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記得(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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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抱隻持續了短暫的片刻,風承熙的身體開始發抖。

像是痛苦和神誌在博弈,軀殼變成了戰爭。

「風承熙……」

葉汝真隻來得及喚他一聲名字,風承熙已經抬起了頭,眼角全是瘋狂的暈紅色,臉上已經沒有半點迷茫,眸子渾沌漆黑。

他一口咬在葉汝真右肩上。

葉汝成說得沒錯,他能認出她的臉,但時間很短。

葉汝真死死忍住了已經沖到喉頭的慘叫,壓抑成急劇的呼吸。

她沒有鬆開他,左手輕輕撫著他的背脊,一下又一下。

吉服的料子如水一樣軟滑,他的肩胛骨如蝶翼般在衣裳底下伶仃突起。

「沒事了風承熙……」

兩人依舊是相擁的姿勢,像交頸的鴛鴦。

風承熙可能已經聽不懂人話了,他發出粗重的喘息,越咬越用力,像是身體裡有巨大的憤怒和痛苦催促著他撕碎一切。

葉汝真知道這傷口一定比葉汝成臂上的好不了多少,身體的反應最真實,她的眼淚幾乎是瞬間就流了下來,分不清是身體上的疼還是心裡頭的。

但她依然沒有鬆手,貼在他的耳邊,輕聲道:「沒事了,風承熙……別怕,我來陪你了……」

這安撫漸漸起到了作用,被抱著的風承熙像是小孩子撒完了脾氣,咬合的力道一點點放輕,最後他放過了她的肩頭,抬起頭來。

他的眼角仍帶著可怕的紅暈,但眸子裡閃動著一絲做夢似的迷惘。

他看看她,又看看被他咬出來的傷口。

血從葉汝真的衣料底下滲出來,那一塊的淡青色變成了緋紅色。

風承熙歪歪頭看看她,抬起手,小心翼翼碰了碰她的臉。

淚水沾上了他的手指,他像是第一次見識到這個東西,盯著看了半晌,慢慢放進嘴裡。

然後他皺起了眉頭。

像是很不喜歡這個味道。

葉汝真再一次撲上去抱住他,又是哭,又是笑,顧忌到薑鳳聲一定在外麵聽著動靜,聲音壓得死死的,月匈口都快爆開來。

風承熙像是被這個擁抱打了個措手不及,僵了片刻,沒有動。

過了一會兒,他低下頭。

葉汝真感覺到他在舔她的傷口。

隔著衣料呢,舔不著什麼,風承熙舔著舔著似乎也發現不對勁,卻又不知如何是好,有點煩躁起來。

「別動。」葉汝真輕輕撫上他的臉,「是不是很痛,很難受?」

風承熙的眼中一片茫然。

……他聽不懂。

神誌在一次又一次的發作中被摧毀,現在的他就像一隻懵懂的小獸。

但他至少沒有再發狂傷人,也沒有傷害自己,葉汝真逼自己不要去哀傷,起身端起案上的藥,「喝了它,然後睡一覺,好嗎?」

風承熙聞到藥味,明顯抗拒。

「乖,喝了它你就沒那麼難受了。」

風承熙還是不願意。

葉汝真聽葉汝成說過,這藥是安神用的,服下隻是讓人陷入昏睡,並不會有什麼壞處。

此時的風承熙醒著反而是一種折磨。

葉汝真自己喝了一大口藥,然後捧起風承熙的臉,口勿上去。

藥好苦。

但風承熙的唇還是那麼軟,讓她想到那個在裁縫鋪子裡混著玫瑰與桃子香氣的口勿。

風承熙肯咽了。

一口餵完,他甚至還有點意猶未盡,看著藥雖然還很厭惡,卻並不抗拒她的再一次靠近。

餵到第三口的時候,他下意識不想讓她離開,在她唇上吮著,「波」地一聲,葉汝真才抽身。

碗裡還剩最後一點藥,風承熙臉上隱約露出了一絲期待的表情。

葉汝真:「……」

怎麼人都傻了,這個還記得?

