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淵明(九)(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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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飄李飛,楊入大水為萍,海棠已睡,芍藥相於階。

再到秋風起,木葉落,也不過一時光景。

蠟梅坼,茗花發,水仙負冰,山茶灼。

雪花六出。

雪花之後又是一年細雨,細雨濕了流光,流光又綠了芭蕉。

倏忽間櫻桃又紅了幾度,光陰總在閒處逝。

閒處的少年郎也一日一日地長大了。

沈憐趴在桌上用朱砂畫著自己也看不懂的道符,聽著那傳聞中的神使喋喋不休。

他打斷了絮絮叨叨的姑娘,忍不住問:「你真的是神使嗎?」

其實這個問題他已經問過好多遍了。

姑娘滿目虔誠,鄭重點頭。

沈憐便崇拜地看著她。

他實在是憋得辛苦,不忍拆穿她,畢竟如此拙劣的演技,隻能騙騙三歲稚子或是一見鍾情見色起意的男人。

這樣的皮囊,既然不是神,又能隨時消失,不是鬼便是妖了。

姑娘也知道他隻是不拆穿,但還是擺著神使的譜兒,念著拙劣的台詞,等他質疑自己的身份。

他們兩個玩著這樣的遊戲,並樂此不疲著。

畢竟他們都足夠無聊。

姑娘每次都刻意避開死了的鄭清,芍藥之後,沈憐也不太追究自己的過去,這件事情也就神奇地擱置了。

「餵,小相公,這次池子裡又要沉下去一個女人?」

「對呀,池子裡的白骨越來越多,戾氣都快溢出來了。」

「誰說的?那池子明明天光雲影共徘徊,清得很吶。」

姑娘和沈憐便為這個並不高明的冷笑話笑岔了氣。

唯有源頭活水來啊。

什麼時候活水也沖不散那些屍臭味兒的時候,民憤也就要溢出來了。

神婆依舊在池子邊做著祭天的儀式,瀆神女人要被慢慢沉塘,塘邊的村民卻都麻木著表情,連那一點點劣根性的興奮都沒有了。

沉沉沉,整日就知道沉,村子裡安康的後代卻還是越來越少,白癡卻越來越多。

不是所有孩子都是那個得了神恩的沈憐。

他們現在或許都有些怒,有些惶恐不安,就看什麼時候敢言。

祭神敬神,神卻不給福報,可是他們還不夠虔誠?

他們不知道,內心滿滿是對人丁凋零的擔憂。

神婆也漸漸老邁了。

隻是幾年光景,她卻像是老了整整幾十歲,整張臉千溝萬壑,再不復當年把沈憐關進祠堂時的精氣神。

她不擔憂自己後繼無人,卻也擔憂這個村子未來能存在多久。

她回到家,看到認真畫符的沈憐,有了些許安慰。

她卻不知道,村子裡已經傳遍了惡果是她這個不稱職的神婆招來的。

沈憐在她回來之前便做好了飯,鍋蓋揭開時飯菜還是熱騰騰的,剛好入口。

今年的鱖魚比往年更加肥美,無比鮮香。

「婆婆,休息一會兒吧。」

待她吃完,沈憐收拾好碗筷,體貼地建議道。

神婆年事已高,便進了內室,休憩去了。

沈憐則拿著用鹵鹽水浸過的棉線,跑去池塘邊驅鬼。

他把一枚銅錢係在棉線上,點了火折子,棉線燃是燃了,卻怎麼也燒不斷。

周圍的村民一陣驚呼。

「厲鬼法術高強,所以這根線才怎麼燒也燒不斷,」他小聲解釋道,似乎有些羞慚,「還有一些鬼是冤鬼,怨氣太重,渡不了的。」

這池子裡沉過那麼多人,哪個不冤,哪個不怨?

最終神使出現,拿出一把供在神明麵前的剪刀,「哢嚓」一聲剪斷了棉線。

眾人驚呼,齊齊跪拜。

他們不敢抬頭,卻聽到他們尊敬的巫問出了他們一直想問的問題。

「敢問神使,敝村信徒敬神,衣食跪拜,不曾短缺,犧牲玉帛,亦弗敢加,但為何神要我村子嗣凋零?」

村民閉目聆聽,急切地中緣由。

神使莞爾一笑,道:「你們確實是虔誠的,神自然知曉,隻是本該全身心侍奉神的人卻並不算認真忠誠,神自然震怒,把果降給你們。」

所有人都是一愣。

「怒火易起卻難滅,解鈴還須係鈴人……」最後這幾句話縹縹緲緲,待村民們抬頭,哪裡還有神使的影子?

村民又對著□□拜,拜完後麵麵相覷,琢磨著神使的那些話。

沈憐起身,對著他們溫柔一笑,道:「我該回去了,婆婆還在睡覺呢。」

村民們就呆呆看著他走遠。

直到今年第五個女人被黑衣的婆子們架上木船,村民們終於徹底憤怒了。

他們截下木船,把衣飾莊重嚴肅的神婆團團圍住。

僥幸逃過一劫的女人嚎啕大哭,還不忘在哭累了打著嗝的間隙惡毒地瞥一眼神婆。

神婆還沒有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已經到了鶴發雞皮的年紀,走一步都得喘三口氣,自然沒有半分反抗的力氣,便被憤怒的村民們釘上了那個破舊的木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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