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凶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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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紅隆養豬場坐落在青陽市東郊,周圍原本住著幾戶人家,後來因忍受不了那難聞的臭味,都陸續搬走了,於是這方圓十餘裡之內,就隻剩下了這個臭氣熏天的養豬場。

養豬場後麵是一條二級公路,除了偶爾有幾輛汽車呼嘯而過,這一片荒郊野地就再難見到幾個人影。

這天早上,飼養員阿軍像往常一樣,用一輛鬥車推著飼料去餵豬。他用一個大鐵瓢,舀著鬥車裡的飼料,沿著豬圈外麵的食槽,一溜倒過去。

豬圈裡的豬,大多都還在睡懶覺,聽到他的召喚聲,都哼哼唧唧爬起來,爭先恐後地跑到食槽邊搶食。

豬圈裡頓時熱鬧起來。

當阿軍走到最後一排的最後一個豬圈時,卻發現裡麵的豬對他的召喚完全沒有反應,都湊在牆腳裡,埋頭啃咬著什麼。他在食槽裡倒滿飼料,也沒有一頭豬過來看一下。

阿軍覺得有些奇怪,順手拿起一根竹竿將那幾頭豬趕開,原來這群家夥正湊在一起,津津有味地啃著半截木頭。

他用竹竿挑了一下那根木頭,看了半天,才看清楚,原來那根本不是什麼木頭,而是一條手臂,人的手臂。也不知道被這一群豬啃了多久,早已是血肉模糊,有的地方,連白森森的骨頭都露出來了。

「媽呀!」阿軍一聲驚叫,嚇得丟掉手裡的竹竿,掉頭就跑。沒跑幾步,正好一頭撞上在養豬場裡巡視的老板光頭強。

光頭強一臉不高興地問他:「一大早慌慌張張地乾什麼呢?」

阿軍哆嗦著說:「老、老板,豬圈裡有一隻手……」

「手?」光頭強皺了一下眉頭,「什麼手?」

「人手,就在後麵那個豬圈裡。」

「你是不是還沒有睡醒啊?豬圈裡怎麼會有這東西?」

阿軍見老板不相信他,就有些著急,一跺腳,拉著老板的胳膊跑到最後一個豬圈前,用手一指:「那不就是嗎?」

光頭強眯著眼睛瞧瞧,然後又撿起竹竿,在豬圈裡扒了扒,果然發現那真的是一隻人手。

豬圈的後牆上,貼近地麵的地方,留有一個透氣的小窗戶,那條手臂,就是從牆壁外麵沿著這個窗口伸進來的。

光頭強臉都嚇白了,顫聲說:「那手好像是從外麵伸進來的,快看看去!」

兩人從最近的側門跑出去,繞到養豬場後麵。

後麵是一條通往省城方向的二級公路,公路與養豬場後牆之間,隔著一片兩三米寬的草地,因為很少有人到這裡來,牆腳下的雜草已經長到了半米多高。

光頭強找到那個豬圈後窗位置,用竹竿扒開草叢,赫然看見草叢裡躺著一個男人,好像喉嚨處被人割了一刀,脖子上全是血,旁邊的草叢也被染紅一大片。

因為靠近養豬場後牆,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這人的一隻手臂正好從豬圈小窗裡伸了進去。

光頭強咽了一口口水,大著膽子用竹竿戳一下那個男人,對方完全沒有反應,看來是已經斷氣多時了。

「啊,死、死人了!不好了,死人了!」阿軍突然扯著嗓子驚慌大叫起來。

光頭強轉身一竹竿敲在他頭上,喘著粗氣道:「鬼叫什麼,趕緊打電話報警啊!」

阿軍這才如夢方醒,一邊扌莫著頭,一邊趕緊掏出手機撥打110報警電話。

接到報警,最先趕到案發現場的,是轄區派出所的民警。他們到現場看了一下,覺得情況比想象中的嚴重,就一邊拉起警戒線封鎖現場,一邊打電話向市局匯報情況。

因為這裡是郊區,離市中心比較遠,大約二十分鍾後,才聽到警笛鳴響的聲音,市公安局刑偵大隊大隊長範澤天帶著助手文麗、李鳴和法醫老曹等人,趕到了現場。

經現場勘察,死者係中年男性,大約35歲左右,身高168米,身上穿著灰色牛仔褲和格子襯衣,腳上穿著一雙斷了底的黑色皮鞋,鞋尖有兩點白色印記,後來經過檢驗,發現這是兩滴石灰漿。死因是被人一刀割喉,鮮血嗆進喉管,最終導致其當場窒息死亡。死者臨死前有過掙紮,無意中把一隻手從養豬場後牆的小窗裡伸到了豬圈中,所以報案人今天早上在豬圈裡看到了一隻被豬啃咬得血肉模糊的手。

範澤天一麵查看現場,一麵問法醫老曹:「能確定死亡時間嗎?」

老曹一邊檢查屍體,一邊回答他:「死亡時間,應該是今天淩晨1點至3點之間。還有,」他戴著手套,扒開死者脖子上的傷口看了一下,接著說,「劃開他喉嚨的,不是水果刀或匕首之類的普通刀具,傷口薄如一線,但又深入喉管,應該是一把極薄,而且極其鋒利的利刃。」

「就像剃須刀的刀片,或者美工刀?」

「不排除有這個可能。」

老曹拿起死者那隻沒有被豬咬過的手看一下,忽然「咦」了一聲,又蹲下身,扯起死者雙腳褲管認真檢查,可以看到死者手腕及腳踝處有明顯的紫痕。

他頭也不抬地說,「死者生前,手腳應該被捆綁過。」

他拿起放大鏡,仔細辨別了一下那幾道紫色的痕跡後,補充說:「捆綁他手腳的,應該是尼龍繩,你看他腳踝處,還留著兩根藍色的尼龍絲。被捆綁的時間還不短,應該在數小時以上,要不然不會形成如此深的痕跡。」

範澤天蹲下身看了一下,點點頭,表示同意老曹的看法。

又忙了一陣兒,文麗報告說:「草地上留下的痕跡比較少,暫時沒有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

範澤天皺了一下眉頭,說:「這裡是第一案發現場嗎?」

文麗說:「綜合死者的狀況,及現場血跡來看,這裡應該是第一現場了。」

「知道死者的身份嗎?」

文麗搖頭道:「還不知道,死者身上有錢包,裡麵有兩三百元現金,無銀行卡,也沒有身份證和手機。所以身份還需要進一步查證。」

範澤天四下裡看看,這個養豬場地處郊外,建在一片荒地上,周圍有幾塊零星的農田和菜地,目光所及,看不到一戶人家。養豬場後麵是一條雙車道二級公路,水泥路麵上來往的車輛並不多。案發時間在淩晨一點多,這個時候路上的車輛就更少了。現在想要找到案發時的目擊證人,估計不太現實。

中午時分,現場勘察工作結束後,死者的屍體被法醫車拉到法醫中心進行屍檢。

回刑偵大隊的路上,李鳴一邊開車,一邊喪氣地說:「這案子有點古怪啊,咱們這麼多人,在現場忙了一上午,居然沒有找到一點兒有用的線索。」

坐在副駕駛位上的範澤天說:「也不能說完全沒有線索,命案發生在這裡,本身就已經向我們透露出了一些重要線索。」

「什麼線索?」

「這裡離市區較遠,方圓十裡之內都沒有住人,凶手和死者是怎麼到這裡來的呢?老曹說死者臨死前數小時之內,手腳應該都是被尼龍繩捆住的。凶手總不可能是把他從大老遠的地方扛到這裡,然後一刀割斷他的喉管的吧?」

文麗在後排座位上點頭說:「嗯,範隊說得有道理,凶手應該是先將死者捆綁之後,用汽車將其載到這裡,然後在養豬場後牆邊將他殺害。這說明凶手肯定有交通工具,很可能是一輛小汽車,而且這種惡性案件,凶手單獨作案的可能性很大,所以凶手應該懂駕駛技術,會自己開車。」

李鳴說:「這倒是一條線索。可是現在的有車一族多了去了,這個範圍太廣了,咱們也沒法一個一個去查啊!」

「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查凶手,而是要先想辦法查明死者的身份,知道死者是誰了,後麵的偵查工作才好展開。」範澤天說,「我看死者手掌裡長了不少老繭,皮膚被太陽曬得黝黑,想來應該是一個長期乾粗重活兒的人,而且他鞋尖上有兩點白色的石灰漿,所以我猜測,他很可能是哪個建築工地上的民工。」

文麗點頭說:「行,我馬上沿著這條線索查一查。」

回到市局,文麗把死者的頭像照片沖洗出來,分發給隊裡的其他同事,然後大家分頭到各處建築工地走訪查找。

三天時間很快就過去,全市及近郊所有的建築工地都被警方查找了一遍,並沒有人認識死者。

文麗回來報告的時候,表情很是沮喪。

李鳴則向範澤天報告說,他到下麵各派出所及市局戶政科問過,近段時間報上來的失蹤人口中,沒有與死者身份相似的。

文麗說:「會不會凶手和死者都是外市人,凶手捆綁死者後將他塞進小車,然後沿著那條二級公路長途奔馳,途經那個養豬場時殺人拋屍,然後又開車離開了?」

範澤天說:「倒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但是沒有確定之前,咱們還得繼續查下去,不能放過任何一點線索。」