門在此時被推開,薑鳳聲袖手站在門外:「葉姑娘,洞房花燭夜,你不該讓他就這麼昏睡過去。」

風承熙一看見他倒作勢要撲上去,口中發出低吼。

葉汝真一口含住藥汁,當著薑鳳聲的麵給風承熙餵了下去。

藥效漸漸開始發揮作用,風承熙的眼睛漸漸合上,乖乖睡著了。

「我害怕……」葉汝真哆哆嗦嗦地站起來,臉上的淚痕沒有乾,淚水再一次湧出來,「我太害怕了。」

她給他看自己肩上的傷口,「他是個瘋子,他想吃我的肉……」

「葉姑娘辛苦了,我一會兒就讓禦醫來給你包紮。」薑鳳聲溫和地道,「但你不該擅自讓他睡著,你必須盡快為他生下孩子。」

「等一等好嗎?」葉汝真顫聲道,「等他不再咬人……我會慢慢訓練他的……」

「說起來,葉姑娘還真是有點本事。」薑鳳聲扌莫著下巴,饒有興致地踱著步,看著昏睡中的風承熙,「竟然能讓他乖乖喝藥。」

「我以前養過一條狼狗,就是這樣的,瘋起來會咬人,但一定會對它有耐心,慢慢調/教,他就會變得很聽話。」

薑鳳聲停下了腳步,眼中閃過奇異的光芒,忽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葉姑娘你當真是個妙人!是啊,我們的陛下現在就像一條狗,別人要怎麼調/教,就怎麼調/教!」

