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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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那日,天還未亮,宮人們早已捧著麵盆巾帕在外等候,隻等新帝起身,便魚貫而入地進來伺候。

陸雪朝親自為謝重錦更換上朝服,整頓衣冠,又扶正那頭上象征天子的十二旒冕冠,抬眸不經意間與他對視一眼。

隔著十二珠旒,一身冕服,兒時竹馬、少年知己、枕邊愛人的影子突然遙遠陌生起來,變成眼前這個威嚴肅穆的尊貴帝王。

陸雪朝微微恍然,心中忽生一股莫名的不安。

然當謝重錦垂眼對上他視線,滿目柔光,眼帶笑意,熟悉神色與舊日身影重疊在一起,似乎又都沒有變。

許是他想多了。

二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今日陛下登基。」陸雪朝壓下心緒,勾唇祝願,「臣祝吾皇萬歲,長樂無極,吾國永昌,萬民安康。」

謝重錦攥住他的手,含笑道:「也要皇後相伴在側,一同為國為民,朕方能長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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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大典繁瑣又冗長,又要和封後大典一同舉辦,儀式隆重,費時費力。從天不亮的寅時開始準備,直到日頭毒辣地高照,禮官還在滔滔不絕地念著新帝登基的賀詞。

高台上的少年帝王無聊得想打哈欠,身邊的陸雪朝輕輕捏了捏他的手,低聲提醒:「陛下,注意儀容。」

泉水般清冽的聲音入耳,困意與躁意一掃而光,謝重錦瞬間端冕凝旒,連身姿都挺拔些許,輕咳一聲:「多謝皇後提醒。」

「不過這禮官廢話也著實太多了些……這朝服厚重,日頭毒辣,你這身子站這麼久可受得了?」仗著高台與台下站的百官相隔甚遠,講話落不進旁人耳朵,謝重錦光明正大地在如此嚴肅的場合跟陸雪朝說起悄悄話。

「陛下……」陸雪朝無奈,「一生一次的典禮,忍忍便過去了。」

謝重錦目不斜視,嘴上仍閒不住:「那清疏與我說說話,聽見清疏說話,我才不覺得難熬,這日頭曬得我上火。」

陸雪朝略一沉吟:「……那,懷允午膳想不想吃蓮子羹降降火?」

謝重錦愉悅道:「又是清疏親手做的?清疏做的東西,我當然都想吃了。」

……

底下文武百官還在被烈日摧殘,仍辛苦地保持姿勢一動不動,生恐在重要場合行差踏錯,殊不知台上的帝後已經在聊午飯吃什麼了。

兩個少年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時間流逝飛快。等禮官唱詞終於結束,接了傳國玉璽,受完群臣跪拜,從此就正式是皇帝與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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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典結束後,百官都等著謝重錦下詔令。

按照慣例,新帝登基,下的第一道詔令就是大赦天下,以示新皇仁德。

禦書房中,謝重錦正在擬詔。

大赦天下是每個新皇都會做的事,赦免一切牢中罪犯,抹消犯罪記錄,給罪犯們重新做人的機會。謝重錦不打算打破這個規矩,但也要做點改動。

若真是無差別全部赦免,對犯人是仁慈了,對被那些犯人害過的受害者卻是一種殘忍。謝重錦正在擬三不赦——罪大惡極者不赦,不知悔改者不赦,服刑未半者不赦,確保犯罪需要付出代價。

他擬完詔,將詔令交給雲珞去頒布,向來對他的命令忠實行動的雲珞卻第一次麵露遲疑,隨即跪下:「陛下三思。」

「朕意已決。」謝重錦知道自己對大赦天下的改動並無先例,然他開了這個先河,後人不就有先例可循了麼?古來大赦天下,不知放出多少窮凶極惡之徒,又不知令多少人有冤無處訴,他早覺得該改一改了。

雲珞一貫喜怒不形於色,此刻語氣中的驚愕卻掩飾不住:「您當真……要廢了皇後殿下?」

……什麼?

