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同命相憐疑幻夢 幽情互慰結知交(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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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天風道:「天有不測之風雲,人有旦夕之禍福,也隻能希望他們逢凶化吉,遇難成祥了。他們都有一身武功,雖然不習水性,總比常人體質強壯,能夠忍受飢寒,未必就會喪命。隻要被水流沖到岸邊,或者碰到過路的人,那就有救了。」江海天心想,在這荒山冰穀之中,哪會有過路的行人,至於希望水流把他們沖到岸邊,這更屬渺茫之事。但事已如斯,急也急不來了。

華天風口裡安慰江海天,心中也是難過之極,雲瓊兄妹是跟他出來的,倘有三長兩短,他將來有何麵目再見雲召?雲瓊兄妹的內功遠不如唐努珠穆,得救的希望比唐努珠穆還要渺茫,說到責任的重大,雲召是將兒女付托給他的!心情的沉重,華天風比江海天更甚,不過他是歷盡滄桑、飽經憂患的老年人,遇上事情,卻要比江海天這樣的初出茅蘆的少年鎮定多了。

江海天方寸已亂,一切都由華天風作主,離開了險地之後,江海天道:「難道咱們就隻能聽憑天命,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華天風道:「你意下如何?」江海天道:「求義父指點。」華天風道:「你得把訊息告訴唐努珠穆的家人。」

江海天定了定神,想起了穀中蓮,說道:「不錯,珠穆本是為他的妹妹而來的,不管我這師弟是生是死,我都應該先把他的妹妹找到。」

華天風道:「我與你分道揚鑣,這裡無路可通,我要翻過這座山追蹤冰河的源頭,萬一發現他們,我可以立時將他們救治。」江海天道:「乾爹,你一個人翻山過嶺,我不大放心。」

華天風道:「我平日采藥,山路是走慣了的,翻過這座山不比剛才上靈鷲峰那樣要冒奇險,你盡可放心。海兒,你一個人到昆布蘭國,人地生疏,他們兩國又正有著糾紛,你要找的是馬薩兒國的公主,到了昆布蘭國,隻怕周圍都是你的敵人,你更得小心在意!唉,本來你先回到馬薩兒國,把這消息帶給珠穆的大哥葉沖霄要好一些,但他妹妹的事情也是急不容緩的,而且此地又已是昆布蘭國的國境了,我也不想阻攔你了。總之,你一切都得自己小心。」

兩人彼此關心,互相叮囑,最後也隻能分道揚鑣。華天風臨分手時說道:「我要是找到他們,會趕到昆布蘭國的京城與你相會。你此去也請順便打聽打聽你碧妹的消息。」江海天道:「不勞囑咐,我自會留心。」但他心裡可感到一陣慚愧:「義父對我如此關懷,實在比我對碧妹的關懷還多得多!」

江海天悵悵惘惘,獨自前往昆布蘭國,按下不表。

且說唐努珠穆在洪流之中掙紮,好不容易竄出水麵,吸了口氣,一個浪頭打來,又遭沒頂。幸虧他內功深厚,換了口氣,便可以支持不少時候。在激流急湍之中,他始終緊緊地抱著雲璧,不敢放鬆,每次竄上水麵換氣之時,也帶著雲璧露出頭來。

水底比水麵暖和得多,因為深水最寒冷的時候也經常保持著攝氏四度,所以隻有上層結冰,下麵是永遠也不會結冰的。因此雲璧雖然功力較弱,還不至於凍僵。

唐努珠穆不懂水性,在激流急湍之中,心裡發慌,功力雖高,漸漸也感到筋疲力竭,腹中又飢又渴,雙眼也漸漸發黑了。雲璧在他懷抱之中,最初還會掙紮,過了一會,竟是全無動彈。

唐努珠穆心頭發冷,「難道我們二人竟然命喪於斯?我死了不打緊,卻累了雲姑娘。」心念未已,忽覺水流漸緩,原來已流出了兩峰夾峙的窄穀,河麵寬廣,地勢平坦,水流當然就沒有那麼湍急了。

深水中有條怪魚遊來,發出閃閃螢光,原來是冰河中獨有的一種魚類,名為「珠魚」,身長不及一尺,卻有二百粒左右能放光的骨珠,就如遍布明燈一般。唐努珠穆正感飢渴,但卻不敢生吃這種怪魚,他借著「珠魚」所發的光,抓到了一條河鰻,掙紮著竄出水麵,忽見麵前有一塊巨大的浮冰,再往前麵,浮冰更多,一塊接著一塊,就似水麵上搭起了一條浮橋,一直連到陸地。原來冰河到了此處,已遠離了那座火山,空氣寒冷,浮冰已是甚為堅厚,再往前麵,連河麵都結冰了。

