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終(1 / 2)
在小周臣五歲的時候,第一次跟他的媽媽關山月賭起了氣。
作為自出生起就被整個北城頂豪圈賦予最炙熱目光的孩子,周臣完美繼承了他爸媽所有的好基因。
平日裡還帶著嬰兒肥的一張臉總是學周佞繃得緊緊,但作為北城最難搞那兩個人的結合體,年僅四歲、卻早慧至極的周臣顯然,要比其他小朋友想得更多。
在他四歲生日的前幾天,他的薛阿姨就已經激動得激動開始幫他策劃生日宴會——其實周臣不太喜歡人多的地方,他更希望待在自己的房間裡玩積木。
但是被薛阿姨揉搓了臉蛋半個小時後,周臣抿著嘴,到底還是沒能說出拒絕的話,當然,更主要的原因是他知道那個忙到飛起的媽,在自己生日的那天,才能回來看他。
是的,沒錯,在五年後的今天,庭旭的業務已經開始拓展到國外,而關山月作為雷厲風行的女總裁,親手打造下商業帝國,自然忙得腳不沾地,一個月裡大半的時間都在飛機上,小周臣覺得,比起這位於北城雲端的頂奢莊園,還是飛機更像關山月的家。
至於他的爸爸周佞……周氏雖然也忙得飛起,但周佞還是會抽出時間盡量配著關山月來回飛,但是即便如此,小周臣跟他爸爸相處的時間,還是比跟媽媽要多得多。
可是小周臣很聰明,他從來都不對自己爸爸媽媽有怨言,因為爸爸會經常陪他睡覺,在睡覺前,會打通視頻讓他跟那頭疲憊的媽媽聊天。
每一次,小周臣都努力繃緊著臉,關山月在他麵前也不是個多話的性格,所以母子倆在循例問候和詢問學習之後,總會陷入詭異的沉默。
「……」
視頻的最後,不是以關山月忙碌結束,就是相對無言,互道晚安後掛斷。
有好幾次,周佞都看出了周臣緊繃著那張臉下泄露出的不開心和留戀的意味,在陪他入睡的時候,周佞也總是會輕聲說:
「媽媽隻是很忙,但是她很愛你的。」
周臣也總是學著他媽媽的樣子,努力扮作成熟的樣子,說:我知道的。
他看過很多很多圖畫書,也偷聽過薛阿姨和江阿姨的對話,知道媽媽生育自己不容易。
所以小周臣總是更努力地學習、並且學著爸媽的樣子、努力讓自己成為一個聽話、不讓人操心的小孩,像那些傭人阿姨說的一樣,做一個合格的繼承人。
即便他其實根本就不太懂繼承人是什麼意思。
可是在小周臣五歲生日的那天,他一直心心念念、在關山月也再三保證過一定會回來的生日宴會上,關山月卻還是因為臨時被絆住了腳,失約了。
小周臣從宴會前的日落等到宴會賓客散去,都沒有等到關山月的身影。
等關山月直接黑著臉對那個拖拖拉拉的老外一通亂罵之後,就直接坐上了專機趕回來,可惜還是沒趕上。
她風塵仆仆地踩著高跟鞋沖進家門,連身後的周佞都沒追上她,可剛沖進客廳,關山月就猛地止住了腳步——
小周臣抱著字的積木,小小的身軀後有堆積成山的禮物,可他就站在那裡,顯得格外渺小又無措,一向假裝老成穩重、緊繃的小臉沉著,他眼眶紅紅地,直直看著自己的媽媽,一句話也不說。
直到這個時候,才有小朋友該有的樣子。
已經哄了很久的薛幼菱、周朝和江令窈蹲在小周臣的身邊,無言地看著他們母子。
「……」
關山月抿了抿唇,一向冷硬的麵上難得泄出了幾分愧疚的意味,她將手上的包隨意往地上一丟,隻拿著禮物、沉默地走到小周臣麵前半蹲下,伸手想握兒子的手:
「臣臣,對不起,因為臨時有個會議,這是媽媽給你的生日禮物……」
可是小周臣卻拂開了關山月手上的禮盒,禮物落地,發出悶悶一聲響,他咬著牙,後退幾步,低吼一句:「你總是說在忙!」
身後的周佞眉一沉,低喝一聲:「周臣!怎麼跟媽媽說話呢?!」
可小周臣這次根本就沒有被威脅到,滿腔委屈和憤怒傾瀉而出,幾乎壓垮了稚嫩的身軀,他紅著臉,到底還是沒忍住,驀地流下了兩行淚:
「媽媽總是騙人!」
他流著眼淚,聲聲控訴著:
「是你說這次一定會回來的,你都快半個月沒有回家了,薛阿姨、江阿姨和周朝叔叔都說讓我等、可是我等了好久,等了好幾個小時,媽媽都沒有回來!」
「你總說自己在忙,可是一個月在家的時間都沒有爸爸多、傭人阿姨都比你關心我!她們都會陪我上學、陪我睡覺!」
