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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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小路子領了個宮女朝她走來。

因為太子的緣故,福兒也沒少跟小喜子手下這個小太監打交道,估計也是清楚福兒最近得寵,小路子往這走時就在給福兒做眼色。

走過來後,小路子道:「這是皇後娘娘身邊的晴姑姑,請姑娘過去一趟。」

福兒心裡咯噔一聲。

一瞬間她腦中閃過無數念頭,表麵上卻裝得略微有些詫異,但還是溫馴又乖巧地隨這位晴姑姑去了。

連個盹兒都沒打,甚至也沒跟一旁急得快哭的念夏說話,仿佛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福兒的淡定讓晴姑姑不禁有些側目,不過她當著福兒的麵也沒說什麼。

之前福兒就猜這幾座帳篷是搭給陛下皇後幾人使的,果然如此。

來到皇後的帳篷前,四周有侍衛,門前還站著幾個宮女太監,一看就非平常處。

晴姑姑進去了,讓福兒站在外麵等著,可過了好一會兒,對方都沒出來,福兒隻能繼續站著等。

第一個下馬威來了,也不知等會兒娘娘會怎麼處置她?

是覺得她勾壞了太子,賞她一條白綾?還是根本不露麵,就以各種刁難人的手段,先把她折騰一遍,再警告她?

福兒覺得自己真本事了,這種時候還有心思胡思亂想。

也不知太子現在在哪兒,可是知道她被他的母後叫走了?

帳篷的門簾從裡麵被掀開,晴姑姑走了出來。

對方極為冷淡、讓人根本分辨不出任何情緒地看了福兒一眼,道:「娘娘讓你進去。」

福兒進去了。

發現明明是座臨時用的帳篷,裡麵的一應用物卻一樣不少,不光有榻有屏風,還有桌幾,也不知這些東西從哪兒來的,明明她也沒看見運家具的車。

福兒進來時,黎皇後正在用膳。

桌上擺了七八個菜,難得福兒頭一回注意力不在吃食上,而是都給了皇後。

黎皇後穿著一件綰色的交領褙子,上麵繡著大朵的鳳穿牡丹,但看著很素淨典雅,下麵是條月白色的褶裙,裙擺上有兩道刺繡裙襴。

與上次福兒見到的皇後完全不一樣,若說戴著鳳冠穿著後服的皇後是美艷端莊的,帶著一股銳不可當的氣質,此刻的皇後卻冷淡素雅到極致。

明明是一個人,卻能美得如此有反差之感。

福兒終於知道太子出眾的容貌像誰了,明明就和皇後娘娘有四成像,隻是太子是男子,輪廓看著硬朗一些,不像皇後娘娘,帶著屬於女性的柔媚。

「見到娘娘,還不跪下?」

福兒回過神來,忙跪了下。

皇後依舊用著膳,從始至終連眼皮子都沒動一下。

直到她放下筷子,有數名宮女捧來香丸、茶水、唾盂、水盆和帕子,她漱了口又淨了手,徐徐站了起來。

什麼是世家貴女?

