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驚心怪客傳書柬 孰料嬌娃是賊徒(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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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英傑連忙問道:「師嫂,你可是在這請柬上看出了什麼?」謝雲真道:「這些怪字我一個也不認得,但我可斷定,這和蓮兒棉襖中所藏的羊皮書,必是同屬一種文字。」程浩詫道:「什麼羊皮書,我怎麼從未聽掌門師妹說過?」

謝雲真這才想起,穀之華曾囑咐過她,叫她不要將穀中蓮那件古怪的棉襖的秘密向別人泄露,但現在已不慎說了出來,再想反正都是同門的師兄弟,說一些不說一些那更不好,便索性把自己所知,全都說了出來。

白英傑道:「怪不得掌門師妹隻帶蓮兒隨行,想來是趁此次塞外之行,順便訪查蓮兒的身世。可惜這張請柬來得太遲,要不然倒可供她一個線索。依我看來,蓮兒的身世也很可能就與那個什麼金鷹宮的主人有關。」

程浩作事素來慎重,想了一會,說道:「前來送帖的這人不過是個仆人,本事已然這麼了得,那金鷹宮的主人自是更不可小覷。江賢侄,你的武功雖強,但一劍單身,深入虎穴,究屬危險,我想把我的翼師兄請來,陪你同往,你意下如何?」程浩的「翼師兄」即是南丐幫的幫主翼仲牟,曹錦兒死後,邙山派以他的輩分最尊,穀之華也要時常向他請教的。而且他交遊遍天下,各地又都有丐幫弟子,可通消息,若有翼仲牟陪同前往,事事方便,處處有人,那當然是穩妥多了。

可是江海天一來急於尋父,二來他也想早日揭破穀中蓮身世之謎,當下說道:「請帖上的日期是今年中秋節,雖然距今還有五個多月,但路途遙遠,難保路上沒有一些耽擱,侄兒第一次出道,不想失信於人,程伯伯的好意我心領了。而且我這次的路程是準備先到念青唐古拉山拜謁唐經天伯伯,然後到天山拜謁他的父親唐曉瀾唐老前輩,聽說阿爾泰山是在新疆北邊與蒙古接境之處,既然金鷹宮就在阿爾泰山腳下的馬薩兒盟,我到了天山之後,正好順道前往。」

白英傑道:「對了,唐老前輩對新疆、西藏、蒙古各地的山川人物都極熟悉,你問問他,或者他會知道金鷹宮主人的來歷。若得唐大俠助你,那又勝過咱們的翼師兄了。」

程浩說道:「既然你要如期趕到,我也不便留你在此等候翼師兄了。說來慚愧,阿爾泰山綿亙數千裡,馬薩兒盟在阿爾泰山腳下的哪一個角落,我們也根本不知呢。你確是非得熟人指引不行。若是唐大俠不便勞煩,你請唐經天夫婦同往,想來也足以對付那金鷹宮主人了。」

江海天在玄女觀住了一晚,第二天便即動身,臨行的時候,程浩又對他說道:「賢侄,多謝你這次幫了我們的大忙,但這是我們邙山派的事情,我們也決不能置之不理。你先走一步,我們隨後就會有人來的。」

原來程浩昨晚已派出得力弟子,連夜下山,馳書稟報翼仲牟,請他主持大計,並請他用飛鴿傳書,通知沿途的丐幫弟子,暗中照料江海天。不過程浩知道少年人的脾氣,少年人未經世故,卻又大都怕別人目為幼稚,不歡喜別人說要特別照顧他的,所以程浩的安排,也未曾對江海天明說。

江海天懷著幾分惆悵的心情,幾分對未來的幻想,離開了邙山,奔向那神秘的遙遠的約會地方。這一去能夠再見到穀中蓮嗎?能夠揭開她身世的秘密嗎?他一路心事如麻,既抱著期望,又充滿興奮。