兩名助手點點頭,都盯著他,等待他下一步指示。

範澤天想了一下說:「死者已經死亡三四天了,其家屬並沒有報警尋人,我想死者會不會是獨自一人來咱們青陽市打工的外地人員呢?」

文麗說:「一般情況下,外來務工人員想要在咱們市內工作和居住,都必須到咱們局戶政科辦理流動人口居住證。但實際上也有很多外地人嫌麻煩,沒有辦過居住證。範隊,你說要不要去戶政科那邊查一下?」

範澤天說:「行,不管怎麼樣,先去查一下再說。」

文麗拿著死者的照片來到戶政科,戶政科人少事雜,個個都忙得不可開交,一個同事打開電腦,調出兩萬多名外來人口信息登記表,讓她自己找。

文麗就坐在電腦前,睜大眼睛,一張表格一張表格地往下翻看著。

登記表格上有姓名、籍貫、出生年月、照片及在本市暫住地址等條目,因為手裡隻有死者的麵部照片,所以她隻能盯著表格上的照片,一張一張地仔細辨認。

功夫不負有心人,她對著電腦看了大半天時間,眼睛都快看花了,居然真的在電腦裡看到了一張與死者高度相似的大頭照。她眼前一亮,湊近電腦顯示屏仔細比對,最後確定,死者就是照片上的這個人。

再一看此人的登記資料,姓名馬旺財,今年32歲,戶籍地在湖南省婁底市,未婚,暫住地址為青陽市太平坊大道劉石巷113號。文麗頓時振奮起來,把這張登記表打印了一份,拿給隊長看。

範澤天拿起死者的照片,與表格上的頭像認真比對,確定兩張照片上是同一個人之後,立即從辦公桌後麵站起來,道:「太好了,你通知李鳴,咱們馬上去劉石巷看看。」

警車從青龍咀菜市場旁邊開進劉石巷不遠,因為巷子越來越窄,就沒法再往前開了。

範澤天隻好帶著兩名助手跳下車,沿著窄窄的巷子一邊向前步行,一邊尋找警方要找的那個門牌號。

劉石巷113號是一幢舊磚房,門口堆著一大堆生活垃圾,老遠就能聞到一股臭味。

範澤天第一眼看到這房子,就覺得這房子挺大的,應該超過120平方米了。

大門是開著的,他和文麗、李鳴走進去才發現,裡麵已經被分隔成了十來個小單間,看來房東為了多賺點租金,還真是費了不少心思啊!

三個人正在大門口站著,裡麵的一扇房門忽然打開,一個穿著吊帶睡衣露出半邊雪白月匈脯的年輕女子趿著拖鞋,手裡提著一袋垃圾走了出來。

看見三個穿著製服的警察站在門口,年輕女子嚇了一跳,手裡的垃圾也掉到了地上。

範澤天透過門縫往她屋裡瞄了一眼,裡麵擺著一張木床,一個光著身子的黑瘦老頭兒正坐在床邊往身上套衣服。

他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但眼下查案要緊,就當作什麼也沒有看見的樣子,掏出死者馬旺財的照片,問那女子:「你認識這個人嗎?」

年輕女子見他們並不是來掃黃的,這才鬆口氣,低頭看一眼照片說:「認識啊,他叫馬旺財,就住在我隔壁。」

文麗追問了一句:「你看清楚,真的確定是他?」

女人又看了照片一眼,說:「錯不了,就是他,他還欠著我兩次的錢呢……」話至此處,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急忙閉上嘴巴,不安地看著三個警察。

範澤天往她旁邊的那個房間看了一下,房門是鎖著的,門邊的牆壁上有一個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窗戶,往裡一瞧,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見。

他問那年輕女子:「你最後一次見到馬旺財,是什麼時候?」

女人想了一下,說:「好像是四五天前吧,具體時間記不清了。」

她看著三個警察,忽然想到了什麼,問,「是不是他出什麼事了?」

「四天前,也就是5月19日淩晨,他被人殺死了。」年輕女人「啊」的一聲,臉色就變了。

範澤天問:「他住在這裡,平時有沒有跟什麼人結過仇?」

女人搖頭說:「這個就不知道了,我跟他也不是很熟。」

範澤天見從她嘴裡問不出什麼,就指指馬旺財的房門說:「這門鎖,除了他自己,還有誰有鑰匙?」

「房東應該有吧。」

「房東電話是多少?」

女人快速地說了一串手機號,然後垃圾也不扔了,撿起來提進自己房間,「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範澤天撥打了那個電話號碼,房東很快就趕了過來。

房東是個五十多歲的矮胖老頭兒,嘴角帶著笑紋,看起來挺和氣。

範澤天指著那個房間問他:「馬旺財是不是住在這裡?」

房東老頭兒點頭說:「是的。」

範澤天問:「這裡房間的鑰匙,你應該都有吧?」

老頭兒點頭。

範澤天說:「你把馬旺財的房門打開,我們要進去看看。」

房東老頭兒從褲月要帶上解下一大串鑰匙,找出其中一把,把那個房間的門打開。

範澤天他們走進去,屋裡光線很暗,房東老頭兒在牆上扌莫索幾下,打開了電燈。

那是一間隻有十來平方米的小房間,小窗下擺著一張單人床,床單黑乎乎的,一看就知道至少有大半年沒有洗過。

床底下擺著兩隻紙箱,裡麵裝著幾件衣服和兩雙鞋子,除此之外,屋裡再也沒有其他東西。

文麗和李鳴在屋裡搜尋一遍,然後沖著隊長搖搖頭,表示毫無發現。

走出房門時,範澤天問房東:「馬旺財在這裡住了多久了?」

房東想一下說:「應該有三四年了吧。」

範澤天問:「你最近一次見到他,是什麼時候?」

房東說:「兩個月以前。我這裡的房租是兩個月收一次。除了來收房租,平時我很少來這裡,所以我對他這個人也不是很熟悉,隻要他能準時交房租就行了,其他事我也無權過問。」他雖然不知道警方找馬旺財乾什麼,但估計肯定是他在外麵做了壞事,所以沒等警察發問,就先把自己撇乾淨了。

範澤天換了個話題,問他:「那你知道馬旺財在什麼地方上班嗎?」

「他好像沒有什麼正式工作,一直都在打零工。」

「打零工?」

「對,就是站在街邊舉個牌子攬活兒乾的雜工。誰需要找人乾活兒,沖他招招手,他就跟你走了。」

房東老頭兒揉一下額頭,想了一下說,「哦,對了,我有兩次都看見馬旺財和一幫民工坐在青龍咀菜市場門口的水泥台階上等活兒乾,估計那裡就是他的大本營了。如果你們需要找他,可以去那裡看看。」

「他已經死了,幾天前,他被人殺死在一個養豬場後麵。」離開的時候,範澤天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房東。

房東嚇得一哆嗦,好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2

從劉石巷出來,向左拐,就到了青龍咀菜市場。

菜市場很大,周圍小半個城區的人都跑到這裡來買菜,大門口人進人出,十分熱鬧。

像所有的菜市場一樣,這裡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爛菜葉與雞魚肉混合的腥臭味,老遠就熏得人直皺眉頭。

菜市場門口,有一道兩三米寬的水泥台階。範澤天走過去時,看見台階上聚集著十多個皮膚黧黑、衣著樸素的漢子,年輕的才二十出頭年紀,年長的已經頭發花白,估計已有五十多歲。有的坐在一邊獨自抽煙,有的坐在一起罵娘扯淡,還有的把衣服脫了係在月要間,光著膀子坐在一堆玩撲克。

從說話的口音上判斷,這些人應該是來自五湖四海。

一輛摩托車從街上駛過來,車主朝一個正在抽煙的小夥子指了一下,說:「我那裡缺一個搬磚的,150元一天,乾不乾?」

那小夥子把煙屁股往地上一扔:「乾!」說完跳上摩托車,就跟那車主走了。

可能是範澤天三人身上的警服太紮眼,他們剛走到台階邊,那幫民工就「呼啦」一下,全都站起來,帶著一臉既警惕又惶惑的表情直盯著這三個警察。

範澤天有點後悔,如果不是走得匆忙,自己應該換了便裝出來才對。他咧嘴一笑,掏出一盒煙,朝台階上的民工每人甩了一根,說:「我們最近在查一個案子,想找大夥兒打聽點消息。」

那幫民工一聽,不是來找自己麻煩的,就鬆了口氣。

文麗拿出馬旺財的照片,讓他們看了,然後問:「照片上的這個人,你們認識嗎?」

「認識啊,這不是馬旺財這小子嗎?」

民工們圍過來看了照片,七嘴八舌地說開了,「他跟我們一樣,每天都到這裡攬活兒乾。不過這幾天,好像沒有看到這家夥了,不知道是不是回家娶媳婦兒去了。」說到最後一句,有人哈哈大笑起來。

「他已經死了,」李鳴說,「是被人殺死的。」

「啊,他死了?」所有在場的民工都嚇了一跳,靜了半晌,才有人問,「這、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四天前。」

民工們聽了這話,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同時閉上嘴巴,誰都不敢再說話,估計是怕在警察麵前說錯什麼話,惹禍上身。

