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山雨欲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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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聖上寵臣,眼看著就要封侯拜相的曲大人,被不明不白帶入宮,若是碰到一個兩個往日舊識,或者在宮中遇到陛下的寵妃被奚落幾句,那真的是丟盡了老臉,於是乎,她成日裡龜縮在春光殿中,簡直要悶出病來。

禦書房在她眼裡是有著很多秘密的,不僅僅是有著百官呈上來的奏折,有時候連皇帝遍布在各地的眼線呈上來的密函都會在禦書房內發現。故而,陽琮在沒有得到許可的情況下,對那裡是避而遠之的。這下皇帝開了禁,陽琮自然歡呼雀躍,隔兩日,趁著皇帝早朝,她正大光明地走了進去。

皇帝早已吩咐好了,知情的人看她進去,笑而不語,不知情的以為皇帝從哪兒帶來的一個小孌童,自然還是緘默不語。

禦案上堆滿了奏折,陽琮上前隨意翻看了兩眼,迅速果斷地開始分類,以表現她其實還是有點作用的,表現好些,再來不難嘛。

陽琮翻閱奏折的時候,很快就看到一封參她的奏折,說她到處征集美人,實在是太勞民傷財、驕奢淫逸。

陽琮暗道,這人也太沒眼色了,如今她可是聖眷正濃啊,說這種話,還不是惹皇帝生厭嗎?

她將這個奏折默默地放到一邊,想著要怎樣將這個奏折偷偷藏起來不讓皇帝看到。偏這時候,又看到了參她的奏折,說她荒唐無能,不堪大用。再往後翻,又有奏折參她縱容敵軍逃走,乃是通敵叛國,理當革職處理。

陽琮越看越覺得自己在群臣的眼裡簡直十惡不赦!可明明,她也沒有做啥壞事!

她無言地將奏折給放下,打消了藏奏折的想法,畢竟……工程太浩大,她要如何解釋一堆奏折不翼而飛?

她決定給參她的奏折分個類別,思考一下應對之策。

然而看著看著,卻發現除了上頭的那幾本奏折之外,剩下的全是參她的奏折,陽琮看了看時間,發現有史以來別人參她的奏折恐怕都堆在這裡了,陽琮翻了下被壓在最下頭的幾本奏折,看了看落款的時間,原來她剛來南朝做官沒幾天,就有人參她了……

最可氣的是,那擺在最下麵的奏折是說她在翰林院的時候無所事事遊手好閒,而落款處寫著「顧玠」二字……

這麼雞毛蒜皮的事情,顧大人您還要上達天聽,而且背後捅刀這種行為真的好嗎?陽琮內心咆哮。

她這時算是看明白了,皇帝他壓根故意收集了那些參她的奏折,專門給她看呢!

陽琮認命之下,將這些奏折給整到一邊去,然後命人拿了筆墨紙硯,趁著皇帝去上朝,展開宣紙,絞盡腦汁地寫了一封《告罪書》,等到墨跡乾了之後,放置在那些參她的奏折上頭,大致的意思有:她廣選美人現已知錯,也已經遭到懲罰,至於其他的……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東羨退朝後,看到《告罪書》上的「懲罰」二字,擰了擰眉,朱筆禦批:卿認識錯誤不夠深刻,再寫一封。

第二天,陽琮在皇帝上朝後,又去了禦書房,見了皇帝的朱批後,忍住了掀桌的沖動,醞釀了半天的情緒,又提筆,端正態度重新寫了一封。

結果又被皇帝陛下給打了回來,吹毛求疵的皇帝又批:不夠貼近實際。再來一封。

如此你來我往了幾次,陽琮也成了皇帝寢宮的常客,每日都站在禦案的旁邊寫著《告罪書》,就像是完成每日的任務一樣,哪天她遲交了告罪書,或者字數太少,濫竽充數,夜晚的時候,皇帝陛下總會如同幽靈一樣出現在她的房間內,雖然也沒有做什麼事情,不過單單看著她,就讓她覺得心驚膽戰,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抽皮剝骨、生吞入腹了。

