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案罪5·謀殺青春(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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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自從發生那件事後,周心如十分傷心,他一直在她身邊安慰她,陪伴她,照顧她,後來兩人漸生情愫,自然而然就走到了一起。

範澤天聽完後,沒有再說話。

他跳下車時,文麗迎上來問:「怎麼樣,範隊?」

範澤天思索著說:「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這案子可能沒有咱們表麵看到的這麼簡單。命案發生後,無論是昨晚的偷情事件,還是作為凶器的弩箭,以及被帶進房間的樹葉,所有罪證的矛頭都指向何子尉。如果他真的是凶手,那他也太不小心了。」

文麗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說,有人在陷害他,故意嫁禍給他?」

範澤天說:「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文麗頓時說不出話來,如果真是這樣,那自己認定何子尉是殺人凶手,未免就太草率了。

範澤天圍著案發現場轉了兩圈,最後站在了周心如斃命倒地的台階上。那台階不高,共有三級,跨上台階,就進入了108號洋樓的門廳。門廳不大,裡麵擺著幾張沙發,與大門相對的,是樓梯。因為是低層小樓,所以這裡沒有安裝電梯。

他站在門前的第二級台階上,抱著胳膊肘仰頭向上望,視線正好與二樓牆壁保持在水平位置。二樓牆壁上有個鋁合金窗戶,玻璃窗是關著的。他信步走上二樓,樓梯兩邊是兩間客房,正對著樓梯口的是一個小房間,門牌上寫著「服務台」三個字,房門是關著的,他扭動鎖把,房門鎖上了。

他下樓問:「誰是這棟樓的服務員?」

兩個穿白襯衣的小姑娘站出來說:「我們兩個就是。」

範澤天說:「請你們開一下值班室的門。」

兩個服務員跑上樓,很快就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範澤天讓她們站在門口,自己走進房間,值班室很小,裡麵放著一張小小的服務台和兩把凳子。

向外一側的牆壁上有一個窗戶,推開窗門,向下一看,窗口正對著樓下周心如倒地的位置,警方用白粉筆畫的屍體圖形分外清晰。

如果周心如的屍體還躺在那裡,那麼可以想見,其後脖頸中箭的位置,應該是正對著窗口的。

他心裡忽然一動,折回身,問兩名服務員昨天值班的情況。

兩個小姑娘說自己白天在服務台值班,一般過了晚上12點,如果客人沒什麼特別的需要,她們就把值班室打掃乾淨,鎖上門回宿舍休息去了。今天早上她們一上班,樓下就發生了命案,她倆一直在樓下忙著,還沒來得及上樓呢。

範澤天點點頭,說:「請暫時把這個房間的鑰匙交給我,你們先不要進去,也不要放任何人進去。」

兩個小姑娘雖然不明白原因,但還是照他的話做了,把鑰匙掏出來交給了他。

範澤天叫來兩名痕檢員,讓他們徹底檢查值班室,看能不能提取到什麼痕跡。

兩名痕檢員趴在地上忙了一陣兒,終於在地板上提取到幾枚清晰的腳印,這些腳印來自不同的兩個人,一個是範澤天自己剛才踏出的腳印,另一個是一雙四十二碼的男子皮鞋腳印。皮鞋似乎在窗前站過很久,所以窗戶下有被皮鞋反復踩踏的淩亂腳印。

範澤天說:「這個皮鞋印,應該是何子尉婚禮這批客人中的某個人留下的,你們趕快拿去比對一下,先從住在這棟樓的客人開始。」

兩人領命而去。

範澤天又問兩名女服務員:「你們下班的時候,這窗戶是關上的嗎?」

女服務員說:「是的,不但是關上了的,而且裡麵的鎖扣也是鎖上了的,因為那個窗戶鎖扣生鏽了,很難鎖上,所以我們乾脆鎖上之後,平時就一直沒有打開過。」

範澤天說:「可是我剛才打開的時候,發現並沒有鎖上啊,一推就開了。」

服務員一愣,說:「不可能啊,明明是鎖上了的。」

另一個服務員說:「也許在你之前,有人打開過窗戶,一般窗戶往左右兩邊用力一推就自動扣上了,但那個人不知道這鎖有問題,所以鎖沒鎖上也沒有留意。」

範澤天說:「你說得倒是挺有道理。」

小姑娘臉紅了,說:「我平時喜歡看推理小說。」

不大一會兒,兩名痕檢員向範澤天報告,初步確認,值班室的腳印是弓建留下的。而且弓建是個瘸子,與這左右深淺不一的腳印也很口勿合。

範澤天「嗯」了一聲,點頭說:「果然是這小子。」

7

範澤天緩步走下樓,看見弓建正坐在花壇邊抽煙。他一屁股坐在他旁邊,問:「還有煙嗎?」

弓建說:「有的。」忙掏出煙盒,遞給他一支煙,又拿出打火機給他點上。

範澤天抽了兩口,抬頭看著眼前的108號洋樓,問:「你住二樓哪間房啊?」

弓建說:「二樓樓梯間右邊那間。」

範澤天「哦」了一聲,說:「那間房離服務台很近啊。」

弓建點點頭說:「是的,跟他們的服務員值班間是斜對門。」

範澤天眉頭一挑,臉上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盯著他問:「今天早上,你進過那間值班室嗎?」

「今天早上?」

弓建把正準備送進嘴裡的煙放了下來,搖頭說,「沒有啊。」

範澤天吐了一口煙圈,亮出了自己的第一張底牌:「可是我們在裡麵發現了你的腳印。」

「哦,這個不奇怪。」弓建用輕鬆的口氣說,「我昨天和前天都進去過,我的手機充電器忘記帶了,找服務員借過幾次充電器,裡麵有我的腳印很正常。」

「問題是,服務員昨天半夜12點下班時,已經用拖把把值班室裡裡外外都拖得乾乾淨淨,你昨天和前天留下的腳印,絕不可能保留到今天。這腳印,隻能是昨晚半夜之後到今天早上留下的新鮮痕跡。」

「是你們弄錯了吧?那房間門是上了鎖的,我就是想進去,也進不去啊。」

「既然你把話說到這兒,那我也就不客氣了。」範澤天適時亮出自己掌握的第二張底牌,「我已叫人調查過你的底細。近三年來,你一直在廣東那邊跟著一個盜竊團夥混,曾多次入室盜竊,並且還有過被當地警方刑拘的記錄。我想以你的開鎖技術,想要打開一把這樣普通的鎖,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吧。」

弓建神情一變,轉頭盯著他:「範警官,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啊?我曾經做過小偷,那也並不代表我現在還是小偷吧?你且說說,這一大清早的,我沒事撬門跑進那值班室做什麼?偷裡麵的毛巾還是茶杯啊?」

「你進去不是為了偷東西,」範澤天冷聲道,「你進去是為了殺人!」

「殺人?」

弓建突然間明白了他的意思,踮著一隻跛腳跳起來,「難道你懷疑周心如是我殺的?」

「我正是這麼懷疑的,是你站在二樓值班室窗口,用弩槍射死了周心如。」

「笑話,那支弩箭射中了周心如的後頸,凶手開槍的位置隻能是在她身後。如果我站在二樓往下射箭,以她當時所處的位置來說,隻能射中她的頭頂。難道我是一隻鳥,能從窗口飛到她身後,把箭射進她後脖頸,然後又飛回來?」

範澤天嗬嗬笑道:「年輕人,你這是在考我嗎?你站在二樓窗口,也完全可以把箭射進周心如的後脖頸,比如說在她正彎月要撿地上的東西的時候。」他站起身,把煙屁股丟在地上,用腳踩了兩下,緩緩說出了自己的推理。

昨天晚飯的時候,弓建從周心如手提包裡偷走了她的眼鏡盒。今天早上,當周心如出去練習瑜伽的時候,他便一直在樓上暗中觀察,估計她快要回來的時候,就將這隻眼鏡盒放在了門口正對著二樓窗口的第二級台階上。周心如練完瑜伽回來,上台階時,看到自己的眼鏡盒掉在這裡,自然要彎月要去撿。就在她低頭彎月要的那一瞬間,她的後脖頸是前傾向上的,完全暴露在了躲在二樓窗口的弓建的弩槍之下,二者之間的距離不過三五米,弓建毫不費力地就一箭射穿了周心如的脖子。