謝重錦一時沒聽明白。

「雲珞服侍陛下多年,並不覺得您對皇後殿下沒有真心。」雲珞從不多話,今日話卻格外多,也是覺得陛下行事實在荒謬,荒謬到超出他的理解,「您若隻是利用皇後殿下身後的丞相一黨登位,今日不辦封後大典便是。何必午時封後,晡時廢後,如此實在過於羞辱。陛下……陸丞相是忠臣。」

謝重錦越聽越古怪,將雲珞手中詔書奪回,定睛一看,神色一震,眸中滿是不可置信。

那竟是一道廢後詔書。

詔書上寫,皇後德行有虧,廢去皇後之位,貶為庶人,打入冷宮……

這都什麼跟什麼。

他寫的明明是一道大赦天下的詔書。

謝重錦想將聖旨撕了,這柔軟布帛竟如鋼鐵一般,縱使用上內力,也難以撼動分毫。

見無法損毀這聖旨,謝重錦乾脆重新寫了一道。方才沒注意,這回才發現,他心中想的是大赦天下,提筆寫的卻是廢後詔書。

謝重錦不信邪,聖旨寫了一道又一道,心中越來越驚駭,結果沒有任何改變。

他想寫的分明並不是這個,可仿佛有什麼人無形中操控了他的身體,逼他隻能寫出廢後詔書。謝重錦握著毛筆的手顫得厲害,一筆一劃努力想寫出「大赦天下」四字,最後紙上浮現的卻都是……

打入冷宮。

謝重錦又驚又怒,氣上心頭,拂袖將那些聖旨都掃落於地。

雲珞見那被扔了一地的廢後聖旨,微微蹙起眉。

看樣子,陛下確實對皇後殿下深惡痛絕,恨不得立刻廢了他。

難道以往……陛下對皇後殿下的寵愛都是假象?

那陛下也演技太真,演得他竟未看出半分。

雲珞沉默片刻,慢慢撿起一副聖旨,緩聲道:「諾。奴這就去重雪殿向皇後殿下……不,陸庶人宣旨。」

他隻忠於陛下,盡管陛下這次的命令實在讓他無法理解,他也隻管照辦便是。

謝重錦仍處在突然身不由己的震驚中,見雲珞拾了聖旨要走,當即就要喝止——不許去!

然那聲呼喊生生啞在嗓子裡,謝重錦聽見自己冷靜的聲音。

「去宣吧。」

……

謝重錦快被這突來的怪異逼瘋了,滿心怒火,無從宣泄。

究竟是誰,突然接管了他的身體?

雲珞辦事效率高,對他從令如流,這本是一個優點。然而現在,謝重錦恨透了這個優點。

他無法發聲,隻能隨雲珞一道前往重雪殿,試圖阻止。

陸雪朝見了他,笑意盈盈地上前來見禮。

若是平常,謝重錦定然早已上前一把扶起他,他們之間從來無需講究那些虛禮。

可現在,他腳步定在那裡,宛如一個冷漠的旁觀者。

雲珞打開聖旨,掩去復雜神色:「皇後聽旨。」

陸雪朝略微好奇地看了謝重錦一眼,配合地跪下接旨。

這是要給什麼驚喜?多大的賞賜,還勞他專門擬道聖旨。

然而聽到雲珞宣讀的聖旨內容後,陸雪朝神色越來越淡。

他起身走上前來,站在謝重錦麵前,定定看他片刻,突然一笑:「陛下,玩鬧也不是這樣玩兒的,這個玩笑……開得有些過了。」

他在等謝重錦給一個解釋。

謝重錦無從解釋。他身體不能動彈,口舌不能言語,連提筆寫字都不受自己控製。

兩人靜靜對視了很久。

察覺到謝重錦並沒有開玩笑的意思,陸雪朝微怔。

他垂下頭,慢慢紅了眼眶,良久,才輕聲問:「臣何罪之有?」

彼時,陸雪朝隻是個十七歲少年。

自小被謝重錦寵慣了,再深的心計,也掩飾不住自己的難過委屈。

他也並不想掩飾,發紅的眼睛倔強地望著謝重錦,水光瀲灩的眼底含著清淚,看得謝重錦心疼不已,方寸大亂。

陸雪朝當然沒有罪。謝重錦也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明明昨天一切還好好的,他們還一起憧憬著光明燦爛的未來,今日就橫遭變故,陰霾籠罩,荒唐至極。

陸雪朝始終沒有等到答案,雙眸漸漸黯淡,一言不發地被帶去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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