大抵這就是了。

可能是福兒隨性慣了,她頭一回在麵對一個女子時,有一種自慚形穢之感,甚至連帶覺得這樣的女子所生的孩子,也一定是這世上最美好的人。

而搶了太子初次的她,無意是這世上最粗鄙的人,糟蹋了人家養了多年的好苗苗。

本來心裡還有那麼點激憤和不以為然,此時都成了羞愧。

「你叫什麼名字?」

娘娘的聲音也好好聽。

「奴婢叫福兒。」

「福兒?倒是個有福氣的名兒。」皇後輕聲喃喃,又道,「抬起頭來。」

福兒怯怯地抬起頭。

看清她的麵相,皇後怔了一下。

不光是皇後,連迎春都是一愣。

無他,這樣一個麵相的女孩,怎麼都跟她們想象的狐媚子無關。

因為羞愧,福兒不免生怯,因為生怯,眼神就顯得忐忑,再配上她這張臉,讓人下意識就覺得這就是一個膽子不大,看著挺老實的姑娘。

本來皇後心中壓抑了多日的怒火,莫名其妙沒了,她甚至有種『也許不是此女狐媚,而是太子還在跟她鬥氣』之感。

皇後並不是不講理的人,隻是如此一來,倒顯得她有些小題大做了。

為何化解自己的小題大做,皇後問道:「你是哪兒的人?何時進的宮?」

「奴婢是遼陽人,元豐二年入的宮。」

「遼陽?遼陽靠近建京,算是苦寒之地了。」

建京乃大燕陪都,燕人就是從這裡一步步壯大勢力直至入主中原,並登頂建立了大燕國,因建京乃燕人發源之地,特將此地定為副都。

即為副都,地位自然不同尋常,可燕人入主中原多年,再加上建京地處偏僻,氣候寒冷,十分貧瘠,久而久之就被邊緣化,平時都是作為犯了錯的宗親及失勢官員的流放及養老之地。

「奴婢祖籍是遼陽的,家在建京,當年有宮裡的公公去召選宮女,奴婢因家裡太窮,家裡的孩子又多,奴婢總是吃不飽,奴婢的娘實在沒辦法養活了,就把奴婢送來當宮女,奴婢剛進宮時才六歲,在宮裡待了十二年。」

聽完福兒的身世,連迎春眼中都不免透露出幾分憐憫之色。

這樣一個女孩,怎可能是個狐媚子?

皇後放緩了聲調:「你可知本宮招你來是為何?」

「為何?」

福兒喃喃了聲,抬起頭看向皇後,神色有些茫然,也有些恐慌。

「奴婢不知。是不是因為奴婢沒有服侍好殿下?奴婢其實已經很用心服侍殿下了,若是奴婢有什麼地方服侍得不好,還望娘娘恕罪。」

見她慌成這樣,皇後更覺得將人叫來之舉有些冒失。

「罷,本宮叫你來不過是想見見你,如今見了,看你倒是個老實的。你既有用心服侍太子,以後繼續用心服侍便是,再過幾個月太子妃就要進門了,若是你能老實本分,想必太子妃定不會吝於給你一個名分。」

「謝娘娘,謝娘娘!」福兒很驚喜的樣子,連連磕頭。

「好了,你退下吧。」

出了帳篷,福兒抹了把冷汗。

她不禁扌莫了扌莫自己的小圓臉,又被自己的臉救了一次。

皇後娘娘不愧是皇後娘娘,明明被她唬過了,還不忘敲打她,讓她老實本分一些,不得生出任何驕矜之心,還讓她要對未來的太子妃恭謹本分,如此一來才能得到名分。

福兒心中有些黯然。

這些日子因太子對她的縱容,她漸漸忘乎所以忘了自己的身份,皇後的敲打無疑像一盆冷水,澆在她頭上,讓她頓時清醒了不少。

可日子總是得過不是?