為了保護自己的清白,陽琮隻能默默地提筆,認真地寫著《告罪書》。

在這種頑強捍衛貞操精神的驅使之下,不過是幾日的時間,《告罪書》竟也積累了厚厚的一遝,讓她仿佛間有種自己是十惡不赦之人的錯覺,竟還有幾分莫名的成就感。

陽琮來宮中也有大半個月了,這段時間經常看到有個宮女在皇帝寢宮外頭探頭探腦,不過不知道是被侍衛給阻攔在外,還是因為皇帝不在殿中,始終不曾進來。

不過那日,她在奮筆疾書寫《告罪書》的時候,殿外傳來了一聲嬌斥,不過片刻,就看到一個穿著桃紅色宮裝的女人後頭跟著一個提著食盒的宮女走了進來。

陽琮正打算閃避到一邊的時候,卻被那女人逮了個正著。她正打算解釋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對方就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身份,道:「曲大人,好巧……」

巧……

陽琮默默地放棄了掩麵這個舉動,輕咳了一聲,行禮道:「娘娘聖安。」

宮人們的裝扮都有著嚴格的製度,眼前這個打扮得也挺奢華的人,應當是宮裡頭那唯一的妃嬪柳妃了。

柳妃的姿色不錯,然而看起來卻像是一個暴脾氣的人。她環視了一圈,最後才又把目光落在陽琮的身上,她道:「陛下呢?」

「陛下還未回到宮中,許是有朝臣同他商議要事,耽擱了時間。」

「哦,沒事,本宮不找陛下。」柳妃輕輕地應了一聲,而後笑眯眯地看著陽琮,讓陽琮察覺到了對方的不懷好意。

柳妃道:「聽說……曲大人前陣子送了許多美人給陛下?」

陽琮心裡一「咯噔」,還是應了一下,道:「是。」

已經習慣被那些大臣們怒罵的陽琮做好了被柳妃痛罵的準備,陽琮心裡已經想了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卻沒想到柳妃不按照常理出牌,她好整以暇地看著陽琮,道:「中宮無後,為皇帝選妃,這本該是本宮做的事情,可惜本宮體弱多病,這種事情就落到了曲大人的手中,勞煩曲大人了。」

體弱多病?

陽琮看著個子高挑、麵色紅潤、說話中氣十足的柳妃,表示十分懷疑。傳聞中的柳妃也是柔柔弱弱的,怎麼傳聞和真相一點兒匹配的地方也沒有呢?

不過看到柳妃,她想起她當初酒後亂性,在皇帝的脖頸間留下了一排小牙印,還把黑鍋給了柳妃去背,然後苦口婆心地勸著陛下要節製,顧惜柳妃嬌弱的身子,現在想來,還真覺得好生尷尬,也不知道這柳妃到底是個什麼角色。

隻見柳妃將宮女手中的食盒拿了過來,讓宮女將托盤上放著的一碗羹湯拿了出來,她道:「本宮乃是一個弱女子,在後宮中也幫不了陛下什麼忙。曲大人這樣辛苦,應當要多補補身子,瞧你這小身板……嗬嗬。這羹湯,想必陛下也是不會喝的,如今曲大人在此……」

柳妃的笑聲帶著魔性,讓陽琮有些毛骨悚然。

「……多謝娘娘費心,隻是娘娘這羹湯是為陛下準備的,臣不敢僭越。」陽琮義正辭嚴地拒絕著。

卻沒想到柳妃眨眼之間就變了臉色,凶神惡煞道:「你吃不吃?」

陽琮無奈妥協:「……吃。」

柳妃的表情又變得和顏悅色了。

陽琮喝了一口羹湯,險些就要把羹湯給吐了出來。這妥妥的黑暗料理吧?她想,柳妃這樣的舉動,真的是在和她示好而不是借著這樣的理由整治她嗎?

