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緣法(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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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周黎蘅和黛玉陷入心靈風暴時, 楊女官陷入了頭腦風暴: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解圍才好?

黛玉被男子的聲音驚到詫異後,不由再退了一步,她這一動周黎蘅才驚醒過來, 看起來不好意思至極, 帶著五分窘迫五分無助。

楊女官終於急中生智, 想了法子出來。

她在假山後由輕到重跺了幾下腳, 故意做出腳步由遠而來的情狀,然後抬高了些聲音:「林姑娘,您在這邊嗎?」

黛玉不由麵上帶了焦急之色。

偏她獨身一人往外走,偏她自己遇到了外男!這要是讓楊女官看了去, 這話怎麼說的清楚。

或許對男人來說,這種庭院偶遇算是一種能增添光彩的花邊新聞, 但對閨閣姑娘來說, 真是要了命了!

周黎蘅見她神色,一瞬間福靈心至, 先是迅速作揖到底, 輕聲道:「我唐突了姑娘,來日必負荊請罪。」

然後一個轉身,借著院中矮石景致縱身上了旁邊的銀杏樹,錦袍翩然宛如一隻彩鳳, 將身影藏在細密的枝葉裡。

黛玉微怔過後, 這才應了楊女官一聲。

楊女官帶著笑走出來,對黛玉道:「王妃見姑娘沒穿外頭大袍子, 就命我來尋姑娘,您沒凍著吧?到底天兒還是冷了些。」

黛玉搖頭, 平了平心境, 隻道是起風了, 然後便同著楊女官往回走。

而楊女官在把黛玉送回院中後,立刻悄默聲的再次轉出來,來到銀杏樹下:「您下來吧。」

周黎蘅一聲不吭,當自己是一根樹枝。

楊女官無奈點名:「世子爺,您下來吧,下官已經看到了。」

周黎蘅這才跳下樹來——他在宮裡跟衛刃關係很好,也跟皇子們一起學些騎射之術,身手還算湊活,起碼上下樹沒問題。

他一貫是個溫和脾氣,可這回望著楊女官眼中盡是嚴肅,還帶了氣惱:「前院中有旁府的姑娘小姐,怎麼沒有人告訴我!這般沖撞了如何是好!」

楊女官被他罕見的怒氣嚇了一跳,連忙請罪,卻又無話可說。

紹王妃請客這件事,周黎蘅是知道,還親自去給林薑送過帖子。可其中具體細節卻沒人告訴他一星半點——紹王夫婦還是心虛,怕這次名為還願實為看兒媳的宴會,再鬧得兒子大病一場。

所以半個字也沒多說,紹王妃隻告訴他這一日自己在後宅還願宴請,又嚇唬他『你父親可是休沐就在前院招待清客相公們』,讓周黎蘅老老實實進宮去念書。

故而沒人想到周黎蘅會突然回府,回府也罷了,還偏就沖著這經年不到的閒置外書房來了。

「這就是緣分吧。」楊女官腦海中閃過幾個閃亮亮大字。

到底是母親身邊的女官,周黎蘅哪怕動氣,沒有再多說什麼,隻道:「勞煩楊女官悄悄幫我取一本書來。」

禦賜的書都有專門的匣子單獨裝著,周黎蘅一描述楊女官也就知道,點頭應下回去取書。

而周黎蘅則望著外書房的圍牆,出了一回神。

不可避免地想起方才一麵之緣的姑娘……林姑娘,是小林太醫的同族姐妹,那位林姑娘嗎?

——

林薑直覺方才從門外進來的黛玉有點異樣,於是便與吳老夫人完了話題,去尋在案前鋪紙要落筆的黛玉。

替黛玉放鎮紙的時候,林薑碰到她的手,隻覺如觸冰一般。不由一驚。

黛玉的身體如今調理的沒有什麼不妥,冬日更是著意進補,已然沒了往年一到冬天就手足冰涼的虛寒之症。而這會子手這樣涼,加上方才進門時微有異樣的神態,倒像是被什麼嚇到了似的。

黛玉看向林薑微微搖頭,林薑就了然先不問,隻在旁邊看她寫詩。

一時指針到了時辰,紹王妃身邊另一位女官,將所有姑娘的詩稿都收了來。

紹王妃一一翻閱細讀了一遍,又格外把黛玉的留下細看了會兒,魏夫人接過去後,自然也是著重看了黛玉的詩。

姑嫂兩個對視一眼,俱是一笑,然後讓著年紀最長的吳老夫人看:「還請老夫人這位長輩一錘定音,選個魁首出來。」

吳老夫人也戴上老花鏡,將姑娘們的詩拿過來看,不過片刻後,就看了黛玉這邊一眼,然後笑道:「我心裡倒是選出了魁首,隻可惜我說出來,又怕人覺得我是私情私意上偏心,還是叫王妃來定吧。」