「爸爸騙人,阿姨騙人、叔叔也在騙人,你們都在騙人!媽媽根本就不關心我,根本——根本就不愛我!」
偌大的客廳中,隻回盪著周臣稚嫩的聲音。
一室寂靜。
關山月手顫著,她眸底翻湧思緒太重,兒子一聲一聲的控訴幾乎是把利刃、在她心上來回反復地折磨著,她張了張嘴,穩住麵色,盡量平靜:
「臣臣,這次是媽媽錯了,你……」
「不止是這次!」五歲的周臣第一次打斷關山月的話,他別開臉,將手上的積木往地上一丟,「媽媽根本就不愛我!」
他委屈太濃,濃到關山月喉間梗塞,一晃眼沒抓住,周臣轉身就往樓上跑,小小的身軀敏捷異常,到拐角處時,他停下了腳步,轉過身握緊了小拳頭,擦了把眼淚,低喊一聲:
「媽媽不愛我——我也不要媽媽了!」
說罷,他就頭也不回地往樓上跑去。
周朝他們三人對視一眼,江令窈看著地上被周佞抱著扶起來的關山月,自覺開口:「別擔心,我們去樓上哄他。」
薛幼菱連忙點頭,小心翼翼地:
「月月,別難過,小孩子嘛,哄哄就好了。」
周朝則是沒有說話,跟周佞對視一眼,會意,牽著薛幼菱就往樓上走。
偌大的室內隻剩下關山月和周佞兩人。
周佞扶著她,無聲地安撫著,而關山月則是有些微怔地盯著方才周臣站著的拐角處,鴉睫顫動著,久久不動。
「……阿月。」周佞垂眸,緊緊抱著懷裡的人,「不要難過,我會跟他好好說的。」
關山月閉眼,好半晌,才沙啞著聲兒開口:
「是我錯了。」
「是我,沒有好好愛他。」
可是,我怎麼可能會不愛他呢?
周佞心尖一顫,抵著關山月的發頂,吐出口濁氣:「不要想那麼多。」
「臣臣說,傭人阿姨都比我關心他。」關山月垂眸,尾音都在顫,「是我做錯了。」
「可是臣臣說……他,不要我了。」
那份精心準備的禮物就那麼躺在冰冷的地上,最後,被關山月撿起,沉默地往自己房間走去。
山間別墅獨立,萬籟俱寂,隻有夜風颯颯作響的聲。
二樓拐彎處那間房間的大門被反鎖著,始終都沒有打開。
小周臣在黑暗中無聲地落淚,他蜷縮在衣櫃裡,隻開了條縫,滿臉通紅地、時不時用發皺的袖子擦去眼淚,一臉倔強。
方才薛幼菱她們三個連哄帶騙地在門外說了將近一個小時,周臣都沒有開門,到最後,隻有江令窈沉聲地留下最後一句,就帶著另外兩個人離開了。
小周臣聽得清楚,江阿姨留下的那句話時——
臣臣,在這個世界上,永遠都沒有比你媽媽更愛你的人了。
他蜷縮在櫃子裡,抱著雙膝咬牙,心裡默念的卻全都是:騙子。
爸爸騙人、阿姨騙人、叔叔也在騙人。
媽媽根本不愛他。
湮沒在夜風裡的,是低低的嗚咽。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周臣已經精疲力盡時,門外反鎖的臥室門卻被從外用鑰匙打開,昏昏欲睡的周臣一個激靈,警覺地縮在那裡。
房間門被拉開,又輕輕地關上。
熟悉的腳步聲穿過一切,根本就沒有找,沉穩地停在了衣櫃的外麵。
周臣屏住了呼吸,一雙通紅的眼睛看著那條縫隙,死死咬著牙。
可櫃子門根本就沒被拉開,來人隻是沉默半晌,而後就那麼坐在了櫃子外的地毯上,平靜地開口:
「臣臣,是爸爸。」
周臣的眸光似乎晦暗了一瞬,但轉瞬即逝,沉默。
已經年過而立的周佞身上少了些戾氣,他在晦暗的燈光中直視著衣櫃門,一臉沉穩、淡淡開口,隻說一句:
「——媽媽哭了。」
小周臣猛地抬頭,稚嫩的身軀一僵。
「你知道爸爸上次看見你媽媽哭,是什麼時候嗎?」周佞半邊臉都隱在黑暗中,看不清神情,「是在你不到一歲的時候。」
周佞平靜地敘說著。
「那個時候你身體不好,從滿月開始,就陸陸續續地生病,你媽媽心急如焚,可她在每天守著你、給你尋醫問藥的同時,還要兼顧著公司的事。」
隻能每天晚上在你睡覺的時候,才能抽空處理文件和會議。
那段時候,你媽媽瘦了整整十斤。
「在你即將滿一歲的時候,抵抗力太差,肺炎高燒不斷,在醫院吊著命。」周佞垂眸,長睫在眼瞼投下一片陰影,「醫生說,如果你熬不過那晚,就可能會醒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