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大事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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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事偵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稱:金山大廈特大事故瞞報案

案件編號:a55175582920140301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時間:201431

結案時間:2014318

立卷單位:青陽市公安局

1

陳名是江西人,大學畢業後到青陽市打工,換了七八份工作,最後到了一家《新建築報》社。

這是一家由私人老板承包的行業小報,每個星期出版一期,主要刊登建築行業的一些新聞和廣告。

報社的社長,也即老板,叫張鶴。

報社雖小,卻有十來個人,對外都稱記者,其實卻是張鶴手下的廣告業務員。

盡管中文係畢業的陳名,采寫的新聞稿件質量最高,每期上稿量最多,但因為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加上天生臉皮薄,不善交際,工作至今,也沒拉到一個廣告。

張鶴已向他發出最後通牒:要是這個月再拉不到一個廣告,就卷起鋪蓋走人。

今天陳名去外麵采訪回來,路過在建的金山大廈,看見建築工地的圍牆上印著一行廣告標語,其中有「開發商:正隆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等字樣。

就是這一行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前段時間,一位高中同學在qq上告訴陳名,說他們高中時代的校花沈玲,如今正在青陽一家叫正隆房產的公司任總經理助理。

不知「正隆房產」,是不是這家「正隆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

如果是的,也許可以通過這一層關係,把金山大廈的售樓廣告,拉到自己報社來做。

不管怎麼樣,先進去看看再說。

陳名猶豫著走進了這一處四周被高高的圍牆圍了起來的金山大廈的建築工地。

工地上,機器轟鳴,人聲鼎沸,塵土飛揚,一幢如龐然大物般的大樓,已經砌到了十三層高。

高高的腳手架上,上百個工人正上上下下的忙碌著。

掛在腳手架外麵的安全防護網已是破碎不堪,漏洞百出,不時有磚塊水泥掉落下來,砸在地上叭叭作響。

陳名扭頭四顧,看見不遠處的圍牆下搭著一排簡易工棚,工棚外麵砌著兩個灶台,上麵架著兩口大鍋,三名裹著灰布頭巾的中年婦女正在灶台前忙活著,還有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兒,正幫著往灶膛裡塞柴火。

陳名走了過去,輕輕咳嗽一聲,大聲說:「請問——」

那女孩聞聲扭過頭來,上下打量他一眼:「您有什麼事?」

陳名說:「我想找一個人,是個女的,她姓沈叫沈玲,請問她在這裡嗎?」

「原來你找沈助理呀。」女孩笑了,說,「她現在不在這裡,一般隻在大夥收工的時候到工地上來看一下。」抬頭看看天色,又補充說,「不過現在也快到收工的時候了,要不你坐在這兒等等她吧。」順手遞過來一把小矮凳。

陳名說:「好啊,謝謝你了。」接過小矮凳,在工棚前坐了下來。

也許是初次見麵,女孩對陳名顯得有些好奇,又問他:「沈助理可是個大忙人,你找她有什麼事?」

陳名說:「我是《新建築報》的記者,也是她高中時的同學,有點業務上的事,想找她幫個忙。」

「原來你是記者呀。」

女孩眼睛一亮,滿臉驚訝地望著陳名。

陳名點點頭,順手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名片上寫著:《新建築報》社記者——陳名。

遞名片的時候,陳名心裡有點發虛。因為他並沒有國家新聞出版署統一核發的記者證,身上隻揣著一個報社自己印製的山寨版新聞記者證,嚴格來說,算不得真正的記者,最多也隻是個打工記者。

陳名從那女孩嘴裡得知高中同學沈玲真的就在這家正隆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工作,而且等一下還要到這金山大廈工地上來,心裡就高興的想:如果她能看在老同學的麵子上,把金山大廈的售樓廣告交給我們報紙來做,那可就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

