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正文完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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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郡王很勇敢。

大郡王也很有原則和情意。

他本身和廢太子沒有什麼兄弟感覺,爭鬥這麼多年,類似仇人差不多。如果皇上要對廢太子動手,擔心留下一個「殺子」的狠毒名聲,他可以代勞,他不怕「殺兄」的名聲。但他出於同為兄弟的血緣,知道若是廢太子被殺,十九弟會傷心,他不忍心。

就和他照顧小舅子,寧願代替小舅子挨打一樣。有感情就是有感情,沒有感情他也不裝。

大郡王就是這樣一個,耿直不作偽的人。

此時此刻,大郡王滿懷期待地望著皇上,就感覺外頭秋高氣爽,心裡頭神清氣爽,暖閣裡裊裊燃燒的龍涎香,也是那樣的好聞。炕幾上的薩其瑪、糖炒栗子……的香氣入鼻腔,大郡王的麵孔發亮,棱角分明的臉孔,魁梧的身形筆直。

宮人們呼吸都不敢了。

瀟灑也等著皇上的反應。

皇上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大兒子的身上。

依照皇上之前對這個兒子的了解,他大多隻會說出來前一句話,殺了廢太子。

皇上的目光轉到窗外,打著花骨朵的桂花樹,花壇裡盛開的各色菊花,夕陽下打掃澆水說話……的太監宮女們。

「你要做太子?」皇上一開口,人完全冷靜下來。

「是。汗阿瑪。」大郡王因為皇上的話,以為有了希望,麵露喜色。

皇上目光一閃,接著問:「說說看,你對『太子』的了解,你打算怎麼做『太子』。就依照刑部之前的一個案子吧。太原奇案,聽說了嗎?」

「兒臣聽人說了一嘴,並不了解。」大郡王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最近刑部議論紛紛的一個案子,他一點也沒關注。

皇上道:「魏珠,說給大郡王聽聽。」

魏珠簡直要嚇昏過去,他秉承梁九功的策略,除了對十九阿哥親近著,對哪一個皇子都是不得罪的,更不敢牽扯進爭鬥當中。

魏珠臉白生生的,卻不得不將事情一一道來,聲音極力克製還是哆嗦著,倒是很符合說案子的恐懼感。

話說,山西太原有個富商人稱張百萬,因嫌棄窮女婿曹文璜,將二女兒玉珠另許給一家姓姚的。卻不想二女兒玉珠喜歡曹文璜不愛錢,與曹文璜私奔,去投靠曹家故交交城縣令的陳砥節。

二人出城前在一家豆腐店歇息,豆腐店莫老漢父女同情他們的遭遇,認為他們是一對有情人,大方地將自家毛驢借了他們。

第二天,張百萬找不到人,就認為二女兒跑到了大女兒家,帶領家人前往大女兒金珠家找人,懷疑她藏身於衣櫃中,一搜查,誰知道衣櫃裡有個和尚!這等醜事,卻是自己的女兒,那當然要護著啊。

於是他們乾脆把衣櫃抬走,哪想到衣櫃裡的和尚卻悶暈了。回到自家,為了掩飾大女兒的偷情行為,為了掩飾二女兒私奔的不雅名聲,張百萬謊稱二女兒暴病身亡,為和尚穿上嫁衣置於靈房。

卻不防半夜裡,和尚醒了,逃走了!他也到了豆腐店!

和尚在莫老漢家用嫁衣換了一身普通衣服走了!途中,下半身再度興奮,調戲一早起的婦女,被其丈夫吳屠戶殺死,屍體被扔到井裡。

和尚命案和張家走屍案,一下轟動全城,陽曲縣令楊重民開堂公審,有多管閒事的,和莫老漢有小仇小怨的,齊齊指認和尚所穿為莫老漢衣物。

急欲結案立功的縣令楊重民,不管三七二十認定莫老漢為凶犯,莫老漢屈打成招,因為是人命案子,案情一層層上報,山西巡撫汪孝祥一看,這案子不對啊,人證物證殺人動機都不對,壓著案子不給結案,命令重新審。