周心如手裡拿著眼鏡盒,中箭後順勢撲倒在地,很快便死去。

一支箭插在周心如的脖子後麵,無論誰看到她向前撲倒斃命的姿勢,都會在第一時間想到,那箭一定是從後麵射來的。

如果弓建真的是躲在後麵花壇殺人,無論他怎樣小心,總會留下讓警方覺察到的痕跡,但他殺人時根本沒到過那裡,所以任憑警方怎樣圍著那個花壇調查,也絕不會查到他身上。

弓建聽範澤天說到這裡,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打斷他的話道:「範警官,我不得不說,我很佩服你的想象力。我知道一樁命案發生後,你們警方麵臨的壓力很大,但壓力再大,也不能像你這樣冤枉好人,隨便抓一個人出來頂罪啊。你說我殺了周心如,那我問你,為什麼我箭囊裡的箭一支不少?你說何子尉不是凶手,他箭囊裡的箭為什麼會少一支?他要是沒有殺人,為什麼要用別的箭來冒充山莊裡的箭?」

麵對對方的質疑,範澤天並不著急,淡淡一笑,說:「你說的這個問題,在我看來是很容易解決的。因為你早有預謀,所以進景區之前,你就已經準備好了一支箭,你用這支箭替換掉了何子尉箭囊裡的一支箭,所以你手裡就有十三支山莊裡的弩槍用箭,射殺周心如用了一支,你的箭囊裡還剩下滿滿的十二支。」

「警官,你可以去問一下何子尉,在周心如出事之前,我有沒有進入過他們的房間?我根本就沒有進去過,怎麼去換箭?」

「你說得一點沒錯,周心如出事之前,你確實沒有進入過他們的房間。但是周心如出事之後,你去叫何子尉下樓時,不是進去過一次嗎?我所說的換箭之事,不是發生在命案發生之前,而是在命案發生之後。」

今天早上,當有人發現周心如出事之後,弓建搶先跑下樓,看到周心如確實已經死亡,便又立即爬上三樓,去叫醒死者的丈夫何子尉。

何子尉聽聞妻子出事,倉促間隻穿著一條褲衩就往樓下跑,而弓建則借助給他拿衣服的機會,進入了他的房間。而就在這一進一出之間,弓建已經快手快腳地用自己早已準備好的從外麵帶進來的一支箭,替換掉了何子尉箭囊裡的箭,並且順手把昨天晚上在花壇邊摘到的兩片樹葉,丟到了何子尉床下。

後來,他又在某個時候回到自己房間,把從何子尉房裡換來的箭,插進了自己的箭囊。這樣一來,他箭囊裡的箭就一支不少,而且都是山莊裡的箭,而何子尉的箭囊裡,則有了一支來歷不明令人起疑的箭。而正是這支箭和他床底下的黃梅刺葉子,成為了他殺妻的最直接的證據。

弓建為了達到嫁禍於人不留痕跡的目的,作案時一直戴著手套,所以作案現場並沒有留下他的指紋,但是因為那間服務員專用的值班室他曾進出多次,所以留下腳印是正常的,如果沒有他的腳印,反而不正常,因此他並沒有及時擦去自己留在地板上的腳印。

但是他卻沒有想到,前一晚半夜服務員下班前,曾用拖把拖過地,留下的腳印正好成為了警方懷疑他的罪證。還有那沒有關緊的窗戶,和窗戶下淩亂重疊的足跡,都說明他曾打開過窗戶,並在窗戶前有過較長時間的停留。

「那麼他的作案動機又是什麼呢?」發問的是女警文麗。

範澤天的一番推理,早已把身邊幾個屬下吸引過來。

「說到他的作案動機嘛,就不得不提三年前的一場意外。」範澤天把自己從何子尉那裡聽到的三年前發生在周心如和幾個男人之間的那場意外,跟大家說了,然後分析說,「三年前,弓建的一個玩笑,使得他們中一個叫鄭一鳴的朋友失足落水身亡,而這個鄭一鳴,則正是周心如周大小姐在三個追他的男人中經過鄭重考慮後準備選擇托付終身的人。周心如責怪弓建害死了自己的心上人,一怒之下將其推下深澗,致其右腿骨折,最後變成了一個瘸子。更慘的是,弓建很快就被周心如父親的公司開除,連吃飯都困難了。弓建隻得含恨離開家鄉,到外地謀生,結果卻混得並不如意,他心中對周心如的怨恨之情,自然又增加了一分。這次回鄉,正趕上周心如和何子尉結婚,看著昔日好友過得幸福富足,自己卻混得如此落泊,走到哪裡都遭人白眼,心理失衡之下,便對這位昔日自己暗中追求過,人家卻不領情反而害得他變成瘸子的周大小姐動了殺機,並且決定將殺人罪名嫁禍給何子尉,誰叫這小子混得比他弓建好呢?」

正在這時,兩名痕檢員過來報告,說他們檢查過二樓服務員值班室的門鎖,外表看不出什麼,裡麵的鎖心確實存在被人強行撬動過的痕跡,而且剛從弓建房間裡搜出一套開鎖工具,上麵還粘著少許鐵屑,經初步檢驗,應該是值班室門鎖上落下的鐵灰。

文麗猛然推了弓建一把:「你現在還有什麼話說?」

8

弓建看了範澤天一眼,掏出煙盒,抽出一根煙叼在嘴裡,然後又拿出打火機點煙。雖然他臉上表情出奇的平靜,但範澤天卻發現他點煙的時候,手竟然不受控製地顫抖得厲害,連續摁了三次打火機,就是沒能把一支煙點燃。

他隻好把煙夾在手指間,沉默好久,才嘆口氣說:「範警官,我不得不承認,你是一個真正的神探,什麼事都瞞不過你的眼睛。你的推理大部分是正確的,但是有一點,卻不對。」

「哪一點?」

「那就是我的作案動機。我之所以要殺周心如,並且嫁禍給何子尉,讓他背負殺人罪名,其動機並不是你想象得那麼簡單,如果僅僅是因為當年周心如發大小姐脾氣使我右腿骨折變成一個瘸子,我倒還不至於對他們兩個心生殺意。」

範澤天略顯意外地看著他:「那你殺人嫁禍的真正動機是什麼?」

弓建的情緒忽然變得激動起來,再次把煙叼進嘴裡,點燃後使勁抽了一口,他那一張陰鷙的臉,就在煙霧中變得迷離起來。

三年前的那場變故之後不久,他曾回到事發的那個水庫,通過跟水庫管理員交談,他得知為了加強對水庫的監控,水庫管理處在水庫周圍安裝了幾個隱蔽的攝像頭。

他心裡頓時就留意上了,第二次去的時候,就給那個管理員帶了一條好煙和一瓶好酒,一來二去,兩人就混熟了。他提出要看看水庫的監控視頻,管理員就讓他看了。

結果弓建在管理處的電腦中發現,有兩個攝像頭能分別拍到鄭一鳴在追逐他時掉入山澗及他與何子尉合力將鄭一鳴從水庫中救起的鏡頭,隻不過鏡頭離得有點遠,畫麵看上去有些模糊。

他身上正好帶著u盤,就隨手把這兩段視頻復製了下來,拿回家後,放在抽屜裡,過一段時間,也就忘記了。

後來,他離家出走三年,上個月回到家,無意中發現了這個u盤,閒來無事,就請一個學計算機的朋友指導他,對視頻作了一些處理,畫麵清晰度提高了不少,結果他卻從視頻裡看到了讓他震驚和憤怒的一幕。

第一段視頻左下角,透過密密層層的樹葉,隱約拍到了鄭一鳴落水的經過。先是一條長長的人影,飛快地跨過了山澗,弓建認得,那正是自己的身影。緊接著,鄭一鳴追上來,但鄭一鳴的身材沒有他高,雙腿更沒有他那麼長,跨跳能力顯然不如弓建,麵對兩米多寬的山澗,他猶豫一下,緊急剎住了腳步。然而,就在他身形未穩之際,突然從後麵伸出一雙手,在他背上推了一下。

鄭一鳴頓時失去平衡,身子前傾,掉進山澗。

因為攝像頭的角度問題,由始至終都沒有拍到後麵那人的臉。但弓建知道,當時能站在鄭一鳴身後的,隻有一個人,那就是何子尉。

原來鄭一鳴並不是因為玩笑中追逐他時失足落水的,而是被何子尉從後麵推下去的。

第二段視頻,因為事發地點距離攝像頭相對較近,所以畫麵要清晰一些。

鄭一鳴被奔流的澗水沖入水庫,弓建和何子尉隨後趕到,二人合力將鄭一鳴從水中撈起,然後懂得急救知識的何子尉聽出鄭一鳴還有心跳,一邊對其實施急救,一邊叫弓建去找小薇和周心如過來幫忙。

