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從陰間來（2 / 2）
「葉先生，你從總部發過來的調查指導意見，我都認真看過，也按部就班實施。可是，女孩子說不清她去過那裡，加德滿都的城市監控係統覆蓋麵再全，很多地方也是處於人工盲區，無法得到畫麵資料。」
我能夠理解，私人場所不得設置監控攝像頭，這是全世界共同遵守的城市管理規定。
神秘女孩子在加德滿都出現了二十四小時，大概時間段是第一天的上午十點鍾到第二天上午十點，此後就一直處於監控之下。
到達酒店，我就見到了那個神秘的女孩子。
她是東方人，身高一米六十左右，眼珠烏黑，眼神深邃，注視著我的時候，雙眼如同一具掃描儀，上下打量，仿佛要將我全都復製到她的記憶中。
如果不是看過資料，我肯定會認為她是一個正常人。
當下，她穿著一直拖曳到腳踝的白色長裙，黑色長發紮成了兩尺長的馬尾，隨意地垂在後背上。
「我叫葉開，是世衛組織的商業調查員，請問小姐尊姓大名？」
這是例行調查，隻要對方說出自己的私人情況，就可以按圖索驥，找到她的來處。
「我是來救你的。」女孩子咬著嘴唇，緩緩地說。
「好，多謝你來救我，但我首先要知道你的名字，可以嗎？」做為調查員，我很有耐心，也有經驗，應付現在的情況。
「清算日到來的時候，有罪的人下地獄，上刀山，下油鍋，進十八層阿鼻地獄，永世不得離開……」
她的嘴唇原本十分蒼白，此刻已經滲出了血絲。
我很清楚，她的情緒正在由平靜轉向激動。
「小姐，你是怎樣到達雪峰頂上的？有什麼人幫你做到的？是直升機還是其它升降設備？」我繼續詢問，故意忽略她的激動情緒。
在構造專家的反復推演下，最終得出的結論是，即便是直升機，也不可能無聲無息地把她送到觀察所外麵。
「葉開，毫無辦法，我們想不出任何辦法，讓她在那種情況下出現在觀察所外麵。」
這是最終結論，但總部調查的最高原則是——「存在即合理」，我們調查的是已經出現的一件真事，即便在理論上完全說不通，也必須找到造成這種結果的原因。
此刻我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女孩子，更加確信總部專家們的定論，一定是發生了某種常人難以理解的詭異變化，才導致了這個女孩子的突然出現。
「有罪的人都要下地獄，我從陰間來，從現在起就聽我召喚，低頭贖罪，還有機會上天堂。世人都有罪，地獄之門已經打開，我從陰間來，我來自深淵……」
站在一邊的錢伯斯俯下身，在我耳邊低語：「調查審訊一直都是這樣，她什麼都不說，測謊儀也用過，沒有任何作用。我們向全球生物係統輸入她的血液資料和指紋表征，卻匹配不到任何結果。」
我相信錢伯斯，總部的個人評價體係相當嚴謹，不會有任何遺漏。
但是，他剛剛說的話等於是推導出了一個謬論——「女孩子是一個不存在的人。」
全球生物係統的容納上限為一千億單位，當前全球人類達到七十二億，資料都已經被錄入係統，根據各自的生物表征，分門別類存儲。
「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從總部到這裡的路上，我設想過無數種可能，但現在都被堵死了。
「看那裡，深淵……直通地獄，直通陰間，我從陰間來，拯救你們，拯救你們……」
「那幅唐卡是怎麼來的？又去了哪裡？」我問。
很多時候，關鍵物證能夠讓事情柳暗花明又一村。
女孩子根本不理睬我的問題，隻是自說自話。
她的樣子根本不像是精神病人，也不像自閉症、夢遊症、幻想症，而是完全正常。
當她說自己來自陰間的時候，就好像在新生見麵會上介紹自己來自港島、東瀛、洛杉磯、巴黎一樣，隻不過把地址換成了「陰間」。
「小姐，如果你一直這樣，我們隻能把你送入精神病院治療，那就太遺憾了。你最好想清楚，究竟要表達什麼，要達到什麼訴求，都好好告訴我們。希望下次見麵，你的情緒已經調整好了，我們可以認真談。」
無奈之下，我隻能暫停談話。
「我從陰間來，清算日就要到了，記住，清算日到了……」
女孩子大叫，但所有人都已經麻木。
回到臨時會議室，錢伯斯脫下外套。
他的身體極度健碩，如同著名電影演員巨石強森一樣。
「葉先生，這件事已經讓我焦頭爛額，按照總部指示，如果沒有新的進展，就隻能把她送往精神病院。這雖然有點掩耳盜鈴，但也顧不得了。」
關於巨幅唐卡的問題，錢伯斯此前上交過一份報告，調查結果是，附近寺廟和博物館都沒有丟失報告。