卻不想,案子早有了新案情。

當日吳屠戶殺人後,遷居晉祠,和二小姐私奔的曹文璜回太原時途經吳屠戶的家,酒後失言的吳屠戶吐露了他殺害和尚的秘密。

幾天後,曹文璜從交城回太原還驢,知道老漢被抓,去衙門為莫老漢申訴,縣令楊重民對冤情有所察覺,但害怕暴露自己嚴刑逼供草菅人命,而將曹文璜冤為同謀。

二小姐玉珠的丫環秀香,在探監時得悉全部案情之後,一方麵請求晉祠保長監視吳屠戶,另一方麵趕赴交城尋找玉珠。

二小姐哭著回家找親爹。親爹張百萬托人花銀子打點。恰好剛從交城縣令提升為山西提刑按察司陳砥節,赴任太原。

陳砥節是汪孝祥舉薦提拔的官兒,為人清正有能力。於是,此案真相大白,莫老漢和曹文璜無罪釋放。

本來皆大歡喜了。可是,麵對陽曲縣令楊重民,殺人的吳屠戶,該怎麼判決,各種說法不一。

汪孝祥在山西改革,守著遍地金山一般的煤礦,硬是不徇私枉法,老百姓心服口服拍手叫好,卻是幾乎得罪了滿朝官員全大清的富商。

而這位楊重民,他也不是一個簡單的縣令,他在京城有恩師,在各地方有同年,親友,和他有關係的人告狀或者求情的,到皇上跟前,說汪孝祥不通人情,苛責下屬。

還說此案疑點重重,汪孝祥為了博民心,故意說莫老漢和曹文璜無罪,吳屠戶殺人後那麼巧遇到曹文璜?那曹文璜帶著女子私奔,當是大罪……紛紛要求刑部主審。

皇上問:「你認為,此案怎麼判?怎麼審?」

這哪裡是審案子?這是要審問山西巡撫汪孝祥啊。

大郡王怒道:「汗阿瑪,這些人為了一己私利顛倒黑白,隻當嚴懲。」

皇上點頭:「嚴懲了這些人,你認為那些保守派們會怎麼做?中原人都認為私奔違背禮法,這樣私奔男子的話不可信,你要怎麼處理?」

大郡王:「……」

大郡王在苦思冥想,外頭蹲窗戶底下偷聽的瀟灑,憤怒了。

他才不管什麼朝堂平衡,民心官心的,有人欺負他小舅舅了,他當然要幫小舅舅。

瀟灑蹲在窗戶底下,恰一支花壇裡的草棒含在嘴裡,慢悠悠的,也開始想辦法。

暖閣裡頭,大郡王不敢信:「汗阿瑪,難道就不管他們嗎?任由他們鬧騰?」

「當然要管。」皇上冷哼一聲,「但是,要怎麼管,你好好想想。這個案子該怎麼判決,你也要好好想想。從明天起,你來乾清宮,幫朕批復折子,去南書房商議事情。朕給你三天時間,你寫一個做太子的章程上來。」

大郡王傻眼了。

「汗阿瑪,胤礽當年做太子,也沒有這些要求?」

「胤礽當年是兩歲,你是幾歲?」

「……」

大郡王來到乾清宮時候的意氣風發,盪然無存。

大郡王平生最煩誰和他掉書袋子,最沒有耐心和官員們耍心眼子,鬥嘴皮子。幾次陪同兄弟們監國,都是弟弟們處理各種文書折子的事務:誰誣告誰了,誰和誰爭一個空缺了,哪國使節來了要招待了……

前戶部尚書王鴻緒進《明史列傳》二百八十卷,江南官員紛紛抗議,說這書的作者署名有問題,至今還在鬧。

禮部製定大清國樂新曲,再一次提及已逝的太皇太後的墓葬之事。

三郡王胤祉等以禦製《律呂正義》,清流們紛紛誇贊,滿洲貴族們比如阿靈阿就說,這是嘩眾取寵,花費五十萬兩銀子,於國無益……兩方人鬧到皇上跟前,皇上必須給裁決。

…………

一樁一件的,天天忙不完的瑣碎事情。

大郡王一想起來,就大為頭疼。

更何況,現在和以前還不一樣了,現在大清國路好了,兩輪車方便了,紅薯和玉米大量種植養活人多了,花菜辣椒等等蔬菜的種植要人吃飯更香了,人手裡有了閒錢,要供孩子讀書,要做工賺銀子,要流動……事情也不同於以往的朝代了,也沒多少經驗可以借鑒了。

汪孝祥去山西搞改革,是情勢所逼迫。汪孝祥被朝野攻訐,也是情勢,朝廷要怎麼處理此事?皇上要怎麼裁決?

