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膨脹(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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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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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檀眼巴巴瞅著陳夫人進來, 陳夫人又何嘗不是眼也不錯,打在那院檻之外,視線便像粘在她身上似的, 挪移不開。

到近前了, 沃檀手指攥著衣角, 怯生生地喚了聲:「姑母。」

聲音很弱,蚊蚋一般, 還發著顫。

身影伶仃, 麵色惶惶。人便站在原地, 不敢向前靠近,拉一拉那幾步的距離。

陳夫人也立著身形, 默默地打量著眼前人。

烏眉直鼻, 雙唇弧線平緩。這模樣承自誰的血脈,一目了然。

那時她便知曉, 男生女相,是這人世間的禍害。而她與那個禍害生出的孩子,也同他一般招人厭。

然這礙人眼的野種, 如今卻堂而皇之住進了她的娘家, 還認她兄長當了乾爹。

她兄長何許人也?身負軍功,那可是聖上若想處置都要忌憚兩分的人,這野種的生父不過是個商賈, 竟敢這樣與她兄長攀關係!

陳夫人心內翻滾。

且這野種雖說懷胎時不曾折騰過她,生的時候也順暢, 但打一落地便與她不對付, 連抱都不肯抱。

彼時她自是樂得清閒, 亦借口不適, 尋了外頭的奶媽子照顧她, 不用聽那倒胃口的娃啼聲。

可這野種天生愛搗亂,看不見她要哭,看見了她,更是哭得聲嘶力竭。且在她離開的那日,這野種明明喝了摻有迷藥的水卻又盡數嘔了出來,還把準備給那孽子的鮮湯給打翻了。

若非如此,這野種早與她那父兄都葬身火海,又哪來的機會跑到跟前撒野?!

短短片刻,陳夫人心頭已是翻過一叢又一叢的波瀾,而沃檀久不見有回應,十隻手指攣縮了下,收著下頜,小心翼翼地拿眼瞅她。

天下間有些事就是這麼微妙,旁人或許瞧不出,可陳夫人卻一霎便識清端倪。

這個野種,這個打她肚子裡出來的孩子,心有利虎,恨不能齧她噬她,一刀刀淩遲於她。

打從頭一回見這野種,她便知這是隻兩麵三刀的賊性子,這雙眼珠子滴溜溜地轉,鬼頭鬼腦半點不安分。

「……姑母?」

死水般的安靜之中,沃檀又喚了一聲,比方才還要忐忑,那份惴惴不安流遍全身,讓人覺得她腳尖都是失措的。

陳夫人掩起滿腔的反感,麵容上堆出真切的憐惜來:「好孩子,你便是檀兒吧?莫要怕,姑母隻是過來瞧瞧你,瞧瞧這頭可有什麼是我能幫得上忙的。」

沃檀的手被她牽著,眼睛倏爾便泛起了紅,細聲細氣道:「聽說姑母近來身子愈弱,今日累得您起這麼早,我這心裡真是過意不去……還有上回我使性子纏著兄長帶我去陳府,想來是嚇著姑母了……我這些時日都沒有睡好,愧疚得不行,還請姑母莫要與我一般見識。」

這番話說得戰戰兢兢,又透著魂不守舍的喜,旁人聽來,好似能感受得到她怦怦亂跳的一顆心。

「傻孩子,莫要這樣說。上回是我這身子不爭氣,不過應了一輪客便吃不住,讓你見笑了,後頭也沒能招待你在府裡遊逛一圈,本該是我有愧的。」陳夫人語腔又溫又柔,打從骨子裡透著愛與憐:「你再說這樣的話,倒是讓我無動自容了。」

想來世間再沒有哪對母女像她們這樣,彼此都知曉對方的心腸,卻還要當著旁人的麵,做一出長慈幼孝的戲。

原來女肖母的老話,也可以是這般諷刺的意思。

二人你來我往地說了幾句話後,秦大將軍便也到了。

眼見她們母女執手,雙方俱是泫然欲泣,他心中動容著,揮手將所有下人都摒退了,以便說些體己話。

人一清退,陳夫人雙膝折軟,險些跪了下來:「孩子,是我對不住你,沒能護住你,讓你受苦了……」

沃檀有心給她占了先機,眼裡也立馬婆娑起來,嘴張了半天,隻聞喉頭的哽咽,再難改口。

就這麼無言地抽抽半晌,才抹了把淚,繼續下去。

「我原該喚您一聲旁的,但我不願給您添麻煩,如今有與您這般見麵,能喚您一聲姑母,我已經知足了。」沃檀打著哭腔,又示意丫鬟香葉捧了東西來:「聽聞姑母總是夜難安寢,我便特意做了這藥枕,裡頭放了好些寧神安眠的草藥。我針指粗糙,還請姑母莫要嫌棄。」

「好孩子,你有心了。」陳夫人沉鬱又潸然,眼中潮氣酸楚,順勢將人攬進懷中。

當著秦大將軍的麵,二人均是似模似樣。一個楚楚可憐地給人上眼藥,而另一個,則還要扮起長輩的慈愛來,同樣送贈她一支鑲了寶珠的鎏金步搖,以及一套看盒子便很是貴價的頭麵。