卻偏偏,柳妃還用一副飽含著期待的眼神看著陽琮。

陽琮抿了抿唇,頂著發麻的舌頭,稱贊道:「娘娘的好意,在下心領了。」

「曲大人。」柳妃眨了眨眼,遞過一個曖昧的眼神,道,「你可是第一個誇贊本宮的人。後宮路漫漫……本宮可是十分想讓曲大人進宮來作陪呢。」

……

陽琮被那個眼神「電」得渾身一酥,心裡有個極其荒謬的想法慢慢浮了上來。

陛下……您的愛妃要爬牆了!

說皇帝,皇帝到。陽琮的餘光往外頭一瞥,就看到皇帝站在門口,神情冷冷,顯然是已經在那邊站了一陣子了。

陽琮看了眼笑眯眯的柳妃,果斷選擇狗腿似的跑到皇帝的身邊,似乎瞬間有了底氣。

「柳窕窕,不要過分。」

柳妃扮西子垂淚狀,「陛下果然是有了新歡忘了舊愛。有了小可愛,就忘記了臣妾這個明日黃花。臣妾好生傷心。」

陽琮看著柳妃,似乎有點兒理解了為什麼皇帝有著碗裡的,還念著她這個鍋裡的。

沒想到皇帝卻絲毫也不留情,命人將柳妃給送回宮中。隻聽柳妃嚶嚶地唱著「隻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但使探花曲郎在,不教君王上早朝」,戀戀不舍地走出了寢殿。

等到柳妃隻成了一個遙遙的背影的時候,東羨道:「不管剛剛柳妃說了什麼,你都不要太在意。」

「嗯?」陽琮抬頭,她想到柳妃那種常人無法消受的性格,憋著笑,道,「陛下,柳妃娘娘年輕貌美,那般可愛,陛下應當待娘娘好點。娘娘在宮中寂寞,可是歡喜陛下常伴左右的。」

「她?」東羨嘴角一勾,道,「若朕真的待她好了,卿會高興嗎?」

「為什麼不會高興?」陽琮順口說道,不過細一想皇帝和柳妃相擁親熱的畫麵,覺得自己的小心肝,似乎真有那麼一點點的刺痛啊。

「為什麼要高興?」東羨這樣問她。

這樣的反問句倒是把陽琮給問呆了,陽琮道:「臣……臣是歡喜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

東羨不置可否。

陽琮又道:「再說了,若是同陛下有著多年感情的柳妃娘娘都有失寵的一日,那臣又有什麼信心呢。」

「原來卿已經思考起了將來?真是孺子可教也。」東羨看著她,目光中隱隱有著春水流動,溫柔動人,他道:「卿同柳妃分毫不同。」

陽琮雖然嘴上總是說著拒絕的話,但老實說,聽到這種話,她心裡頭還是如同蜜一樣甜,她道:「嗯?」

他難道是想要告訴她,後宮中的柳妃不足為慮,隻是擺設的花瓶嗎?否則……怎麼會看到柳妃對著她獻「殷勤」,呃……至少表麵上是,但是卻不計較柳妃這樣的舉動,反而來詢問她會不會吃醋?

哎,帝王心,真是海底針啊。

「嗯,柳妃是擺設,而卿……卻是需要真才實乾的,所以,卿,研墨吧。」

陛下,您為什麼總是在我快要感動的時候,說出這樣煞風景的話?默默地站在旁邊,給皇帝研墨的陽琮如是想著。

她揉了揉有些泛酸的手臂,想,陛下,您千方百計地想要將我收入後宮,難道隻是想要擁有一個沒有俸祿的廉價勞動力嗎?

不過柳妃也是一個鍥而不舍的人,接連幾日都帶著她獨家製作、花樣翻新的黑暗料理來皇帝的寢宮正殿。

陽琮覺得雖然自己女扮男裝是俊逸瀟灑了點,但憑著幾個照麵,應該不至於讓柳妃生出不一樣的心思吧?當然,陽琮每次都讓柳妃將食盒放在一邊,說是會帶回住處再細細品嘗。雖然柳妃每回都強調那食物花了她很多的心思,讓陽琮不要辜負,但陽琮想到那日發麻的舌尖,還是毅然讓人默默倒掉。她幾次委婉地對皇帝提及這些事情,打算給皇帝上點兒眼藥,對方卻始終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讓陽琮也覺得心酸。

不過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陽琮某日興致起時,突然掀開食盒看了一眼,卻看到食盒上麵用黑色的醬汁抹成了一個字。

隔天,她又看到柳妃來這裡一趟,沖著她擠眉弄眼的。而回去的時候,她揭開食盒,果然又看到那上頭又抹了一個字。

陽琮:「……」

這一定是在傳遞什麼信號!但是,之前的字都餵狗去了啊!柳妃,你為什麼對你的廚藝這麼有自信!實際上,根本是難吃到連打開食盒的欲望都沒有好嗎?