大郡王邁著重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出來乾清宮,越想越煩悶,氣得伸手捂著腦袋。

他寧可去和敵人兩軍打仗,打個一天一夜的,也不想管朝堂上的事情。

無他,兩軍打仗,你的敵人你知道啊,你怎麼用三十六計都成。下麵誰犯了軍法,該打板子打板子,該罰就罰,該原諒就原諒。

可這朝堂上,官官相護的,盤根結錯的,就一個一目了然的案子,也能被牽扯進來,折騰成這樣。

大郡王苦惱的背影看不見了,瀟灑從窗戶裡翻進來,脫了靴子爬到炕上,看一眼恨不得暈過去的宮人們,瞅著皇上。

皇上笑道:「都下去吧。」

魏珠眼淚「刷」地出來了,領著幾個小太監磕頭道:「謝謝主子爺,謝謝十九阿哥。」

哭著退了下去。

皇上無奈:「跟在朕身邊的人,有的想找好下家,有的被金錢美人誘惑著,和朝臣後宮有了聯係……之前你二哥的人,還去拉攏梁九功。你九哥,也去拉攏梁九功……」

瀟灑沉默一會兒,眉眼間有一抹慈悲,剝了一個栗子給皇上,嬉笑道:「皇上,您大度能容,不要和他們一般見識。」

皇上笑著搖搖頭,吃了栗子,頓了一下,感嘆道:「……你大哥,要朕震驚。可他……真不是這塊料。他下麵的人,文官是靠你八哥,你九哥和十哥支持他,也是靠你八哥。即使是軍隊裡,現在你八哥也伸了手……」

說著話,皇上再次搖頭。

瀟灑撓頭,實話實說道:「皇上,大哥勇氣可嘉,您應該真心地誇一誇。」

「至於大哥現在處在風頭上下不來,……」他眼神一閃,歡喜道:「皇上,你不如要大哥和二哥一起出海玩玩吧。出海玩個二十年的,這事情就過了。」

皇上:「!!」

伸手一拍熊孩子的肩膀,皇上怒道:「出海哪裡是玩玩的?」

「就當是玩玩。」瀟灑極力勸說皇上:「皇上您看,大清現在陸地上的敵人,有沙俄,準格爾,還有南邊的緬甸和交趾,雲貴也要好好管理一番。朝鮮和大清陽奉陰違的,日本和大清連麵子情也沒有。皇上,俗話說,遠交近攻,姨夫許嘉俊出海一趟,不是說西洋的強國都想和大清聯合?」

「一個做東方霸主,一個做西方霸主。歐洲人發現美洲大陸,在美洲挖著金山銀山的,運來大清買我們的糧食絲綢,要我們的銀子一個勁地貶值,皇上,海外地盤我們也要關注。」

小少年的眼睛清亮清亮的,那是對外麵世界的向往,對多姿多彩的未來的期待。

皇上笑了笑:「說的很有道理。為什麼是你大哥和二哥?當年明成祖朱棣派人出海,都是派的宦官。你就不怕你大哥和你二哥,到了外麵,建立自己的國家?」

「皇上,大哥和二哥要是有如此能力,這是大好事情哦。」瀟灑忽閃忽閃大眼睛,黑白分明地映照出皇上的龍臉,「皇上,這不就是開疆拓土了?就算那國家不並入大清,那也是好事啊,就當是皇上分封了。」

皇上:「!!!」

皇上黑臉,氣洶洶地問:「兄弟齊心,其利斷金。當年成吉思汗分封兒子們,導致大帝國四分五裂。後來北元朝廷再次分封兒子們,導致北元再一次分裂。這是教訓。」

瀟灑不樂意了:「皇上,那些地方,和大清隔著大海洋,您打下來了,也管不了。分封是好辦法。當年成吉思汗分封兒子們,那是因為帝國太大了。皇上,現在大清還沒有當年成吉思汗的地盤一半大哦。」

皇上一口氣噎住。

瀟灑還有話說:「皇上您在幾個哥哥之間糾結,其實就是,哥哥們都太好了,您才為難怎麼選擇。皇上,您這樣甜蜜的煩惱,是多少帝王做夢都沒有的。皇上,您現在不想一個好辦法,要哥哥們鬥起來,祖宗們和後人們知道了,不知道多心痛。將來的帝王如果和您一樣好兒子多,可能就不敢培養了,親自挨個打壓。」

「到時候想做太上皇,卻沒有一個能繼位的哦。瘸子裡選一個將軍,斷送大清江山哦。」

皇上直勾勾地看著熊孩子,一口氣沒上來,直咳嗽。

瀟灑起身給皇上順著背,皇上擺擺手,嘆氣道:「你姥爺,當年也勸說朕。」

「有這麼多好兒子,是朕的福氣啊。」皇上接過來茶杯,用一口茶,滿腹心事的樣子。

瀟灑放好茶杯,眼巴巴地望著皇上:「要打擊小舅舅的人,是不是有和三哥和八哥關係好的?」

皇上點頭:「你有好辦法?」

「要八哥去刑部協助審理這個案子,再裝吐血一次哦。皇上。」

皇上:「……」

皇上捏著小瓷碟子裡兒子剝出來的栗子,懶洋洋地問:「……你三哥那裡?」

「四哥說三哥最近也有點飄了啊。皇上。」瀟灑一點也不心疼三哥,大眼睛一閃小主意就出來,「皇上給三哥一個機會飛上天,訓斥三哥一頓,要那些天天正事情不做,就耍嘴皮子修書的清流們,也感受一番雷霆之威。」