畫麵雖然是無聲的,但弓建還是能回憶起何子尉當時說過的每一句話。

弓建轉身往山上跑,待看不見他的背景後,鄭一鳴忽然噴出一口水,情況似乎有所好轉。但何子尉卻停止了急救,忽然從背包裡拿出一個大塑料袋,死死地捂住了鄭一鳴的口鼻。

鄭一鳴似乎有了些知覺,兩隻手抬起來,去抓他的手臂,可是卻軟綿綿的,沒有半點力氣。不大一會兒,鄭一鳴的手就垂了下去,再也不動了。

何子尉又跪下去聽了一下他的心跳,似乎確認他已經死亡,就把塑料袋放回背包。正好這時弓建帶著周心如和小薇回來,何子尉便蹲下身,假裝對鄭一鳴進行急救……

如果不看這兩段視頻,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三年前鄭一鳴的死,其實跟弓建無關,他是被何子尉謀殺的。

站在三年後何子尉跟周大小姐舉行婚禮的時間點上來回顧這場謀殺,何子尉的殺人動機就顯而易見了。

何子尉知道,自己和弓建,還有鄭一鳴,雖然是三個好朋友,但暗地裡卻在較著勁地追求周心如。

他也知道周心如對他們三個都有好感,但更喜歡的可能是長相帥氣性格穩重的鄭一鳴,為了把遠成集團董事長周遠成唯一的女兒追到手,為了日後能成為遠成集團的接班人,他在鄭一鳴在山澗邊停住腳步的那一刻,忽然臨時起意,將其推入山澗,並將鄭一鳴落水的原因歸咎於弓建開的那個玩笑。

當鄭一鳴被從水庫救上來後,何子尉意外地發現他尚有一絲生命跡象,為了不讓鄭一鳴蘇醒過來,同時也為了不暴露自己的罪行,他將弓建支開後,向鄭一鳴實施了第二次謀殺。

如此一來,周心如最心儀的那個鄭一鳴死了,間接害死他的凶手是弓建,那麼三個圍繞周大小姐團團轉的男生中,就隻剩下他一個人了。這位周大小姐,自然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而事實上,他的計劃也是十分成功的,因為他處心積慮地陪伴在周心如身邊,安慰他,照顧她,使她很快走出了那段悲傷的日子。

周心如本就對他心存好感,這時以身相許,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聽完弓建的講述,所有在場的人都怔住了。

誰也沒有想到,在弓建和何子尉、周心如之間,竟還有這麼一段令人悲憤的恩怨情仇。

文麗看著他問:「發現何子尉是殺人凶手之後,你為什麼不告訴周心如?當年誤會你的人就是她,難道你不想讓她知道真相嗎?」

弓建苦笑一聲:「告訴她有什麼用?這個大小姐的脾氣我最清楚,現在她都要跟何子尉結婚了,就算知道真相,難道她還會報警讓警察把即將成為她丈夫的何子尉抓去槍斃嗎?她絕對不會這麼做的。我估計她肯定會想盡辦法把這個真相掩蓋起來,甚至為了不讓這件事泄露出去影響他們家族和企業的聲譽與形象,她很可能還會動用他父親的勢力對我殺人滅口。」

「那你也可以直接報警啊?」

「報警有用嗎?就算把何子尉抓去槍斃,可是這對周心如本身卻毫發無損,最多她再找一個男人結婚,照樣過她大小姐的生活。報警能讓我這條斷腿復原嗎?報警能換回我這幾年失去的一切嗎?不能,完全不能。」弓建越說情緒越激動,最後咬著牙道,「所以我恨,我恨何子尉,更恨周心如,如果不是何子尉陷害我,我就不可能背上過失殺人這個罪名,如果不是當年周心如不問青紅皂白地責怪我,朝我發脾氣,將我推下山澗,我能成為一個瘸子嗎?我能混成今天這個落魄模樣嗎?」

文麗問他:「所以你就決定親自動手向他們復仇?」

「是的,我發誓要讓何子尉和周心如這對狗男女不得好死,他們毀了我一生,我絕不能就這樣輕易放過他們。」

「所以你精心謀劃,實施了這個一箭雙雕之計,如果你的計劃成功,既可以殺了周心如這個不可一世的大小姐,又能嫁禍給曾經陷害過你的何子尉,讓他因殺妻重罪而坐牢,甚至吃警方的槍子兒,是不是?」

「是的,這正是我的計劃。隻可惜……」弓建抬起頭來,看了範澤天一眼,眼睛裡帶著無盡的遺憾與悲哀……

範澤天揮揮手,對文麗等人說:「給他上銬子,把他帶回去。何子尉涉嫌三年前蓄意殺人,也一並帶回去調查。」

9

經審訊,弓建對其用弩槍射殺周心如、事後嫁禍給何子尉的罪行供認不諱。

警方從他家裡的電腦中找到了他指證何子尉三年前殺害鄭一鳴的那兩段視頻,但何子尉卻在審訊中矢口否認自己在三年前殺過人。

他說:「我和阿鳴私下裡是最要好的朋友,怎麼會對他下毒手呢?這段視頻明明就是弓建偽造的,他是在陷害我。」

文麗把審訊結果向隊長作了匯報,範澤天有些意外,說:「連弓建都認罪了,想不到何子尉這家夥反倒成了一塊難啃的骨頭。」

他站起身,在辦公室踱了幾步,說:「我看對何子尉的審訊工作,先停下來,咱們如果沒有掌握令他信服的確鑿證據,估計他也不會在審訊中認罪。他來個一問三不知,咱們也沒有辦法。他的案子,還是先調查一下,等咱們有了新證據再提審他。」

文麗麵露難色,說:「何子尉謀殺鄭一鳴這個案子,發生在三年前,地點又在郊外,最麻煩的是,事發當時在場的五個人,其中鄭一鳴和周心如都已經死了,弓建和何子尉都在刑拘,這兩個人相互指證對方,供詞相互矛盾,都不足采信。除了這四個人,當時在現場的,就隻剩下周心如的表妹小薇了。」

範澤天點頭說:「是的,三年前的案子,現在咱們唯一可以信任的知情者,就隻有這個女孩了。你趕緊去找她調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新線索。」

文麗點點頭說:「好的,我馬上去。」

她查到小薇的手機號碼,先給她打了個電話,說關於三年前鄭一鳴溺水身亡那件案子,她想找她了解一下情況。

小薇說:「那好吧,下班後我在咱們公司對麵的左岸名城咖啡廳等你。」

遠成實業集團的辦公大樓坐落在青陽大道中段,一幢十層高的白色大樓,麵向街道的一麵,全部是藍色的玻璃幕牆,顯得十分氣派。左岸名城咖啡廳就開在這幢大樓的對麵。

下班後,文麗趕到咖啡廳時,看見一身職業套裝的小薇已經坐在一個角落裡等她。

文麗坐下後抱歉地說:「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小薇說:「沒關係。自從表姐出事之後,姨父從美國趕回來就病倒了,這兩天我一直在幫姨父處理表姐的後事,今天才回公司上班,所以有點忙,沒辦法,隻能約你下班後見麵。」

文麗對周心如的這位表妹印象並不深刻,兩人隻在溫泉度假山莊周心如的命案現場說過幾句話,印象中她是一個說話怯生生的女生,但今天見麵,雖然才交談兩句,卻忽然覺得這個小姑娘似乎成熟了許多,是她這一身成熟的職業裝讓自己產生了錯覺,還是周心如死後,這位經歷過變故與悲傷的小姑娘一夜之間成熟了呢?