須知道,前幾日她寫《告罪書》的時候,腦海裡轉悠的都是一句話:長得英俊也是錯嗎?結果柳妃卻是從一個戰壕裡出來的!

許是用醬汁傳遞消息的舉動被人窺破,陽琮本想去找柳妃問個究竟,然而她照常去了禦書房,柳妃卻沒有來。她心裡一寒,旁敲側擊地問了一下,才知柳妃最近偶感風寒,臥床不起,這幾日是不會來了。

陽琮一邊想著柳妃到底想和她說什麼,另一邊覺得自己清者自清,更何況,說不準柳妃隻是在白米飯上隨便亂撒的!

看!沒有柳妃,這個世界清靜了不少呢!陽琮繼續拿起毛筆,寫起了《告罪書》。

她低頭寫著,卻意外發現昨日皇帝批改完整理在一邊的奏折下麵壓著一張絹帛,隻露出了一點點的邊緣。

自從她被允許在正殿行走之後,皇帝批閱完的奏折一般都及時讓內監發放回原處。今天許是當值的內監忘了吧。那絹帛有些不整齊地放著,被上頭的奏折壓出了折痕,陽琮強迫症發作,走了過去,想將絹帛給折好。

然而她卻愕然發現,那絹帛上頭有著密密麻麻的標注,儼然一份南朝的軍機要圖。

隻是粗略地掃了一眼,她就覺得心跳加快。

她如燙手般地將圖紙放回原處,用奏折壓好,心底如同有個貓爪子在抓著,癢癢的。

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寫著《告罪書》,然而卻沒有了半點的心思。她靜不下心來。

她忍不住打量了四周,似乎無人在意她在禦書房裡做什麼。

這令她更加心癢難耐。

軍事布防圖啊,她千裡迢迢地來到南朝不惜賣弄色相,咳,是才華……不僅僅是為了窺探南朝的虛實,也是為了這張圖而來的。她把親衛派遣到各地,不過是覺得南朝朝廷上無縫可鑽,隻能夠自力更生從地方上下手。隻是未曾想到,她陰差陽錯在南朝耽擱了這麼久,內在心境和外在環境都發生了變化,原先抗拒同南朝聯姻,現如今也變成了半推半就,再加上北朝有內亂,找圖的事情也就耽擱了下來,還以為,根本就與這張圖無緣了呢。結果這樣一張十分詳盡、囊括無數細節的布防圖突然出現在她的眼前、在她唾手可得的地方,她的心再度蠢蠢欲動,簡直是沒有一點兒心理準備!

顧玠最近總是對她說一些神神叨叨的話,幾次有意無意地試探她,想要同她結盟。他,或者他背後站著的那個人肯定是想乾什麼壞事了—陽琮極其肯定,顧玠這人肯定同著隱藏在暗處的前朝餘孽有著莫大的關係。

若是趁著這一個機會,將這張布防圖送回國內,靠著這張布防圖,北朝伺機發動戰爭,同顧玠內外夾擊,裡應外合,定能夠讓南朝元氣大傷,給北朝足夠喘息的機會。南朝若是想恢復如今的繁盛,恐怕也需要好幾年的時間了,那時候北朝的國力,定然能夠蒸蒸日上,再不懼南朝。

換做從前,她肯定會二話不說當機立斷將圖紙給竊走,然後策馬揚鞭,借著這樣的契機,功德圓滿回到北朝,畢竟此刻她散在南朝的親衛都已經聯絡上,大部分已經在京城或者附近的地方隨時等待她的指令,她雖然被皇帝拐到守備森嚴的皇宮裡,但是若她真的想要逃出皇宮,也並非無縫可鑽的,甚至可以說是輕而易舉。

但是現在不行!她不想背叛南帝,不想利用對方的信任,做這種謀取私利甚至會讓對方損失慘重的事情。

她是喜歡他的,喜歡到……不想同他天涯兩隔,也不希望他想到她的時候,想到的隻有她的背叛,就算她注定要回北朝,他們要分道揚鑣,那也希望是好聚好散的!