皇上樂了:「嗬嗬。清流們不修書,難道要他們去當差?朕可不敢用這些書呆子~~」

「皇上,他們有用處啊。現在不是各地方辦學,都需要老師嗎?小舅舅在信裡就說,山西人識字的太少了,皇上,您將他們送到山西廣西的,要他們教化世人去。」

皇上:「……」

皇上心想:這熊孩子怎麼越長越像朕那?這主意妙的,一般人真想不出來。

瀟灑高興道:「皇上,這主意好吧?」說著話,他手上還動個不停,殷勤地給皇上按摩肩膀。

皇上閉上眼睛享受著,慢吞吞的一句:「還行。朕還需要思考。」

「皇上,瀟灑不辦差,可能主意不夠圓滿,皇上和大臣們商議商議。現在朝廷和百姓都需要讀書人啊,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就指望他們了啊,他們責任重大啊。」

皇上:「……」

不錯,還知道給按一個名頭。皇上心裡滿意,肩膀上勞累一天的酸疼消去,皇上安心享受兒子的孝順。

八貝勒府裡,八貝勒聽完口諭,簡直驚呆了。

「魏管事,皇上要我去刑部協助審理山西的案子?」八貝勒愣愣地對著皇宮的方向鞠躬行禮,懷疑自己的耳朵。

「正是。」魏珠一副親切且保持距離的笑容,微微鞠躬道:「八爺,奴才給您恭喜了。討個賞錢哈……」

八貝勒忙朝身後吩咐著:「來人,取一百兩銀子來。魏管事,你知道,我這是窮阿哥,這點銀子,讓你見笑了。請到裡邊,吃茶休息。府裡新近研究一個水煙味道,魏管事來吸兩口?」

「奴才謝賞。茶和水煙,奴才心領了,在這裡謝過八爺了。」魏珠親近地笑著,「還得趕快回去復命那,奴才就先告辭了。」

魏珠騎著兩輪車離開了,八貝勒回到書房,望著正在吸水煙的九弟和十弟,心事沉重地說:「剛汗阿瑪命令我去刑部,協助審理山西的案子。」

書房裡兩張吸水煙的羅漢床,九阿哥和十阿哥正在一張床上吞雲吐霧,聽到八貝勒的話,十阿哥的二百五脾氣登時上來了,放下手裡的煙鍋子就噴話兒。

「汗阿瑪要八哥去協助審理,這不是故意為難八哥嗎?誰不知道那案子的底細?之前四哥在黃河和沿海殺了那麼多我們的門人,現在汗阿瑪要我們自己殺自己人不成……」

他這正激昂慷慨地說呢,八貝勒卻突然厲聲製止了他:「十弟呀,即使這是八哥府裡,你也不能嘴裡一點沒遮攔,亂說一通。你看看現在都什麼時候,八哥隻求你們平平安安的。」

十阿哥一個激靈,哦,對了,現在四九城的老百姓開開心心地準備過節,朝堂上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暗潮洶湧的,都怕不能過上今年的春節了。

十阿哥不言聲了,他可不想去宗人府蹲著。

九阿哥卻放下水煙袋,一邊思索,一邊慢慢地說:「這事情,看著是一樁難事,可也是一個辦差的機會。汗阿瑪將山西的案子交給八哥,也是信任八哥。刑部這幾年一直是太子的地盤,郭琇這幾年一直著手改革,張五哥的案子後,汗阿瑪一直要進一步整肅刑獄之事……」

八貝勒臉上的表情放鬆一些。十阿哥思及那是十九弟的小舅舅,嘟囔道:「八哥交好的那些人,適當清理一番也好,瘋狗一樣逮住機會就咬人,大清誰不知道山西牽扯的利益大,可他們這吃相也太難看了。」

「吃相不難看,何以追求利益升官發財?」八貝勒笑了笑,心裡有了主意,人完全放鬆下來,躺到另外一張羅漢床上,用火石點燃了一個紙片,引燃水煙鍋子裡的煙葉,享受地吸了一口,吐出來一團雲霧,笑容溫和:「汗阿瑪查出來福壽gao會使得人上癮後,都不敢直接告知世人,另外用名義禁止福壽gao進口,卻還是有不少人走私……」