「你喝點什麼?」小薇說,「我請客。」

文麗說:「謝謝,咖啡吧。」

當服務生把咖啡端上來後,兩人都沒有喝,隻是拿著小勺子在杯子裡輕輕攪拌著。

文麗說:「我來找你,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三年前鄭一鳴溺水身亡的經過。你也知道,現在弓建指證說當年是何子尉害死了鄭一鳴,而何子尉則說是他偽造證據陷害自己。到底他們誰說的是真話,誰說的是假話,現在我們警方還在調查之中。」

小薇放下勺子,輕輕嘆息一聲,臉上浮現出一種懷念與迷惘混合的表情,目光看著咖啡廳裡橘紅色的吊燈,眼神顯得有些縹緲,仿佛文麗的一句話,讓她又回到了那無憂無慮的青春年華。

她說:「對於三年前的那場變故,我了解得其實也不多。當時我和表姐,還有鄭一鳴、弓建和何子尉,我們五個死黨結伴去市郊的青陽山驢行,悲劇就發生在下山途中。當時我和表姐兩個走在後麵,他們三個男生走在前麵,後來不知道他們三人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一邊笑鬧著一邊追逐起來。弓建一個人跑在最前麵,阿鳴在後麵大呼小叫地追趕,何子尉在最後麵,一邊大笑,一邊跟著他們跑。我和表姐並沒有在意,一直落在後麵,一邊觀賞沿途風景,一邊慢慢走著。後來走到一個拐彎處,前麵三個人都不見了,我們才加快腳步。誰知拐過彎後,忽然看見何子尉站在一條山澗邊朝我們喊,說是阿鳴在追逐弓建的過程中,失足掉到山澗裡去了……」

「等等,」文麗打斷她的話問,「你是說,當時隻有何子尉站在山澗邊,對不對?弓建不在嗎?」

「弓建已經跳過山澗跑遠了,直到我和表姐趕到山澗邊,他才從山澗那邊跑回來。山澗水流很急,掉下去是很危險的,我們都很著急,分成兩撥去尋找阿鳴。結果弓建他們在山下水庫中找到了阿鳴,聽說當時阿鳴還有心跳,但是等到弓建返回山上叫我們,我跟表姐趕下山時,他已經死了,當時我還檢查過他的瞳孔,確實已經擴散了。後來表姐的情緒有些失控,竟然失手把弓建也推下山澗,幸好弓建水性好,沒有溺水,但是右腳被摔得骨折,最後變成了一個瘸子。」

「如此說來,鄭一鳴掉落山澗的過程,你和你表姐並沒有親眼看到,弓建跳過山澗跑到前麵去了,也沒有看到,是吧?」

「是的,阿鳴落水的過程,我們都是聽子尉說的。當時誰也沒有想過他說的到底是不是真話。」

「當時並沒有想到?」文麗看著她,「你的意思是說,現在你已經開始懷疑他當時說的不是真話了,對嗎?」

小薇搖搖頭,輕聲說:「我不知道。」

文麗問:「你覺得鄭一鳴有可能是被何子尉蓄意謀殺的嗎?」

「阿鳴落水時,隻有子尉在場,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又有誰能知道呢?」小薇喝了一口咖啡,也許是沒有加糖的咖啡有些苦澀,她的柳眉微微皺起,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文麗說,「我們五個人,曾經是多麼要好的朋友啊,每天上班一起工作,下班一起玩耍,心地單純,無憂無慮,是什麼讓我們一個個都變了呢?變得我完全都不認識了。唉,假如還能回到從前,那該多好啊!」

文麗沒有接她的話,隻是默默地喝著咖啡。

也許生活就跟眼前的這杯咖啡一樣,無論你加多少糖,都沒有辦法完全掩蓋那與生俱來的苦澀味道。她看著眼前這個女孩,自己的年齡隻比這女孩大幾歲,她自己也是從少女時代走過來的。她知道隨著年齡的增長,人們看到的醜陋與罪惡隻會越來越多,所以也就會變得越來越成熟,甚至是冷漠。

第二天上班,文麗向隊長匯報了詢問小薇的結果。

範澤天說:「這麼說來,鄭一鳴落水及在水庫邊被人施救時,都隻有何子尉一個人在場了?」

文麗點頭說:「是的。當時的情況,小薇她們也都是聽何子尉說的,除了他自己,沒有其他目擊證人。」

「這案子還真難啃啊。」範澤天把身子往椅背上重重一靠,「那咱們現在也隻能從弓建提供的那兩段視頻開始入手查起了,這是目前咱們唯一掌握的證據。」

「可是那兩段視頻,何子尉說是假的,根本就是弓建特意偽造出來陷害他的。」

「視頻是真的還是假的,不能由他說了算啊,咱們得找專家鑒定。」範澤天考慮了一下,說,「我看咱們下一步的工作就這麼安排,你帶著小李,拿著這兩個視頻文件去一趟省城,找省廳的刑偵技術專家鑒定一下,看看這兩個視頻到底是真是假,然後請他們出一份鑒定證明。如果被省廳的技術專家鑒定為真實有效的證據,那就容不得何子尉抵賴了。」

文麗接到命令,立即帶著偵查員小李,在包裡揣著兩張刻錄有那兩段視頻文件的光盤,直奔省城。

來到省公安廳,直接找到範澤天早就聯係好的幾位刑偵技術專家。

專家們仔細看了光盤裡的視頻,稍加分析之後,就有專家皺眉搖頭,說:「你們這兩個視頻,不是原始文件吧?」

文麗想起弓建說的他曾用軟件處理過視頻,以達到畫麵更加清晰的目的,於是點頭說:「是的,犯罪嫌疑人曾用軟件處理過視頻,要不然看不清楚。」

專家說:「這就不好辦了,既然是經過軟件處理過的視頻,咱們再作鑒定也就沒有意義了。你最好能找到視頻的原始文件,沒有經過任何處理的,這樣咱們才好鑒定。」

文麗和小李都有些沮喪,回來後把情況跟範澤天說了。

範澤天說:「這不是為難咱們嗎?事情都過去三年了,咱們上哪去找原始文件?」

文麗想了一下,說:「弓建不是交代說這兩段視頻是他從青陽水庫管理處的電腦裡復製下來的嗎?咱們去水庫那邊看看,也許能找到一些線索。」

範澤天說:「行,你趕緊跟小李一起去看看。」

文麗和小李又馬不停蹄地趕到青陽水庫。

現在正是多雨的季節,水庫蓄水量增大,正在向下遊開閘泄洪。水聲轟鳴作響,水霧騰起數丈高,場麵十分壯觀。在水庫大壩的最高處,有一幢小磚房,掛著管理處的招牌。

文麗他們走進去時,屋裡隻有一個年輕小夥子正埋頭玩著手機遊戲。

文麗向他亮了一下證件,說要找水庫管理員。年輕人略顯緊張地站起身,說:「我就是。」

文麗向他說明來意,年輕人說:「視頻監控終端在辦公室裡,我帶你們進去看看。」

年輕人把他們帶進裡麵一間小房間,角落裡擺著一張辦公桌,辦公桌上有一台電腦,液晶顯示屏被分隔成幾塊,正是通過外麵的攝像頭實時監控水庫各處情況。

小李在電腦硬盤裡找了一下,發現裡麵隻有最近三個月的視頻資料,三年前的文件根本找不到。

他一邊操作電腦,一邊說:「監控軟件每隔一段時間會自動生成一個視頻文件,保存在電腦硬盤裡。這些文件占的物理數據非常大,很占電腦硬盤空間,一般來說,每隔一個月,最多三個月,就會被電腦自動刪除。所以現在要在這台電腦裡尋找三年前的視頻資料,估計不大可能。」

文麗問:「那請電腦高手來,有沒有辦法恢復三年前被刪除的文件?」

小李笑了,說:「麗姐,你忘了,我就是從技術科轉來做偵查員的,我就是咱們隊的電腦高手,這個電腦的硬盤我檢查了一下,至少已經被格式化好多次了,估計就是神仙也沒有辦法恢復三年前的數據了。」

文麗看了那年輕的管理員一眼,問:「你是新來的吧?」

管理員點頭說:「是的,我今年才來頂我父親的班。以前一直是我父親在這裡值班,他去年年底退休了。」

「能把你父親的地址告訴我們嗎?我們有些情況想向他求證一下。」

年輕人說:「可以。」就把他父親住處的地址說了。

文麗用筆記了下來。

10

年輕人的父親,那個老水庫管理員,住在城關路一棟等待拆遷的舊樓裡。

文麗和小李找過去時,已經是中午時分,老人正在外麵走廊裡準備生火做飯。

剛聽文麗說完「我們是公安局的」這句話,老人就變了臉色,手中正給煤爐煽風點火的蒲扇也掉到了地上,拍著大腿說:「是不是我兒子又犯事兒了?我就知道這小子不安分,讓他頂了我的班,還不知道收斂。」

小李說:「不關你兒子的事,他在水庫值班,老實著呢。我們來,是有個情況想問一下你。」

「找我問個情況?」老人一時沒反應過來,「我能有什麼情況啊?」

文麗問:「老人家,你一直在青陽水庫做管理員吧?」

老人點頭說:「是啊,一直乾到退休。」

「大概在三年前,有一個年輕小夥子,給您送了一條煙和一瓶酒,查看了一下管理處電腦裡的監控視頻。我們想問一下,您還記得這事嗎?」

老人似乎這時才反應過來,連忙擺手說:「不記得了,哦,不,是沒有這回事,根本沒有什麼小夥子給我送煙送酒,更沒有人查看過電腦。」

小李知道老頭是怕有人追究他收了別人煙酒的事,忙說:「老人家,我們沒有別的意思,也不會跟水庫管理處的領導說,我們隻是想問一下您見沒見過這麼一位小夥子,有沒有這麼一回事?」