讓她安安分分地當一個臣子好嗎?為什麼要給她這樣的機會?

她心動了啊!

陽琮魂不守舍地想著,她覺得左手手背一涼,低頭一看,發現自己邊想事兒邊寫《告罪書》,竟下意識地寫到了手背上。再細看,宣紙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寫滿了他的名字……東羨。

東羨,這個她從來就沒有叫出來過的名字。

她煩亂地將宣紙揉成團,卻又忍不住再度展開宣紙,在上麵添加了兩個字。看著兩個並列的名字,陽琮嘆了口氣,最後潑墨將名字抹去,把紙張揉成一團,棄置在一邊。

她知道他對她是不同的,然而她卻不知道那喜歡到底有多深刻,也許不過是淡如水的喜歡,隨時隨地都可以為江山為政治將她給拋棄。她向來驕縱慣了的,雖然在南朝「委曲求全」,但到底是她自己樂意這樣做,隻要她稍不順心,她大可以遠走高飛,重回北朝。

然而若是她真的嫁到了南朝,按照北朝和南朝之間國力兵力的差距,她是萬萬不能夠再像從前那樣肆意,若是有了出格的舉動,遭殃的是北朝。或者要是哪天北朝犯邊,讓皇帝龍顏大怒,拿她祭旗什麼的,也是有可能發生的事情。在深宮中的鄰國公主……到底是身不由己的,也許那時才真的是委曲求全了。

東羨……到底值得不值得自己嫁到南朝來呢?

輾轉間,陽琮已經將最壞的可能性給考慮到了。她的目光緊緊地盯著那張布防圖,心中無聲地嘆息了一下。

取吧。取吧。大不了手握著布防圖,不用它便是了,便當是手裡頭多了個王牌,日後若是南朝揮戈北上,主動犯邊,北朝的兵馬有這份圖,也算是有抵抗之力。她保證,就算偷了這張圖,也不會用來對付南朝的,這是她的底線。

心裡像是有兩個小人在打架,最後一個小人打敗了另外一個,被打敗的小人在角落裡嚶嚶地哭,戰勝的小人也不見得多歡喜,反而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她最後還是決定將圖給描摹下來。

既然把時間浪費在了猶豫之上,下麵的時間裡她更要爭分奪秒了。

下定了決心後,她朝外看了幾眼,如今離散早朝的時間尚早,禦書房裡隨侍的公公隻有一個,還離她挺遠的。侍衛都是守在門外,看向裡頭的時候,應當看得不太清楚,至少她這些日子都在寫告罪書,把寫字改成畫畫他們也是不知道的。

陽琮隨便找了一件小事將隨侍的公公使喚走了。

陽琮將布防圖小心翼翼地拿出,開始筆走龍蛇地臨摹……琴棋書畫四藝中,她唯有「畫」尚能過得去。雖然她繪畫的水平不高,但是速度極快。再加上,這也不是她看過的第一份行軍布陣圖,對於行軍地圖的表達方法她還是清楚的。所以她一邊觀察外頭的情況,一邊飛快臨摹。線條標記地形很快在紙上有了雛形,雖然有幾分鬼畫符樣,但她自己能看懂便行。

所幸這些地方大多數她也走過,重要的地點熟稔在心,如今先畫個大概,餘下的,回去憑著記憶便可再將這畫重新畫一遍,把疏漏的地方補一補。

眼瞅著時間差不多了,外頭帝王的鑾駕漸漸靠近,鳴鑼開道。

陽琮待墨汁乾了乾,將那紙給藏在了衣襟裡,然後眼疾手快地將布防圖給折好,用奏章蓋著,位置同之前基本不變,做到了無痕跡,然後拿出一張空白的宣紙,趴在上頭睡覺……畢竟,她不能交白卷。

