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大結局(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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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經歷了一整個世紀那麼漫長的等待。

天旋地轉,時間輪回。

混沌之中,她似看到了許多人熟悉的臉。

這短短一生所遇見的一切喜怒哀樂,都以走馬燈般的播放方式,在腦海裡快進著。

她有些惶恐,外界的吵嚷越來越輕,自己的心跳聲卻越來越響。可是,她也能很明顯地聽到,心跳的節奏在漸漸變慢,直至停止。

原來這就是瀕死的感覺嗎?

她不知道,但卻在這一刻,無比渴望著活下去。

那就要掙紮!

身體很輕,像要隨風而去,她拚命伸出手,試探著去抓些什麼東西,來支撐不屈的念想。隻是,哪怕已拚盡了全力,也沒有任何效果。

很奇怪的是,她看到了自己。

看到自己安安靜靜地躺著,麵色煞白,臉上還罩著供氧裝置,旁邊的監護儀裡,心率與血壓的藍綠色曲線,正趨於筆直。

她微怔,隨之而來的,是巨大的驚慌!

就好像已經被宣告了死亡,卻還固執地不願離開,任憑靈魂在病房裡來回遊盪,悲愴,且蒼涼。

如果我死了,爸爸怎麼辦?哥哥怎麼辦?他們會難過、會哭、會想念我一輩子嗎?

如果我死了,那……韓譽又該怎麼辦?

終究沒有逃過天災,再多不甘,也隻得合著血淚,一起往肚子裡咽。

能感覺到晶瑩的淚珠從側頰滑落,她抬手,指尖觸及肌膚,卻並沒有沾染到一絲濕潤。

鋪天蓋地般的絕望,比獨自被埋在廢墟之下,更讓人哀傷。

她忍不住哭喊起來,起初還是小小的、輕輕的哽咽與抽泣,到後來,成了撕心裂肺的不舍。

如同年幼時孤零零滯留在學校,滿心期盼著父母來接自己回家,然後聽到其他小朋友的家長開玩笑說:爸爸媽媽不要你了噢。

那時候,整顆心都會被揪緊,疼得令人窒息。

她嚎啕大哭,仿佛自己真的被父母所拋棄,哭到眼前發黑,喘不上氣來。

後來哥哥就把自己用力地摟進懷裡,再沖那群小朋友的家長恨恨道:不許欺負我妹妹!

她哭得很傷心,哥哥怎麼哄都沒有用。

可現在她也在哭啊,能哄她的人,為什麼不在呢?

還是說,他們一直在,隻是自己看不到了?

心口裡的疼忽然一下子蔓延開,在四肢百骸流竄,她徹底慌了,不顧形象地大吼大叫,喉嚨裡艱難地發出無法辨明詞義的單音節字眼。

下一秒——

兩隻手被死死攥住,力氣之大,仿佛生怕自己一鬆開,眼前的女孩就會突然消失。

「唐夏!」

少年的嗓音裡,透著焦急、緊張與擔憂。

女孩身子一顫,月匈腔裡似湧入一股暖流,燒得她瞬間一個激靈!

睫毛輕扇,虛弱,且疲憊。

她看到一隻白皙精致的手搭在自己眼角,正控製不住地顫動。

入目,是韓譽憔悴得沒有任何血色的容顏。

「韓……」唐夏開口,聲音又低又啞,卻被氧氣罩給阻隔。

明明視線模糊,可她反而清楚地看到,韓譽笑了。

「噓,」他輕撫著女孩的臉頰,一點一點將她眼尾處的淚珠給拂去,語調溫柔,「我在,別怕,你別怕。」

唐夏瞬間眼眶一紅。

分明……是他在害怕啊……

她能明顯感受到,少年修長的五指不停抖動,仿佛在扌莫著一樣稀世珍寶,擔心自己傷了她一絲一毫。

病房裡靜悄悄,窗簾拉得嚴實,屋內又沒開燈,韓譽的身型輪廓帶了點淡淡的深灰色光暈。

唐夏抬了抬手指。

他立馬握緊,熬紅的眸底,血絲遍布。

「疼不疼?我讓醫生過來看看,好嗎?」像哄著孩子一般,少年將臉頰貼在她手背,低低呢喃。

女孩用指甲撓了撓韓譽掌心。

她剛清醒,渾身都似被抽空,光是這一個動作,就耗盡了全部的力氣。

「不疼……」

兩個字,在唐夏齒縫間流轉,很輕,很堅定。

韓譽吸吸鼻子,黑曜石般的瞳仁裡,剎那間就被濕潤所覆蓋。

滿是心疼。

唐夏僵硬地扭了扭脖子,看到天花板上的吊燈、風扇和角落的空調。

太好了。

這些東西,以及身旁的韓譽,都是真實的。

她,還活著。

女孩眸中含了淚,悲切的情緒湧上心頭,又變成了無盡的慶幸,「我……」一個字哽在喉間,牽起唇側淡而深情的笑。

韓譽俯下身子,不敢將重量壓在唐夏上麵,隻抓著她的手放到自己月匈膛處,讓女孩可以感覺到,他的心跳。

隨即,少年扌莫了扌莫她柔軟的秀發,輕輕擁人入懷。

「我愛你。」他道。

唐夏脊背一顫。

韓譽笑了,下巴虛虛擱在唐夏肩窩,閉眼聽著她緩慢的呼吸聲。

真高興,老天還給了他親口說出這句話的機會。

「如果晚一點,是不是你就再也聽不到了呢?」

少年嗓音喑啞,夾雜著微不可辨的哭音。

唐夏的眼淚止不住地流淌下來。

而後,她聽到韓譽一遍一遍不停重復著——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就好像真的害怕她再也不能聽到,所以他不知疲倦,唇齒間反復念叨著著三個字。

