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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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靠在龍床上,默默將甘家的奏折遞給了鄭愈,問道:「阿愈,此事你怎麼看?」

鄭愈打開奏折,快速的掃了一眼,聲音平靜道:「陛下,甘家既然有意替陛下分憂,那不若就下旨讓甘守恆領兵四萬,前往西北定州支援西北軍,從西路對抗西祠和西夏的聯軍,同時亦從北軍都督府抽軍四萬前往西北涼州,對抗西刺和西夏的北路軍。

至於軍糧和軍餉,運去西北,分送定州和涼州。」

西坪約有八萬兵馬,此舉便是要先削掉西坪軍的半路兵馬。

不是要軍糧軍餉嗎?

送去西北,去則有,但軍糧軍餉卻是握在西北軍的手中,並不由西坪軍所支配,不去,抗旨不遵,國難不顧,還想要軍糧和軍餉?

「誰可作統帥?」

承熙帝沉默了半晌,道。

鄭愈跪下,請命道:「臣願前往。」

他看著跪在地上的鄭愈良久,才道:「一路小心。

甘家,甘肇怕是已經知道朕在收網,你此次過去怕是凶險萬分,尤其是,朕怕他們已經開始懷疑朕已著你查當年的舊事。」

又道,「待軍情穩定,西坪的事情也處理得差不多,便早日回來。」

他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了。

七日後早朝,承熙帝下旨,封鄭愈為西北軍統帥,抽常山大營一萬兵馬於五日後,正月十六出發前往西北涼州,同時從北軍都督府和西坪各抽四萬兵馬歸屬西北軍,聽從鄭愈統領,對抗西刺和西夏的聯軍。

北軍都督府兵馬原本就是鄭愈的舊部。

此事是七日後宣布,但實際上在鄭愈請旨的那一日,承熙帝便已命兵部和戶部開始著手準備。

因著這一戰事,京中新年的氣氛都蒙上了厚厚的陰影,大大小小的宴會也多是取消了,這個時候,誰也不敢露出歡語笑顏,免得被人參上一本,被皇帝記恨事小,說不定還得牽連著自家大人連頭上的烏紗帽都沒了。

蘭妱也是在七日後,也就是正月十一這一晚上才得知鄭愈要領兵去西北的消息。

因著那一次的事件,兩人這些日子表麵上還算「恩愛」,但其實關係頗有些貌合神離。

雖然鄭愈道歉了,但蘭妱仍是難以釋懷,對鄭愈表麵尊敬,實際客氣疏離。

而鄭愈,因著西北戰事,根本就忙得沒日沒夜,也沒有花太多心思哄她,或者說兩人相處的時間都少之又少,甚至三皇子一事,蘭妱欲談,都被他打斷了,隻道,不過是一癡心妄想的登徒子,他自會替她處理。

不過忙到再晚,他這些日子也都是日日過來蘭妱處歇息,可也真的隻是「歇息」,他心中內疚,察覺到蘭妱對他身體的抵觸,便再未曾主動招惹蘭妱,蘭妱自然更不會去理會他,所以這些日子兩人便這樣日日同床不同被的「恩愛」著。

這一日原本也沒什麼不同。

隻是這晚鄭愈回來的稍早些,不過那時蘭妱也已經就寢,她現在,是完全不會再等他回來才就寢的了。

鄭愈沐浴完坐到床上,看到她已「睡著」,便如同往日一般伸手扌莫了扌莫她的臉頰,又傾下身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

他看到她睫毛顫了顫,就知道她還尚未真正入睡。

此時他沒有像往常那般撤身睡下,而是看了她一會兒,才聲音有些低沉道:「阿妱,五日後我會帶兵去西北,可能沒有那麼快回來,短則一年半載,長則數載。

你在京中,大長公主,南平侯府,泰遠侯府,皇後和東宮……怕是會有不少人打你的主意,我會給你安排足夠的侍衛和暗衛護你周全,但你還是得萬事小心。」

蘭妱猛地睜開眼睛,瞪著他,像是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西北的戰事她是知道的,西刺和西夏的聯軍連破大周三州,屠城涼州三日,屠殺六萬手無寸鐵的城民,她也是知道的。

她瞪著他,片刻之後眼淚就一下子湧了出來。

他不是已經是內閣次輔了嗎?

那不是文官嗎?

為什麼還要去領兵打戰?

而且就是五日後,這麼急。

她嘴巴動了動,可是一時之間梗住,竟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而鄭愈說完剛剛的話,看到她聽完自己的話一瞬間震驚又無措的表情,心裡也升出些心疼和憐意來。

他當然知道,他已經把她推到風口浪尖,他離開了京城,沒有了他的庇護,那些人,大長公主,南平侯府,泰遠侯府,皇後和東宮一係,他們都將她當成了眼中釘,隨便一個人都可能輕易害了她,更何況,還有不懷好意的蘭貴妃,心存他念的三皇子等人?