他下了邙山,在新安鎮上買了一匹馬,便馬不停蹄的直向西行,不到一個月,便已從山東穿過河北,到了山西境內。

這一日,他為了趕路,錯過宿頭,已是暮靄蒼茫的時候,還找不到人家,正在荒野上馳驅,忽聽得一聲尖銳的叫聲,劃破了荒野的寂靜。

抬頭一看,隻見一個披頭散發的少女,從前麵慌慌張張地跑來,衣服華麗,似是一個富家女子,但上下衣裳,已被勾破了許多處,顯見那是因為倉皇逃命,顧不得給荊棘勾破了。

那少女一見有人,便尖聲叫道:「救命呀,救命!」

江海天吃了一驚,跳下馬來,問道:「什麼事情,姑娘,有什麼人要害你嗎?」

話猶未了,隻聽得急促的馬蹄聲,有如雨打芭蕉,已是自遠而近,那少女叫道:「強盜,強盜搶人!救命呀,救命!」

轉眼間,但見三騎健馬,已是沖過土崗,一個喝道:「看你跑得上天?」一個嘻皮笑臉地叫道:「小乖乖,還是跟我回去享福吧!」又一個道:「哼,哼,小騷貨,跑到這裡會情郎嗎?」這三乘騎客,都是粗眉大眼,臉肉橫生,一看便知不是善類。

江海天不由得勃然大怒,朗聲喝道:「狗強盜,白日青天,竟敢搶人!」隨手拾起三塊石頭,用連珠手法打出,相距還有十多丈遠,但他運足了內勁,三塊石頭都打中了敵人,隻見前麵那兩個漢子跌下馬來,後麵那個漢子,因為距離較遠,似乎還挨得起,撥轉馬頭便跑!

江海天正要跑上前去,將那兩人活捉,忽聽得又是一聲尖叫,入耳鑽心,就似給人刺了一刀那般的慘叫,江海天回頭望時,隻見那少女摔倒地上,衣袖一片殷紅。

江海天嚇了一跳,心想救人要緊,隻好讓那兩個強盜逃跑,轉過身來扶那少女,問道:「姑娘,你怎麼啦?」那少女掙紮了好一會子,才翻轉身來,讓江海天輕輕將她扶起,又過了好一會兒,才嬌聲細細地說道:「我給石子絆住了,跌了一跤,多謝你啦!」

江海天第一次和女子接觸,不免有點害羞,這時方始正麵看她,隻見她柳葉雙眉,櫻桃小嘴,瓜子臉兒,長得倒頗為秀氣,臉上身上都沒有傷痕,隻是手腕上有一條淡淡的血痕,想是剛才給鋒利的石子劃破的。江海天本以為她已是受了重傷的,哪知僅僅是摔了一跤,受了一點點皮肉損破的輕傷,他放下了心上的石頭,但同時亦覺得有幾分遺憾:那幾個強盜早已跑得無蹤無影了。

那少女還在嬌喘籲籲,雪雪呼痛,江海天暗暗皺眉,心道:「真是嬌生慣養的小姐。」無可奈何,隻好掏出金創藥來,說道:「姑娘不用害怕,這點傷不要急的,我給你敷上了藥,就會好了。」那少女緊靠著他,江海天聽得她的心「卜卜」的跳,江海天身子挪開了些,心裡想道:「這也怪不得她,她被強盜追逐,雖未受傷,也嚇死了。」

江海天給她裹好了傷,那少女襝衽一禮,說道:「多謝你啦,幸虧碰見了你。想不到你有這般本事,將強盜都打跑了。」江海天問道:「姑娘姓甚名誰,家住何方,怎的獨自一人,在這荒野上被強盜追逐?」