範澤天一屁股坐在髒兮兮的台階上,點燃一根煙,一邊抽著一邊問身邊一個年輕小夥子:「這個馬旺財,平時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小夥子謹慎地說:「跟我們也都差不多吧,家裡窮,沒活兒乾,就跑到這裡打零工,靠做苦力掙點辛苦錢。不過他這人喜歡打牌,賭癮比較大,掙了一點錢,也都輸得差不多了,至今也沒找上個媳婦兒。」

「聽說他到這邊打零工已經有三四年時間了,」範澤天問,「平時他有沒有得罪過什麼人?或者說,有沒有什麼仇人?」

小夥子一聽這話,臉上現出為難的表情,低下頭去,悶聲不響地抽起煙來。旁邊的幾個民工相互望一眼,也都不再出聲。

範澤天看出了端倪,就說:「有什麼情況,你們盡管說出來,警方會為你們保密的,除了現在在場的人,沒有其他人會知道你們向警方反映的情況。」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兒用手撓了一下頭說:「其實也沒什麼保密不保密的,他跟阿強關係不好,這個事我們這兒的人都知道。」他告訴警方,阿強本名叫於強,跟馬旺財算是老鄉,來自湖南邵陽。兩人關係原本不錯,後來兩人一起打牌,馬旺財輸給於強八百多塊錢。馬旺財說於強是使詐才贏牌的,不肯給錢。於強很惱火,兩人就在這裡乾了一架,馬旺財把於強的鼻子打出了血。於強放出狠話,揚言不弄死馬旺財老子就不是人。

範澤天問:「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老頭兒想了一下說:「大概是一個月以前吧。從這以後,他倆就成了仇人,再也沒有一起打過牌,也沒有再說過話。還有,有一次我看見於強在衣服裡別了一把水果刀,沒活兒乾的時候,就蹲在牆邊磨刀,那把刀已經被他磨得很鋒利了。」

「這麼說來,這個於強,倒是很讓人懷疑了。」範澤天皺起了眉頭。

老頭兒看看他,又看看身邊的幾個同伴,把他拉到一邊小聲地說:「其實剛才一聽說馬旺財被人殺死了,大家心裡就知道,肯定是於強這個家夥乾的。但是於強這個人脾氣暴躁,肩膀上還文著一隻凶惡的老虎,大夥兒都有點兒怕他,所以就算是警察來調查,大家也不敢隨便提到他的名字,主要是怕他以後報復。」

「那這個於強,現在在哪裡?」

「他已經回湖南老家去了,好像是十天前的樣子吧,他突然說要回家蓋房子,然後就再也沒有在這裡出現過了。」

範澤天看看文麗和李鳴,三個人都從對方眼裡看出了懷疑之色。

如果這個老頭兒反映的情況是真的,那麼這個於強就很值得懷疑了。很有可能是他對馬旺財動了殺機之後,就謊稱自己要回老家,然後離開眾人的視線,暗中躲起來準備對馬旺財下毒手。直到四天前,他才終於找到了機會。

「於強會開車嗎?」文麗忽然問了一句。

「會啊,」老頭兒點頭說,「聽說他以前在家裡開過農用車,有一回我們在一個工地上乾活兒,我還看到他偷偷把工地上一輛皮卡車開去拉磚,不過他沒有駕照。」

如此一來,於強身上的疑點,就跟警方的推斷非常接近了。他雖然沒有駕照,但是會開車,雖然自己沒有車,但很有可能會偷偷使用別人的車。

範澤天問那老頭兒:「你有於強的照片嗎?」

老頭搖頭說:「沒有。「

範澤天看著台階上的幾個民工大聲問:「你們誰有於強的照片?」

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說:「我好像有吧。以前跟他一起打牌的時候,我用手機拍過幾張照片,不知道刪了沒有。」他拿出自己的手機,翻了一下,找到一張一圈人圍在一起打牌的照片,說,「有了。」用手指指其中一個人,「他就是於強。」

範澤天湊過去一看,他指的是一個年輕人,大約二十七八歲年紀,留著平頭,長臉濃眉,穿著背心,露出胳膊上一隻張牙舞爪的老虎文身。

他問:「還有誰知道這個於強的其他信息嗎?比如說他租住在哪裡,在這裡有沒有親人,或者說具體的戶籍地址?」

眾人都搖頭說不知道,於強本來有個手機號,但他離開的時候已經停機了,說是回家會換新手機號。

範澤天隻好讓這個戴眼鏡的年輕人把這張照片發給文麗,讓文麗回市局到戶政科再去查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一點兒有用的信息。

第二天,文麗從戶政科的電腦裡查到了這個於強的身份證信息,他是湖南省邵陽市邵東縣人,今年26歲。但他並沒有在青陽市辦理流動人口居住證,所以沒有辦法查到他現在的租住地址。

文麗把這個情況向範澤天匯報後,範澤天立即向湖南省邵東縣警方發出協查通報。

下午的時候,有消息反饋回來,說於強18歲高中畢業後就出去打工,期間除了五年前他父親去世時他回過一趟老家外,就再也沒有回去過。近段時間於強也沒有在家鄉出現過。

既然於強並沒有回家,那他為什麼要對菜市場外麵那些同伴說自己回家蓋房子去了呢?他沒有回家,那他又去了哪裡呢?是不是他對別人謊稱自己回老家了,實際上卻並沒有離開青陽市,而是一直在暗中準備對馬旺財實施謀殺呢?5月19日,他終於找到了對付馬旺財的機會,不知道他使用了什麼方法,先是將馬旺財製伏並捆綁起來,把他塞進了一輛偷來的車子裡,然後將他載到荒郊野外,將其殺死。

這個推理,是文麗提出來的。範澤天也覺得根據目前警方所掌握的線索來看,這個推理是可以成立的。如此一來,於強身上的殺人嫌疑,就更重了。

就在範澤天準備對於強展開重點調查的時候,邵東警方又傳來一條消息,他們從於強的母親那裡打聽到,於強確實沒有回家,但他卻在十天前乘坐長途汽車回到了鄰近的新邵縣。他在那裡處了一個女朋友,這次是專程回女朋友家,準備蓋房子結婚的。

範澤天在電話裡追問了一句,能確定他真的是十天前回去的,而且回去之後,就再也沒有離開過新邵縣嗎?

對方說:「這個我們也不能肯定,我們隻是走訪了於強的家人,這個消息是從他家人那裡聽來的。」

範澤天把這個情況向專案組的幾名組員做了通報。

李鳴問:「有於強女朋友家在新邵縣的具體地址嗎?」

範澤天說:「有。」

李鳴說:「範隊,還是讓我跑一趟新邵縣吧,我想親自去把情況調查清楚。」

範澤天想了一下,點頭說:「好,那就辛苦你了。」

第二天,李鳴帶著一名同事乘坐長途車,趕到湖南新邵縣,找到了正住在女朋友家的於強。

據調查,於強確實是於十天前坐車從青陽市回到新邵縣的,而且回來之後,一直在幫女友家蓋新房,並沒有離開過新邵縣。

聽到馬旺財被殺的消息,於強大吃一驚,看了李鳴一眼,忽然明白警察來找自己的原因了。

他向警方解釋,自己前段時間,確實因為打牌賭錢的事,跟馬旺財發生過沖突,還說過要弄死馬旺財之類的狠話。不過這都是一時氣話,事情一過,自己也沒有記在心上了。

李鳴說:「可是有人看見你跟馬旺財打架之後,身上帶了一把水果刀,而且還在水泥台階上磨刀。」

於強苦笑一聲說:「你不知道,我從18歲高中畢業後,就出去打工,那時我太老實,總是被人欺侮。後來我明白了『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的道理,所以就文了身,對人說話也是粗聲惡語的,把自己弄得凶巴巴的像個混黑社會的。結果從這以後,就再也沒有人敢欺侮我了。那天我跟馬旺財打架後,發現他看我的眼神有點兒不對勁,我怕他對我下狠手,所以就在身上別了一把刀防身,沒事的時候還故意把刀拿出來磨一磨,為的就是嚇唬嚇唬他,讓他對我心存忌憚,不敢把我怎麼樣。若說叫我真的拿刀去殺人,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啊!」

經過細致的調查,李鳴確認於強說的是真話。

馬旺財是在5月19日淩晨被殺的,而這個時間裡,於強一直待在女朋友家裡,並沒有離開過新邵縣。他沒有作案時間,也有案發時不在場的證明,所以說他是凶手的推斷是不可能成立的。

離開新邵縣後,李鳴又馬不停蹄地趕到鄰近的婁底市,這裡是死者馬旺財的老家。

按照馬旺財身份證上的登記信息,李鳴找到他家裡。他老家在鄉下農村,一間舊磚房早已被大風吹得東倒西歪,破敗不堪。問了幾個鄰居,才知道馬旺財父母早亡,老家已經沒有至親之人,他出去打工之後,已有好多年沒有回過老家。

李鳴回到青陽市,把調查結果向隊長做了匯報。

範澤天說:「這麼說來,凶手不可能是於強。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他是咱們警方最重要,也是唯一的嫌疑人。既然他身上的嫌疑被排除了,那這個案子又回到了原點,咱們還得繼續查下去。」