韓譽每說一次,唐夏就落一次淚。

到最後,淚水染濕了枕頭,也染濕了少年貼在她耳鬢處的黑發。

夜幕漸垂,醫院走廊裡的照明燈亮起,透過病房門上一塊窄窄的玻璃直直射來,在地麵畫開一道刺眼的折線。

門口,兩個男人倚著牆壁,相視一笑。

笑容疲憊,卻又知足。

「爸,雖說我應該高興的,小夏找了這麼好的一個男朋友,但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唐絢從兜裡掏出一包煙,開封,遞給對麵的唐之海。

後者沒接。

這個素來溫文爾雅的男人,不復之前的斯文、從容,他眼眶深陷,眼袋頗重,頭發淩亂,胡渣青黑。

剛好有護士迎麵走來,唐絢聳聳肩,悻悻塞回口袋。

「小夥子叫什麼?」唐之海突然問。

「嗯?」唐絢一愣,忽而笑道,「之前不是跟你提過嗎?韓譽,叫韓譽。」

唐之海「噢」了一聲,若有所思。

一個月後。

唐夏順利出院。

出院那天,是個艷陽日,父親開了車,接她回家。

南大被夷為平地,校區需要重建,而全校近三萬名師生,從地震中脫險的,卻不到二分之一。

唐夏就這樣,「畢業」了。

「小夏,回去後,想吃點什麼?」

唐之海一邊開車,一邊透過後視鏡溫柔地詢問。

女孩抱著懷裡的書包。

皺皺的,黑黑的,上麵沾滿了一層髒兮兮的泥土,背麵的地方,更是破了一條長長的口子,而肩帶處,染上的血跡已經發黑,結成厚厚的血痂,無端顯得猙獰。

這是她的書包。

地震發生時,書包一半被墊在身下,還有一半,裹著自己的右肩。

所以樓板斷裂處壓下來,刺穿了書包,後又刺穿了她的肌膚。

不得不說,唐夏的確很幸運。

否則按照醫生說的,這胳膊十有八九得廢掉,哪會像現在,隻需要掛一段時間繃帶。

「小夏?」

沒等到女孩回答,唐之海試探著繼續問。

唐夏腦袋靠著車窗,神情恍惚。

她真的……幸運得令人嫉妒。

前幾天,南城罹難者家屬在醫院外頭排起了長龍。唐夏趴在窗台上看,看著看著,淚水就浸濕了衣袖。

樓下哭聲,幾欲沖天。

那何止是一場認屍,那簡直就是一場醃心之災。

有的人,死在地震裡。

而有的人,將死在經年的回憶裡。

韓譽推著輪椅,輪椅上坐著唐夏。她身子弱,走多了就腿軟,卻固執地要下去。少年沒辦法,隻能問護士借了輪椅,陪她一起到了醫院大廳。

廳外,一對對臉上寫著濃重悲愴的父母,齊齊將目光投向唐夏。

仿佛透過她,看到了自己的兒女。

女孩不忍,紅著眼圈站起,在韓譽的攙扶下,顫巍巍往前走。

人群裡有人泣不成聲地喊了句:「夏夏啊……」

唐夏尋著聲音慢慢過去。

一個月前還笑容滿麵地帶著地方特產來宿舍看她們幾個人的中年男女,此刻,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

丁葉晗的媽媽緊緊抓住唐夏的胳膊,血紅血紅的眸底,倒映著女孩同樣悲痛的神情。

「阿姨沒有女兒了……阿姨沒有女兒了……」

旁邊的男人攬著丁母,臉上寫著如出一轍的苦楚。

眼睛已哭到乾澀,再流不出任何淚來。

唐夏搭上女人的手背,感受到一股透徹心扉的冰涼。

她的話,像一把利刃,生生割開了那道傷疤,在現實麵前越發鮮血淋漓。

為什麼說唐夏幸運得令人嫉妒?

就是因為,整個宿舍,隻有她一人,活了下來。

高曉蕾的母親在聽聞女兒噩耗時,心髒病突發進了搶救室,張芹的父親慌慌張張往南大趕,車子追了尾,兩腿受了傷。

隻有丁葉晗的父母安全到達了醫院,卻在入口處經歷了一次比災難還可怕的煉獄。

唐夏說不出話來,低頭,淚水凝結成珠,啪嗒啪嗒往地上掉。

他們最終還是帶走了孩子的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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