唐努珠穆心中大喜,精神一振,咬著河鰻,騰出一隻手來,抓著那塊形似磨盤的堅冰,猛地一個翻身,將雲璧帶上浮冰,當下吸了口氣,施展輕功,好在河麵浮冰遍布,兩塊浮冰之間,最多的距離也不過一丈,唐努珠穆雖然精疲力竭,騰身縱躍,還勉強可以對付過去,不消多久,他抱著雲璧,已是安全到了陸地。

唐努珠穆將雲璧放了下來,喚了兩聲「璧妹」,雲璧雙眼緊閉,麵色青紫,絲毫也沒反應,隻見她小腹鼓脹,顯然是被灌進了許多冰水了。

唐努珠穆顧不得疲倦,更顧不得男女之嫌,當下就給雲璧推拿,過了一會,雲璧喉頭咯咯作響,唐努珠穆握著她雙腳,倒提起來,雲璧吐出了腹中積水,雙眼也才慢慢張開,但仍是氣息奄奄,說不出話。唐努珠穆一掌貼著她的背心,以本身真氣輸送進去,助她血脈流通,又過了半晌,雲璧這才「嚶」然一聲,叫了出來。

唐努珠穆柔聲喚道:「璧妹,醒來,醒來!」雲璧張開了眼睛,茫然問道:「我這是做夢麼?這是什麼地方?」唐努珠穆道:「是像一場惡夢,好在已經過去了。」雲璧漸漸恢復了記憶,說道:「啊,我記起來了,我被那姓文的惡賊所擒,地麵突然裂開,洪水湧出……哦,穆哥,我明白了,是你將我救起來的!你把那惡賊打死了麼?」唐努珠穆道:「不用我動手除他,他已經遭到報應了!我看著他被你的哥哥一掌打翻,隨即沉沒在漩渦之中了。」

雲璧聽得驚心動魄,忽地叫道:「不好!」唐努珠穆道:「怎麼?」雲璧道:「你可有看到我的哥哥麼?在咱們被洪流卷了之後。」唐努珠穆道:「咱們已然脫險,我想你哥哥大約也會安然無事的。」雲璧憂心忡忡,說道:「我哥哥不會遊水的,除非有人救他。」

唐努珠穆笑道:「我也不是不會遊水嗎?但咱們畢竟還是上了岸了。」雲璧心情稍稍放鬆,說道:「但願他也像咱們一般逢凶化吉。」她神智尚未完全清醒,一時間還未想到唐努珠穆之所以能夠脫險,乃是由於他本身功力深湛的緣故,而唐努珠穆舉自己為例,也是有意要如此安慰她的。

雲璧醒來之後,唐努珠穆當然不好意思再抱著她了,她離開了唐努珠穆的懷抱,又冷又餓,身體漸漸發抖,唐努珠穆道:「我捉到一條河鰻,這裡無法舉火,你忍著點兒,把它生吃了吧。」雲璧顫聲說道:「我,我不敢。」

唐努珠穆笑道:「你閉了眼睛,捏著鼻子。」他將那條河鰻一片片撕開,送進雲璧口中,讓她慢慢咀嚼。河鰻功能補氣行血,雲璧雖然覺得腥味難受,但餓不擇食,也隻好閉著眼睛,把它生食了,腹中一飽,精力漸漸恢復,便覺得暖和了許多,隻是衣裳全濕,怪不好受。

雲璧張開眼睛,見那條河鰻已隻剩下一堆魚骨,歉然說道:「你怎麼不吃一點兒,全都給我了。」唐努珠穆道:「我不餓。」其實他也感到腹中飢餓,隻是他內功深湛,卻還可以勉強支持得住。

唐努珠穆留心觀察周圍的環境,隻見是一片白茫茫的冰天雪地,除了冰雪和石頭之外,什麼都沒有。唐努珠穆暗暗吃驚,心想:「可到哪裡去找食物充飢?還有璧妹的衣裳也要替換。」他知道河中有魚,但他剛剛脫險,思之猶有餘悸,且又已是力竭精疲,怎敢再跳進冰河冒險?