文麗說:「咱們從死者馬旺財的老家查不到任何線索,而在他的租住地,也沒有發現什麼蛛絲馬跡,咱們對死者的情況了解得太少了,調查起來有點不知道從哪裡下手的感覺。」

範澤天想了一下說:「咱們還是去青龍咀菜市場吧,也許現在最了解馬旺財的,就是平時聚在一起的那幫民工了。」

他帶著文麗第二次來到菜市場門口時,因為換上了便裝,看起來已經沒有上次那麼紮眼。

兩人走上台階,台階上的情況跟上次來時一樣,隻是聚集在這裡攬活兒乾的民工,似乎多了幾個。

範澤天一屁股坐在一群打牌的民工後麵,幾個民工回頭看他一眼,沒理他,繼續打牌。過了一會兒,又回頭看他一眼,這才記得他就是上次來過的那個警察,急忙把牌扔到地上,抓起地上一把零錢往口袋裡塞。

範澤天笑笑說:「沒事沒事,你們繼續打牌,我們不是來抓賭的,我隻是來打聽點情況。」

上次那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兒湊過來問他:「警官,於強抓到了沒有?」

範澤天說:「我們對他做了詳細調查,最後證實他不是殺死馬旺財的凶手。於強確實在十天前就回他女朋友家蓋房子了,之後就再也沒有到過青陽市。」

老頭兒說:「如果他不是凶手,那咱們也想不出還有誰會對馬旺財心懷殺機了。」

「你們最後一次在這裡見到馬旺財,是什麼時候?」

「應該是5月18日下午吧,那天剛好我女兒從老家打電話給我,所以日期我記得比較清楚。」老頭兒說,「當時我們也像現在這樣,正圍在一起打撲克牌,我接了個電話,馬旺財嫌我出牌慢,還罵了我兩句。」

「後來呢?」

「後來他的錢輸光了,就坐到一邊抽煙去了。」

「那天下午,他一直沒有接到活兒乾嗎?」

「好像接到了一個活兒吧。」老頭兒說,「大概是傍晚的時候,我們都準備回去吃晚飯了,忽然有一輛小車停在馬路那邊,司機坐在車裡沖著離小車最近的馬旺財招手。馬旺財跑過去,跟司機說了兩句話,應該是在談價錢之類的,然後他就高興地坐上小車,跟著那個人走了。從這以後,我們就再也沒有看見過他了。」

範澤天皺起了眉頭,這倒是一個以前沒有掌握的情況。

馬旺財傍晚的時候被人叫去乾活兒,幾個小時後的第二天淩晨,就被殺死在郊外。凶手同樣也是有車一族。那麼,這個叫馬旺財去乾活兒的車主,是不是跟凶手有什麼關聯,或者這個車主就是凶手呢?

他問那老頭兒:「那是一輛什麼樣的小車,司機長得什麼樣?你記不記得那個車的車牌號?」

老頭兒回憶了一下說:「當時我也沒有多留意,隻記得那好像是一輛白色的小轎車,司機好像是一個女人,車牌號嘛,這個實在不記得了。」

「那輛車當時停在什麼位置?」

老頭兒帶著他橫過馬路,在一個路燈下站定,說:「大概就是在這個位置吧。」

範澤天站在路燈邊,往四周看了看,這個位置的對麵,是菜市場,後麵則靠近一家超市。

他走到超市門口,看到超市的房簷下,有一點紅光閃動,仔細一瞧,原來是一個監控攝像頭。他走進超市,找到裡麵的保安員,亮明身份後,提出要查看一下5月18日下午超市門口的監控視頻。保安員把他帶進保安室,從電腦裡調出他需要的那個時間段的視頻文件。

範澤天點開視頻看了,因為角度問題,視頻隻能拍攝到超市門口半條街道以內的畫麵,無法看到街道那邊菜市場門口的情況。5月18日下午5點17分,一輛白色桑塔納停在超市門口,司機從車窗裡伸出一隻手,向馬路對麵招招手。

不大一會兒,馬旺財就從馬路對麵跑過來,湊到車窗前,跟車主說了幾句話,然後點點頭,打開後麵的車門,坐進小車,小車很快就開走了。透過擋風玻璃,可以看到開車的是一個長頭發的女人,但也隻能看到一個大致輪廓,看不清楚具體相貌。

好在監控探頭拍到了這輛車的車牌號。範澤天拿起筆,迅速地記下了這個車牌號碼。

回到市局,他很快就查到了這輛白色桑塔納車主的信息。從登記的資料來看,車主是一名女性,名叫吳亞媚,從身份證號碼判斷,她今年已經42歲,家住紅星路81號。

3

紅星路在城西,81號是一幢二層舊樓。

範澤天帶著文麗和李鳴找到這裡時,看見那輛白色桑塔納正停小樓大門前。

文麗上前按響門鈴,給他們開門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女人,穿著一條裁剪得體的雪紡長裙,皮膚白皙,一看就知道是她平時注重保養的結果。

女人一邊打量著他們三人,一邊疑惑地問他們找誰。

範澤天說:「我們找吳亞媚。」

那個女人感覺到有點兒意外,說:「我就是。」

範澤天朝她亮了一下證件說:「我們是公安局的,現在正在調查一個案子,想找你了解一點兒情況。」

「案子?」吳亞媚猶豫一下,最後還是打開大門說,「那你們進來再說吧。」

範澤天說了聲「謝謝」,走進屋裡,才發現這幢外表看起來毫不起眼兒的灰色小樓,裡麵的裝潢竟十分豪華,光大廳裡那盞歐式水晶吊燈,價錢估計就已經超過三萬元。

在客廳裡坐下之後,文麗拿出馬旺財的照片問她:「你認識這個人嗎?」

吳亞媚接過照片看了一眼,搖頭說:「看上去有點兒眼熟,但記不起來是誰了。」

「你再好好想想。」

「哦,我想起來了,前幾天,我想把屋裡的家具重新擺放一下,就到青龍咀菜市場門口叫了一個民工過來幫忙,他跟我說他叫阿財,這個人,好像就是這個阿財。」

「對,他叫馬旺財,就是那個民工。」範澤天說,「我們想了解一下,那天他在你家裡乾活兒的經過。」

「經過啊,好像沒有什麼特別的吧。在菜市場門口我跟他談好價錢,然後他就坐我的車來到了我家裡。大約是晚上6點左右開始乾活兒,你看這客廳裡的家具,都是阿財重新幫我擺放好的,大約忙了兩個多小時,直到晚上8點半左右才把活兒乾完,本來說好的價錢是一百元,但我看他挺辛苦的,結賬的時候,就多給了他一百元。」

「他拿了錢就走了嗎?」

「當然。」吳亞媚顯得有點不高興,瞧了他一眼,「要不然你以為他還做了些什麼?」

範澤天笑笑說:「你別誤會,我隻是隨便問問,沒別的意思。」

離開吳亞媚的家後,範澤天問文麗有什麼想法。

文麗說:「還記得死者馬旺財鞋尖上的那兩點白色的石灰漿印記嗎?剛開始的時候,我以為馬旺財臨死前攬到的最後一件活兒,是幫人家粉飾內牆之類的,現在聽吳亞媚這麼一說,才知道不是這麼回事。他攬到的最後一件活兒,是幫一個女人抬家具。」

「小李,你的想法呢?」範澤天又把目光轉向李鳴。

李鳴說:「我的想法跟麗姐差不多吧。剛開始的時候,咱們都被馬旺財鞋尖上的兩個白點給誤導了,以為他是哪個建築工地上的民工,結果查了一圈下來,才發現不是這麼回事。」

範澤天說:「馬旺財鞋尖上的兩點石灰,應該是案發前幾天他乾活兒時留下的,雖然誤導過咱們,但我覺得跟眼下的案子關聯不大。」

「範隊,你的想法是什麼?」文麗忍不住問。

範澤天看了她一眼,說:「剛才在吳亞媚家裡,起身離開的時候,我故意用膝蓋用力靠了一下坐過的沙發,沙發被我擠得往裡移動了一點點,結果我看到沙發腳下的白色地板上,有一個明顯放置過沙發腳的痕跡。這說明了什麼?」

李鳴說:「這說明沙發放在那裡,絕對不止一天兩天了,應該已經固定擺放在那裡很久了,才會在地板上形成這麼明顯的痕跡。」

「可是,」文麗搶著道,「吳亞媚不是說,客廳裡所有家具的位置,都是剛剛才換過的嗎?難道……」

「沒錯,她在說謊。」範澤天說,「那天她把馬旺財叫到家裡來,根本就不是要他搬家具。」

「那是乾什麼?」

「這個目前我也不知道,但當時馬旺財在吳亞媚家裡,一定做了一些別的事情。要不然當我問吳亞媚,馬旺財是不是拿了錢馬上就走了的時候,她也不會有那麼大的反應。」

「難道馬旺財的事,真的跟這個女人有關?」

範澤天說:「這個現在還不能肯定,但至少說明吳亞媚身上疑點很多,值得咱們去查一查。」

文麗說:「這事就交給我吧。」

第二天早上,剛一上班,她就把一份打印的吳亞媚的調查資料放到了隊長的辦公桌上。

資料顯示,吳亞媚並不是本地人,她原籍安徽滁州,二十年前嫁到青陽市。她老公叫蔣敬業,一直在青陽市經營煙酒業,現在已經在青陽及周邊地區開了好幾家連鎖店,在這個小城裡,算得上是有錢人了。他倆有一個兒子,現在正在武漢讀大學。