這還不算,陳夫人牽著沃檀到了妝鏡之前,親手替她將那步搖簪上,活脫一位溫柔備至的好母親。

既已私下相認,便免不得要談及沃南,亦免不得引來陣陣嗚咽。

待這出好戲娛演有一會兒後,外客也便陸續過府了。

秦府沒有當家主母,唯一的老太君又不多適宜招待人,而於秦大將軍來說,旁的客人他可暫放一放,未來親家登門,卻是怎麼都得立馬撇身去作陪的。

再看陳夫人,也不可能總在這院中與沃檀哭來哭去。作為這家的姑奶奶,她少不得要幫著應付來客,打點細務。

依依不舍地與陳夫人暫別,沃檀也在不久後見了今日的頭一位女伴,亦便是秦元德的未婚妻,戴綰兒。

戴綰兒是為翰林院的掌院學士之女,真正的清貴門第,生得也是一幅端靜模樣,說話徐聲緩語,透著些羞。

再看領她前來的秦元德,五大三粗的爺們兒今個臉紅得像番柿子,說話也刻意掖著嗓子,像是生怕嚇著了姑娘。

活躍氣氛也好,拉近距離也罷,沃檀有意無意地打趣幾句,果然把個秦元德臊得說話都不利索,慌忙尋借口跑了。

早起還虎虎生威與人拆招對昭的爺們,朝外跑時腳下拌蒜,狼狽得令人直發笑。

戴綰兒性子溫軟,行止也很是得體,有著濡養在詩書禮教中的良善。縱有滿腔好奇,卻也不曾主動提起可能會讓沃檀尷尬或引她「傷心」的話頭。

二女在院子裡小聊片刻,不說一見如故,氛圍倒也和諧,直到陳寶箏的出現,才砸破了這股子和諧。

說砸,半點不為過。

按沃檀所想,要陳寶箏當真來了,少不得要對自己冷嘲熱諷一番,可哪知她那股子嬌橫且目中無人的氣勢,竟放了六七成在戴綰兒身上。

聽了幾耳朵沃檀才知,戴綰兒那位庶姐,過幾日便要入東宮給太子當良娣。

良娣,太子妾室裡頭位份最高的人物,難怪陳寶箏這小心眼子逮人妹妹撒氣,說話不陰不陽,麵上要笑不笑。

但令沃檀覺得奇怪的是,自己好歹跟她不算生人,可這陳寶箏好似壓根不當回事,全程連正眼都沒怎麼瞧過來。也不知是覺得自己不配得她過多注目,還是而今當了太子妃,連外祖家的人都不怎麼放眼眶子裡了。

擠兌完戴綰兒後,陳寶箏打發阿貓阿狗似的,隨便賞了一瓦粉晶給沃檀,又睨了眼跟在後頭的胡飄飄:「你不會也有什麼身世,爹娘救過什麼大官兒,改天也死氣白咧攀著關係給人當乾女兒去?」

胡飄飄還是穿著男裝,也不知跟陳寶箏怎麼處的,聽她話裡有話,卻眼皮也不抬地答道:「太子妃高瞧屬下了,屬下爹娘都是鄉野間的癩蛤\\蟆,別說見著大官兒了,就是看見個穿著齊全的打跟前暈過去,那也隻有脫人衣裳典當的心思,救人還生怕浪費糧食。不過您要打算施恩,屬下在窯子裡頭倒是拜過把,太子妃讓人尋一尋,召幾個姐妹進宮裡聊兩句?」

她說姐妹,卻又沒說誰的姐妹。這話捋著尾巴尖兒猛地一聽,還倒是陳寶箏的姐妹。

按說這樣犯上的話,莫說陳寶箏眼下當了太子妃,就算陳寶箏仍然是陳府千金,那也得跳腳發爛渣。但出乎沃檀意料的是,她竟隻怒瞪了胡飄飄一眼,打月匈腔裡迸了聲冷哼,便在下人的攙扶之下,昂著頭離開了。

再尋扌莫胡飄飄那無異於挑釁的態度,又像渾不在乎,又像有恃無恐。

沃檀看她兩眼,她卻連個眼風都沒打過來,活像跟自己不認識似的。

賓客還未到齊,沃檀這個乾女兒此刻便如新婦似的,不等那認親時刻,不好隨意出這院子,便也隻能眼睜睜看著胡飄飄溜了。

東宮的人走後,沃檀由戴綰兒陪著,又見了幾位特意跑來先睹為快的官夫人。這些人瞧她的眼神便跟打量貨物成色似的,處處透著估扌莫。

戴綰兒是個能頂事的,方才遭陳寶箏好一通擠兌,她都不卑不亢地應付下來。等這些貴婦人帶著目的與沃檀交談時,戴綰兒也言笑晏晏地幫著回應幾句,推笑幾通。

雖未嫁來秦府,但已有長嫂風範。

送走又一拔人後,沃檀與戴綰兒還未來得及多喘兩口氣,便聽了新的通稟。

蘇國公府的人,來了。

按沃檀方才的觀察,家裡頭但凡有未出閣的閨女,那些夫人們都會帶著女兒一起來,拿同齡人間的結識當個幌子。沒有未婚閨女的,才會和別的夫人結伴一起。

是以在沃檀的預料中,她以為自己能看到蘇國公府兩母女,哪知她起身迎到門口,卻隻看到個蘇取眉。

按說先前給陳寶箏當護從時,沃檀也是跟蘇取眉見過的,但大抵是她男女裝扮差異太大,又許是蘇取眉壓根不曾留意過陳寶箏身邊的人,見了沃檀的麵後,蘇取眉並未露出分毫詫異之色。

不過……她眉宇之間腳步之下,都透著說不出的慌亂,像是在躲避什麼人似的。

「蘇姑娘。」

「綰兒妹妹。」

互相問候之後,戴綰兒給蘇取眉做了引見。

官宦世家中的閨秀們基本都是八麵玲瓏的人物,陳寶箏那樣目中無人的,才是養歪了的異類。是以來回幾句客套話後,蘇取眉便親親熱熱地喚上了檀兒妹妹。

今天來的人多,她不是頭個這麼稱呼沃檀的,但絕對是最令沃檀聽著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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