老人說:「我倒不是怕你們告訴我們水庫領導,而是真的沒有這回事。那麼大一個水庫,就我一個人值班,一天到晚無聊得很,如果真有人給我送煙送酒,我一定不會忘記的。可是真的沒有你們說的這麼一個人,也沒有這麼一回事。」

文麗還不死心,拿出手機,翻出用手機拍攝的弓建的照片,遞到老人麵前說:「大爺,請您看看,就是這個人,我們找到了這個人,是他親口說三年前找過您。」

老人看了照片一眼,不耐煩地說:「我雖然退休了,但還沒有老糊塗,我不認得這個人,也確實沒有什麼小夥子給我送東西看電腦。」

文麗有些失望,卻又不甘心,還想叫老人認真看看手機裡的照片,卻被小李扯了一下衣袖。她隻得跟著小李向老人告別。

兩人剛走到樓梯口,老人忽然從後麵追上來說:「哎,等等,警察同誌,我記起來了,三年前確實沒有什麼小夥子到水庫管理處找過我,不過倒是有一個女大學生,去過管理處。她說自己獨自進山遊玩,走得累了,想到我那裡歇歇腳,還用她的照相機給我拍了幾張照片。我整天守在水庫邊,難得照一回相,想讓她把拍我的照片留下。女孩說照片沒有洗出來,沒辦法留給我,除非有一台電腦。我說我後麵這間辦公室裡就有電腦,隻不過是用來監視水庫情況的,不知道能不能存照片。女孩說沒問題。她就進去把相機和電腦用一根線連在一起,一個人鼓搗了一會兒,喊我進去說照片已經放進電腦裡了,我進去一看,那照片拍得可真清楚啊,連我鼻孔裡的鼻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文麗問:「那您還記得當時大概是什麼時候嗎?」

老人說:「具體日期記不大清楚了,隻記得是三年前的九月吧。因為我當時還問那小姑娘說,現在正是開學的月份,你怎麼不用上學啊?她說她們大學開學時間比別的學校遲半個月,所以現在還有時間出來旅遊。」

文麗看看小李,小李也正在看她,兩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一絲失望之色。

鄭一鳴溺水身亡發生在三年前的七月,這個女大學生進入水庫管理處是兩個月以後的事,時間上相距太遠,應該扯不上關係。

兩人回到局裡,把從老水庫管理員那裡打聽到的消息,跟隊長說了。

範澤天一拍桌子,怒道:「弓建這小子,這謊也扯得太大了。」

文麗說:「既然弓建沒有去過水庫管理處,那他手裡那兩段監控視頻是怎麼來的?」

小李說:「難道真的是這小子偽造的?」

範澤天抓起掛在椅背上的警服就往外走:「馬上提審弓建。」

弓建被帶進審訊室時,一臉不耐煩的表情,開口就說:「範警官,該交代的我都已經交代了,我也痛痛快快承認了周心如是我殺的,你們還要怎麼折騰我啊?」

範澤天目光如箭,足足盯著他看了兩分鍾,才大聲說:「弓建,我們不是想折騰你,我們隻想要你說實話。」

「警官,我說的句句屬實啊。」弓建一臉無辜。

「那我問你,那兩段視頻,到底是怎麼來的?」

「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是我從水庫管理處的監控終端電腦裡復製下來的。」

「放屁!」範澤天一拍桌子站起來,「到了現在,你還不老實?告訴你,我們已經找到那個退休的老水庫管理員,他說三年前,你根本就沒有去水庫管理處找過他。」

弓建笑笑說:「老人家忘性大,三年前的事,現在他不記得也很正常啊。」

「你還想狡辯?要不要我們把水庫管理員請來跟你當麵對質?」

弓建滿不在乎地說:「你叫他來也沒有用啊,他老眼昏花認不出我,我也沒有辦法。你們用腦子想想好不好?如果我沒用過水庫管理處的電腦,那兩段視頻是從哪裡來的?難道是我找人擺拍的啊?」

「我們把視頻放給何子尉看了,他不承認三年前是他害死了鄭一鳴,他說視頻是你偽造的,你是在陷害他。」

弓建說:「我以前在電視法製新聞裡好像看到過一個司法原則,叫作誰主張誰舉證。如果何子尉認為我提供的視頻有問題,是我偽造的,他應該拿出相應的證據來證明他的觀點。如果他拿不出證據來推翻我的證據,那就不能說我的證據是假的。虧你們還是老警察,連這個都不懂嗎?」

範澤天忍不住笑了,說:「這個還輪不到你來教我。我們已經請省公安廳的刑偵技術專家對你提供的兩個視頻作了鑒定。」

「結果呢?」

「結果是,這兩段視頻被你用軟件處理過,不是原始文件,無法鑒定。」

「我是用軟件處理過啊,原文件圖像比較模糊,隻能大體看到人物動作,但無法辨別人物麵貌,如果我不用軟件處理一下,讓畫麵變得清晰一點,根本就看不清楚啊。」

「所以我們現在想到水庫管理處拿到視頻原始文件去鑒定,但是三年前的視頻資料,早已經刪除了,而你電腦裡的兩段視頻又不是原始文件無法鑒定。這會造成我們逮捕何子尉的證據不足,估計再把他關幾天,就不得不把他放了。」

弓建在審訊椅上掙紮起來,情緒有些激動:「不行,他是殺人凶手,你們不能放他。」他像是忽然想到什麼,睜大眼睛望著範澤天,「對了,範警官,現在你們看到的這兩段視頻,是我復製到電腦裡之後再處理過的,原文件還儲存在我的u盤裡,原文件是我直接從水庫管理處的電腦裡拷貝過來的,事發當日,從早上0點至晚上12點,兩個監控探頭拍攝到的監控畫麵,都分別在這兩個視頻文件裡,文件是水庫的監控電腦自動生成的,沒有經過任何剪輯和處理。這個算不算原始文件?」

範澤天沒有回答他,而是把目光轉向一旁的小李。

小李在技術科乾過一段時間,對電腦技術比較熟悉。

他點點頭說:「這個當然算。」

範澤天站起身,一邊從審訊室走出來,一邊說:「文麗,小李,你倆趕緊帶著弓建去一趟他家裡,把那個u盤拿回來。」

文麗和小李接到命令,立即帶著弓建上了警車。

半個小時後,就順利地從弓建家電腦桌的抽屜裡拿到了那個u盤。

小李把u盤插進辦公電腦,點開裡麵儲存的兩個視頻文件,這是兩個位於青陽水庫不同位置的監控探頭拍到的畫麵,畫麵右下角顯示的日期為三年前的七月二十二日。

小李拖動鼠標,第一段視頻快進到下午4點32分時,左下角突然顯出幾個人影,可以明顯看到有一雙手將一個男人推下了山澗,但把畫麵放得再大,也隻能看到模糊的人影,沒辦法辨別出具體是哪個人。

第二個視頻要稍微清晰一些,下午5點左右,兩個人把一名落水者從水庫裡拖上來,然後一名施救者離開,另一名施救者從背包裡拿出一個什麼東西,捂住了落水者的口鼻,落水者兩手無力地在半空抓了幾下,就不動了。從身影上可以看出離開者像是弓建,他那時腿還沒有瘸,走路速度很快。捂住落水者口鼻的人,像是何子尉。但麵目都比較模糊,誰也不能百分之百確定就是他倆。

小李從電腦顯示器前抬起頭說:「以我的專業知識來判斷,這個確實是視頻的原始文件。我和麗姐去青陽水庫看過那幾個監控探頭的位置,有兩個監控攝像頭的拍攝角度與這兩段視頻是相口勿合的。」

範澤天說:「那就好,趕緊把這個u盤送去省廳,請省廳的技術專家再鑒定一次。」

於是文麗和小李又跑了一趟省城,這次倒是很順利,鑒定結果很快就出來了,視頻是原始文件,沒有經過任何竄改。

文麗又請專家將關鍵時間段的視頻畫麵剪切復製後進行處理,以增加畫麵清晰度。

視頻處理好之後,清晰度比弓建自己用軟件處理過的更高,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將鄭一鳴推下山澗的那雙手背後露出的小半張臉,確實是何子尉,而捂住鄭一鳴口鼻令其窒息身亡的,也是何子尉。

11

早上剛上班,文麗就興沖沖跑來向範澤天報告,何子尉本來還心存僥幸,但看了經過省廳技術專家處理過的清晰視頻,麵對這確鑿證據,也不得不低頭認罪,承認三年前鄭一鳴確實是被他推下山澗的,後來見其落水之後並未死絕,又將弓建支開,對其實施了第二次謀殺。