那少女道:「小女子復姓歐陽,單名一個婉字。家父是太原知府,去年才上任的。我原籍河北保定,上月家父派人接我母女往他任所,想不到中途遇盜,家丁被殺,母女遭擒,昨天被關在那邊山上的一個木棚子裡,聽得那些強盜商議,說要把我獻給他的大王做什麼,做什麼……哎呀,做什麼壓寨夫人。明天便要押解我們到大寨去。我不甘受辱,強盜們劫得財貨,置酒慶賀,我趁他們喝得酩酊大醉時,悄悄逃走,我母親慢了一步,給他們捉回,我冒險從山坡上滾下,匿伏草間,以為可以逃過,可恨這些天殺的強盜仍然偵騎四出,窮追不舍,僥幸在這裡碰上了你救命恩人!」這少女的說話,本來有許多破綻,但江海天毫無江湖經驗,聽來卻覺得合情合理,絲毫沒有起疑。

江海天心裡想道:「她是一個弱質嬌娃,為了不甘受辱,竟有這般膽量冒險從虎穴中逃出來,倒是可敬可佩。但如何安置她,這卻教我為難了。」

這時已是夕陽落山,天將入黑的時分,江海天四顧蒼茫,大是躊躇,那少女忽然跪了下來,叫了兩聲「恩公」,淚水汪汪地望著江海天。江海天連忙將她扶起道:「有話好說,何必如此?」

歐陽婉道:「我怕,我怕……」江海天道:「賊人都已打跑了,還怕什麼?」歐陽婉道:「賊黨眾多,難保不會再來。我得恩公救了性命,本不敢再累恩公,隻是我孤單一人,怎能到得太原?」

江海天心亂如麻,隻得問道:「你的意思是想我送你到太原去麼?」歐陽婉道:「我若得父女團圓,決不會忘了恩公的好處。」江海天道:「此處離太原多遠?」歐陽婉道:「我也不知,但我昨日遇盜之處,離太原是三天路程,我逃出來不辨方向,要是方向對的,後天就能到了。太原是在西邊。」

新月從山間升起,江海天麵向月亮道:「方向倒是對了。但我不能送你到你父親的衙門,今晚咱們暫且找一處人家住一晚,明天我給你雇一輛騾車,送你到太原城邊,我便要走了。」

歐陽婉喜道:「但得如此,如願已足。隻是未能報答大恩,心實不安。」江海天道:「這是我理所當為的事情,你不用道謝,我也決不望你報答。還有,請你不要口口聲聲叫我恩公,我姓江。請上馬吧!」

歐陽婉道:「嗯……,江,江相公,我,我不會騎馬。」江海天大是為難,心裡正道:「這怎麼辦?」隻聽得歐陽婉道:「我、我也走不動了。」

江海天心想:「救人要緊,隻好不避嫌疑了。」慨然便道:「你坐在後麵,扶著我吧。」將歐陽婉扶上馬背,歐陽婉唯恐跌下來似的,雙手緊緊地抱著他的月要,氣喘籲籲,吹氣如蘭,江海天第一次這樣親近的嗅到少女的氣味,但覺又是難受,又是舒服,說不出是個什麼味兒。

那匹馬連日奔馳,多了一個人,不免吃力,黑夜中道路崎嶇,高一步低一步地令得那少女顛簸不休,忽然覺得那少女站了起來,也不知她是有意還是無意,十隻指頭用力的在江海天月要眼一抓。左手抓的正是愈氣穴的方位,右手抓的則是狂笑穴的方位,愈氣穴是人身死穴之一,而狂笑穴則是麻穴之一,幸而江海天早已練成護體神功,倘若換了他人,即算不死,武功也要立即消失!