因身邊有那位晴姑姑送她回去,福兒也不敢多想什麼,一路老老實實地跟在旁邊走。

剛走出帳篷範圍,就見一個人大步流星往這裡走來。

正是太子。

太子神色很匆忙,臉上隱隱帶著一點怒氣。這是福兒對他還算了解,才能看出來,換做別人,頂多覺得太子走得有些快。

「殿下。」

福兒一個趔趄,被太子拉去了身後。

「母後叫福兒去做什麼?」太子看著晴姑姑,質問道。

晴姑姑一愣,沒來及說話。

福兒聽出太子腔調不對,忙道:「殿下,娘娘叫奴婢過去沒做什麼,隻說是想見見奴婢,娘娘還誇奴婢侍候殿下侍候得好,讓奴婢以後繼續好好侍候殿下。」

「真的?」

福兒看出了太子臉上的不信,她也不知這母子二人是出了什麼問題,以至於太子竟不信自己母後,但此時顯然不是細究這個的時候。

皇後會對她重拿輕放,是因為相信她是個老實的,也有盡心服侍太子。若此時因她的緣故讓太子和皇後爭吵起來,或是產生了什麼矛盾,她即使這會兒不死,以後恐怕也活不了。

因此她連連點頭:「當然是真的,娘娘還誇奴婢了。」

說話的同時,她沒忘手上暗暗使勁,想把太子拉走。

兩人離開了這裡。

一直到走出一段路,太子才道:「你拉孤做什麼?」

福兒翻了他一眼:「那地方人多眼雜,若是被人瞧去了,傳出什麼對殿下不利的謠言,奴婢不是萬死不辭?」

太子一隻手背在身後,一手指了指她。

「你什麼時候說話不翻孤白眼,自稱奴婢時恭謹些,孤就信你。」

好吧,他也算看穿她了,但她真是為了這個原因,當然還有另一層原因,有那位晴姑姑在,她不管是和太子說話還是勸他,都不太方便。

而且她在皇後那兒扮得是憨厚老實,若在晴姑姑麵前露餡,不等於在皇後娘娘那也露餡了?到時候等待她的下場還是不會好。

「我又沒有說假話,皇後娘娘的地方,萬眾矚目,您是太子,也是萬眾矚目。就好比咱們現在在這說話,指不定暗中就有人窺探,奴婢拉殿下走也是為了殿下好,殿下不謝奴婢,還說我說假話?」

說著,她捂著眼睛假哭起來。

衛傅覺得自己上輩子肯定沒做好事,才讓他攤上這麼個頑劣刺頭又膽大包天的宮女。關鍵她還不是普通宮女,是……

想到以後她要給自己做妾,自己還要麵對她好多年,他就有一種頭疼之感,就是那種又頭疼又無奈的感覺。

「這會兒你又不怕人暗中窺探了?被人看見,還以為孤欺負你一個小宮女。」

「殿下就欺負我了。」福兒捂著臉繼續嚶嚶嚶。

太子往四周看了一眼,見小喜子早就避到了一旁,仰頭在看天上的鳥,便伸手去扒拉她捂著眼睛的手。

「不準再裝相!」

福兒當即停了哭聲,悄悄在指縫裡瞅了他一眼,正好對上他看過來的眼神。

她在指縫後麵眨了眨眼。

他咬牙切齒又十分無奈地搖了搖頭,扭頭走了。

福兒忙放下手,老實地跟在他後麵走。

兩人來到一處空置的帳篷,看模樣應該是專門供給太子歇息之用。小喜子跟在後麵想進來,被太子瞪了一眼,忙縮著脖子出去了。

這時,太子才看向福兒:「你老實跟孤說,母後叫你去是做什麼?」

啊呀,他怎麼發現了?

「你插科打諢跟孤耍無賴,不就是想轉移孤注意力,你以為孤沒發現?」

這下福兒徹底不裝了,她垂眼扣了扣月要上垂下的絲帶,幽幽道:「殿下問這個做什麼?」

「你是孤的宮女,難道孤不能過問?」

看著他的眼睛,福兒一時間腦中閃過無數念頭。

就在不久之前,她才想過要保全他的顏麵,哪怕清楚他和皇後娘娘之間的矛盾,也不能表現出來。

福兒不記得是什麼時候了,應該是甄貴妃剛入宮正盛寵那兩年,她那時還小,好奇問陳司膳,為何陛下寵愛貴妃,不寵愛皇後娘娘。

陳司膳沒說皇後如何,反而說起了陛下。

說男人都是要體麵和尊嚴的,他們喜歡別人崇拜仰慕自己,如果他們在一個人麵前顯露過自己不堪顏麵盡失的一麵,哪怕他再看重這個人,也不會想麵對她,因為這會讓他回想起自己的曾經。

後來她才知道陛下做太子時,也是諸多不易,皇後的母家黎家給了許多助力。偏偏陛下登基後,卻不太親厚黎家,也漸漸不再親近皇後了。

所以她是該保全他的顏麵,將此事糊弄過去,以後繼續像現在這樣,一麵周全他當太子的傲氣和體麵,當一個依賴他仰望他,偶爾會尥蹶子試探他底線隻知吃吃喝喝嬉嬉鬧鬧的小宮女?

還是該往前邁一步?

這一步邁出去,一個不慎,可就是全盤皆輸。

若因她導致太子和皇後對立,太子無力反抗,隻能無奈妥協,也許當時他不會說什麼,可以後每次看到她,他都會想起自己的挫敗,被人管束的憋屈,他可還會想麵對自己?

就算此時他會護著她,在娘娘麵前保她又如何?

人家是母子,現在的鬧氣也就是一時之氣,吵過了鬧過了人家依舊和和美美是母子,到時候她這個挑起人家母子對立的外人,又是什麼下場?

