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記得(2 / 2)
從昨夜看見他發瘋她就知道自己麵臨的是什麼。
你不能殺我啊……
你會後悔的……
風承熙看到了她的眼神,這眼神無比溫暖,無比悲哀。
狂亂紛雜的腦海裡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太快了,他抓不住,但手上的力道為之一頓,停了下來。
就在葉汝真一口氣行將耗盡之時,風承熙鬆開了手。
她嗆得劇烈咳嗽,眼淚流得更多了。
風承熙在旁邊看著她,迷惘而安靜。
外麵大約是聽到了咳嗽聲,終於有人沖進來,是康福,他以嬤嬤的身份留了下來。
風承熙一看到外人,臉色立即變了,眼中再一次充滿殺意。
「你……快出去……」葉汝真一麵伸手攔在風承熙麵前,一麵向康福道。
她原先還擔心自己擔不住,示意康福趕緊快跑,但風承熙並沒有撲向康福,他乖乖地停了下來。
他的視線再一次回到葉汝真臉上,忽然捧起葉汝真的臉,嘬了一口。
這一口嘬到的全是淚水,又苦又澀,風承熙臉都皺了起來,但頓了頓,又繼續嘬另一邊臉頰。
一番辛勞之後,她臉上終於沒有他不想看到的東西了。
嘬完之後,他指了指桌上。
那兒是昨晚喝空的藥碗。
葉汝真呆住:「…………」
*
太後過來的時候,葉汝真和風承熙正在吃早飯。
在葉汝真的再三哄誘下,風承熙不情不願地往嘴裡塞一隻糯米糕。
太後當場眼圈就紅了。
這些日子,讓風承熙吃飯比吃藥還難,他拒絕一切靠近他的人,也拒絕一切送到他嘴邊的東西。
葉汝真起身要行禮。
太後連忙示決她免禮。
風承熙發現了太後,立即勃然作色。
葉汝真已經發現了,他像獸類一樣有領地意識,隻要有人接近他一丈之內,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隻有葉汝真一個人例外。
當他對著旁人發怒的時候,甚至會一把把葉汝真拽到懷裡,顯然是把她當成了他的所屬物。
太後含淚退後,眼巴巴看著風承熙吃完早飯,才欣慰地離開。
很快,慈安殿傳來冊封葉汝真為淑妃的懿旨。
「據說太後娘娘原本是要封貴妃的,但薑大人說姑娘的身份畢竟要低古貴妃一階,不如等懷上皇嗣之後再升貴妃。」
風承熙不讓人靠近,康福隻得在門外回稟,外頭還有嚴密把守的薑家府兵,一句要緊句也說不得。
康福忠誠地飾演一位沒見過世麵的嬤嬤,「太後娘娘給姑娘指了麗正殿,寢殿的宮人內侍全都配齊了,啊喲,裡頭可了不得了,比咱們家裡還好吶……真沒想到姑娘還有這運道,以後咱們家就是皇親國戚了……」
「以後可不能再稱『姑娘』了。」
薑鳳聲走來,微笑道,「要稱淑妃娘娘。」
「殺了你!」
風承熙對薑鳳聲的反應比對任何人都大,薑鳳聲都不用踏入一丈內,光是露個臉,就能激起風承熙最大的恨意。
薑鳳聲對此好像十分滿意,他在府兵的保護下欣賞著風承熙的瘋狂之態,待看夠了,才望向葉汝真。
「臣特來給娘娘道喜,願娘娘早日懷上龍種,到時的富貴榮華,整個葉家都享用不盡。」
葉汝真強忍住一巴掌抽過去的沖動,可憐兮兮地露出脖頸上的傷痕:「薑大人,求求你放我走吧,這樣的日我沒法過了,清早險些就讓陛下給掐死了……」
這個要求薑鳳聲當然不可能會答應。
她又委委屈屈地提出另一個要求:「那大人能讓我見見哥哥嗎?我好害怕。」
這次薑鳳聲沒有拒絕。
麻煩來自風承熙,葉汝真剛抬腳,風承熙便把她一把抓住,圈在懷裡,用力之大觸痛了葉汝真的傷口,葉汝真忍不住低呼了一聲。
風承熙立即低下頭看著她。
葉汝真的傷口已經包紮好了,衣裳也換過了,但他還是準確無誤地找到了昨天咬過的位置,在衣服上舔了舔。
隔著衣服和紗布,葉汝真原本不該有任何感覺。
可此時卻覺得他這一口舔到了她心頭上,心都被舔軟了。
——他已經糊塗成這樣,還記得她的傷口。
同時還明白他的另一個領域距離。
——她不能離開她一尺之外。
*
葉汝成很快來了。
風承熙在見到葉汝成的那一刻怔了一下。
葉汝真知道他那混亂的大腦大概一時接受不了一模一樣的兩張臉。
但風承熙隻頓了一瞬間,接著便垂下了眼睛,繼續靠在葉汝真的身上,拿毛筆在紙上胡亂塗抹。
他放任葉汝成離自己一丈之內,已經算是優待了。
葉汝成鬆了一大口氣,低聲問:「他認出你了?」
葉汝真鼻子一酸,搖頭:「他什麼都不知道了。」
勤政殿的那場發作像是徹底毀壞了他的腦子,他整個人退化到幼兒的狀態,甚至連話都說不利落。
風承熙不知是不是察覺了什麼,抬起頭看著她,眸子黑溜溜烏浸浸的。
「我沒事。」葉汝真吸了吸鼻子,對他笑了笑,「玩兒你的吧。」
風承熙歪著頭,手在葉汝真臉上扌莫了扌莫,沒扌莫到什麼東西,這才鬆開她,繼續拿起筆。
葉汝真問起葉汝成昨晚的情形,「你和她……有沒有……」
「有。」葉汝成乾脆利落地回答。
葉汝真的眼神有點復雜:「……」
……所以大央皇後成了她嫂嫂?