江海天自小得他父親江南傳授,本來早就學會了顛倒穴道的功夫,但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少女會對他暗算,所以絲毫未加防備,隻靠著護體神功自發的反應,雖然未受到傷害,但因「狂笑穴」被抓,也禁不住笑出聲來。

與江海天發笑的同時,那少女也是「哎喲」一聲,叫將起來,半邊身子傾斜,離開了馬背,她是因為受了江海天護體神功的震盪,幸而江海天不是有心反對她,否則她早已給摔得發昏了。

要是換了個稍有江湖經驗的人,都會識破這少女的暗算的行徑,偏偏這少女碰上的卻是個忠厚老實、全不懂得人心險惡的江海天,他聽得少女的叫喊,還好生過意不去,急忙反手將她抓牢,說道:「快坐穩了,不要害怕,已經到了平地了。你的手臂可感到麻疼嗎?」

歐陽婉伏作一團,靠著江海天粗闊的肩膊,長發散開,刺得江海天的臉上癢癢的,她嬌聲說道:「嚇死我了,我幾乎就要摔下去了,怎麼,你卻還在好笑呢!」

江海天隻覺得歐陽婉的身子軟綿綿的,好像沒有半點氣力,更不會懷疑她有點穴的功夫,隻道是偶然的巧合,同時他也給這緊靠著他的、軟綿綿的少女的身軀,弄得有點神迷意亂,急忙將歐陽婉的身子扶直,自己也挪開了一些,然後說道:「我不是笑你,隻是因為你恰巧抓著我的癢處。現在已經到了平地,你可以不必再抓得那麼緊了。你手臂麻疼嗎?我這裡有散瘀清血的藥膏。」

歐陽婉故作歉然,說道:「我從未騎過馬,給這畜生一嚇,料不到竟抓著了你的癢處,真是對不住你。還好,我的手臂剛才有點麻疼,現在已不緊要了。我隻怕抓壞了你。」這以後,她果然不敢再用力緊抓了。這不是因為江海天的吩咐,而是因為她已識得了江海天的厲害。

走了一會,歐陽婉忽道:「你看,那邊是不是有間屋子?」江海天定睛一看,說道:「不錯,哈,你的目力比我還強,看來是個農家,咱們正好前往投宿。」歐陽婉忽地又在他的耳邊低聲說道:「江相公,我求你認我作妹妹。」江海天怔了一怔,隨即說道:「啊,敢情你是怕別人猜疑麼?也好,咱們就暫以兄妹相稱。」說話之間,已經到了那家人家的門前,江海天將歐陽婉扶下馬背,便去扣門。

這家農家孤伶伶地坐落山邊,前後左右都沒人家,江海天覺得有點特別,但這時也無暇推究,隻是使勁地敲門。

過了半晌,那兩扇板門「呀」的一聲打開了,一個老漢探頭出來,大聲問道:「什麼人?」這老漢鬢眉皆白,但雙目卻炯炯有神,江海天給他雙目一瞪,大聲一喝,也禁不住嚇了一跳。

歐陽婉答道:「我們是兄妹二人,不幸中途遇盜,財物盡失,還望老爺子見憐,收容我們住宿一宵。」

江海天覺得不好隨便打擾人家,忙道:「妹妹,我還有幾兩銀子藏在身上,未曾給強盜搜出來。老爺子,你若肯收留我們,這幾兩銀子,我願意與你權作飯錢房錢。」

那老漢的目光突然變得一片慈和,隨即打個哈哈說道:「笑話,笑話,你們已不幸遭劫,我怎好還要你們的錢。一個人行善最樂,老漢無力行善,但一頓家常便飯,還是有的,趕快進來吧,我就叫老伴給你生火造飯。」歇了一歇,又說道:「我起初聽你敲門敲得這樣急,還當是強盜呢,後來一想,我也沒什麼給強盜劫的,這才敢開門。想不到你們才是給強盜劫的。」

說話之間,江海天已隨那老漢走進屋內,隻見四麵牆壁都掛著獸皮,還有血淋淋的半邊獸肉,江海天心道:「原來不是農家,乃是獵戶。怪不得這麼壯健,不似普通的老人。」

那老漢喚起妻子與他們相見。那老婆婆更是慈祥,聽說他們被劫,連聲說道:「可憐,可憐!這小娘子的衣服都已破碎,又滿是汙泥血漬了。」那老漢道:「他們乃是兄妹。」老婆婆道:「罪過,罪過。我見你們相貌不同,隻當是對夫妻呢。想來你們不是一母所生的。」江海天含糊應是。