沒想到趴得太急,壓著了放置在一側的狼毫筆,臉頰一涼,恐怕被塗成了黑炭。索性把戲演得更加逼真一些,她順手蹭了幾下,也不知道自己的臉被蹭成了什麼樣子。

等到帝王的鑾駕在寢宮前停下,又聽到一群人的腳步聲,陽琮這才裝作大夢初醒一樣,滿麵驚恐地跳起來,對剛好走進來的皇帝行了個禮,然後飛快告罪道:「陛下,臣今日犯懶了,想著替陛下整理奏折,卻沒想到……打了一個盹,陛下早朝就完了。」

言下之意是,陛下今天晚上就莫要再做讓她心驚膽戰的事情了。

陽琮真覺得自己有做壞事的潛力,明明心裡緊張得要死,但是她覺得她的表情動作做得還算到位,此刻的自己,真的像是偷懶睡了一覺卻被人抓了個正著,因而誠惶誠恐的小臣。

她心裡不斷安慰自己,怕什麼呢……她也沒用那圖做什麼壞事不是?她才不怕鬼推磨!

東羨看了她的臉頰一眼,見上頭黑乎乎地,幾乎要將大半張臉遮住,忍俊不禁,道:「卿這副樣子,倒也不錯。」

陽琮心虛,總覺得他的目光若有若無地落在奏折下的布防圖上。

他突然朝著書案伸出手,陽琮嚇了一跳,他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地拿起被她團一團隨手棄在那裡的《告罪書》,道:「卿的《告罪書》沒寫成,怎麼緊張成這樣?朕又不會因此而怪罪你。」

「……陛下是不會怪罪我,但……但……」但你想要壞我清白。

她支支吾吾。

他笑了笑,而後攤開那團廢紙,隻見墨色繚亂,幾乎蓋住了大半張紙,仔細地瞅了幾眼,卻發現除了墨跡,根本看不出什麼,「愛卿莫不是走了神,寫了什麼不該寫的,才這樣毀屍滅跡吧?」

陽琮自然撒謊道,「臣本來走神要做幅畫兒,卻沒想到畫得實在是太醜有礙觀瞻,便想把它塗抹掉,沒想到墨水蘸多了,又因為揉起來暈散開了,就變成這樣了。」

她總不能說上頭寫滿了皇帝陛下的名諱吧?這個有點犯上……

她羞怯的時候,目光開始飄忽遊移,落在有心人的眼裡卻完全變了意味。

他的臉上又掛了些笑,但那笑始終有些淡,聊勝於無,他道:「卿在宮中也待膩味了吧?朕這麼拘著你,似乎確實不好。」

「臣住在宮中的確是名不正言不順,要是被群臣知道……參臣的折子,就不止那一遝那麼……少……嗯,多了。以後就算是跳進了黃河也洗不乾淨臣的冤屈了。」

陽琮迅速點頭,又比畫了一下。

皇帝陛下醒悟得不是太晚啊,也恰到時候啊!希望他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而是真的想要大發慈悲將她放出宮外。

她此刻迫切地想出宮將那布防圖給處理了,藏在身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發現,簡直就像是一顆定時炸彈,而且……皇帝陛下天天爬她的床勾引她,多來幾次她會把持不住的!

「嗯,卿原來是想名正言順地住在宮中啊。」他顯然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陛下……」

「那卿不想?」

陽琮緘默。她她她……心裡還是有那麼一點想名正言順地住在宮中,她想和他開誠布公地在一起,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是她的人,不用這樣整天提心吊膽,生怕什麼時候暴露了女兒身、暴露了公主身份。