……或者說她哥成了大央皇後的男寵?
葉汝成很想敲妹妹一記爆栗子,好歹忍住了:「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治好陛下,」葉汝真沒有絲毫停頓,「殺了薑鳳聲。」
葉汝成微微吸了一口冷氣:「你可知這兩個皆是不可能完成的願望?」
「總要試試看。」葉汝真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總不能坐以待斃。」
葉汝成看著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妹妹不再是那個闖了禍要他善後的跳脫少女,她眼中的堅定簡直是擲地有聲。
「好。」葉汝成沉聲道,「我和你一起。」
葉汝真微微詫異,她以為他像以往那樣勸阻她。
「沒有人能將他人的人生當作棋子。」葉汝成道,「不試上一試,怎麼能甘心一世受控於人?」
「好!」兄妹倆皆有些激動,兩人自幼便有默契,抬手擊掌,相視一笑。
風承熙一把抓過葉汝真的手,兩隻手緊緊捂住,戒備地看著葉汝成。
葉汝成臂上的傷還生疼,連忙離遠一些:「好好好,你的,你的。」
風承熙這才滿意了一些。
葉汝真問起朝中的情形,葉汝成告訴她,現在人人都知道風承熙已瘋,且沒有留下子嗣,現在朝中皆說這是天意要斷絕風家的龍脈,按照那個在京城流轉的傳說,帝位將要回到薑家手中。
葉汝真毫不懷疑,消息擴散得這麼快,絕對是薑鳳聲有意為之。
她皺眉問:「薑鳳聲到底想做什麼?已經到了這一步,他完全可以取而代之,根本不需要什麼皇嗣。」
「因為他想做完人。」葉汝成道,「他若是此時取而代之,就算是說得再好聽,也是篡位,他改得了起居郎的筆,堵不住天下人的嘴。南疆與北疆還有蜀中的軍隊會以勤王之名討伐他。」
但有了皇嗣,他就可以將風承熙抹去,以攝政王的身份掌管天下,花上幾年功/夫拔除反對他的人,直到朝野一心,全在他的掌控之下。
然後再接受新皇的禪讓,上演幾番推辭不受的戲碼,然後名正言順成為天下新主,青史留名,流芳百世。
葉汝真聽完冷笑。
真要感謝他的虛偽。
好歹給他們留了一點時間。
「所以哥哥你們要小心,」葉汝真道,「千萬不要懷上孩子。」
葉汝成臉上不自在地紅了紅:「你……你們也要小心。」
葉汝真心說風承熙現在心智就是個孩子,這事兒壓根兒不用擔心。
直到葉汝成離開後她才回過味來——她哥臉紅什麼?!不會昨晚就有可能懷上孩子吧?!
有什麼東西飄落到她腳下,是風承熙隨意塗抹的畫。
葉汝真撿起來,忽然發現上麵的每一道線條都是顫巍巍的,起伏不平。
風承熙還在塗,握筆的指尖微微顫抖,筆跡塗出來似鋸齒一般。
「……風承熙?」葉汝真一顆心懸了起來,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冰冷。
她看著他的眼睛,聲音發顫,「你是不是很疼?」
風承熙歪著頭看著她,像是聽不懂她的話。
葉汝真無限心酸,起身要去要命人送藥來。
風承熙握住了她的手,輕輕一帶。
葉汝真重心一個不穩,跌在他的膝上,連忙摟住他,穩住自己。
然後才發現兩人的臉近到了危險的程度。
風承熙的眼睛低垂,眼睫長長一片,視線落在她的唇上,喉結滑動了一下,像是咽了一口口水。
葉汝真眼睛亮了一下,打開桌子下麵的抽屜。
這裡是風承熙收納一些小玩意兒的地方,一盒眼熟的胭脂就放在裡頭。
葉汝真取出來,他的視線立即落在胭脂上,眼神裡透出一絲困惑。
「還記得這個嗎?」葉汝真把盒送到他的麵前。
風承熙伸手接了過去,打開了盒子,胭脂濃鬱的玫瑰甜香散彌開來。
葉汝真一陣激動,他記得!
他甚至還用指尖抹出一些,看著指尖那抹紅出神。
葉汝真不敢打擾他,一心等他自己想起來。
他看看胭脂,再看看葉汝真,忽然抬手將指尖那抹胭脂塗到葉汝真唇上。
葉汝真快要哭了。
他記得,他真記得!
「你——」
葉汝真才要開口,後腦勺便被風承熙扣住。
然後,一個泛著玫瑰香氣的口勿在唇齒間化開,帶著蜜一般的清甜滋味。
風承熙的唇舌便是生平頭一回采食花露的蝴蝶,輕輕地碰一碰,吮一口,嘗出滋味了,便埋頭深入,沉醉不醒。
葉汝真被口勿得暈頭轉向,快喘不過氣了,才想起推開他,喘息著想問正事:「你記得是不是?是不是都想起來了?有沒有——」
風承熙不滿地捏住她的下巴,再一次口勿下去。
他的眸子漆黑,眼神依舊一片懵懂,還透著一點好奇,一點急躁。
「…………」
葉汝真算是看明白了。
感情他就記得這個!