少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她一頓,扯了扯嘴角,向魏舒雲扯出了久違的笑意,再續一句:
「所以,您根本就沒必要瞞我。」
魏舒雲踉踉蹌蹌地後退兩步,她眼一瞥,瞥到了墓碑上關宏毅的臉,心尖一跳,差點跌倒在地,是周佞手疾眼快上前扶了一把,也僅僅隻是一把——
待魏舒雲站穩之後,周佞就跨了一步,站回到關山月身邊。
像條分明的楚河漢界在中間橫著。
魏舒雲雙手緊握,她祈求地望向關山月,像是渴望看出對方眼底一絲一毫的情緒,可什麼都沒有。
關山月隻是站在那裡,像是看個陌生人。
沒有愛,也沒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