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2)
沉香院裡,折枝立於抄手遊廊上,看著滴水下的殘雨漸次落盡,心中仍是惴惴。
有心想去映山水榭中說上幾句軟話,卻又怕正撞到了謝鈺的氣頭上。
一時倒有些踟躕不定。
而半夏與紫珠正一同正收拾著坐楣上的糕點,倏然輕輕『咦』了一聲,拿起一樣東西快步走到折枝跟前:「姑娘,您快瞧瞧,這似乎不是我們院子裡的東西。可是謝大人落下的?」
折枝下意識地抬手接過,卻見是一隻花梨木雕成的經笥,分量並不算輕,似乎裝了不少書籍。
「是謝大人的東西,我記得他來的時候帶著的。怎麼忘在這了?」折枝輕聲道:「也不知是不是什麼要緊的東西——還是趕緊送回去為好。」
半夏噯了一聲,伸手來接:「奴婢這便送去。」
折枝點頭,將經笥放到了半夏手上,臨鬆手時,卻又遲疑了一瞬。
她倏然想起方才的情形來。
謝鈺臨走時,神情淡淡,言語間,卻多有不悅之意。
如今冷靜下來細想,這樁事原是她先求得謝鈺解圍,卻又拂了他的麵子,留下了那些仆婦的性命。
大抵是惹怒了他,才會令他連經笥都不拿,便拂袖而去。
若是不去低頭服個軟,隻唯恐這位喜怒無常的權臣記仇,又尋出什麼法子來折騰她。
她這般想著,伸出去的手輕輕收了回來,隻小聲道:「還是我親自送去吧。」
*
連綿的春雨已歇,折枝便沒再拿那柄竹傘,隻是雙手抱著經笥往謝鈺的水榭行去。
一路上,挑選的盡是偏僻的小徑。有時候遠遠看見有送膳的仆婦過來了,折枝便往拐角處略讓一讓,等人先過去再緩緩往前走。
好容易踏進了映山水榭,可立在謝鈺門前,聞見自門縫裡透出的清冷迦南香時,折枝卻又有些膽怯,遲疑著在原地立了一陣。
直至心中囫圇想出好幾種與他道歉的法子,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腕,輕叩了叩槅扇。
「哥哥。」
槅扇內沉寂無聲,遊廊上靜謐地可以聽見樹梢上走過的風聲。
——看來這回是真惹惱了他。
折枝在槅扇前惴惴立了一會,低聲開口:「哥哥,方才的事,是我不對——」
她輕聲細語地將這一路上想到的好話都說盡了,房內卻仍無半點響動。
折枝這才有些慌了神。伸手提起裙裾,快步順著遊廊繞到了東側的長窗邊上。
窗扇敞開著,臨窗的長案上擱著一隻白玉傅山爐,沉水香淡青色的煙氣正於其中裊裊而起。
室內空無一人。
折枝輕愣了一愣,微微鬆了一口氣,旋即便為自己方才的忐忑而輕笑起來。
不過是自己嚇自己罷了。
她這般想著,但等視線垂落在手中的經笥上的時候,卻又有些犯了難。
謝鈺如今不在水榭,那這東西又該如何處置?
她微垂手,柔白的指尖正搭在經笥右側的牛骨插銷上,光潤的觸感。
折枝的目光隨之落下,有些遲疑地想——
要不,看看裡頭裝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若是重要的,自己便在這多等上一會。若是當真等不到謝鈺,便再將這經笥帶回沉香院裡去,貼身守著。等謝鈺回府,再轉交與他。
折枝這般想著,指尖輕輕抬起,拔出了上頭的牛骨插銷。
與折枝所想的不同,經笥裡密密堆疊著數十本的小冊,中間隻以一支白玉簪子隨意隔開。
折枝便將經笥擱置在窗楣上,選了最上首一方不曾以火漆封口的小冊展開。
裡頭的字跡遒勁,洋洋散散三五頁,末尾還蓋著一枚鮮紅的官印。
折枝的指尖略微一頓,豁然猜著了手裡拿的是什麼,一張芙蓉麵驟白,慌忙將奏章放回了經笥裡,牢牢扣住了牛骨插銷。
她的心口猶自跳得厲害,心緒一片混亂,隻低垂著臉,快步往遊廊上走,隻想著先回沉香院裡再做打算。
方行至遊廊,卻正撞見謝鈺回返。
今日謝鈺未著官袍,一身燕居時的星白襴衫古雅。墨發以玉冠束起,眉目清寒。
廊外驟雨初歇,淡天琉璃。
蒼青色的雲層中遺下數道天光,杳杳落在謝鈺麵上。
濃光淡影間,愈顯公子清絕,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妹妹。」他淡淡喚了一聲,長身鶴立在廊下。過於明燦的春光落於他濃長的羽睫上,在眼底投出一圈淡青色的光影,窺不見眸底情緒。
「哥哥回來了?」
折枝像是偷魚的狸奴被抓了個現行,心中愈發慌亂得如擂鼓一般,路上想好的說辭一時間盡忘了個乾淨。
倉促之間,折枝垂首快步行至廊下,雙手捧起了經笥遞了過去:「哥哥方才將這經笥忘在沉香院裡了。折枝擔憂是什麼要緊的東西,便趕在午膳前送來了。」
謝鈺輕輕笑了一聲,將目光抬起,落在小姑娘的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