那老婆婆又說道:「我昨天剛好做了一件新衣,是準備給我那出嫁的女兒的。小姐,你不嫌棄的話,就拿去換一換吧。換下來的,我給你洗淨補好,這裡山風很大,到了明天,想必也會吹乾了。」那老漢笑道:「你還是早一些給人家弄飯吧,換衣服慢點也不遲。」

過不多久,那老婆婆把飯端了出來,還有一大盤熱騰騰的獸肉,說道:「委屈你們吃點剩飯,幸好我這老伴昨天打了一隻獐子,飯若不夠,你們就多吃一點獐肉吧。」那老漢道:「咱們還有幾斤老酒,你也暖它一壺拿出來吧。」

江海天好生過意不去,說道:「遇難之人,但求果腹,於願已足,怎敢厚擾?」那老漢道:「相公不必客氣,晚上山風很大,吃一點酒可以禦寒。」

江海天本來不會喝酒,但在主人盛情邀飲之下,也隻好乾了幾杯。那老漢陪他喝酒,一麵問他遇盜的情形,江海天不善說謊,幸得歐陽婉替他編了一套說詞,搪塞過去。江海天心裡想道:「飽讀詩書的官家女子,果然編起謊話來也要比常人高明得多。」但他卻一點也沒想到,歐陽婉日間對他說的遇盜故事,也是一套早就編好了的謊話。

吃飽後,歐陽婉隨那老婦人進去,過了一會,換了一套新衣服出來,倒也很合身材,越發顯得容光艷麗。那老婦人一手拿著一個茶壺,一手拿著一盞油燈,說道:「相公不要見怪,我們窮人家沒多餘的地方,隻好委屈你們在柴房暫住一晚,好在你們是兄妹,不必避嫌。」江海天甚感尷尬,但也隻得連聲道謝。

那老婦人將柴房打掃乾淨,又搬來了一張席子,一床棉被,說道:「慚愧得很,我們窮家隻挪得出一床被蓋,姑娘,你將就用吧。相公,你要是覺得寒冷的話,可以生火取暖。這一壺茶留在這裡給你們喝。」

老婦人走後,江海天與歐陽婉兩人相對,甚覺不好意思。好在歐陽婉倒是神色坦然,漸漸江海天也沒有那麼窘了。

歐陽婉忽地微笑問道:「江、江大哥,多承相救,我還未知道你的家世呢,你,你家裡有些什麼人?做的什麼營生?」江海天道:「我家裡隻有爸爸媽媽,還有外婆和我們同住,一共是四個人。我外婆有點產業,我們住她的屋子。」

歐陽婉笑道:「沒有旁人了嗎?嗯,這樣說,你是尚未娶親的了?」江海天麵紅過耳,說道:「我今年才滿十六歲,早著呢。」歐陽婉又笑道:「照我們鄉下的習慣,滿十六歲就算是大人了。真巧,我也是十六歲,比你家人口更少,隻有爸爸媽媽,別無他人。」

江海天更不好意思,忽覺舌尖苦澀,心頭煩躁,皺了皺眉,歐陽婉說道:「江大哥,你,你不舒服嗎?」江海天道:「我不會喝酒,想是酒喝得多了。」歐陽婉拿起碗來,就給他倒了一碗茶,嗅了一嗅,說道:「這茶好香,想是雨前茶,你喝下去,可以解酒。」

歐陽婉捧著茶笑盈盈地站在他的麵前,茶碗幾乎要碰到他的唇邊,軟語綿綿,真是說不盡的溫柔體貼。江海天心頭一盪,手足無措,連忙退後兩步,接過一碗,咕嚕嚕的就仰著脖子喝了個盡,果然覺得一股甘香,沁入肺腑,有說不出的舒服。