範澤天聽罷,臉上並未現出喜悅之情,好像早已知道會是這個結果。

他坐在辦公桌後麵的椅子上,一口接一口地抽著煙。文麗這才注意到他辦公桌上的煙灰缸裡,早已戳了好幾個煙頭,房子裡煙霧繚繞,她被嗆得咳嗽了一聲,說:「範隊,現在何子尉已經認罪,弓建也已經對殺死周心如的事供認不諱,這案子咱們就算是破了,你應該高興才對啊,怎麼還跟這煙過不去?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辦公室著火了呢。」

範澤天皺著眉頭沒有說話,目光透過層層煙霧望向窗外的天空,好像老僧入定一般,足足坐了三分鍾,才忽然站起身,把半截香煙戳進煙灰缸裡,問:「那個水庫退休老管理員的地址,你還記得吧?」

文麗點頭說:「記得,他住在城關路。」

範澤天說:「很好,現在,你帶我去找他。」

「找他?」文麗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是要他來局裡跟弓建當麵對質嗎?」

「不,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他。」

範澤天一邊下樓一邊說,「既然弓建手裡的視頻資料是真實和原始的,但老人又說三年前弓建根本沒有去找過他,你不覺得奇怪嗎?」

文麗說:「也許真如弓建所言,是老人上了年紀,忘記了呢?」

「他長年守著一個水庫,十天半月也難見到一個人,如果有人給他送煙送酒套近乎,你說他會忘記這樣一個人嗎?」

文麗說不出話來,情況確實如此,如果老人不是得了健忘症,這樣突出的人和事,確實應該記得。

下樓後,她一麵跳上警車一麵問:「範隊,難道你覺得這裡麵有什麼問題?」

範澤天啟動汽車說:「現在還不敢確定,等我先見見這個老人再說。」

警車很快就拐上了城關路,坐在副駕駛位的文麗用手指了一下,範澤天就在一棟外牆上寫了一個大大的「拆」字的小樓前停下車。

文麗帶著他直接上了二樓。

那個退休的水庫老管理員這時正坐在走廊裡一張竹躺椅上聽收音機,收音機裡傳出咿咿呀呀的黃梅戲腔調,老頭眯著眼睛,正和著節奏搖頭晃腦,忽然聽見腳步聲,睜開眼睛看到兩個警察站在自己跟前,不由得吃了一驚。

範澤天和氣地說:「大爺,我們是公安局的,來找您問點事。三年前,您還在青陽水庫管理處當管理員是吧?那年七月,有沒有一個年輕人來找您,借故說要在管理處的電腦裡看一看監控視頻?」

老人認出文麗就是上次來找過他的女警,搖搖頭有些生氣地說:「沒有啊,我上次不是跟這位女同誌說得清清楚楚了嗎?根本沒有什麼小夥子給我送煙送酒來找我。你們怎麼又來了?幸好這樓上樓下鄰居都搬走了,要不然人家看到警察老上我家門,還以為我兒子又在外麵乾了什麼壞事呢。」

範澤天耐心地問:「您說那年七月沒有什麼年輕小夥子找過您,倒是後來的九月,有個上山旅行的女大學生到管理處休息過,還用過裡麵的電腦,是吧?」

老人說:「是的,她把給我拍的幾張照片存到電腦裡去了。」

範澤天問:「她在裡麵辦公室用電腦時,您一直在電腦旁邊看著嗎?」

老人搖頭說:「這個倒沒有。那玩意兒我也不大懂,站在旁邊也白看。」

「她大概用了多久的電腦?」

老人回憶了一下說:「不太久,大概有十多分鍾的樣子。當時我正在收音機裡聽一個黃梅戲小段,這個小段也就二十分鍾的樣子,我快聽完的時候,她說弄好了,叫我進去看電腦裡的照片。」

文麗一聽,頓時覺得這裡麵好像有什麼不對勁。

從相機裡復製幾張照片到電腦裡,幾分鍾就可以完成,而這個女大學生卻用了將近二十分鍾,這是為什麼?難道她是在偷偷拷貝電腦裡的視頻文件?可是就算這女大學生復製了電腦裡的視頻文件,那文件又怎麼會到弓建手裡的呢?難道那個女大學生,乾脆就是弓建男扮女裝假扮的?這也太扯了。

範澤天拿出一張照片遞到老人麵前:「大爺,您再好好瞧瞧,那天給您拍照的女大學生,是不是她?」

老人眯著眼睛認真端詳了一會兒,果斷點頭:「沒錯,就是她,她當時紮著馬尾辮,背著雙肩包,看起來比照片裡年輕多了。」

範澤天鬆了口氣,主動跟老人握握手說:「大爺,多謝您了!」

文麗的好奇心徹底被隊長給調動起來了,下樓的時候,她忍不住問:「範隊,你剛才拿給他看的,到底是誰的照片啊?」

範澤天嘴角掠過一絲滿意的微笑,沒有說話,隻是把照片遞給了她。

文麗接過一看,居然是小薇,不由得一呆:「你怎麼知道是她?」

範澤天匆匆下樓,笑著說:「很簡單啊,用腳都能想到嘛。」

兩人跳上停在路邊的警車,範澤天一邊開車一邊接著說:「弓建拿到了監控視頻,但他卻並沒有去過水庫管理處,那這些視頻文件肯定是別人給他的。水庫管理處的監控視頻,我聽小李說過,好像是被設置成了三個月後自動刪除已經生成的文件。鄭一鳴被殺三個月之內,隻有那個女大學生去過水庫管理去,動過那台電腦。如果真的有人偷偷拷貝了裡麵的文件,那就隻能是這個女大學生了,當然,把視頻文件傳給弓建的人,也隻能是她。」

文麗還是不明白:「那你又是怎麼知道那個女大學生是小薇的呢?」

「排除法啊。那你說說,跟這件事有重要關聯的女人一共有幾個?」

「兩個,一個是周心如,一個是小薇。」

「對啊,假如是周大小姐,就算她拿到視頻,也不可能交給弓建,對吧?」

「那剩下的,就隻能是小薇了。」

「對啊,那個小姑娘年紀輕,身形嬌小,紮個馬尾辮,背個雙肩包,十個人見了,九個人都會相信她是在校大學生吧。」

文麗還是一頭霧水,說:「範隊,你能不能給我詳細講一下,這事到底怎麼就把小薇那女孩子給扯進來了?」

範澤天說:「其實這事說起來應該也不算復雜吧。」

小薇曾經學習過醫護專業,鄭一鳴死後她曾檢查過他的屍體,估計事後小薇回想鄭一鳴死狀,對其死因產生了懷疑,所以事隔兩月之後,她又重新去了案發現場,結果發現那裡有幾個隱蔽的監控攝像頭,很有可能拍到了事發經過。

所以她裝扮成一個在校女大學生模樣,去了水庫管理處,想辦法接近監控攝像頭所連接的電腦,結果真的發現有兩個監控探頭拍到了事發當時的情形,所以就悄悄用u盤將整個視頻復製下來。

她把u盤拿回家細看那兩段視頻,外人看來雖然模糊難辨,但作為熟悉何子尉的人,她還是能夠分辨得出何子尉對鄭一鳴做了什麼。

這時弓建已經離家出走,她一直隱忍不發,沒有把u盤交給任何人。

直到上個月弓建回家,她才把這個u盤交給他。

聽完隊長的分析,文麗又問:「那她為什麼不把u盤交給她表姐,而一定要交給弓建呢?」

範澤天皺眉說:「這個問題,我也沒有答案。也許這正是咱們接下去要調查的方向。對了,我打聽到在那三個男生中,小薇最喜歡親近的人是弓建,弓建離家出走後,也隻有她一直在關心和照顧他母親,所以我想,是不是小薇愛上了弓建。」

「愛上弓建,與一定要把u盤交給弓建,有必然關係嗎?」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範澤天說,「你們這些年輕女孩的心思,沒有人能猜得到。」

「好吧,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咱們接下來要去哪裡?」

範澤天把車開上了解放路,說:「咱們去弓建家裡,找他母親問問情況。他家住在解放路是吧?」

文麗上次跟弓建一起去他家裡拿過u盤,就點點頭說:「是的。他家具體地址我知道。」

兩人驅車來到弓建家裡。弓建的父親早逝,是他母親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

他母親早年從麻紡廠下崗後,就在家裡擺了一台縫紉機,靠給人家修補衣服掙點小錢過日子。本以為弓建大學畢業,找到了一份好工作,她就可以不用這麼辛苦了,誰知弓建進入遠成集團工作沒多久,就離奇受傷,變成了一個瘸子,然後又突然離家出走,杳無音訊。為了生計,他媽媽隻得又搬出那台老式縫紉機,在家門口擺攤補衣。