九貝勒取笑道:「告訴天下人福壽gao會使得人上癮,不知道有多少人參與進來走私……英吉利不能朝大清出口福壽gao,從大清賺的銀子少了一筆,去年不還派使節來大清抗議?那福壽gao有好處不假,那壞處,英吉利人能一點不知道?」

十阿哥一臉不屑:「八哥、九哥,要說這個福壽gao,我知道一點。英吉利的窮人有病了也沒錢治病,也不敢治病,一治病就不能做工,家裡沒有收入,還怎麼過日子?窮人家中常備福壽gao,發燒感冒,頭疼腦熱,嘔吐腹瀉,失眠多夢……全靠它止痛,家裡孩子哭鬧,沒有時間哄著,給孩子也餵福壽gao……貴族知道這藥物有毒,可還是上癮了,還以吸食為榮耀,倫敦到處都是高級煙館,跟我們這裡的酒樓差不多。」

「說起來,這東印度公司受到英國國王管製,即使打著法蘭西國旗朝大清走私,也是收斂很多。」九阿哥眼睛一眯,「最防不勝防的是英吉利的猶太商人和大清商人。」

「商人隻要賺銀子,什麼都做。」八貝勒一點不奇怪,「去年四哥在沿海殺罰的一批官商,現在沿海不少人還在罵四哥。有人試圖在緬甸種植,要大哥帶人去一把火燒了,緬甸去年春節不是沒來進貢?」

「那等國家,就跟牛皮蘚的小人一樣,」九阿哥冷笑:「要打就一次打服了,否則他總是惡心你,反正他一窮二白的怎麼折騰也不怕。我聽說他們還經常跑雲貴搶劫。」

十阿哥猛地想起來,瞪大了眼睛:「八哥、九哥,大哥不是說,要再軍隊走一趟南邊,打殺一次?」

「……大哥現在哪裡還有心思打仗?」八貝勒沒有了吸水煙的心思,抬手按按眉心,望著虛空中的一點。

大郡王在家裡,苦思冥想。找來幕僚們集體商議,怎麼著也要湊上來一份章程,屁股做椅子上兩個時辰,屁股疼,頭疼,哪裡都疼,卻又如何甘心放棄?

三郡王在府裡,那真是心思浮動,就差一個助力飛上天。

強行按住了四十年的心思,也是發酵了四十年的心思,當年被皇上打一頓板子消停一陣子,如今一起強烈地湧上心頭。

無他,最正統的太子被廢了,大哥一個武夫,他怕什麼?沒有大哥和二哥,不就是他最長了嗎?他也有功勞,也有人心啊!

第二天,小雨陰陰的,早朝免了,大郡王跟著皇上在文華殿經筵講學,人眼看著要打瞌睡。

三郡王在家裡一夜沒睡,三福晉實在忍不住來催他用飯,就見他瘋魔一般的突然大笑,一邊笑一邊念著「好主意好主意。」

*

八貝勒在刑部,麵對一封封告狀山西巡撫的折子,隨手找出來一個翻看,吆喝,此人倒真是和他交好,之前是浙江的三把手,現在是浙江的二把手,人稱「甩鍋掌櫃」的一個人精,平生最擅長甩鍋,甭管金鍋銀鍋銅鍋,萬鍋叢中過,滴湯不沾身。

最喜歡拿著碗筷在鍋邊,挑挑揀揀地吃著,很多時候也能撈到最肥的一塊肉到嘴裡,吃完後一抹嘴:「嗯,真香。」

八貝勒翻看一封封折子,笑容溫和,親切有禮。刑部漢人尚書郭琇,看一眼這位朝野聞名的「八菩薩」,打定主意以不動應萬變。

刑部開審,明鏡高懸,張廷玉代表南書房,匯同六部陪審的官員一一落坐,兩班衙役站齊唱著「威武」,吳屠夫、莫老漢、曹文璜、楊重民一起被押上大堂跪下,其餘三個人腳鐐手鐐齊全,唯有楊重民身上隻有囚服。