正在心裡發慌的時候,忽聽得一縷簫聲,隱隱約約的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音細而清,抑揚頓挫,十分動聽。雲璧精神一爽,說道:「你聽,有人吹簫,說不定這裡有人家呢!」

唐努珠穆卻不由得吃了一驚,這簫聲遠遠傳來,卻聽得清清楚楚,顯然這人的內功非比尋常。這也還罷了,更令得唐努珠穆驚奇的是,那人所吹奏的曲子,正是唐努珠穆在靈鷲峰上所曾經聽過的,那白裘少年臨走時所吹過的那支。

唐努珠穆暗自尋思:「想不到這神秘少年也在這兒,卻不知華姑娘是否也給他帶到此間來了?」隨又想道:「這少年不知是友是敵?雖然從種種跡象看來,他對華姑娘盡心看護,應該是個好人,但究竟還未扌莫清他的底細,人心難測,總還是小心一點為妙。何況他又是和天魔教的副教主同在一起,我若貿貿然去求他們相助,倘若他們忽然翻臉,江師兄不在這兒,我的氣力又未曾恢復,決計不是他們對手,我吃虧不打緊,隻怕還要連累了雲姑娘。」

雲璧道:「穆哥,你在想些什麼?這裡若有人家,那咱們就是絕處逢生了,你還不高興嗎?」唐努珠穆道:「璧妹,那邊有個岩洞,你躲進洞裡,等我回來。我要看清楚是甚人家,才放心讓你也去。」雲璧笑道:「我的衣裳裡外全都濕了,這個樣子怎好去見生人?你叫我去我都下去呢。你至緊要給我借一套衣裳回來。」

唐努珠穆陪雲璧進入岩洞,洞裡倒很潔淨,隻是風從洞口吹入,風勢很大,唐努珠穆道:「璧妹,你覺得好些嗎?冷不冷?」雲璧盤膝打坐,笑道:「我吃了那條河鰻,暖和多了,我正想吹乾我的衣裳。穆哥,你沒有吃過東西,我倒是擔心你跑不動呢。」

唐努珠穆笑道:「你顧慮得是,那麼我也先練一會功吧。免得半路暈倒,你在這裡空等,可就要乾著急了。」其實唐努珠穆功力深厚,即算絕食幾天,他也還禁受得起,不過,他要提防意外,卻不能不先恢復幾分功力。

金世遺傳給他的內功甚是神奇,尤其在他服食了天心石之後,天心石是熱性最烈的藥物,與他本身的內功結合,早已練成了一股純陽之氣。他盤膝而坐,默運玄功,不消多久,頭頂上就似有一個蒸籠一般,散發出熱騰騰的白氣,衣裳漸漸乾了,雖然還是感覺飢餓,但已遠遠不似剛才的難受,功力也恢復了幾分。雲璧在旁,好生羨慕。

唐努珠穆活動活動了手足,說道:「好,你在這裡等我,我去去就來。」這時已是午夜時分,白雪皚皚,映著月光,周圍景物,似是蒙了一層薄霧輕紗,雖然隱約朦朧,卻也可以看見。唐努珠穆在雪地上施展輕功,過了一個山坳,地氣似乎暖和了許多,前麵有十幾株樹木,再過一會,樹木後麵的房屋也看得清清楚楚了。

這一排房屋倚山修建,氣勢不凡,屋頂所鋪的全是琉璃瓦,在明月積雪之下,更顯得金碧輝煌。唐努珠穆暗暗納罕,尋思:「這少年不知什麼來歷,真是古怪得緊!在靈鷲峰上他獨住冰屋,在這裡卻又有王宮一般的屋宇。我且先扌莫一扌莫他的底細再說。」

簫聲再起,唐努珠穆雖然不甚通曉音律,也聽得出那是一支哀怨纏綿的曲子,心想:「這少年有什麼心事?唔,莫非他是為華姑娘起了相思?」這簫聲等於給他引路,當下唐努珠穆施展絕頂輕功,飛進了圍牆,很容易的就找到了吹簫人的所在。

那座房子的後麵有一棵大樹,雖然枝葉光禿禿的,但也還可以藏身。唐努珠穆躲在樹上,往下一瞧,不覺愕然!

隻見吹簫的竟然是個女子,這時她正在放下玉簫,曼聲吟道:「非關惜別為憐才,幾度紅箋手自裁,湖海有心隨穎士,風情近日迫方回;無多掩幔留香住,依舊窺人有燕來,自古同心終不解,羅浮塚樹至今哀。」這是當代詩人黃仲則的一首名詩,唐努珠穆習過漢學,雖不甚精,也約略聽得懂那詩中之意,詩中說的是一個癡情女子,一心要追隨她的心上人,但卻終於不能不分離。詩人懷念他的紅顏知己,盼望她舊燕歸來,可是卻隻怕未必能如所願了。

唐努珠穆心頭一震,看了又看,盡管這女子改了服裝,但從聲音笑貌,卻仍然可以認得出來,不是別人,正是那靈鷲峰上所見的少年,連她手中所持的那支玉簫也是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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