苦熬三年,終於把兒子盼回來了,可他卻又變成了殺人犯。她這個當媽的,隻能整日以淚洗麵,自嘆命苦。

看見兩個警察走到自己麵前,弓建的媽媽有些緊張,從縫紉機後麵站起身,兩隻手握在一起,似乎不知道該往哪兒放才好。

文麗忙說:「你不用害怕,我們就是來了解一些情況,沒有別的事。」弓建的媽媽連聲說:「好的,好的。」

為了讓弓建的媽媽放鬆下來,範澤天在對方遞過的木凳上坐了一會兒,才開口問道:「小薇這個女孩子,你認識嗎?」

弓建媽媽說:「認識啊,她經常到我這裡來看我,跟我很熟了。」

範澤天問:「她跟你兒子弓建是什麼關係?」

弓建媽媽怔了一下,說:「雖然他們沒有明說,但我還是覺得,他們應該是戀愛關係。以前小薇就跟咱們家弓建處得不錯,後來弓建出了事,離家出走後,小薇還經常過來看望我,幫助我,經常問我有沒有弓建在外麵的消息。上個月弓建回家後,她也是第一個來看望他的朋友。聽說周大小姐結婚的時候,本不打算邀請弓建參加婚禮的,是小薇說通了周心如,周心如才給弓建寫了一張請柬,讓小薇送過來。」

「弓建回來之後,小薇經常跟他在一起嗎?」

「對啊,小薇這孩子真不錯,咱們家弓建瘸了一條腿,她也不嫌棄,還是像以前一樣對他好,經常跑來找他玩,有時候玩得太晚,就留在弓建房裡過夜。」

「留在這裡過夜?」文麗吃了一驚,她原本以為小薇和弓建還在戀愛階段,卻沒有想到他們的關係已經發展到了如此親密和火熱的地步。

「是的,」弓建媽媽點點頭,「他們倆關係處得很好,經常關起門在房間裡小聲說話,好像是在商量什麼事情,一開始我以為他們是在商量結婚的事,後來我借故進去聽了一下,好像又不是的,他們看見我進來,就不說了。假如是商量結婚的事,那也沒有什麼不能讓我這個當娘的聽到,對吧?」

「您真的沒有聽到他們在商量什麼?」範澤天問。弓建媽媽搖頭說:「是的,隻是有一次偶然聽到弓建說小薇你放心,無論發生任何事情,我都不會連累到你的。」

範澤天與文麗對望了一眼,兩人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一絲疑慮。

12

回市局的路上,範澤天問文麗有什麼想法?

文麗說:「小薇把何子尉殺人的視頻給了弓建,兩人最近走得很近,而且經常在一起神秘地商量什麼事情,最重要的是,周心如的婚禮本來不準備邀請弓建,是小薇向周心如提出後,周心如才寫了請柬給弓建。我在想,這對男女,他們當時是不是在商量謀殺周心如嫁禍何子尉的事呢?我懷疑是小薇和弓建一起策劃了這樁謀殺案。」

範澤天點頭說:「嗯,小薇不但是策劃人,而且同時也參與了作案。」

「她也參與了作案?」

文麗感到有些吃驚。

「還記得周心如被殺前一晚,何子尉醉酒後在假山後麵遇上的那個來去無蹤的謎一樣的女人嗎?」

「記得。可是何子尉說當時他根本就沒有看清這個女人是誰。難道會是小薇?」

「是的,一定是她。我調查過當晚在度假山莊的所有年輕女人,包括女服務員和女客人,每個人都有事發當時不在現場的證明,包括小薇。她說她當時正陪同周心如在景區小道上散步。可實際上,事發之時,她正好去上洗手間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周心如看見何子尉懷裡摟著一個女人……」

「你懷疑是小薇在黑暗中換了衣服,戴上假長發,化了裝,然後故意倒在何子尉懷裡,讓周心如看到?」

「是的,小薇本身是短發,戴上長發發套稍微化一下裝,就會跟換了一個人似的。而且她撲進何子尉懷抱時,一直低著頭,不讓對方看到自己的臉。那個從天而降,然後又神秘消失的艷麗女郎,除了她,我再也想不出第二個人了。」

「弓建先請何子尉喝酒,讓他喝醉,然後小薇假扮神秘女郎撲入何子尉懷中,讓周心如吃醋,從而引發他們夫妻間的一場大爭吵。這應該是弓建和小薇事先設計好的連環扣,因為隻有周心如夫婦前一晚大吵一場,第二天何子尉怒而殺妻,才會有作案動機。」

文麗思索著說:「那麼小薇參與策劃和實施這個殺人計劃的動機又是什麼呢?難道僅僅是因為她愛上了弓建,所以就幫助他殺人?這個理由讓人感覺有點牽強吧。」

範澤天說:「不,一定有更深層次的原因。隨著咱們調查的深入,難道你不覺得小薇早已不是一個單純得可以不計一切後果為男朋友去殺人的小姑娘了嗎?這個女人心思之縝密,性格之深沉,恐怕早已超出你的想象。這個案子,倒是越查越有趣了。」他本是個遇強則強,喜歡挑戰的老刑警,此時遇上疑難案件,遇上了厲害的對手,反倒更加激起他的鬥誌。

快到市公安局門口時,他突然一打方向盤,警車輪胎在地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小車拐個彎,很快駛上了另一條街道。文麗問:「這是要去哪裡?」

範澤天說:「去圖書館。」

「去圖書館?」文麗有點莫名其妙。

「二十年前,小薇的父親因生意失敗而上吊自盡,當時坊間對這件事有頗多傳言,有人說是現在遠成實業集團的老總周遠成害死他的。我在想小薇參與殺人,是不是跟二十年前她父親的命案有關呢?但這事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現在能給咱們提供一點資料的,可能隻有圖書館的報紙合訂本了。」

兩人來到圖書館,先找到報紙閱覽區,然後再通過管理員,在資料櫃裡找本地報紙的合訂本。

範澤天回憶著說:「小薇的父親叫邢世海,當時好像開了青陽市第一家私營大型百貨公司。他死亡的時間大約在二十一年前的冬天,那時我剛剛當上警察不久,對這件事還有點印象,我記得當時天比較冷。」

文麗先找到《青陽日報》二十一年前的合訂本,然後從12月份開始,從後麵往前翻,最後終於在11月9日的社會新聞版看到了這樣一篇新聞:

四海百貨董事長邢四海自殺身亡,死因或與公司破產有關

本報訊:昨日,我市四海百貨公司董事長邢世海的屍體被人在青陽山發現,死因或與其公司即將破產有關。

四海百貨公司是我市首家民營大型百貨超市,於四年前開業,曾一度成為市民逛街購物的最佳去處。據記者了解,從去年底開始,四海百貨就陷入了財務危機,支撐到現在,已經到了瀕臨破產的邊緣。

昨日幾位市民去青陽山遊玩,在山後古廟中發現有人上吊死亡,立即下山報警。警方經過偵查,證實死者為四海百貨董事長邢四海,係自殺身亡,死亡時間大約在三天前。另據警方透露,四海百貨因經營不善,麵臨破產,邢四海自殺原因可能與此有關。本報將繼續關注此案進展情況。

雖然後麵寫了「本報將繼續關注」,但事實上,整個報紙也隻有這一篇報道,後麵再也沒有與此有關的新聞。再看晚報新聞,內容也大同小異。

文麗放下報紙說:「這上麵也並沒有提邢四海的死,跟周心如的父親周遠成有關啊?」

範澤天說:「那時的報紙還是比較正規的,未經證實的傳言還不敢胡亂報道。」

文麗說:「那怎麼辦?」

「不急,我還有辦法。」範澤天月匈有成竹,走出圖書館,看看天色,已是中午,就說,「對麵有家不錯的土菜館,咱們先去填飽肚子再說。」

吃飯的時候,他掏出手機給一位已經退休的老同事打了個電話,他說這個老同事當年曾參與過邢世海死亡事件的調查,可能會知道一些沒有公開的內幕。

電話接通後,範澤天先寒暄幾句,然後問起二十一年前的這個案子,老同事想了一下,就跟他聊起來。

二十一年前,邢世海死亡事件發生後,坊間就有傳言,說他是被其連襟周遠成害死的,但警方在古廟內經過嚴密勘察和認真調查,最後排除了他殺的可能,確認邢世海係自殺身亡。

後來又有人說是周遠成騙光了這位妹夫的錢,致使其公司破產,最終導致他自殺。

當時周遠成開了一家貿易公司,但實際上隻是一家空手套白狼的皮包公司。

據說他給邢世海介紹了一批貨源,人家跟四海百貨合作過幾次之後,最後一次收了四海百貨一大筆貨款,還沒有發貨老板就玩起了失蹤。這直接導致了四海百貨資金周轉困難。

邢四海的父親請求警方調查周遠成是否與那個騙子公司有關係,那個騙子公司在北京,當時警方辦案經費嚴重不足,不可能為了一件已經定性為自殺的案子再投入太多的人力和經費。最後警方簡單調查了一下,就以「周遠成隻是一個介紹人,並沒有證據表明他參與了騙局」結案。