八貝勒笑了,問刑部兩位尚書:「緣何罪犯楊重民不戴腳鐐手鐐?」

郭琇道:「回八爺,楊重民還有功名在身。」

「哦,有功名在身,能抵消罪名。」八貝勒又問,「緣何不見太原知府?」

郭琇道:「太原知府……有些牽扯。」

「什麼牽扯?這個案子不斷牽扯到誰,都要配合。」

郭琇心裡也有火氣:「回八爺,太原知府是十四阿哥的門人,說要等十四阿哥的話。」

八貝勒沒當回事:「去十四爺府上找十四爺了嗎?」

「無。」

八貝勒臉上的笑容沒了,滿臉疑惑:「是什麼原因?他是太原知府,本案的重要證人,為什麼進京不來刑部候審反而自由在外?為什麼不去十四爺府上要人?」

郭琇怒道:「回八爺,臣等不敢。」

張廷玉眼睛微合,在座的各位大人等著八貝勒的反應。

八貝勒麵容一肅,一貫和氣的笑兒收斂起來:「兩位尚書,如果是十四阿哥知道今天審案,還護著人,我親自去找十四阿哥拿人。如果十四阿哥不知情,太原知府假借名義企圖逃脫,豈不是冤枉抹黑了十四阿哥?」吩咐自己的小廝:「去找你們十四爺。」

不一會兒,大堂外響起十四阿哥的聲音:「八哥,尚書,各位刑部同僚們,我將太原知府送來了。天地良心,我是真不知道刑部今天開審的事情,我壓根不知道這老小子借著我的名義逃避此案。」十四阿哥話裡全是火氣。「這事情鬧得,知道的人明白我不知情,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怎麼滴護著人了。國法高懸,我配合都來不及,哪裡敢藏著人?」

十四阿哥一通話,憤怒地押著太原知府進來大堂:「他若犯了法,我不包庇。他若不配合審案,我第一個不饒了他!八哥,兩位尚書,各位大人,您們盡管審案!」

八貝勒望著太原知府企圖蒙混過關的模樣,麵色一變化,肅穆莊嚴:「你是太原知府王達?」

王達跪下來,沮喪著福氣紅光滿麵的臉:「回八爺,罪臣是王達。」

八貝勒在刑部端的是鐵麵無私,要人震驚。

太原知府這個還沒修煉到家的「甩鍋掌櫃」,和楊重民喝了一次花酒,說「賢弟辦案如神,當世包公也。」還幫著梳理案情,要看起來更合理更有邏輯。

聽到山西巡撫說這個案子有疑點,立馬跟著大罵「楊重民草菅人命,企圖蒙蔽上官、國法不容……」

得知很多人彈劾頂頭上司山西巡撫,自己又收了多方的銀子,當即槍頭一轉,上折子哭訴自己都是被逼的,迫於上官的官威無奈……

就這樣一個人,卻不知道,事情發生在太原,鬧著這樣大,他的乾係怎麼也逃脫不了的。進了京還企圖借著十四阿哥的名義逃脫,卻不防要十四阿哥氣得直接扔到刑部大堂上。

南書房裡,皇上和幾個大臣商議事情,最近各地方人有點閒錢了,要送孩子進學,地方官想辦學,識字的老師都緊缺,朝廷也為難,可總要想辦法。

皇上聽張廷玉說完案子,笑了笑:「你們的十四阿哥,血性有的。」

馬齊也笑:「要臣等震驚的,是八貝勒。」

大郡王黑臉:「這不是應該的?」

眾人:「……」

皇上端起茶杯,安心用茶。

太原知府打著十四阿哥的名義不進刑部,膽小怕事的,哪裡敢去找十四爺要人?膽大的清廉為官的,都知道這個案子就那麼回事兒,能拖就拖。倒是要老八撿了漏,表現一番。

也好。

「有些事情,郭琇也不方便處理。魏珠你走一趟,告訴老八,要他在刑部多呆一陣子吧,協助刑部辦案,將一些積年的案子,都審審。」

「嗻。」

八貝勒再次聽魏珠念完口諭,知道他的行事要皇上滿意了,大喜過望,滿心乾勁。

八貝勒大出風頭。

大郡王在南書房被「荼毒」一天,晚上還要在乾清宮乾活:幫皇上批復折子!

手腕酸、月要也酸、脖子更疼,剛起身活動活動,聽皇上吩咐他:「太原知府王達,陽曲縣令楊重民,不管案情怎麼樣,官職是一定沒有了,胤禔你看看,吏部的接任名單,有沒有問題。」

一個頭兩個大的大郡王:「……兒臣遵命。」

瀟灑領著二十一弟和二十二弟進來,眼見宮人們肅手而立裝柱子,大哥苦哈哈的長工模樣,和兩個弟弟擠擠眼:不說皇上,就是太子,也不是人乾的活啊,又累又不討好。

「給皇上請安,給大哥請安。」哥仨一起喊一聲,一起行禮,一起圍著大郡王轉悠,好似看「勞模」一般的欽佩目光。

大郡王:「……這是哪裡玩了一天?」

「在童學院學習的哦。」瀟灑給自己正名,抱著兩個弟弟上炕,自己脫了靴子上來,津津有味地和弟弟們吃著奶酪酥餅,還有嘴巴說話。

「皇上,大哥,二十弟在讀書,二十一弟和二十二弟說他們好幾天沒有見到皇上了,特意帶他們來。」一轉頭:「皇上您看,哥哥弟弟們都想和您多見見,多看您幾眼。」你怎麼能因為二哥偷看您幾眼,就廢了他?您怎麼忍心!