林氏跟她們家親厚,京中知道的人家原也多,吳老夫人心中取定黛玉的詩,倒不好直說了。

偏生黛玉旁邊還站著吳家姑娘,此時嬌憨可愛直接發問:「祖母,聖賢書上有句話說得好呢,舉賢不避親,您老人家若是看著孫女我做的最好,直說便是,旁的姐妹們必沒有閒言的。」

給吳老夫人整的好大一個無語。

在座眾人都是哄然一笑。有跟吳姑娘好的就來拉她:「你素日的學問心裡還不知道?如何能奪魁,老夫人說的是林姑娘。」

姑娘們不是真的金殿策論嚴格各答各的,方才凡有人落筆,都有幾個歡歡喜喜湊過去看現場熱鬧的。尤其是襄王郡主,自己又不寫,就拎著她的拂塵,甩著她道袍的大袖子,各處去提前看詩。

黛玉的詩也有幾個姑娘看了,當時就贊不絕口。

吳六姑娘鬧了個烏龍,本來就紅潤潤的蘋果臉就更紅了。但她性子直率,也沒當回事,也跟著眾人笑起來。

紹王妃又轉頭問站在她身旁,方才一並看詩的襄王郡主和林薑:「兩位監場官兒以為如何?」

襄王郡主甩了甩拂塵:「很是,很是。」

林薑倒是跟吳老夫人一樣要避嫌,就隻是笑了笑。

王妃見此,就含笑蓋章:「好歹自有公論,俱我們看來,還是林姑娘的詩新巧別致,堪為魁首。」

然後取了旁邊早就備好的一方古硯作為彩頭,要贈與黛玉。

黛玉自然要上前接過王妃之賜,而紹王妃也就勢扶起她的手,就近再次端詳了一二,然後才不動聲色放開,說了句:「好孩子,果然好詩好句好心月匈。」

之後王妃又選了幾首詩點評了一二,俱是一眼挑出其中亮點,把在座姑娘們都說的心服口服。

過後王妃也沒有把收上來的諸詩稿,再讓姑娘們傳閱點評,隻是擱在了自己手旁。

迎春很是鬆了口氣,覺得不用接受公開處刑,讓別人議論自己硬著頭皮編出來的詩——要是一一傳開讓這些閨秀們邊看邊評議,迎春都想鑽地縫子了。

還有幾個跟她想法一致的姑娘,也都是心裡大石落地。

林薑看在眼裡,越發覺得周黎蘅的溫柔體貼,或許是隨了紹王妃。雖然王妃看起來性情爽利與兒子的淳厚溫和不同,但這種願意體貼旁人,替人免了尷尬為難境地的溫柔,確實與周黎蘅的善良同出一源。

身處高位,本就容易浮雲蔽目,隻看高遠。而紹王妃母子,卻都是能彎月要憐憫地上柔弱花朵的人。

-

「回王妃,爐子都備好了。」

紹王妃又帶著眾位姑娘轉換場地,回到了後院二門內的一處園子中。隻見院中設有四邊敞開的兩處亭台相對,宛如日月之形。圍亭而建的是一片白梅林,此時已過了二月上旬,梅花基本都落了,隻剩下零星數點晚梅。