女孩子裹著唐卡出現在王宮廣場，後來一直向東，穿過老城區消失了。整個過程，歷時三小時，有一百多個攝像頭可以作證。
按照攝像頭給出的資料，她沿著大路向東，進入杜巴廣場老城區後，圍觀者越來越少，她越走越快，最後一次出現在攝像頭下麵，是在老城區的東頭，也就是加德滿都人種學博物館的位置。
從資料上看，她在博物館門口停了停，轉身向後，又進了老城區。
錢伯斯搜索全城，並沒有找到那幅唐卡。
唯一的解釋就是，在登山過程中，唐卡脫落，跌下了山穀，然後被白雪覆蓋，永遠消失了。
「葉先生，我覺得可以結案了。」錢伯斯說。
我笑了，這樣結案，等於是走過場，我千裡迢迢從總部到這裡，絕對不是為了敷衍了事。
「還是有很多疑點，我再調查調查。」我很有禮貌地拒絕了錢伯斯的提議。
做為總部派出的調查員，我有權力否定錢伯斯的任何結論，自主決定什麼時候可以結束此次調查。
剛剛看到那個女孩子，我有種奇怪的感覺，對方的五官相貌，似乎跟白菲有些接近。但是，白菲身上充滿了積極向上的正能量，而那個女孩子眼中卻充滿了怨毒。
或許從陰間來的人，都帶著這種仇恨的烙印。
「錢先生，找到那幅唐卡，至少也要從視頻截圖中，找出唐卡的來歷。」這就是我的新思路。
錢伯斯有些為難：「葉先生，這恐怕並不容易，雪山地區的唐卡生產作坊超過七千家，各大博物館裡的藏品超過六萬幅，一一調查，耗時太久，我又沒有多餘的人手……」
我在紙上寫下了唐卡的尺寸數字，然後交給他。
唐卡作坊的確很多，但有能力創作巨幅唐卡的，寥寥無幾。
隻要從尺寸入手，事情就很簡單了。
錢伯斯會意，黝黑的臉上立刻有了笑容。
接下來的時間，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仔細觀看剛剛的訊問錄像。
我把畫麵放到最大，那個女孩子占據了大半個屏幕。
「我從陰間來」這句話，是一切交談的重心。
我注意到，每次她說這句話之前，都會深吸一口氣，用力地挺直後背。通常情況下，隻有莊嚴宣誓的人，才會出現這種下意識的動作。
「難道真的如白菲所說，『從陰間來』是一種隱喻？」我感受到了自己內心巨大的困惑。
大約看了十幾遍，我突然意識到談話時女孩子的手腳都有微小的動作。
我繼續放大畫麵，隻觀察對方的雙手。
「她在結手印，藏密手印。」我為自己的巨大發現而忍不住低聲歡呼。
其實，她不但是用雙手結手印，雙腳的腳趾也是一樣。
藏密手印是雪山寺廟的不傳之秘，隻有內門修行弟子，才有機緣從師尊那裡繼承過來。
手印是指密教修法時，修行者雙手與手指所結出的各種姿勢，音譯作母陀羅、慕捺羅、母捺羅，或稱印相、契印、密印，或單稱為「印」。
佛菩薩及本尊的手印，屬於本尊身、語、意三密中之身密，象征其特殊的願力與因緣，能產生特殊的身體力量和意念力量。
就在我向女孩子提問之時，她的雙手雖然沒有接觸，但卻是結成了蓮華拳印，雙腳也是如此。
她恰巧穿著酒店裡的拖鞋，我才能觀察到其腳部的特殊動作。
在密教中，蓮華拳印為十二掌印、六大拳印之一，又稱為胎拳，常被用為胎藏部的印母。
其原始印相是握頭反指以下之四指，以大指壓頭指中節側方。如《大日經疏》卷十三所說：「如常作拳法，大指豎之。」關於此蓮華拳的代表意義，多指未敷之蓮華。
能夠手指不動，隻憑借著指尖的動作結成意念手印，那已經是修行者的極高境界。
更何況，女孩子用腳趾結印，其修行水平，絕對相當高明。
同一時間使出兩次蓮華拳印，證明她的內心充盈著至真、至善、至美的淳樸精神。
我為自己的發現而驚喜不已，這應該是發現對方真實身份的另一個突破口。
由手印想到唐卡，我的思路繼續飛速躍遷，馬上打開了錢伯斯提交的視頻資料，找到女孩子出現在王宮廣場的那一幕。
女孩子身上裹著的唐卡以紅、黃、藍、白為基調，四邊鑲嵌著金絲銀線，在陽光下閃爍著珠光寶氣。
我先讓畫麵停頓，然後無限放大。
那幅古風唐卡的主體內容是一棵大樹，紅的土地，黃的樹葉，藍的樹枝，白的樹乾，色彩和構圖極其豐滿，鋪滿了整幅畫麵。
在傳統的唐卡技藝中，白色代表吉祥、純潔、慈悲、和平，藍色代表怒、嚴肅、凶惡但不失美感；紅色代表權力，黃色代表功德廣大、知識淵博。尤其是黃色，特別適用於刻畫性格溫和，又稍帶有嚴肅的人物形象。
如此巨大的一幅唐卡，不可能憑空跳出來，一定會有準確的出處。
如果錢伯斯的工作能夠做得更細致一些，定能找到其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