他心裡正打著如意算盤,那女孩卻捏著他的名片翻來覆去瞧了一遍,忽然抬起頭來看著他說:「你叫陳名?我曾在好多青年雜誌上讀過你的哲理散文,寫得真不錯。我叫韓香,韓國的韓香氣的香,老家在江西,現在在南昌大學念大學,我父母在青陽跟著一個建築隊打工。」

她指指正在灶台邊忙著炒菜的一位中年婦女,「那就是我媽媽,我爸是工地上的一名大工,正在那邊砌牆呢。他們已經三年沒回家了,趁著學校放暑假,我坐火車過來看看他們。」

陳名嗬嗬一笑:「原來咱倆還是老鄉。」推推眼鏡,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難怪一見麵,陳名就覺得這女孩跟建築工地上的其他人不一樣,原來是一個出來度假的大學生。

正在這時,隻聽「嘀——」的一聲,一輛銀灰色的小車自街邊拐進了工地大門。

女孩笑著把手一指,說:「你要等的人來了。」

陳名扭頭看去,隻見那輛小車車門打開,走下來一男一女兩個人。

男的五十來歲,身形矮胖,腆著一個酒桶般的大肚子,走起路來一步三搖;女的卻隻有二十多歲年紀,上身穿著一件深黑色u字領背心,露出半邊雪白的月匈脯,打扮得時尚而性感。年輕女人挽著矮胖男人的手臂,緩步走過來。

陳名瞧見那年輕女子,正是沈玲,不由喜出望外,立即迎了上去,大叫一聲:「沈玲!」

沈玲吃了一驚,側頭看著他,滿臉疑惑,足足怔愣了五秒鍾,才盯著他問:「你是……陳大才子?」

「陳大才子」正是陳名高中時的綽號。

那時候陳名愛好文學,時不時杜撰出兩首愛情詩發表在校刊上。那略帶憂傷的朦朧詩句,曾打動過不少女生的心,她們背地裡給陳名取了個綽號,就叫「陳大才子」。

沈玲也是陳名的眾多粉絲之一,當時還偷偷給他送過一件親手織的紅毛衣呢。

想不到一別經年,她居然還記得陳名在學校時的綽號。

陳名點點頭,高興地笑道:「真沒想到咱們還能在青陽見麵。」

沈玲也高興地笑起來,一條白皙豐潤的手臂,不動聲色地自那老男人臂彎裡滑了出來。

那個老男人瞪了陳名一眼,沉著臉,一聲不吭地往工地上去了。

沈玲把陳名讓進一間掛著「工地辦公室」牌子的紅磚屋裡,在飲水機下麵給他倒了杯涼水,笑著說:「平時我和周總,哦,你剛才看見的那個人,就是咱們正隆房產的老總周正隆,平時我和周總都在總公司那邊待著,隻有傍晚才來這工地上視察一下工程進度,真沒想到能在這裡碰見你這位老同學。」

陳名苦笑一聲說:「咱們可不是碰見的,我是專程在這裡等你的。」

他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接著就把自己在報社的處境和來這裡找她的目的說了。

她說:「這事不難,我跟周總說說,應該沒問題。」

正說著話,沈玲的手機響了,接了電話後她對陳名歉然一笑,說:「不好意思,難得遇上老同學,本想今晚請你吃頓飯,但周總打電話來叫我今晚陪他去談一筆生意,隻好改天再跟你吃飯敘舊了。你放心,廣告的事,過兩天我再給你個準信。」

陳名早已看出她與周正隆關係非比尋常,她答應的事,應該不難辦到,便高興地起身告辭。

2

轉眼間,三天時間過去了,沈玲卻一直沒有給陳名打電話。

第四天一大清早,陳名正在出租屋裡睡覺,手機忽然響了。

他以為是沈玲找他,一翻身拿起手機,不想卻是社長張鶴打來的。

張鶴說:「小陳你快起床,剛才有讀者報料,說昨天夜裡金山大廈工地出了事故,你快去給我弄條新聞回來。」

「金山大廈出了事故?」陳名從床上一驚而起,「出了什麼事故?死人沒?」

「廢話,沒死人算新聞嗎?少囉嗦,到底什麼狀況,你到現場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陳名掛了電話,背起采訪包,就擠上了去往金山大廈建築工地的公共汽車。