歐陽婉打了個嗬欠,低聲說道:「江大哥,我可想睡了,你呢?你睡在哪兒?」江海天道:「我不睡,我給你守夜。」背轉了身,麵對著門,盤膝而坐。隻聽得悉悉索索的聲音,歐陽婉自言自語道:「窮人家難得做一件衣裳,這新衣可不要把它弄髒皺了。」不問可知,那是歐陽婉正在把新衣脫下。

江海天弄得呼吸緊張,麵紅耳熱,目觀鼻,鼻觀心,連忙做起吐納功夫,說也奇怪,他靜坐一會,反而覺得心頭愈來愈煩躁,想要導氣歸元,真氣竟不能入丹田,漸漸,血液也像向頭部湧上。

再過一會,情形越發不妙,小腹隱隱作痛,視力漸漸模糊不清,江海天大為吃驚,猛地「啊呀」一聲,便跳起來,拔出寶劍。

一回頭,隻見歐陽婉也跳了起來,叫道:「江大哥,你乾什麼?」江海天要是稍微留神的話,當可瞧出歐陽婉這一躍而起,實在是矯捷之極,而且目光中也充滿殺氣!但江海天這時正是心煩意亂,為了這意料不到的變故而憤怒不堪。

歐陽婉見他寶劍出鞘,心中也著了慌,暗自想道:「可要糟了,他的內功竟然比我預料的還強。」正在不知所措,隻聽得江海天怒聲叫道:「這對老夫婦不是好人,我著了他們的道兒了!那酒中有毒,我要抓著他們,迫他們交出解藥來!」江海天隻料是酒中有毒,哪知歐陽婉給他斟的那碗茶,毒性更為厲害!

江海天目光一瞥,見歐陽婉隻穿著一身薄薄的粉紅色襯衣,憤怒之中他也還知道羞愧,連忙回過頭道:「你不要害怕,有我在此,他們決不能害你!」說罷就像一陣風地沖出柴房。

歐陽婉忐忑下安,想要逃跑,又怕功敗垂成,若不逃跑,又怕江海天瞧出破綻,她猶疑了一會,心中想道:「這傻子還未有絲毫疑心到我,我不如再待一會,反正毒已發作,料他也不能支持得多久。」

過了一會,隻見江海天氣沖沖的又跑回來,寶劍一揮,把一塊木柴斬為兩段,恨恨說道:「這對夫妻果然不是好人,他們已經跑了!哼,哼!要不是做賊心虛,他們怎會逃跑?」歐陽婉打了個顫,心道:「幸虧我沒有逃跑。」

燈光雖然不很明亮,也照見了歐陽婉那滿臉驚惶的神情。江海天連忙將寶劍還鞘,陪笑道:「對不住,我的樣子很凶吧?嚇了你了。我隻是惱恨這家主人,與咱們素不相識,無冤無仇,不知為何要下毒手,真是豈有此理!」

歐陽婉輕輕籲口氣,一塊大石從心上放下,但她臉上仍是一副憂慮的神情,說道:「你對我這樣好,樣子再凶,我也不會驚恐。我隻是為你擔心,哎呀,這毒藥很厲害吧?你覺得怎麼樣了?沒有解藥,如何是好?你、你的臉上都已現出黑氣來了!」

江海天反而安慰她說:「你不必為我害怕,毒藥雖然厲害,還不至於就要得了我的命!」

歐陽婉留心看他神色,隻見他盤膝而坐,將中指一挺,指尖忽地裂開,一股銀針似的水線突然射了出來,登時酒氣薰人,歐陽婉好生驚異,心道:「我的師父也沒有這樣深湛功力,幸虧我沒有魯莽從事。」原來江海天默運玄功,將毒酒迫得聚在一處,從指頭上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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