……

福兒總覺得自己想多了。

她以前從不是這樣的人,做人做事從來乾脆利落。

可現在她竟因為一件事,遲疑且猶豫。

看著太子的眼睛,想著他之前匆匆趕來。

他應該是聽說自己被皇後的人帶走了,特意趕來的,他也應該知道趕來可能會麵對什麼,可他還是來了。

再想想他方才說的那幾句話。

福兒想,也許他並沒有那麼稚嫩,到底是太子,肯定是極為聰明的,也許她該試著相信他?

「其實殿下不該過問的,」她嘆了口氣,略有些復雜地看了太子一眼,「不管奴婢是挨訓斥了,還是挨罰了,殿下過問了,就代表你知道了。」

「我們打個比方,現在殿下知道我挨訓斥了,那殿下是為我出頭還是不出頭?不出頭,殿下麵子受損,出頭,那是您的母後。殿下難道還真能為一個小宮女與皇後娘娘對立?」

「你挨母後訓斥了?」太子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

福兒沒想到他注意力竟然在這,忙道:「奴婢隻是在跟您打比方,是假設,殿下到底有沒有在聽?」

「那就是說母後沒訓斥你?那她叫你過去是做什麼?」

福兒簡直想捂腦門,見太子這樣,她真覺得自己是想多了,這個人根本不知道她在糾結什麼,忌憚什麼,害怕什麼。

她沒好氣地翻了他一眼,見那邊有椅子,便走過去坐了下。

太子亦步亦趨跟了過來。

「孤擔憂你安危還錯了?你還跟孤甩臉子?」

「我哪有跟殿下甩臉子,我不是在跟你打比方,可你根本沒聽。」

「你說的話孤聽了,你不就是怕孤跟母後因為你的事鬧氣,到時候母後拿孤沒辦法,對付你一個小宮女?」

聞言,福兒下巴都快驚掉了。

她以為他沒聽也沒懂,實則他不光聽了懂了,還舉一反三,一下子道破了真諦。

見她吃驚的蠢樣,太子略有些得意地戳了戳她腦門。

「你真以為孤跟你一樣是個傻子?」

福兒羞惱至極,扒拉著他指頭,放進嘴裡咬了一口。

「你屬狗的?你又咬孤?!」

「誰叫你說我傻子?」

「你難道不是傻子,又在晴畫麵前裝模作樣,又在孤麵前給母後打掩護,你那腦袋裡在想什麼?」

沒想到自己竟會遭受他的鄙夷,要知道從來都是她在心裡鄙夷他的。

福兒含怒帶怨地睇著他,恨恨道:「我想什麼?我不是不想在你和娘娘之間當壞人,惹得你們鬧氣,到時候我裡外不是人。別說我想的不對,你若不是心裡有數,何必匆匆趕過來?」

太子語塞。

須臾,他嘆了口氣道:「孤匆忙趕過來其實是有原因的。」

這話倒讓福兒好奇了。

「母後以前…做過一次跟這回一樣的事,那次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

……

之後福兒才明白發生了什麼。

原來以前東宮也不是沒有宮女,大概就是在太子十三歲那年,他第一次溢精。本來這是一種很正常的事,偏偏在皇家就不正常。

因為宮裡有給初精的皇子安排司寢宮女的規矩,當時在太子身邊服侍的幾個宮女都動了心思,為了邀寵,她們不光內鬥,還挖空心思想勾引太子。

此事被人告去皇後那,皇後大怒,就叫人把那兩個宮女帶到了坤元宮。

再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反正那兩個宮女是消失了,其他宮女也都被皇後從東宮挪了出去,因此才有之後皇後發話有宮女膽敢勾引太子一律杖斃的事發生。

「那她們勾引到了嗎?」福兒好奇問。

衛傅的臉頓時仿佛被染了色,斥她:「你問這個做甚?」

「我好奇啊。」

「孤在跟你說話,你竟然問這種事?」

「那到底有沒有嘛?」

「……」

她搖了搖他衣袖,「我實在好奇,到底有沒有?」

衛傅被她搖得又躁又窘,半天才憋了句『沒有』,又道:「孤那時候還那麼小,哪裡懂得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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