剛進學的二十一阿哥重重點頭:「想汗阿瑪。」

三歲半的二十二阿哥睜大純真無暇的眼睛,努力咽下嘴裡的桂花糕,小鹿一樣孺慕崇拜的目光:「汗阿瑪,兒臣昨天在寧壽宮偷看汗阿瑪。」

皇上不想搭理他們任何一個,可是皇上麵對胖嘟嘟的老兒子,怎麼也板不起來臉不是?

皇上也沒等幾天,這幾天天氣一直小雨不停,皇上乾脆在宮裡,陪著兒女們,孝順皇太後。

三郡王很快行動起來,在一個早朝過後,一夥兄弟們大臣們用了湯水,三三兩兩一群的,正聽八貝勒說著刑部審案過程的時候,押來一個蒙古喇嘛送給皇上。

三郡王跪下來,沉痛陳詞:「汗阿瑪明鑒,兒臣查到,這就是做了小布娃娃紮廢太子的人,廢太子之前不是故意對皇上不敬,而是失心瘋了。此人在大哥府上,兒臣不敢枉自猜測大哥,但求汗阿瑪給二哥一個伸冤的機會。」

皇上麵沉如水。

大郡王呆了。

群臣都閉上眼睛:老天爺,求求您保佑我們能安穩過完這個春節吧。

蒙古喇嘛巴漢格跪在地上,一塊布堵在嘴巴裡,要他著急地「嗚嗚」著。

皇上早就知道,這個喇嘛,是三郡王,三年前,暗搓搓地通過其他人,引薦給大郡王的。

但皇上裝不知道,猛地一起身,對著大郡王狠狠地罵了一通:「留著蒙古喇嘛在府裡要做什麼?朕看你就是用心險惡……」

大郡王蒙住了。反應過來,他哪裡受得住這個委屈?眼見三郡王誣陷他,眼睛都紅了,對著三郡王一腳踹出去,再看巴漢格膽敢背叛他,一個閃身抽出來侍衛的佩刀就是一刀,一刀剁了喇嘛巴漢格,任由巴漢格的腦袋滾在腳邊,鮮血濕了青鍛繡蟒的靴子,「撲通」跪下,對皇上喊道:「汗阿瑪,兒臣冤枉!」

大郡王麵紅耳赤,脖子上青筋直跳,眼珠子都要瞪出來。

皇上卻是暴怒了:「大膽胤禔!」

皇上瞪著被踹出去的老三,身首兩處的喇嘛,眼前一陣陣發黑。

可大郡王此刻頭腦昏昏漲漲的,哪裡還有理智?這幾天也叫折騰的,兩個濃濃的黑眼圈,頭疼胃疼肝肺都疼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的,正覺得「太子」這個位子實在不好乾,也明白了皇上故意使喚他的用意,隻怎麼也不甘心就此放棄。

此刻聽了三郡王的誣陷,聽著皇上的訓話,也不辯解,隻覺得一直以來的夢想,就此了斷,也是幫他做了決斷。一時回憶這四十年來的爭鬥,酸甜苦辣心裡難受得緊,麵上熱淚滾滾。

「汗阿瑪,兒臣知道無從辯解。」大郡王伏地哭得不能自己,聲音嘶啞痛苦,「汗阿瑪,公道自在人心,三弟夥同幕僚清流們,陳夢雷、周昌言,魘鎮胤礽,誣陷到兒臣頭上,求汗阿瑪做主。汗阿瑪,這個太子兒臣不想當了,兒臣不是這塊料,汗阿瑪,兒臣不服氣老三,汗阿瑪要冊封太子,兒臣推薦八弟,那和尚道士都說八弟有前途。」

皇上懷疑自己的耳朵:老大你在說什麼?

