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托萬(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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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遠,你叫我的心一直走〕

沈憐的鄰居家終於裝修好了,於是沈憐又搬回了家。

他有些迷茫,有些無所適從。

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一個晃神兒,覺得自己真是疲累,從靈魂深處散發出來的,垂垂老矣的疲累――鏡子裡的我在笑,可我為什麼感覺自己在哭?

我背著沉重的棺材行在泥沼裡,稍有不慎就會讓那些骯髒的泥點濺入心神,弄髒我漂亮華麗的衣服,雖然那衣服上爬滿了蚤子。

我一步一步地挪,仿佛連骨頭都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仿佛下一秒就要散了架。

周圍的夜梟洋洋得意,發出不祥的詛咒,詛咒我七竅流血溺斃而死。

血紅的毛月亮也被烏雲遮住,遮得周圍漆黑一片,不見來路,不見歸途。

我不能奔跑,我身後有黑狗用獠牙扯著我的衣角,我不能停步,因為隻要我停下,那些泥水就會灌入我的口鼻,阻塞我的喉嚨,禁錮我二十一克的靈。

我好像知道有人在泥沼盡頭等我,等著與我同行。他手裡提著一盞油燈,那燈散發著瑩瑩的火光,那光是橘黃色的,是溫暖的。

我隻需要再努力一點,再努力一點,不讓自己溺在泥潭裡,我就能牽到他的手。

可我光是活著就已經竭盡全力了。

我在泥潭裡,我背著的那口棺材就是為我準備的。

我又為什麼想要牽他的手呢,是因為他手裡的那一點點光,還是因為他這個人?

「是了,我隻是為了那一點點的光。」我自我安慰著,自我暗示著。

我努力避免自己成為蛾子,可我似乎已經成為蛾子了。

就因為在這個荒唐的遊戲裡,有人同行。

那個人似乎已經快要牽到我的手了,可能隻差那麼一丁點的距離。

……等等,到底是誰在提著燈等我,誰又正在與我同行?

沈憐抱著腦袋,覺得有誰拿著刀子切割他的心髒,有誰拿著釘錘敲打他的頭骨。

鏡子裡的人,笑得開心。

沈憐扌莫索著,吞了一把止疼片。

止疼片的苦味兒從舌苔蔓延,蔓延到嗓子眼,蔓延到胃裡。

他拿起刀子往自己手腕上劃,熟悉的快感降臨,讓他焦慮的心得到了一絲安慰。

鮮血順著手腕流下來,掉到水池裡,「嘀嗒」、「嘀嗒」地響。

眼中世界皆是黑白,唯有血是刺目的紅。

誰在提著燈等我。

誰又在與我同行。

我……又忘了什麼?

他想打翻這麵鏡子。

他捂住臉,有些崩潰地坐在衛生間的地板上,覺得那泥潭的水已經漲到了他的喉嚨上。

血滴到衣服上開出紅色的花,而他想著一些不太好的東西,與希望相悖的東西,比如死亡。

或許就應該一了百了。

他又聽到了踹門聲,卻無力判斷這是否是幻覺。

鄭清抱住他。

他精神衰弱,頭疼欲裂,已經沒有力氣去計較那個定位器了――雖然那個窺探隱私定位器可能就是這次讓他失控的稻草與火星。

他在滿地的玻璃碎片裡回抱鄭清,回抱他的醫生,不顧流血的手腕,抱得緊緊的。

他現在急需一個人來抱緊他,不管是誰都行。他就想要那麼一點點的溫暖,那麼一點點的光。顧不得在那光的映照下,他會顯得更加可悲可憐、卑劣懦弱。

他的影子扭曲得不像個人,而像是某種張牙舞爪的怪物。

「醫生……」他渾身顫抖,牙齒咬得咯咯響,「我可能在一開始,就忘記了什麼東西……」

鏡子裡的人,又想讓他記起什麼?

鄭清嘆了口氣,把他抱到臥室裡,找出醫藥箱幫他包紮傷口。

「別這樣折磨自己,好嗎?」他的語氣裡甚至帶上了一絲乞求。

沈憐卻連假笑的力氣都沒了。

他坐在床上,麵無血色,嘴唇發白,整個人木愣愣的。

「我就是個麻煩,是個累贅,你管我乾什麼?因為人道主義嗎?」他的聲音也輕得幾乎聽不清,卻還是說了個冷笑話,勉強勾了一下嘴角。

難看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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