來到工地上,仍是機器轟鳴,人聲鼎沸,工人們緊張地忙碌著,與他幾天前見到的情景並沒什麼兩樣。

陳名以為社長收的消息有誤,但轉到主樓的另一側,才發現情況有點不對勁。

那一邊,本來用竹子搭建起來的十幾層樓高的腳手架,已完全坍塌下來,防護網幾乎被扯成碎片。

再往上看,最頂層的一堵剛剛砌起的承重牆也倒塌下來,磚塊水泥散落一地。兩隻砸爛的劣質安全帽被壓在磚塊下,血跡斑斑,觸目驚心。

現場已圍了一些像陳名一樣聞風而至的記者,有的正在對著地上的血跡喀嚓喀嚓地拍照,有的正往采訪本上記錄著什麼。

正隆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的總經理助理沈玲正在一遍又一遍地跟記者們解釋著昨晚的事發經過。

原來由於前幾天下雨耽誤了工程進度,所以這幾天晚上工人們一直在挑燈夜戰,加班趕工。今天淩晨一點多的時候,工人們正在腳手架上忙碌著,由於操作不當,一架起重機的吊臂砸到了腳手架上,那十幾層樓高的腳手架頓時轟然倒塌,連帶著最頂層一堵剛剛砌上去的磚牆也跟著倒塌下來。

沈玲說:「這是一起由於吊車工人操作不當而引發的人為事故,我們公司將會配合有關部門及新聞媒體把事故責任調查清楚。」有記者問:「有沒有人員傷亡?」沈玲說:「很不幸,有兩個工人的安全帽沒係牢,摔下來的時候頭部著地,當場死亡。另有兩人摔傷了腿,現在正在醫院接受治療。不過請各位記者朋友放心,公司方麵已經妥善處理好了傷亡工人的善後工作,死亡工人的遺體已經運去火化,經與其家屬協商,每名死亡工人可獲20萬元賠償,受傷的工人醫療費全部由公司負責。這位是傷亡工人的家屬代表,相關事項,各位記者朋友可以向她求證。」

她一轉身,從後麵拉出一個女孩兒,卻正是韓香。

陳名心裡一沉,隻聽韓香含著眼淚說:「昨晚出事的時候,我父親正在腳手架上……他的安全帽鬆脫了,摔下來就不行了……沈助理說的都是真的,事故發生後,公司處理很及時,賠償也很快會到位,家屬們都沒什麼意見,我們很感謝公司這麼負責任……」

記者們又問了幾個問題,沈玲都回答得滴水不漏,毫無破綻。

記者們見挖不出什麼猛料,也漸漸沒了興致。

沈玲拿出一疊紅包,說:「各位記者朋友辛苦了,這是我們公司的一點心意,請大家笑納。」從前往後,每人發了一個紅包。

陳名隨手一捏,厚厚的,怕不下一千塊。

記者們拿了封口費,一哄而散。

陳名回頭想找韓香說幾句安慰的話,卻不見了她的身影,隻得悵然離去。

他出了建築工地,沿著圍牆走了幾百米,拐個彎,正要去搭公車,忽聽身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一條人影,吃力地自金山大廈建築工地圍牆上的一個被雜物堵住的破洞裡鑽了出來,對著他叫了一聲:「陳記者。」

陳名吃了一驚,定神一看,居然是韓香。

韓香警惕地四下裡瞧了瞧,從衣服裡掏出一個信封遞給他說:「我有點東西,放在工地上不方便,想請你幫我保管一下,可以嗎?」

「當然可以。」

陳名接過一看,隻見那信封並不大,但四麵都用透明膠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用手一捏,裡麵有一小塊硬硬的東西,不知是什麼。