八貝勒嚇得要昏過去,「撲通」跪下,眼淚小河一般:「汗阿瑪,兒臣冤枉啊。那和尚道士兒臣就見了一麵,聽到他們胡說,已經打了他們出去府裡,汗阿瑪,兒臣真沒有其他心思,汗阿瑪……」

八貝勒感覺,這次他真要給大哥給害死了,一聲聲「汗阿瑪」哭得肝腸寸斷。

皇上眨眨眼,還沒回神,伸手指著老大,老八,不停地抖。

大郡王愣住。

三郡王從地上爬起來,咳嗽兩聲,望著八貝勒麵如死灰,大郡王還不知道什麼事情的蠢樣子,眼睛亮亮的,伸手擦去嘴邊的血跡,跪下來大哭道:「汗阿瑪明鑒,大哥果然是有不臣的心思。汗阿瑪,二哥冤枉啊。」

九阿哥和十阿哥、十四阿哥反應過來,「撲通」「撲通」都跪了下來,一起哭著:「汗阿瑪,那和尚道士,八哥真沒留著,打罵一通,就攆出了府。就見了一麵。汗阿瑪,明鑒。」

皇上氣得渾身發抖,猛地站起來,又猛地坐下去,眼神在老大和老八之間質問。

皇上那,絕對,不明鑒啊。

順帶打壓一波老八,打壓打壓滿漢貴族士紳的氣焰,皇上巴不得那。

可是皇上眼見幾個兒子如此爭鬥,不惜要了兄弟們的命,皇上如何忍得?

八貝勒哭喊:「汗阿瑪,兒臣冤枉。」

大郡王還是愣愣的:「汗阿瑪,這是兒臣的提議。」

九阿哥心思轉得快:「汗阿瑪,三哥明知道這個喇嘛的事情,卻不早說出來,其心何在?汗阿瑪明鑒啊。」

皇上說的一點兒不錯,九月的天,果然變了。一連幾天小雨不停,一直下著毛毛小雨,不大一會兒就轉成了大雨,而且夾著呼嘯的狂風。風呼呼的,打得窗戶上窗戶生疼。

天,出奇的冷。

底下跪著的人,都沒穿襖子,個個又都被這呼嘯的風雨凍得渾身冰涼,瑟瑟發抖。他們在這兒難受,那位在龍椅上端坐著,被十九阿哥叮囑穿好厚衣裳的皇上,也並不輕鬆。

前幾天還因為老大言語間的兄弟之情動容,此刻因為他們兄弟的圖窮匕見渾身發冷。

可皇上收斂表情,是一個無情又多情的帝王。

「老大胤禔牽扯其中,現在回家,閉門思過。」不管如何,老大是一個勇敢說真話的兒子,皇上隻要他在家裡閉門思過,時間嘛,看他老人家的心情。

「老三胤祉關心兄弟胤礽,有功,對其他兄弟無從友愛,功過兩抵消,回家閉門思過。」老三最近的尾巴要翹上天了,明知道自己最討厭這些巫蠱之術,還擺弄出來,九阿哥的話很有道理啊:其心何在?

「老二胤礽,其事有冤情,然其失心瘋需要治療,繼續在鹹安宮療養。」縱然心疼老二胤礽,這個時候不能放出來老二,免得再起來風波。

目光落在下麵的一群兒子們身上,頓了頓,皇上止不住一陣心傷,流淚道:「你們都是朕的兒子,朕縱然有偏心,可哪一個朕不疼愛?手心手背都是肉。朕對你們寄予厚望,一心希望你們兄友弟恭……」

皇上月匈口堵得棉花,說不下去。

皇子們眼見皇上如此,跪下來伏地痛哭失聲。

一家骨肉,緣何至此?

可是天家人,本來就是先國後家,哪裡來的家人親情?

空氣都是血色凝固的,大臣們默不作聲,低頭默默地擦眼淚。

身首兩處的腦袋和身體,還留在地上,鮮血不斷蔓延在這幾百年的血腥地磚上,刺目刺心。

魏珠和一個小太監上前,抬了屍體下去。

皇上擦擦眼淚:「要義莊的人給縫補好,留一個全屍。」

「皇上慈悲。奴才遵旨。」

皇上的目光落在大臣們的身上,慈悲的嘆息:「老三身邊的一些人,跟著老三編書,功在千古,朕很欣慰,都是有大才華的人啊,為了什麼迷了心竅那……」

為了從龍之功啊,可大臣們不敢說啊。

屍體抬下去了,鮮血不好清理,不停地流淌在乾清宮大殿的地麵上,不斷濕了大臣們的朝靴。

戶部漢人尚書·南書房行走·許嘉俊站出來,奏道:「啟奏皇上,不若要他們戴罪立功,去地方上教書育人。」

皇上嘆氣為難:「他們自身行為不正,哪裡能教書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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