與臘月裡,林薑與黛玉看到的齊陽長公主院前的梅花之茂,不可同日而語。

不過這片梅林另有一番味道,顯然經人精心修建過,並不顯得寥落,這星點梅花反而顯得乾練疏利,有種少而精的景致。

數個婆子在亭子中圍著炭爐正在燒火。

魏夫人一見就笑了:「王妃今兒是要帶著姑娘們吃烤肉?」

紹王妃點頭:「既然都做男兒裝扮,索性就學著他們男人去圍獵時吃烤肉罷了。況且今日天冷,單在外頭賞梅倒是白凍著,就著火爐吃肉賞梅,眼睛也飽了,肚子也飽了豈不好?」

饒是黛玉有心事,都忍不住一笑。

紹王妃真是有趣。瞧王妃方才點評詩句一語中的,就知是個詩書皆通的風雅人,但卻又不是那等過分追求風雅氣度的拘泥文人,竟然會想著邊賞梅花邊吃烤肉,倒是瀟灑之意多些。

亭台周圍站了許多婢女婆子,都十分能乾仔細,看著姑娘們興致勃勃的選了肉與菜,就忙上前幫著烤,還時不時調整爐子的炭火,免得火星子大了崩出來燒了姑娘們的衣裳。

林薑跟黛玉坐在一處,三春自然也跟她倆一起。林薑倒一時不好問方才黛玉是怎麼了,於是隻說閒話:「這京中也隻有紹王妃敢這樣請客了。」

這一堆官宦小姐上門,尋常人家都是要求仔細不出錯為上,吃吃點心看看文雅戲曲是最保險的。

這種帶著她們又換男兒裝,又生爐子架鐵絲網吃烤肉的,有麻煩又擔著風險。

也隻有紹王妃這樣的脾氣,這樣的地位,才無所顧忌拘束的請姑娘們來敞開了玩。

林薑隻見,連平時見人眼神總是躲閃有些木訥的迎春,和神情冷淡不愛與人相處的惜春,才來了不到半日,笑容都多了起來。

探春更是神采飛揚,方才她的詩可是得了王妃的誇獎呢。

說來她在家中時,偶然也做了些詩詞,隻苦悶無人可分享。

賈母對孫女們的功課不上心,隻說不是睜眼瞎就算了。而從大嫂子到迎春惜春,又都是各有愁苦之處,對詩文不甚感興趣的。

寶玉倒是喜歡詩詞歌賦,對自己這個妹妹也不差。可惜寶玉嘴沒有門兒,見了探春的詩就嚷嚷著,三妹妹好才學,做的詩比我強多了!以至於這話傳到王夫人耳朵裡,害的探春被王夫人冷臉冷待了好幾天。

自此後,探春也不太敢拿給寶玉看了。

於是許多時候她對景起了詩性,最終都隻是興致勃勃寫了,然後默默然燒了。

可今日,卻得了王妃與兩位夫人的誇贊,讓探春心裡如何不高興。

這會子探春就將一對金鐲子摘下來擱在案上,自己接過一個婢女手裡的銅夾子:「這位姐姐,讓我來烤兩片兒試試。」

人聰明就一通百通,她試探著烤了兩片肉,都很是成功。探春立刻就覺得自己行了,連聲問道:「你們想吃什麼,我來烤!」

黛玉也暫時拋了心事,指著茄子道:「三妹妹,我想吃點烤茄子。」這裡的烤茄子不是切成片的,而是對剖了一分為二的茄子,提前用調好的醬汁醃製過了,擱在鐵絲網上,稍一烤就汁水飽滿。這樣的新鮮菜蔬,在冬日裡比肉還貴。

倒是林薑看著茄子容易想起太上皇,不肯吃,就換了一樣:「我想吃點辣的,烤點青椒吃吧。」

探春覺得沒難度:「你們怎麼倒像兩隻鹿?隻吃些素菜。二姐姐,你要不要吃塊好羊肉?」

迎春含羞點點頭:「我,我想多放點粗鹽,方才那塊有點淡了。」於是連惜春也跟著要吃的。

探春一一接單,忙的風生水起。

紹王妃自然跟魏夫人和吳老夫人一桌,此時魏夫人正巧看著這邊,探春的顧盼神飛就落在了她的眼裡。

又想著方才探春所做之詩詞,也算是出類拔萃的,竟比許多書香門第出身的姑娘還要強——沒錯,在魏夫人眼裡,賈家隻是武將世家,可不算什麼書香門第。

魏夫人就出言道:「這賈三姑娘也是個出挑的。」

紹王妃也看了一眼,然後略微一垂眸:「是好姑娘,隻是有些可惜。」

魏夫人有點詫異:「旁人論嫡庶也罷了,可王妃在家時,對幾個庶出的姊妹,從來是不問出身隻看脾氣是否合得來,怎麼今日倒感嘆起賈三姑娘可惜來了?」

王妃看了嫂子一眼:「我是不論,所以照樣點她的詩有魄力,有骨氣。可世人皆論嫡庶,所以我才覺得她這個姑娘可惜。」

因姑嫂關係親近,紹王妃也不避諱,直接問道:「方才嫂子贊她好,必是想著家裡的幾個年齡相當兒郎的婚姻之事。可嫂子可曾想過與嫡出的子孫作配?」

魏夫人語塞,然後搖頭:「還是王妃看的透徹。」

方才她想的是將探春配給她養大的一個十來歲的庶子,那孩子早沒了親娘,跟著她長大,比別的庶子都親近,所以總不想委屈了他,看著個好姑娘就惦記一二。

叫紹王妃這樣一說,魏夫人也就察覺,她膝下不但有庶子,還有嫡出的孫輩,也有到了娶親年紀的,可她確實沒考慮探春。

為的,也就是庶出二字罷了。

紹王妃看探春烤肉有趣,也去了自己腕上的一對白玉鐲,親自拿起了紫銅的鉗子,然後對魏夫人道:「觀文觀字可見其人,這賈三姑娘,是個有主心骨的,將來必能掌家,要是嫂子看中了也很好。」