範澤天看完資料後問:「有沒有查到她與死者之間有什麼關聯?」

文麗搖頭說:「沒有,她與馬旺財之間,並無交集。」

範澤天想了一下,問:「有沒有吳亞媚的照片?」

文麗說:「昨天在她家裡,我用手機偷偷拍了一張。」

範澤天看了一下,雖然照片是偷拍的,但也還算清晰,就讓她把照片發到自己的手機上,然後帶著手機,再次來到青龍咀菜市場。

也許大多數人已經攬到了活兒,在菜市場門口等活兒的民工,明顯比上次少多了。

跟範澤天熟識的那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兒,正坐在台階上盯著街上一位穿超短裙的美女出神。

範澤天走近去,拍一下他的肩膀,他才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笑笑,掏出一支煙甩給他,問:「警官,那個案子還沒有破啊?」

「還沒有,但已經有了一些線索。」範澤天接過煙點燃後吸了一口,然後拿出手機,打開吳亞媚的照片問他,「這個女人,你認識嗎?」

老頭兒低頭看了一眼,搖頭說:「不認識。她是誰?」

「就是那天開白色小車找馬旺財去乾活兒的那個女司機。」

老頭兒「哦」了一聲,又看了一眼照片,說:「還挺漂亮的,就是年紀大了一點。」

「你以前見過她在這裡請人乾活兒嗎?」

「沒見過。」

範澤天又把照片給台階上其他幾名民工看了,大家都搖頭說沒有見過這個女人。範澤天不禁有些失望,抽完那支煙,就起身走了。剛拐過一個彎,忽然聽到後麵有人叫他:「警官,警官。」

他回頭一看,隻見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從後麵追了上來。

他記得這個年輕人,正是上次向他提供於強照片的民工。

「什麼事?」他停住腳步問。

年輕人追上他,搔搔後腦勺說:「剛才你手機裡照片上的那個女人,其實我見過,但當時人太多,我不好意思說出來。」

「為什麼?」

「以前我在另一個地方攬活兒的時候,見過這個女人,她也曾叫我到她家裡乾活兒,說是要我幫她把屋裡的家具重新擺放一下。但實際上,她叫我去她家裡,並不是乾這個活兒。」

「那是乾什麼?」

年輕人的臉紅了,猶豫一下才說:「我剛一進她的家門,她就叫我去洗澡,我覺得有點兒奇怪,以為她是嫌我身上不乾淨,怕我弄髒她家的東西,也就照做了。誰知等我洗完澡出來,卻看見她脫光了衣服,正赤身裸體地躺在客廳的大沙發上向我招手。我當時腦袋一熱,人就蒙了。」

年輕人停頓一下,看看範澤天,接著道:「後來我才聽說,這個女人的老公在外麵忙生意,一年難得回家幾次,這女人捺不住寂寞,就背著自己的老公在外麵找男人。據說她喜歡找我們這些在街頭攬活兒的青壯年民工,一來咱們這種人離家太久,老婆不在身邊,在那方麵比較飢渴,容易上鈎,另外咱們是外地人,跟她並不熟悉,事後也不會給她帶來什麼麻煩。」

範澤天盯著他道:「你確定你遇上的那個女人,就是照片上的這個人嗎?」

「當然,我能確定。」年輕人點點頭,肯定地說,「她家裡裝修得很豪華,光大廳裡那盞吊燈,隻怕就要好幾萬塊。」

範澤天聽了,暗自點頭。這樣一來,從吳亞媚身上發現的一些疑點,就有了合理的答案。

5月18日傍晚,吳亞媚以搬家具為由,把民工馬旺財叫到自己家裡,而實際上她讓馬旺財乾的,是一件與搬家具完全沒有關係的「活兒」。這之後不久,馬旺財便被人殺死在郊外的養豬場後麵。從常理上判斷,這兩件事之間不可能沒有關聯。

「多謝你了,」他拍拍這個年輕民工的肩膀,說,「你提供的線索,對咱們警方來說非常及時,也非常重要。」

年輕民工紅著臉有點不好意思地說:「警官,這件事,您能替我保密嗎?我老婆過幾天要來看我,如果她知道我做過這樣的事……」

「行,我明白,你放心,這件事隻有警方內部的人才會知道,我絕不會告訴其他人。」

範澤天回到市局,把調查到的最新情況跟文麗和李鳴說了。

李鳴笑了起來,道:「那個富婆看起來一本正經的樣子,想不到竟然還有這樣的愛好。」

文麗用手肘撞了他一下,笑道:「你是不是很羨慕那些民工啊?要不要範隊下次派給你一個化裝偵查的任務,讓你化裝成在菜市場門口等活兒乾的民工,然後這個女人就開著她的白色桑塔納在街道對麵向你招手……」

範澤天看了兩人一眼,文麗吐吐舌頭,急忙閉上嘴巴。

範澤天說:「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這個吳亞媚身上的疑點是越來越多了。咱們下一步的調查工作,應該重點圍繞她展開。」他皺著眉頭在辦公室來回踱了幾步,忽然道,「看來咱們還得去一趟紅星路。」

三人跳上警車,李鳴坐在駕駛位,開著警車往城西方向駛去。剛拐進紅星路,範澤天就讓他把警車靠邊停下。

李鳴有點奇怪,說:「吳亞媚不是住在紅星路81號嗎,這還沒有到她家門口呢。」

範澤天說:「咱們開警車過去,太引人注目了。而且這次來,我還不想直接去找吳亞媚。今天上午咱們已經接觸過她,她已經對我們產生了警覺。在咱們手裡沒有掌握到她與這樁命案有關聯的直接證據之前,最好不要再正麵接觸她。」

「那你的意思是……」

「先從側麵對她進行調查。」

範澤天帶著兩名助手,沿著紅星路往裡走,來到81號吳亞媚的住處時,那棟二層小樓大門緊閉,門口的那輛白色桑塔納不見了,看來她已經開車出門去了。

範澤天四下裡瞧瞧,看見吳亞媚家對麵那間平房的大門打開著,屋裡有一個中年婦女,正把頭埋在一台縫紉機上忙碌著。

走近一看,發現這間平房的大門邊掛著一塊小木牌,上麵寫著「陳嫂專業改衣店」的字樣,才知道原來這是一個專門縫補修改衣服的小店。

三人走進小店,那個中年婦女急忙從縫紉機後麵站起來,問:「老板,是不是要改衣服啊?」

範澤天說:「不是,我們是公安局的。」他掏出證件,讓對方看了。

中年婦女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三個警察突然找上門來,搓著手,顯得有點不知所措。

「你叫陳嫂是吧?」文麗說,「你不用緊張,我們是想找你了解一點情況。」

中年婦女點點頭,說:「是、是,我就是陳嫂。」

範澤天問:「住在你家對麵的鄰居,你熟悉嗎?」

「你是說亞媚啊?我跟她很熟啊!她喜歡買時裝,有時候不太合身,就拿到我這裡改一改。她老公很有錢,她不用乾活兒,也有花不完的錢。她出手很大方,有時候改一件衣服隻要20塊錢,她卻塞給我50元。」

「她丈夫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老公叫蔣敬業,是個做大生意的,一年四季都在外麵忙生意,平時很少回家,倒是苦了亞媚這個女人了。」陳嫂搖著頭,替對門兒這位女鄰居感到辛酸。

「你見過她丈夫吧?」

「見過啊!」

「最近一次見她丈夫是什麼時候?」

陳嫂想了一下,說:「最近一次見他,應該是上上個星期五,對,就是上上個星期五,當時已經是晚上7點多了,他開著小車回來,但並沒有在家裡待多久,就開車走了。」

「你為什麼記得這麼清楚?」

「因為那天晚上我女兒從學校回家過周末,在外麵看見蔣敬業,還跟他打了招呼,所以我記得清清楚楚。」

「上上周五?」文麗拿出手機,看了一下日歷表,忽然「呀」的一聲叫起來。

範澤天瞧她一眼,問:「怎麼了?」

文麗說:「今天是星期一,上上周五,正是5月18日。」

「真的?」

範澤天一把奪過她的手機,仔細看了上麵的日歷,上上個星期五,確實是5月18日。

那天吳亞媚把馬旺財叫到家裡「乾活兒」,馬旺財6點左右來到她家裡,直到晚上8點半才離開。而就在這天晚上7點多的時候,吳亞媚的丈夫回來了。

蔣敬業回到家裡,看見妻子正跟別的男人在家裡鬼混,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不用多想也能猜到了。

他問陳嫂:「那天晚上,蔣敬業回來,大概待了多長時間?」

「這個我可記不太清楚了,總之不是很長時間,也許還不到二十分鍾吧。」

「他回家後,你有沒有聽到他們家傳出吵架,或者摔打東西的聲音?」

「好像沒有聽到啊!」陳嫂想了一下,又不太肯定地搖搖頭說,「我們兩家隔著一條馬路,真要有點什麼聲音,我也不一定聽得到。」

4

從陳嫂家裡出來,回到警車裡,文麗和李鳴都有點興奮。

「範隊,咱們趕緊去抓人吧!」文麗大聲道。

「抓人?」範澤天瞧了她一眼,問,「抓誰?」

「當然是吳亞媚的丈夫蔣敬業啊!」

「為什麼要抓他?」

「很簡單,他就是殺死馬旺財的凶手。」文麗見隊長完全不明白自己在說什麼,有點著急,坐到隊長身邊,信心滿滿地把自己的推理說了出來,「5月18日晚上7點,蔣敬業偶然回家,發現老婆在家裡偷漢子,不但跟吳亞媚吵了一架,而且還動手把馬旺財捆綁起來,扔進後備廂,然後把車開到郊外,把他給殺了。」