陳名估計可能是她私人的什麼貴重物品,放在人多眼雜的工棚裡不安全,所以交給他這個她在這座城市裡惟一認識的「熟人」代為保管。

她顯得有些急促,說:「你先幫我保管著,到時候我再打你手機告訴你怎麼處理它,好嗎?」

陳名說:「行,沒問題,誰叫咱們是老鄉呢。你有我的名片,隨時可以來找我。」

遠遠的,一個金山大廈工地上的工人走了過來。

韓香神情一變,頓時緊張起來,來不及道聲謝,便又從那個牆洞中鑽了進去。

陳名覺得事情有些蹊蹺,「哎」了一聲,正要叫住她再問幾句,他要等的公共汽車正好駛了過來。

他來不及多想,急忙收起那隻信封,三步並作兩步跨上公車。

回到報社,陳名向社長李鶴匯報了一下采訪到的信息。

李鶴顯得有些失望,把身子往大班椅上一靠,神情冷漠地說:「才死兩個人,算不得重大新聞,你給寫個短消息,不要超過兩百字。」

星期天,這一期的報紙印出來了,陳名采寫的金山大廈工地事故新聞登在第三版一個毫不起眼的角落裡,並沒有引起多大反響。

幾天後,陳名想起了沈玲答應在他們報紙刊登售樓廣告的事,心想工地事故的善後工作應該已經處理完了,現在她應該有時間談廣告的事了吧。便在這天下午,搭乘公車,趕到了金山大廈工地。

到了工地上,陳名才發現自己來早了,沈玲和周正隆還沒到工地上來,便又坐在那工棚前的空地上等著。

這個時候,陳名忽然發現在工棚外灶台前煮飯的三個中年婦女中,不見了韓香的母親。而且他在工地上坐了好久,也沒有看見韓香。

他問一個煮飯的婦女,韓香和她媽媽是不是回老家去了?

那個婦女一臉惋惜地說:「你說韓香啊,那孩子,真是太可憐了,她爸剛出事,她也跟著出了車禍,上街買東西時被車撞了,還沒送到醫院,就死了……撞她的那個司機至今也沒找到……」

「什麼,韓香出車禍了?」陳名嚇了一跳,「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三天前。」

「那她媽媽呢?」

「昨天拿到了周老板的賠償款,就帶著丈夫和女兒的骨灰盒,坐火車回老家去了。」

陳名心頭一沉,頓時呆住。這天傍晚,他沒有等到沈玲,就黯然離開了金山大廈工地。

3

第二天下午下了班,陳名正站在寫字樓前的站台上等公車,一輛白色的進口標致轎車悄無聲息地滑到他身邊,車窗搖下,沈玲探出頭來,朝他展顏一笑:「大才子,上車吧。」

陳名不由睜大了眼睛:「喲,連私家車都有了,你幾時成富婆了?」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沈玲笑著搖頭:「我哪有資格做富婆,這是老板給我配的車。」

一轉方向盤,小車拐上了街道。

陳名問:「去哪裡?」

她說:「去菜市場。」

陳名說:「去菜市場?做什麼?」

她扭頭瞧了陳名一眼,雙眸中忽然有了些嫵媚之意:「難得他鄉遇故知,我說過欠你一頓飯的。」

陳名樂了:「你該不是想去菜市場買菜,然後親手做一頓美味佳餚犒勞老同學吧?」

她微微一笑,說:「還真被你猜對了。本來想請你去酒店,可酒店的飯菜我早就吃膩了。記得當年在學校野炊的時候,你可是一個勁地誇我做的菜好吃。我就想還不如讓我露一手,買點菜去你的住處做一頓家鄉菜,可能更合你的口味。」

陳名高興地說:「好啊,如果你不嫌我的出租屋簡陋的話,那就去我那兒吧。」

二十分鍾後,白色標致的尾箱裡放著幾樣小菜,徑直開到了陳名出租屋的樓下。

陳名租住在一幢舊樓裡,一房一廳,地方逼仄,甚是簡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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