「過陣子,宮裡頭有個宴會,宴請群官。朕放卿回去幾日。」他低聲地笑著,麵露了揶揄之色,「到時候,卿再告訴朕,到底想與不想吧。」

「若是想……呢?」陽琮被他含笑的目光逼得無路可退,身體驟然間升溫,忍不住小聲探問。

「若是想……朕自然是想方設法,務求盡快讓卿留在宮中變得名正言順,後顧無憂。」他道。

「若是不想呢?」

他沉默了一瞬,然後道:「朕是皇帝,君命不可違,卿便算是不想,也不能夠拒絕。」

陽琮覺得懷裡頭的圖燙手了。他又和她打啞謎了。

猛然間有個念頭竄進了腦海中,也許……他已經知道她是女兒身了隻是不揭穿?畢竟她隱瞞女兒身的手法也不算很高明吧,這般長期相處……

看來,坦白必須提上議程了,嗯,現在這種程度,他應該不會計較她的欺君之罪吧……若真的想要計較她的欺君之罪,她……她說什麼也不嫁了!

他淡淡地補充道:「那天是朕的壽誕辰。」

「哦,陛下的壽誕。」陽琮愣了一下,迅速反應過來,「陛下的壽誕?」

原來是索要禮物來了,怪不得這句話說得這般輕描淡寫語速加快,讓她以為不過是尋常的一句話……

「朕的壽誕,卿不是自當牢記於心嗎?」他道。

「唔……陛下的壽誕,臣時刻謹記在心。」陽琮一噎,然後果斷道,身為佞臣,這種拍馬屁的關鍵時刻,她怎麼能忘記呢!這是最基本的職業素養!

正當她腦海裡轉動著各色各樣的禮物名稱的時候,皇帝陛下補充道:「朕可不希望卿故技重施,送上一群美人過來。」

陽琮想到那些美人們給她帶來的麻煩,腹誹道,絕對不再同那些人接觸了,那些哪裡是美人啊,明明是毒蛇猛獸啊。她立馬保證,「臣的禮物,絕對絕對讓陛下覺得耳目一新的!陛下肯定會喜歡的。」

「嗯。」他低低地應了聲,「要是實在想不出送什麼禮物了,卿把自己收拾一下送來,朕也不會拒絕的,可別因為交不出禮物,便逃之夭夭了。」

「……陛下考慮得真周到,嗬嗬。」陽琮乾笑道。

為什麼陛下最近總喜歡用君子的方式來調戲她這個涉世未深純潔依舊的人呢?

她要逃跑,也不會趁著陛下壽誕之日逃跑的!她一定會給他送上一份大禮!大大的禮物!

東羨看著她歡快地跑回去要去收拾東西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見,他才收回目光,坐在禦案之後,抽出奏折下頭壓著的軍事布防圖,看到上頭多出來的一小片淡青色的墨痕,神色不由得冷了下去,眼神剎那間冷冽如冰雪,透出了幾分失望。

他將布防圖收了回去,對隨侍的太監總管吩咐道:「在曲大人離宮之前,將她府邸裡頭的亂七八糟的人全清掉吧。」

「諾。」

「這期間不論是誰要見她,都放進去吧。」

「包括顧大人?」

「嗯。」

太監總管很快就得令下去。

東羨靠在龍椅背上,拿起朱筆,在空白的宣紙上並排寫了兩個力透紙背的名字:曲陽春,陽琮。

他盯著這兩個名字,心底亦是有些不確定。

他輕闔眼瞼,輕嘆了一口氣。

他再給她一次機會……希望她不要讓他徹底失望。

陽琮回到側殿後,先將揣在衣襟裡頭臨摹的圖紙拿出來,憑著記憶,將自己原先畫得亂七八糟的布防圖理了一遍,貼身帶出了宮。

她原先自作孽不可活地送了皇帝無數美女美男,如今已經被盡數打發回了原地,陽琮回到曲府的時候,覺得曲府的空氣越發地清新怡人,感覺渾身舒暢,精神倍兒爽。

她回到曲府的時候自然第一個見夜合,從前同她討論些事情都要偷偷扌莫扌莫的,免得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從暗地裡冒出了一個美人突然抱住她纖細柔弱的月要肢……連夜合在府中沐浴更衣,也有些俊男靚女前仆後繼,真是太難為夜合了。

如今終於可以正大光明了,她將布防圖交給夜合,然後讓她務必要守好這份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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