「你這個推斷,至少有兩個漏洞。」範澤天想了一下說,「第一,蔣敬業如果在家裡跟他老婆吵架,一街之隔的陳嫂不可能完全聽不到一丁點響動。第二,如果他當場就將馬旺財捆綁起來,然後將他扔進自己的後備廂,我問你,他的車是停在哪裡的?陳嫂說就停在他家大門口,那個位置就在大街邊上,他捆著一個人並且把他裝進車,不可能不被別人瞧見。再說他離開家的時候,陳嫂也看見了,他是一個人出門離開的。」

「我看情況應該是這樣的,」李鳴也說出了自己的推理,「蔣敬業回到家,看見老婆在家裡偷漢子,他雖然憤怒至極,但還是沉住了氣,並沒有當場發作,甚至沒有驚動這對在屋裡鬼混的男女,就悄悄退出門,假裝開車離去,實際上卻躲藏在附近,暗中觀察著家中動靜。晚上8點多,馬旺財離去的時候,他一路尾隨至看不到其他行人的偏僻之處,突然下手將馬旺財製伏,並用尼龍繩將其捆綁後塞進車裡,然後開著車在城裡兜了一大圈,確認沒有人注意到自己的行動之後,才在淩晨時分把車開到郊外,將馬旺財殺死在紅隆養豬場後麵。」

「嗯,這個推理還算比較靠譜。」範澤天點點頭說。

難得被隊長表揚一次,李鳴看看文麗,臉上現出得意的神情。

範澤天說:「從咱們現在掌握的情況來看,吳亞媚的丈夫確實有重大做案嫌疑,至少他有充分的殺人動機。通常情況下,一個男人被老婆戴了綠帽子,都會做出一些不太理智的事情來。」

回到刑偵大隊,文麗和李鳴立即對蔣敬業展開了調查。

今年45歲的蔣敬業是青陽本地人,靠販賣走私煙起家,賺到了些錢後,就開了一家煙酒商行,開始做正經生意。如今,他名下有一家煙酒銷售公司和五家分店。他的煙酒銷售公司開在青陽市最繁華的街道——香港城商業步行街。據說他是個工作狂人,平時都住在公司裡,極少回家。

範澤天看完蔣敬業的資料後,猛地一拍桌子:「走,咱們一起去會會這個蔣老板。」

蔣敬業的「敬業煙酒銷售公司」是一幢五層高的大樓,隔著好幾條街就能看見樓頂上那八個霸氣的招牌大字。

李鳴把警車開到這家煙酒公司樓下時,已經是這天的下午4點多了。範澤天帶著兩名助手走進大樓,一位漂亮的前台服務小姐立即站起來笑臉相迎。

範澤天說:「我們找蔣敬業。」

前台小姐說:「請問你們跟董事長有預約嗎?如果沒有預約的話,那非常抱歉,你們不能……」

範澤天朝她亮了一下警察證,嚴肅地道:「你隻要告訴我們他在哪裡辦公就行了,我們自己上去找他。」

前台小姐猶豫一下,說:「董事長的辦公室在最頂層。」

範澤天三人乘坐電梯上到五樓,找到董事長辦公室,敲了敲門,屋裡有個聲音說:「進來。」

範澤天推門進去,一個身著唐裝、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站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麵,用一種冷漠而傲慢的目光迎接著他們。

「你就是蔣敬業?」進屋後,範澤天問。

對方哈哈一笑,道:「是。三位警官找我是什麼事?」

看來樓下的前台小姐已經搶先打電話把三個警察找上門的事告訴他了。

他見到警察,神色間倒也並不顯得慌張。

範澤天一看就知道對方是見慣了風浪的老江湖,當下也不跟他兜圈子,拿出馬旺財的照片問他:「這個人,你認識嗎?」

蔣敬業低頭看了一眼,搖頭說:「不認識,沒有見過。」

文麗從隊長手裡接過照片,往蔣敬業跟前推了推:「你先看清楚了再說。」

蔣敬業說:「我真的不認識他。怎麼,這個人有什麼問題嗎?」

「5月19日淩晨,這個人被人殺死在紅隆養豬場後麵。」範澤天說這句話的時候,兩眼直視對方。

蔣敬業怔了一下,道:「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嗎?」

「這個人叫馬旺財,是一名外地民工。5月18日晚上,他被你妻子吳亞媚以搬家具為由叫到家裡,最終卻被你老婆引誘,兩人做出了苟且之事。而就在他們行事的過程中,恰好被你回家撞見。你不要告訴我當天晚上你回到家裡什麼也沒有看到。」

蔣敬業額角的青筋突然跳動起來,盯著這位警察怒聲道:「我看見了,我當然看見了,用不著你提醒我,我什麼都看見了……但是,我當時並沒有驚動他們,很快就悄悄退出來,開車離開了。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外麵忙生意,冷落了亞媚,就算她做出對不起我的事,那也是我錯。所以遇上這樣的事,我並沒有大發雷霆,而是選擇了默默忍受。當時我隻是看見她跟一個男人赤身裸體在沙發上翻滾,並沒有看清那個男人長得什麼樣,所以就算你們現在拿著他的照片來問我,我對這個男人也是完全沒有印象。」

「不,你說謊!」李鳴逼近一步,盯著他大聲道,「當時你確實很快就悄悄從家裡離開了,但是你並沒有走遠,而是一直躲在附近暗中觀察,等這個男人離開你家的時候,你一路尾隨著他,最終將其打暈後捆綁起來,用你的小車把他拉到郊外,然後把他殺死了。」

「什麼?你們來找我,是因為這家夥死了,而你們警方懷疑那個殺人凶手就是我?」蔣敬業愣住了。

「要不然,你以為我們為什麼來找你?」範澤天盯著他問。

蔣敬業看看他,又看看文麗和李鳴,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道:「不好意思,是我誤會了。我以為這家夥死了,他家裡人聽說他跟我老婆有點關係,所以就想通過你們警方到我這裡訛詐點錢財。」他一屁股坐在大班椅上,蹺起了二郎腿,「我聽說出了這樣的狀況,有時候被人訛詐幾百萬都是常有的事。既然不是錢的事,那就好辦了。」他拍拍額頭,一副慶幸的樣子。

文麗瞧了他一眼,冷聲道:「看起來你好像隻擔心有人訛詐你的錢財,卻一點也不擔心自己成為殺人凶手啊!」

蔣敬業道:「我知道自己沒有殺人,而且我也沒有必要殺人,所以我根本不用擔心這一點。」

「但是在我看來,你卻有充分的殺人動機。」範澤天敲著他的辦公桌,加重語氣道。

「就因為我老婆跟這個男人有一腿,所以我就有了殺人動機?」蔣敬業把身子靠在大班椅上,隔著辦公桌與範澤天對視著,「如果你真是這樣想,那你們警方的辦案邏輯,未免就太簡單了。天底下被老婆戴上綠帽子的男人多了去了,難道這些人都有殺人嫌疑?」

「對不起,如果站在警察的角度考慮問題,還真是這麼回事。一個男人被人戴了綠帽,而那個給他戴綠帽子的第三者突然被殺,那麼這個男人肯定會被列為頭號嫌疑人。」

蔣敬業盯著範澤天足足看了三分鍾,最後終於低下頭,嘆口氣道:「那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對你們實話實說吧。」

文麗道:「你早就該說實話了。」

蔣敬業有點沮喪地道:「事到如今,我也沒有必要向你們隱瞞什麼了,其實我跟我老婆吳亞媚的夫妻關係早就已經破裂,我們幾年前就已經開始分居了,隻是為了不讓孩子傷心,所以一直在表麵上維持著夫妻關係,沒有正式離婚。我們約定,她可以在外麵找男人,我也可以在外麵找女人,互不乾涉,但是孩子放假回家的時候,我得回去陪他們,夫妻間再怎麼有問題,也不能在孩子麵前表現出來。」

「你說的是真的?」範澤天和他的兩名助手都愣住了。

「當然是真的。」蔣敬業低頭從抽屜裡拿出一張a4紙遞給他,「這是我跟吳亞媚簽訂的互不乾涉的分居合同,不信你們自己拿去看。」

範澤天接過那張紙快速地瀏覽了一下,還真是一份打印的《夫妻分居協議書》,後麵除了有蔣敬業和吳亞媚的簽名,還有他倆按下的手印。

「其實這些年,她帶男人回家,我並不是不知道。我自己當然也在外麵有了別的女人,比如說你們剛才在樓下看到的那個前台服務小姐,年輕吧?漂亮吧?她就是我的女人之一。」蔣敬業掏出一根煙叼在嘴裡,但並沒有立即點燃,「5月18日那天晚上,我回了一趟家,主要是想回家拿點東西。當時我確實看見吳亞媚跟一個男人在一起,但因為有約在先,這些已經跟我無關,所以我到自己的書房裡拿了東西就走了。吳亞媚其實也知道我回家了,但她根本沒有多看我一眼。」