葉汝真捂著傷口沒有接話,心中有強烈的反胃。

他恨風承熙。

不是單純地謀逆犯上,他對風承熙好像有非常深沉的恨意,越是侮辱風承熙,他就是越是開心。

「是啊,我何必太心急?皇嗣的事,還有令兄幫忙呢。」

薑鳳聲微笑,「那件事情對你來說很難,但對於令兄來說,應該是求之不得。」

*

坤良宮紅燭高燒,喜氣融融。

但進出的宮人臉上皆帶著凝重之色。

大婚當天,皇後被陛下打傷了臉。

薑鳳書的額角被鎮紙的邊角擦過,肌膚血嫩,頓時血流不止。

禦醫忙作一團,傷口不深,治愈不難,難的是不能留下半點疤痕。

葉汝成被府兵帶來的時候,禦醫剛剛包紮完畢。

薑鳳書在銅鏡裡看到了,揮揮手,讓人都退下。

府兵們在外麵把門關上。

葉汝成憤怒地拍門:「開門!」

「他們不會開的。」薑鳳書緩緩對著鏡子,拔下發釵,「兄長想拉攏真真,一是想讓風承熙再嘗嘗背叛的滋味,二便是為了今日。」

葉汝成:「……你知道他要我做什麼?」

薑鳳書朝鏡子裡的人微微勾了勾嘴角:「不就是想讓我們上床嗎?」

「他休想!」葉汝成感到了深深的屈辱,「他當我們是什麼?配牲口嗎?」

「對呀。」薑鳳書輕聲道,聲音甚至可以稱作是輕盈的,「在他的眼裡,我就是一頭可以下崽的牲口。」

「……」

葉汝成很熟悉她這副表情。

越是痛苦的事,她說起來的神情會越輕鬆。

他走過去,從後麵抱住她,看著她被包紮起來的額角:「很疼是不是?」

「嗯,但這一下不挨,這會兒我還得在明德殿裡耗著呢。」薑鳳書道,「我知道你擔心真真,但是沒用的,整座皇宮都在他的手心裡,我們什麼也做不了。」

「對不起……」

「何須抱歉?本來就是我把你們兄妹拖下這趟渾水,如果我當初沒有去青雲閣,這一切都跟你們沒有關係。」

葉汝成:「我不是說這個。」

我是說無法減輕你的痛苦,無法拯救我的妹妹,我自命清高,結果在強權之下,毫無還手之力。

這些話他一個字也沒有出口,但薑鳳書毫無障礙地看懂了。

她永遠記得那個月夜他掀簾而入,素衣烏發,笑容清淺。

那是個像雲一樣高遠又驕傲的郎君,隻因為認識了她,才會有現在這樣沉痛的神情。

她起身,緩緩捧起他的臉。

她的目光異常明亮,又堅定。

葉汝成隱約意識到什麼,還沒來得及開口,薑鳳書微微踮起腳尖,口勿住他。

她去青雲閣要學的可不止是琴,為了入宮後的承歡奪寵,她什麼都要學。

包括這種事。

葉汝成的理智岌岌可危,捉住她的肩頭,將兩人之間危險的距離拉開一點,「阿月兒你在做什麼?!」

「早在青雲閣那次,我就想這麼做,最後還是忍住了,因為我要以完璧之身入宮。」

薑鳳書深深地望著葉汝成,「現在想想最傻,他早就安排好了這一切,陛下的發瘋早就在他的謀劃之中,我嫁進來隻有一個作用,那就是讓後宮出生的孩子名正言順地收在我的膝下。

「給我一個孩子吧葉汝成。

如果我一定要在宮中有一個孩子,我希望是你的。」

紅燭輕搖,薑鳳書的臉瑰麗如夢。

葉汝成聽到了自己急促的呼吸。

「不行……」葉汝成道,「這麼做,就是遂了薑鳳聲的意!」

「你還不明白嗎?我就是他手裡的一顆棋子,這一生都得遂他的意,沒有人能逃出他的手心,連陛下都不例外……」

薑鳳書的臉上有淚水劃落,哀艷淒絕。

「你不知道他對陛下做過什麼,換成旁人早就瘋了,我一直希望陛下能撐住,甚至希望薑家能有報應……但現在你看到了,邪不勝正就是一個笑話,陛下徹底瘋了,這個世間已經無可救藥,我們什麼都做不了,我隻想要你,隻想要你……」

葉汝成一把抱住了她,深深口勿上去。

薑鳳書摟住他的脖頸,兩人口勿得近乎凶狠,像是要靠吞噬對方才能抵禦這無盡的惡意與空虛。

燭火爆了又爆,燭淚淌下厚厚的一攤。

這是真正的洞房花燭夜。

*

窗外天色大亮。

窗上貼著大紅喜字,將透進來的陽光濾成紅色。

葉汝真醒了。

對明德殿的這張床她再熟悉不過,後半夜的睡眠簡直香甜如嬰兒。

當然,更有可能是因為風承熙就睡在她身邊。

風承熙還沒醒,長長的睫毛垂著,呼吸平穩勻長。

葉汝真撐著頭看著他。

四下裡悄然無聲,真像是從前明德殿裡的清晨,中間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這裡是一片小小的桃源。

忽然風承熙眉頭皺了起來,額角也沁出細汗。

他張了張嘴像是要呼救,但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隻有越來越粗重的呼吸。

這是做噩夢了。

葉汝真輕聲喚著他:「風承熙,風承熙,醒醒。」

風承熙剎那間睜開了眼睛,眼中全是鋒利的殺氣,以及瘋狂的混亂。

葉汝真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扼住了咽喉,摁在了床上。

葉汝真發不出一絲聲音。

殿中一個人也沒有。

薑鳳聲顯然並不在乎她是死是活,活著是她的運氣,死了坊間的傳言又要添上新的一筆——皇帝發瘋,大婚之夜殺死了侍寢之人,還是昔日寵臣的妹妹。

眼淚從葉汝真的眼角滑下來,不是後悔也不是害怕,單純是生理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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