她是知道魏夫人膝下那個庶子的:魏夫人自己的兩個嫡子都年紀大了早做官娶妻各有前程去了。於是魏夫人養了這個姨娘早沒的庶子倒也很是真心,那孩子學問人品也都過得去,將來有嫡母嫡兄的幫扶,這孩子或許也能有出息。

紹王妃想著,若是魏夫人看中探春,也好。據她所知,榮國府嫡出的女兒都送到宮裡當女官,估計也不能給庶女找到什麼好婚事的。

倒是魏夫人想了一會兒,卻又隻是一笑:「罷了,這也不是我能做主的事兒,結親是結兩家之好,我看重人家姑娘的人品隻怕也不中用。」

她已經記起,長子跟她說起過寧榮二府,言辭間並無多少褒義。

紹王妃再是幽幽一嘆。

方才她的可惜二字,又何止說的嫡庶!

據她看,賈家這幾個姑娘都不錯,可惜家族日益衰落。榮國府名聲還湊活,偏生兩個姑娘是庶出,寧國府那個倒是嫡出了,可京中有頭有臉正火熱的人家誰不知道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誰願意跟這樣的人家做親家。

就連她自己設宴,請帖也隻肯下到榮國府去。

吳老夫人年老,耳朵也有些背,況且王妃魏夫人姑嫂自然有私房話,所以她隻是坐在對首,讓丫鬟給她烤點好克化的東西吃,並不摻和兩人的低聲交談。

還不時讓丫鬟把烤好的兔肉送給自家孫女那一桌並林薑那一桌吃去。

林薑忍不住道:「要是有酒就好了。」

偏這話又讓襄王郡主那桌聽去了,郡主第一個起立:「叔祖母,有沒有好酒?」

紹王妃失笑:「你看看你的打扮,世外高人似的,怎麼還要酒吃,難道不怕道尊怪罪?」

襄王郡主笑嘻嘻指了惜春道:「她穿緇衣還吃肉呢。」

惹得眾人又是一場笑。

紹王妃命人上了酒,卻隻擱在了長輩們桌上,給姑娘們上的都是果子露。

「你們年紀還小,今日想在這裡放開喝酒是不能夠了。」紹王妃笑道:「待五年十年過去,你們在座的都出了閣,我再請你們來喝酒賞梅如何?」

一提出閣之事,姑娘們當然都不好意思,也就沒人再鬧著喝酒了。

其實京中閨閣姑娘們,都有些怕出閣。

因為她們親眼看著嫂子們嬸子們在家裡立規矩,看著她們為了妾室煩惱,為了家計煩憂,為了家長裡短慪氣,有時候她們覺得嫂子們簡直跟嬤嬤們一樣囉嗦事多。嫩荷花一樣的少女,是害怕自己變成這樣的。

就像寶玉說的,女人出了嫁變成魚眼珠、但不是因為女人自願,而是珍珠脆弱,光華沒有人嗬護難免就褪去。

可看著紹王妃,她們忽然覺得出了閣也可以過得很精彩,過得很快意,甚至還少了閨閣裡頭的靦腆規矩,可以自己當家作主。

-

回府的時候,林薑跟黛玉坐一輛車,三春姐妹一輛車,俱是朱輪華蓋車。

探春依著靠枕,心中還是難平激動,紹王妃過得,是她從未想過的,還能這樣快活的人生。

連迎春惜春都被激發了一點點活力,這就是紹王妃的魅力。

三春的馬車上談論的都是紹王妃,而林薑問黛玉的則是今日出了什麼意外。

在聽說黛玉居然撞上了美人世子爺後,林薑十分詫異,然後又安慰黛玉道:「這必然是個意外,紹王妃連宮中太後壽宴都避嫌,生怕惹得她家世子發病,更不會在自家安排此事。」

黛玉頷首:「我知王妃必不是這樣的人。而我瞧世子本人也並非故意,當時連他也驚住了,還把我認成了……」想起那句世弟,黛玉倒是撐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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