他掏出打火機把煙點燃,吐了一口煙圈,淡淡地看了三個警察一眼,接著說:「我說的這些絕對都是實情,不信的話,你們可以去調查。」

範澤天說:「你放心,這些情況警方會一一調查核實的。」

「這就對了嘛。」蔣敬業站起身,用夾著香煙的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看看我現在,要錢有錢,要女人有女人,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日子過得風流快活。你說我會因為家裡那個黃臉婆跟別人通奸,而去冒險殺人嗎?其實隻要用腦子稍微想一下,就知道我絕不會做這樣的蠢事!」

範澤天沉著臉道:「多謝蔣老板配合我們的調查,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希望你能回答。」

「什麼問題?」

「5月19日淩晨1點至3點之間,你在哪裡?」

蔣敬業想了一下說:「5月18日晚上,我從家裡出來後,約了一個客戶在『長江三號』上麵談生意。談完生意後,我們並沒有上岸,一直在船上打麻將,打了一個通宵,直到第二天,也就是5月19日早上8點多,我才離開。」

他說的「長江三號」是一艘豪華遊船,白天停泊在北門口碼頭,一到晚上,就載著登船的客人,在長江上來往穿梭。據說船上消費很高,能夠登船玩樂的全是有錢人。

範澤天說:「請把你那個客戶的姓名及電話號碼告訴我,我們必須找他核實一下。」

「沒問題,我完全配合警方的調查。」蔣敬業哈哈一笑,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他,「這是我那位客戶的名片,你們盡管去調查。」

5

第二天,文麗和李鳴帶著幾名同事,對蔣敬業提供的情況展開了周密細致的調查,結果證實他所說的話基本屬實。蔣敬業跟他妻子吳亞媚確已感情破裂分居多年,現在兩人基本處於互不關心、互不乾涉的狀態。而案發之時,蔣敬業確實在「長江三號」上麵打麻將。「長江三號」當晚並沒有靠岸。所以蔣敬業既沒有充分的作案動機,也沒有作案時間。

「這麼說來,」聽兩名助手匯報完情況,範澤天皺起眉頭說,「蔣敬業確實不是殺死馬旺財的凶手了。」

「範隊,」文麗看了隊長一眼,遲疑著說,「其實我覺得如果蔣敬業真的想殺馬旺財,不一定非得要自己親自動手,買凶殺人也不是沒有可能。」

「你都已經說了前提必須是他真的想殺馬旺財,從現在的調查結果來看,你覺得他對馬旺財有殺意嗎?」

文麗搖頭道:「完全沒有。」

範澤天說:「這就對了,所以我才說蔣敬業不是凶手。」

蔣敬業做案的可能性被排除之後,警方調整偵查方向,圍繞馬旺財之死又連續調查了好幾天,但案情並沒有半點進展。範澤天也不禁感到頭疼起來。

他原本以為這隻是一個簡單的刑事案件,死者馬旺財作為一名外來打工者,在青陽市的人際關係並不復雜,案子查起來應該不太困難。可是現在馬旺財已經死了半個多月,案子卻仍然沒有半點眉目。看來這個案子,還真不像他當初預想的那麼簡單啊!

這天早上,範澤天正和文麗、李鳴等幾名專案組成員在辦公室討論案情,忽然,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

文麗起身接聽,電話是從110報警中心轉過來的,說是有人在長嶺路拐彎處的陰溝裡發現了一具女性屍體,轄區派出所民警已經先行趕到現場查看,說是可能涉及非正常死亡,請刑偵大隊派人過去看看。

範澤天苦笑起來:「馬旺財的案子還沒破,這裡又來了一樁。走,通知其他人,咱們馬上去現場。」

幾輛警車呼嘯著開往長嶺路。

長嶺路是最近才修築的一條連接新城區與舊城區的主乾道,雙向四車道,因為剛剛竣工不久,道路兩邊還是荒蕪一片,連綠化帶都沒有弄好。路邊的下水道還沒有蓋上蓋子,幾場大雨下來,就變成了一條汙水橫流的臭水溝。

來到案發現場,範澤天跳下警車,公路邊已經拉起警戒線。他從警戒線下鑽進去,看見路基下的小溝裡躺著一個中年婦女。

小溝內積水約有一尺多深,女人的身體扭曲著,一半浸泡在水中,另一半則斜靠在岸邊的建築垃圾上。

他問現場執勤的轄區派出所民警:「說說,什麼情況?」

民警回答,有一個女清潔工負責打掃這一段路的衛生,今天早上9點多的時候,她到路基下撿垃圾時,看見臭水溝裡躺著一個女人。剛開始的時候,她以為是有人喝醉酒不慎失足跌倒在水溝裡,所以特意跑下來查看了一番,最後才確認這個女人已經死了。她慌忙用自己的手機報警。他們派出所離事發地點最近,所以接到報警後他帶著另一名同事最先趕過來,兩人看了現場,覺得這很可能是一個非正常死亡的案子,所以立即在這裡拉起警戒線,並且打電話向市局匯報情況……

範澤天拍拍他的肩膀說:「做得好,要不然這麼多看熱鬧的群眾圍上來,你踩一腳我踏一腳,這現場就沒法看了。」

法醫老曹跳進臭水溝,用戴著白手套的手輕輕翻動屍體,一邊查看著,一邊對身旁的女助手小聲說著什麼。

女助手一邊點頭,一邊把他的話記錄下來。

範澤天舉目四望,這裡正處在新舊城區交界的地方,公路兩邊是大片被房地產商圍起來等待開發的荒地,四周看不到一戶人家。除了公路上汽車呼嘯而過時發出的刺耳噪聲,就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

法醫老曹細致地檢查完屍體,在女助手遞過來的驗屍報告上簽了字,然後脫下手套,把一隻手伸向範澤天。

範澤天伸手拉了他一把,老曹就從臭水溝裡跳了上來。

範澤天問:「有什麼發現嗎?」

老曹說:「死者為女性,年齡大約在42歲至45歲之間,她是被人勒死的,凶器應該是皮帶之類的東西。還有,她手腕和腳踝處有青紫的痕跡,應該是臨死前曾被人用繩索捆綁過。」

「死亡時間?」

「應該是在昨天夜裡11點至今天淩晨1點之間。」

「你覺得這個案子的凶手,跟上次在養豬場後麵殺死馬旺財的,是同一個人嗎?」

老曹笑了,說:「我不下判斷,我隻負責向警方提供法醫學上的證據。馬旺財是被一種極薄而且極其鋒利的刀片割喉而死,而這個女人,是被人用皮帶勒死的,從作案手法上來看,差別還是挺大的。」

範澤天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略略鬆了口氣。

他來到現場之後,第一感覺就是,這裡跟馬旺財被殺的地點有點相似,都在偏僻的郊區,都在人車稀少的公路邊,而且被害人臨死之前,都被人捆綁過手腳。他以為這回遇上了令人頭痛的連環殺人案。但聽了老曹的分析,從作案手法上就已經能看出,這兩個案子之間應該沒有什麼關聯。

「範隊,你過來看看。」文麗站在臭水溝裡,抬頭沖隊長喊了一聲。

範澤天蹲在小溝邊問:「有什麼情況?」

文麗說:「我剛才搜了被害人的身,跟馬旺財一樣,她身上也沒有手機,不知道是沒有手機,還是被凶手拿走了。不過我從她的錢包裡發現了這個。」她遞過來一個綠皮小本。

範澤天接過一看,原來是一個《家政服務員上崗證》。翻開,裡麵貼著死者的照片,照片下麵寫著持證人姓名,叫「容彩」。再看後麵的蓋章,發證的是青陽市怡家家政公司。

「怡家家政公司?」他皺起眉頭,舉著那個上崗證問,「有誰知道這家公司嗎?」

「好像在解放大道那邊吧,」一個正在給屍體拍照的刑警頭也不回地說,「我上班的時候要經過那條街,好像在那裡見過這家公司,有兩扇很大的藍色玻璃門,看上去挺氣派的。」

「好的,文麗,你跟我去這家家政公司看看,不管怎樣,先把死者的身份查清楚再說。李鳴,現場這裡就交給你了。」

範澤天發動警車,文麗一個箭步跳了上來。

二十分鍾後,警車開進了解放大道。範澤天一邊放慢車速,一邊睜大眼睛在街道兩邊尋找著。

沒走多遠,文麗果然看見前麵街邊有兩扇氣派的藍色玻璃大門,趕緊用手指了一下。

範澤天把警車開過去,看了玻璃大門上懸掛的招牌,正是他們要找的「怡家家政公司」。

兩人推開玻璃大門走進去,找到了這家家政公司的總經理。

總經理是個姓張的中年男人,身體消瘦,但說話語速很快,精神氣很足,而且喜歡打手勢,一看就知道是曾經乾過「培訓導師」之類職業的人。

範澤天向他亮出警察證,張總經理說話就忽然變得有點口吃起來。

範澤天掏出那個上崗證,遞給他後問他:「張總,我想問一下,這個上崗證,是你們公司核發的嗎?」

張總經理接過上崗證隻看一下綠色封皮,就點頭說:「是的,這個證是咱們公司發給家政服務員的。」他看了兩個警察一眼,又補充說:「在咱們青陽市,目前還沒有對家政服務從業人員統一考核和頒證的機構,所以咱們公司隻能自己對員工進行培訓和考試,經考核合格的,都會頒發這個上崗證。怎麼,這個有什麼問題嗎?」