而且周遠成這個人還算仁義,後來他賺了錢,做起了實業,也沒有忘記照顧邢世海的妻女。

文麗聽隊長轉述了這個情況後說:「這麼說來,小薇的父親邢世海,並不是她姨父周遠成害死的啊。小薇與弓建合謀殺死周心如是找周遠成報二十年前的殺父之仇,這個說法就行不通了。」

範澤天搖頭說:「我並不這樣認為,這些都隻是表麵現象,邢四海的死肯定與周遠成有關,至少其家屬是這樣認為的。所以邢四海的妻子,也就是周遠成的姨妹,在女兒小薇長大之後,把自己的猜疑告訴了女兒,於是小薇便認定姨父周遠成是自己的殺父仇人。」

他說這樣一來,弓建和小薇為了各自的復仇目的,合謀殺害周心如的前後經過及作案動機,就串起來了。

小薇知道姨父周遠成是自己的殺父仇人之後,就伺機向周家復仇,可惜一直沒有機會。三年前,她得到那兩段視頻,發現鄭一鳴其實是何子尉害死的,便將u盤收藏起來,一直隱不發。

等到一個多月前,弓建回家,她一麵假裝跟他談戀愛,一麵把那兩段視頻給他看。

她知道弓建性格偏激,得知真相之後,一定會去找周心如和何子尉報仇,於是她就以熱戀女友的身份,幫他出謀劃策,甚至親自參與殺人過程。

弓建自然不知道她是有私心的,所以感動之餘,許下承諾,萬一計劃失敗,他也會一力承擔,絕不會連累小薇。

弓建趁周心如彎月要撿拾東西時,居高臨下將其射殺,並借此使警方誤認為凶後是站在死者身後發射弩箭的。

事實上,這種殺人詭計在推理小說中早已屢見不鮮,弓建隻是一個不太成熟的模仿者而已。但是據警方調查,弓建並不喜歡讀書,反而是作為女孩子的小薇,喜歡讀一些偵探推理小說。

因此範澤天判斷,這個殺人詭計應該是小薇想出來的,甚至這個案子的主要謀劃人,就是小薇。

文麗邊聽邊點頭,說:「範隊,你這個推斷聽起來合情合理,可是有一個致命的漏洞,就是沒有強有力的證據支撐,完全靠自己的推理。」

範澤天嘆口氣說:「是的,我不得不承認,小薇是一個心思縝密慮事周全的對手,她把一切可能出現的漏洞都考慮到了,從一開始,她就作好了全身而退的準備,所以在做這件事的過程中,沒有留下任何能將案情明確指向她的證據。雖然水庫管理員可以證明她用過水庫管理處的電腦,可是事過三年,所有電腦裡的痕跡都消失了,誰也沒有辦法證明她從那台電腦裡偷了資料。同樣的,周心如被弓建射殺之後,誰也沒有實際證據能證明她參與了這起殺人事件。」

文麗想了一下,說:「那弓建呢?也許咱們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想辦法從他身上找到突破口。」

範澤天說:「是的,咱們要回局裡再次提審弓建,如果他能開口供出小薇是其同夥,那這案子就好辦了。」

13

審訊室裡,範澤天看著一臉滿不在乎的表情的弓建,忽然笑了,說:「弓建,這一次我並不是來審訊你的,我把你叫到這裡,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弓建抬了一下眼皮,問:「什麼事?」

範澤天說:「我想告訴你,二十一年前,周遠成害死了小薇的父親邢四海,二十一年後,小薇設計殺死了周遠成的獨生女兒周心如,算是報了一箭之仇。我還想告訴你,小薇接近你,為你出謀劃策,甚至親自參與你的殺人計劃,是有她自己的目的的。你被她利用了,她甚至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你,更沒有愛過你,她接近你,隻是她復仇計劃中的一步,她從頭到尾都是在利用你。」

弓建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恍過神來,哈哈一笑說:「範警官,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小薇最近確實跟我走得比較近,但我們隻是普通朋友,她並不是我的女朋友,她也沒有說過她愛我,再說我這麼一個瘸子,她怎麼可能看得上眼呢?還有,我早就說過了,殺死周心如,嫁禍何子尉,完全是我一個人的事,無論從策劃到實施,都是我一個人在戰鬥,小薇完全不知情,更不用說給我幫過什麼忙。所以請你們不要把她牽扯進來。」

文麗怒聲道:「弓建,到了現在你還想袒護她?周心如被殺前一晚,何子尉被你灌醉後,主動撲進他懷裡的那個神秘女郎,你敢說不是小薇?你敢說你們不是聯手作案?」

弓建故意裝出一臉莫名其妙的樣子,說:「女警官,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何子尉在外麵跟女人鬼混,與小薇有什麼關係?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跟小薇聯手作案?」

文麗「哼」了一聲,竟接不上話來。

是啊,對於小薇被牽扯進案子這件事,警方目前確實沒有掌握什麼決定性證據。

提審結束後,文麗有些沮喪,問隊長接下來該怎麼辦?原本以為可以從弓建身上打開缺口,誰知這小子抱定了必死之心,完全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範澤天說:「我剛才說到小薇並不愛他,隻是為了報仇才接近他時,這小子臉上的表情還是僵了一下,這說明他還是很在意這一點的,隻不過他對小薇還有感情,所以還是決心為她承擔到底。」

文麗擔憂地說:「如果他真的下定決心,咱們再想從他身上打開缺口可就難了。」

正在兩人為難之時,小李忽然拿著一張報紙,急匆匆跑進辦公室:「範隊,重大新聞,原來小薇竟是周遠成的私生女。」

「什麼,竟有這樣的事?」

範澤天搶過報紙一看,第三版頭條,果然有一條這樣的新聞。

說的是遠成實業集團一個名叫邢小薇的女員工,日前證實為集團董事長周遠成的私生女。新聞還說,邢小薇的母親是周遠成的姨妹,二十多年前兩人就背著各自的配偶,與對方產生了私情,並且還生下了一個女兒,這個孩子就是邢小薇。

記者最後寫道,周遠成日前舉行認親儀式,承認了這個女兒,並為其改名為周小薇,還當眾宣布將在公司內部提升周小薇為自己的特別助理。外界揣測,周遠成的女兒周心如被殺後,周小薇很可能在不久的將來成為遠成集團的接班人。

文麗看了這新聞,把報紙拍在桌子上說:「範隊,咱們從頭到尾都讓周小薇這小姑娘給騙了。她設下圈套,借弓建之手殺死周心如,根本就不是為了報仇,而是為了爭奪周遠成女兒的身份,進而繼承整個遠成集團。」

範澤天拿起報紙,又把那篇新聞從頭到尾細看一遍,忽然眉頭一展,哈哈大笑起來:「周小薇畢竟還是嫩了一點,沉不住氣,這麼快就暴露了自己的野心,露出了破綻。」

「為什麼這麼說?」

「如果我是她,起碼也要等到殺人凶手弓建被執行死刑,等到死無對證的時候,再跳出來認周遠成這個親爹。」

文麗明白他的意思:「也許這個消息公布得這麼快,並非她的本意。我聽說周遠成最近身體出了狀況,也許這是他老人家的意思。」

「不管是誰的意思,這回她總算有把柄落到咱們手裡了。」

範澤天把報紙遞給她,「你去把這張報紙拿給弓建看,什麼話都不要說,隻讓他看這篇新聞就行了。」

文麗拿著報紙去了。

不大一會兒,她給範澤天打來電話,沒有說話,電話裡隻傳來弓建氣急敗壞的叫喊聲:「這個臭婊子,原來她真的是在利用我,老子被騙了……我要翻供,我要翻供……」

範澤天對小李說:「我這就去提審弓建,你帶幾個人在停車場等著,隨時準備去抓捕周小薇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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