他在做去西北的決定之時沒有考慮過她,現在對著她,卻發現自己絕對不舍得她在京城出任何事。

他伸手幫她擦了擦淚,道:「我不在的時候,你時時刻刻都要記得,無論什麼時候,無論麵對什麼人,都不必害怕,不必妥協,什麼事情都沒有保全自己來得重要,等我回來,自然會幫你收拾殘局。

我的侍衛和暗衛,除了你的話,誰的話也不會聽。

所以,軟的不行就來硬的。」

頓了頓,又道,「不管那些人是仗著地位高也好,還是孝道也罷,全部不必理會,對我來說,你的命最重要,發生什麼,回來後我都會幫你料理。」

蘭妱聽言心裡隻覺得一陣一陣的酸脹。

她沒有替自己擔心。

她隻是……

她終於出聲,道:「必須是你嗎?

我聽說戰事是在西北和西疆,西坪甘家是西疆對抗西域的主力,大人,您和甘家不和,您在京城,他們就已經數次追殺於您,此次去西北,他們會不會趁機對你不利?

那裡畢竟是他們的地盤。

而且你不在朝中,若是皇後和太子一係從中作梗,陛下他……」

饒是知道她素來敏銳,他也有些驚訝她迅速的判斷力。

所以,她是在替自己擔心嗎?

所以是不生自己的氣了嗎?

他扯了扯嘴角,道:「無事,這些我都已經安排好。

阿妱,西坪和西疆,是甘家的地盤,更是大周的國土。

還有,你忘了,我本來就是從北疆回來的,西北和北疆的將士很多都是我的舊部。

不過,」

他伸手扌莫了扌莫她的臉,道,「如果有人跟你說我死了,如果你隻是聽到這麼個消息,就不必信,等著,我總會回來的。

如果真的等不回來了,你便殉情吧。」

蘭妱:……

她覺得自己本來應該生氣的,可是這一剎那間她竟然半點怒氣也生不出來,隻覺得心裡像是被什麼堵著了,難受得緊。

兩人就這樣靜默了好一會兒,她聽到他又道:「阿妱,上次的事情很抱歉,我並沒有不相信你,也並不是生你的氣,隻是有一些事情困擾我罷了。

其實,」

他皺了皺眉,聲音更低了下來,似乎帶了些困擾道,「這些日子,我竟然常常會有一種錯覺,覺得原本我是應該護著你長大的,可是卻沒有,讓你以前吃了很多的苦,這讓我有些不適。

那日,我也並沒有想要傷害你的意思。」

我隻是,看著你在我的身下迷離的樣子,沒能夠忍住。

是他在決定去西北之後,夜晚看著她靜謐的睡顏,突然生出了這種錯覺。

他甚至偶爾在夢中,能夠看到她小時候的片段,雖然隻是零碎的片段,但在夢中之時,卻又真切無比。

明明他從未見過她小時候的模樣。

初初醒過來時,他還覺得荒謬,他以為自己是因為朱成祥和阿妱是自幼相識才會做這種荒謬的夢,並且還因此很有些憋屈,可次數多了,便發現了些異常。

他真的生出一種他們本來應該是早就相識的錯覺。

蘭妱聽言也是一怔,她呆呆地看著他,腦中竟然就劃過一個畫麵,她還很小,約莫隻有八九歲的樣子,在一片冰天雪地裡,她站在溪邊,抱著一隻雪白的小狐,看著一身戰甲的他,微微地歪了腦袋擰了眉看他,道:「將軍,你又要去打仗了嗎?

那你可要快點回來,不然雪狼都要不認識你了。」

那個「她」的語氣很帶著點不滿和嬌嗔,是被嬌慣了的孩子對著寵愛自己的人才會有的任性和嬌蠻。

那不是她,她從來不會用那種語氣和態度跟人說話。

她那個時候,被蘭家嫡支接到太傅府養著,被人用各種異樣的,不屑的,居高臨下的眼神打量著,挑剔著,沒日沒夜的學著各種東西,小心翼翼,舉步維艱。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看到她呆呆的,微嘆了口氣,又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看了她一會兒這才準備去睡。

自己去西北一事的確太過突然,他總要給她時間消化一下,說起來,她嫁給自己,也沒過過什麼安穩日子。

蘭妱從那個畫麵中醒過來,搖了搖頭,甩開了這莫名其妙的臆想。

她小的時候就進了太傅府,可從來不認識他,而且那個時候他正在北疆吧?

她可從來沒去過北疆。

剛剛他那般說,難道自己心裡竟也那麼祈望,自己是自幼就認識他,被他護在羽翼之下嗎?

也太會做夢了些。

她覺得自己會有這種臆想簡直傻得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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