「這個證,本身並沒有什麼問題。」範澤天說,「我們主要是想了解一下這名持證人的情況。你對這個人有印象嗎?」

張總經理翻開上崗證,先看一下照片,又看了一下名字,皺起眉頭說:「容彩?好像有點兒印象,但具體記不太清楚了,咱們公司一共管理著兩百多名家政服務員,所以我也沒有辦法記得每一個人的情況。」

他打開電腦,在電腦裡查了一下,然後說:「這個容彩,確實是咱們公司培訓出來的家政服務員。她是湖南益陽人,今年45歲,7年前就已經在咱們這裡考到上崗證了。她拿到證後,一直在一戶姓薑的公務員家裡做保姆,幫人家帶孩子。看起來應該乾得不錯,7年來一直沒有換過雇主。」

「她平時會回公司這邊嗎?」

「應該很少回來。」張總經理揚了揚手裡的上崗證說,「這個證一般兩年一換,除了換證的時候回來過,在我的印象中,這個員工平時好像很少到公司裡來,所以公司對她的情況也不是很了解。她、她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張總經理小心地問。

文麗說:「她死了。今天早上有人發現她死在路邊一條臭水溝裡,是被人勒死的。」

「什麼,怎麼會這樣?」張總經理嚇了一跳,喝了口水,很快就反應過來,生怕這事跟公司扯上關係,忙說,「我對她的情況,也隻了解這麼多了。我覺得你們應該去問問她的雇主,也許……」

範澤天說:「那好吧,請你把她雇主的資料告訴我們,我們會去調查的。」

張總經理在電腦裡看了一下,說:「她的雇主姓薑,叫薑昊明,家住名雅苑8幢304房。」

名雅苑坐落在中心城區,交通便利,風景也不錯,裡麵的住戶大多是收入較高的公務員,或者是做生意賺了大錢的商人。在青陽城裡,名雅苑也算得上是個高檔小區了。

範澤天和文麗來到名雅苑,時間已是中午。按照那個張總經理提供的地址,他們找到小區內8幢304房,然後按響門鈴。

給他們開門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戴著眼鏡,看上去顯得文質彬彬的樣子。對方隔著防盜門疑惑地打量著他們,警惕地問:「你們找誰?」

文麗出示證件後說:「我們是市公安局的,來找薑昊明先生。」

那個男人怔了一下,看著她道:「我就是,你們找我有什麼事?」

「請問您認識容彩吧?」

「容彩?」薑昊明臉上神情微變,急忙點頭說,「認識啊,她是我們家保姆。她出了什麼事嗎?」

文麗見他警惕性非常高,自始至終都隔著防盜門跟自己說話,並沒有打開門讓他們二人進去的意思,就直接說:「今天早上,有人在公路邊的小水溝裡發現了容彩,她已經死了。」

「什、什麼?她死了?是自殺嗎?」

「不,她是被人勒死的。」

薑昊明大吃一驚,左右看看,這才覺得被鄰居看見有警察來找自己似乎不妥,忙打開鐵門說:「你們進來說話吧。」

範澤天和文麗走進屋,發現屋裡除了薑昊明,還有一個女人正在廚房裡挽著衣袖做飯。

薑昊明說:「她是我愛人,跟我在同一家單位上班。自從我們家保姆容嫂,也就是容彩,昨天下午失蹤之後,家裡沒有人做飯,所以我愛人中午下班回家,隻好親自動手了。」

「容彩昨天下午失蹤了?」

薑昊明點頭說:「是的,從昨天下午開始,我們就沒有見過她。」

薑昊明告訴警方,容嫂是7年前到他們家做保姆的。當時他們的兒子剛剛出生,他和他老婆都要上班,沒有人帶孩子,所以就到家政公司請了一個保姆在家裡帶孩子。容嫂做事認真負責,他們夫妻倆都很喜歡。

孩子一年前上了一所寄宿製小學,一個星期回家一次,雖然已經不再需要保姆照顧,但他跟他老婆這時候都已經在單位升職了,工作更忙,還經常出差,考慮到家裡很多事情都無暇顧及,所以仍然把容嫂留在家裡幫忙。

容嫂也很珍惜這份工作。她在老家有丈夫和一個兒子,她丈夫以前在碎石廠打工,後來得了職業病,沒法乾活兒,隻能回家休養。

她剛剛出來打工的時候,兒子還在讀中學,現在她兒子已經在西安念大學了。丈夫的藥費和兒子的學費,全靠她一個人打工來承擔,她肩上的負擔很重。有時候薑昊明夫妻倆出差,容嫂就會偷偷出去找點兒兼職掙點兒外快,雖然他和他老婆心知肚明,但也從來不說破。

昨天傍晚,薑昊明和他老婆下班回家,發現容嫂居然沒有在家,晚飯也還沒有做好,兩人都覺得有點奇怪,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以前就算容嫂有什麼急事要去辦,也一定會打電話向他們請假。

剛開始,他和他老婆以為容嫂可能是遇上了什麼急事,來不及打電話請假,所以也沒有多想,自己動手做了一頓晚飯。到了晚上仍不見她回家,這才覺得有些異常,今天早上打她的手機,手機一直關機。

他們越發覺得奇怪,但想到容嫂是一個成年人了,應該不會出什麼事,所以也一直沒有報警。想不到中午剛下班回到家,警察就來敲門了。

範澤天聽說死者容彩昨天下午就已經失蹤,不由得也吃了一驚,盯著薑昊明道:「你確定她是昨天下午失蹤的嗎?」

薑昊明點點頭說:「是的。昨天下午兩點多,我和我老婆出門上班,容嫂當時還在家裡。等我們傍晚6點左右下班回家時,她已經不見了。」

「她有沒有給你們留下口信或紙條之類的,告訴你們她去了哪裡?」

「沒有,既沒有留下紙條,也沒有給我們打電話。我問過小區門口的保安,他說昨天下午三四點鍾的時候,看見容嫂一個人出了小區,就沒有再見她回來。」

「她身上有手機,對吧?」

「是的,她自己有手機,給我們打個電話應該是很容易的事,但是她沒有。而且我們後來也給她打了電話,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

「她的手機號碼是多少?」

薑昊明轉身找到一張小紙條,寫了個電話號碼遞給他:「就是這個。」

範澤天接過紙條問:「你們有沒有聽說她平時得罪過什麼人,或者說,有什麼仇家之類的?」

薑昊明搖頭說:「這個應該沒有。她在我們家乾了7年保姆,平時接觸的外人並不多,生活圈子也很狹小,好像也沒有看見她跟什麼人吵過架。仇家之類的,就更沒有聽說過了。」

範澤天又問了一些情況,感覺到對方雖然是容彩的雇主,而且容彩為他們服務了7年多時間,但他們對這個保姆好像也沒有什麼真正的了解,問來問去,也問不出什麼有用的線索來。他隻好起身告辭,臨走時給薑昊明留了一張名片,叫他想到什麼情況,再打電話告訴警方。

6

文麗和隊長從薑昊明家裡走出來,剛到樓下,範澤天的手機就響了,一接聽,是李鳴打來的。

李鳴在電話裡說:「範隊,我們在現場發現了一些情況。」

範澤天問:「什麼情況?」

李鳴說:「容彩臨死之前,曾經被凶手捆綁過手腳,這個你們在現場時就已經知道了。但是就在剛才,我們從死者腳踝處的捆綁痕跡裡發現了一根藍色的尼龍絲,應該是她被凶手用尼龍繩捆綁之後遺留下來的。經過化驗,我們發現這根尼龍絲,與半個月前死在養豬場後麵的馬旺財身上發現的尼龍絲成分相同。」

範澤天說:「這個不奇怪,尼龍繩的成分,應該都差不多吧。」

「不,馬旺財和容彩身上發現的尼龍絲,經化驗,成分不是相同,而是高度相同。」

「高度相同?」範澤天怔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說,捆綁他們的,是同一根尼龍繩?」

李鳴說:「我看不大可能是同一根繩子。最大的可能是,從同一根尼龍繩上剪下來的兩截繩子。」

「你的意思是說,凶手從商店買了一大卷尼龍繩,先剪下一段,捆綁了馬旺財,過了半個月,第二次作案時,又剪下一段,捆住了容彩?」

「是的,這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釋。」

「也就是說,殺死馬旺財和容彩的,是同一個凶手?」

「很有可能,我覺得這兩個案子完全可以並案偵查了。」

範澤天想了一下說:「你先把現場的工作做好,具體案情,咱們回局裡再討論。」

掛了電話,範澤天把這個情況跟文麗說了。

文麗皺起眉頭說:「這麼說來,容彩與馬旺財這兩樁命案之間,是有關聯的了,那容彩跟馬旺財之間,是不是也有關聯呢?」

兩人立即折回身,乘電梯回到三樓,再次按響了薑昊明家的門鈴。

薑昊明開門後,見到是剛剛那兩個警察去而復返,臉色就變得有些難看起來,冷冷地道:「怎麼又是你們?」

範澤天說:「你先把防盜門打開,我們發現了一些新線索,想請你協助調查。」

等薑昊明打開門,兩人走進屋,文麗掏出手機,打開馬旺財的照片遞到他跟前:「你認識這個人嗎?」

薑昊明看了一眼,搖頭說:「不認識。」

文麗問:「你平時有看到容彩跟這個人接觸過嗎?」

薑昊明說:「沒有。」想了一下,又問,「他是誰?跟容嫂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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